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八年,丈夫段景行在电话里对我哭穷,我信了。
直到女儿重病,我抱着她去丈夫公司求助,才发现他早已和表姐以夫妻名义,缔造了百亿商业帝国。
他以为我软弱可欺,却不知道我父亲早已留下后手。
这场用谎言筑起的辉煌,即将被我亲手点燃,烧成灰烬,他很快就要付出代价!
1
妈妈,我好冷。
星禾蜷缩在我怀里,小小的身子轻得像片羽毛。明明六岁了,体重秤上的数字却还停留在三十斤出头。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词像一座山,压垮了我们母女俩整整三年。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我死死攥着兜里仅剩的两百块钱,这是我们下周的活路。我刚刚在短信里求段景行,哪怕先打两千块钱过来,今天血透的钱还没付。
等来的,是他雷打不动的自动回复,正在开会。
这句话,我看了一年。从最初的心急如焚,到现在的麻木,只用了一年。
我背起星禾,她的小脑袋搁在我肩上,微弱的呼吸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我逃也似地走出收费处,迎面撞上了一个护士。
哎,江女士,等一下,她叫住我,指了指候诊区长椅上的一本杂志,你老公忘拿了,这期的《Epoch》专访,拍得可真精神。
我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移过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
铜版纸封面,精致得发光。照片上的段景行,穿着高定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眉眼舒展,姿态从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同样光彩照人的女人,穿着香槟色的长裙,头微微靠在他的肩上。
是宋晚栀,他的表姐。
封面最醒目的标题,用烫金的大字写着:天晟集团新贵夫妇:段景行与宋晚栀的百亿传奇。
夫妇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护士还在絮叨:你老公可真疼你,上次还听他说,公司事务多亏了有你这位贤内助的表姐帮忙。你们这一家子,感情真好。
感情好
是啊,真好。好到八年前,他说要带亲戚来燕北闯荡,我就信了。他刚过世的大哥留下了宋晚栀孤儿寡母的,他说兼祧两房,我是妻,宋晚栀是嫂,得照顾。我说刚生下星禾走不开,他说正是因为我刚出月子,不方便操劳,所以先带大嫂过去打头阵,安顿好了就立刻接我们母女。
这一安顿,就是八年。
八年里,电话粥煲得比谁都勤,一声声月初,等我,就快了月初,项目到了关键期,再撑一撑…...可汇款记录,永远是零。
星禾查出重病那天,我哭着打电话求他,换来的还是那句:公司周转困难,我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你再等等,我一定东山再起。
《Epoch》杂志冰冷的边角,硌得我手心生疼。我颤抖着翻开内页,入眼就是对他的专访。
段总,外界都说您是白手起家的神话…...
神话不敢当。主要是感谢我太太,宋晚栀女士。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着我,用她的专业知识帮我拿下了第一个项目…...
他还花两千万拍下一颗粉钻,命名晚栀之星。他说:没有什么能回报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而昨天,我为了凑星禾一万块的进口靶向药费,把结婚时他送我唯一的金手镯当了八千。
他还给宋晚栀的女儿,那个叫乐乐的孩子,在市中心买了一整层楼,改造成了童话主题的游乐场。
而我的星禾,这八年来唯一的玩具,是我在垃圾堆里捡来,洗了十几遍才洗干净的小熊玩偶。
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浑身发冷。原来,不是他没钱。
是他的钱,他的人,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分给我和星禾一分一毫。
妈妈,你怎么哭了星禾的小手动了动,替我擦掉脸上的泪水。
我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那本刺眼的杂志被我揉成一团,狠狠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妈妈不哭。我低头,亲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声音里是我自己都陌生的平静,妈妈带你……去找爸爸。
2
天晟集团总部,矗立在燕北市寸土寸金的CBD,像一柄利剑直插云霄。
我抱着星禾站在楼下,渺小得像一只蚂蚁。玻璃幕墙反射着我和她灰扑扑的影子,与周围衣着光鲜的都市精英格格不入。
您好,我找段景行,我是他太太。我几乎是鼓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对前台小姐说道。
前台抬起眼,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两个来回,那是一种混合着评估和鄙夷的眼神,最后落在我怀里星禾苍白的脸上。
有预约吗她问,声音公式化,没有一丝温度。
没有,但他…...
