从第三处院子出来,日头已经西斜。
周老四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王相公,这三处您也都瞧仔细了。水井巷实惠清幽,槐树胡同敞亮方便,梧桐里么雅致实用,价格也适中。
您看,中意哪一处?若是合意,小人这就去寻房东立契画押,免得夜长梦多。”
王明远心中虽已倾向梧桐里小院,但毕竟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且是四个月的租期,合计要二十两银子。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哥,王大牛黝黑的脸上也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里透着庄稼汉特有的谨慎。
“周老伯,”王明远拱了拱手,
“承蒙费心引荐,只不过这花费银两颇多,容我兄弟二人商议一夜,明日一早定给您准信。”
周老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连连点头:
“应当的,应当的!置办安身之所,是该仔细思量。
明日巳时前后,您二位可到西市牌楼旁那家‘张记茶肆’寻小人便是。
若定了房子,小人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奔波一日,腿脚酸软。
兄弟俩在巷口寻了家热气腾腾的“张记面馆”。
王明远要了碗素汤面,勉强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搁了筷子。
大哥面前已摞起三个空海碗,第四碗也见了底。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眼睛瞟向热气腾腾的汤锅,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把碗一推:“饱了!饱了!”
“大哥再添一碗吧?”王明远看着大哥那分明没填满的肚子。
“不添了!”
王大牛压低了嗓门,像是在自言自语,
“府城吃饭太贵!这一碗抵镇上两碗的价!往后还是在家开伙,能省则省!”
他看着弟弟关切的眼神,黝黑的脸上挤出笑,
“俺吃东西快,山猪吃细糠,品不出细滋味,还是自己煮的实在,管饱!你别操心我!”
“而且你自己想吃什么东西就吃,不用管我,咱有钱!”
他拍了拍腰间褡裢,王明远知道那里面装着不少的散碎银子。
王明远心头微酸,只能点头。
回到暂住的简陋客栈,王大牛一边用热水烫着走得发胀的脚,一边仍絮絮叨叨:
“三郎啊,我琢磨着,周牙人看着是实诚,可这府城水深,咱人生地不熟的
明儿个咱还是再找个牙人问问?万一有更好的呢?老话说‘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王明远虽觉得梧桐里小院已属难得,且周老四是同窗所荐,应无大碍。
但看着大哥固执坚持的眼睛,也知道这笔巨款的不易,拒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便肯定地点点头:“大哥说的是,那明日便再多看两家吧。”
翌日清晨,兄弟在书院门坊区附近,寻了另一家门脸颇大的牙行。
接待他们的牙人姓孙,三十多岁,穿着绸衫,油头粉面。
眼神在穿着朴素、一身风尘的王明远兄弟身上扫过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府学旁?清静小院?月租五两?”
孙牙人嗤笑一声,指尖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
“两位相公,这都什么时候了?府试就在眼前,全府的郎君们可都涌进长安城了!
过了府试就是院试,这一考就是大半年!
你们当是乡下赶集呢?这个价,还想租好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