没有预约,段总谁都不能见。她冷冷打断我,低头继续看电脑,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保安已经走了过来,那壮实的体格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这位女士,这里是办公场所,请您出去。
我是他妻子江月初!你让他出来,他会认我的!我急了,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周围有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保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伸手就来推我,那力道,完全没把我当个女人。
出去!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星禾被吓到了,她突然大喊:不许你推我妈妈!我爸爸是段景行!
稚嫩的声音在大堂里显得格外突兀。保安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他弯下腰,盯着星禾,像是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小东西,饭可以乱吃,爸爸可不能乱认。全燕北谁不知道,段总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宋总的千金。就凭你们这副穷酸样,还想冒充皇亲国戚
宋总的千金
心脏又被狠狠刺了一下。那个叫乐乐的女孩,才是公认的,段景行的女儿。
你们不去核实一下吗万一我们是真的呢段景行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待他的亲生女儿,你们担当得起吗!我把星禾护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吼道。
就在保安脸上显露出一丝犹豫的时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几分娇嗔的嗓音响了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大堂里怎么跟菜市场一样吵
我猛地回头。
宋晚栀在一群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簇拥下走了出来。她身上那件香槟色的裙子,就是杂志上那件。颈间闪烁的,应该就是那颗叫晚栀之星的粉钻。
表姐!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抱着星禾几乎是扑了过去,我是月初啊!他们不让我进去,你快让段景行出来,星禾病了,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裙角,她就迅速后退一步,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旁边一个女人立刻上前,一脚踹在我的膝盖上,我踉跄着跪倒在地。
哪来的疯婆子,张嘴就乱攀关系,也不看看宋总是何等身份!那女人一脸嫌恶地说道。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晚栀。八年来,她在电话里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月初啊,都是我们对不住你,等景行发达了,一定好好补偿你们娘俩……
如今她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那几个闺蜜样的女人立马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抓住我的头发,迫使我抬头。
敢跑到天晟集团门口来碰瓷真是想钱想疯了吧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嗡鸣声在我耳边炸开,也炸开了我一直死死压抑的愤怒。
宋晚栀!我挣扎着,死死瞪着她,八年前你说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求着段景行带你出来!你说你是他嫂子,长嫂如母,会帮我看好他!你就是这么看的把他看到你床上去了光明正大地抢走我丈夫,霸占我的位置!
我的话让那几个女人怔住了,她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嫂子其中一人小声问。
宋晚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快步走上前,扬手又给了我一巴掌,比刚才那下更重。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以为编个故事就会有人信你吗
她转头对着那群富太太,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受害者的委屈表情。各位姐妹你们都看到了,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们也知道,景行对我和乐乐是什么样。再说了,以景行现在的地位,他要真在乡下有个老婆孩子,会让她们过成这副要饭的样子吗
3
宋晚栀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立刻打消了她那些闺蜜们的疑虑。
说得也是!全燕北谁不知道段总是宠妻狂魔!宋姐你看上一幅画,他能直接把那个画家签下来给你当专属画师。乐乐说想看雪,段总连夜包机带你们去瑞士!
可不是么,这种绝世好男人,怎么可能藏着这么一对叫花子妻女我看就是这个女人想红想疯了,故意带着个病孩子来博同情!
宋姐你就是太心善了,跟这种人废什么话,直接叫保安打出去不就完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我的血肉里。
他花千万买一幅画时,我正哭着打电话,求他给星禾凑几万块的透析费。他却说,他现在手头紧,钱全压在货上了。
他包机去瑞士看雪时,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卖血,昏倒在了菜市场。他却告诉我,工厂经营不善,他快破产了,让我不要给他压力。
我发出一声沙哑的苦笑。
原来,他的窘迫和爱一样,都是限定的。全都给了这对母女。
宋晚栀,你就不怕报应吗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恨意从骨子里滋生。
她缓缓在我面前蹲下,精致的妆容显得高高在上。她伸手,狠狠捏住我的下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报应江月初,你才是段景行的报应,一个拖累他展翅高飞的累赘。他现在心里只有我和乐乐,你和你这个短命鬼女儿,早就该消失了。识相的,现在就滚,说不定我看在同乡一场,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要见段景行,我倔强地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他亲口跟我说。星禾也是他的女儿,她需要钱治病。只要他肯救星禾,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如果段景行真的对我毫无顾忌,她又何必在这里费尽口舌,阻拦我见他他也不会费心思,每个月打一通电话来骗我。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宋晚栀的目光落在我怀里奄奄一息的星禾身上,突然讥讽地笑了起来。省省吧,你以为拿这个病秧子就能博取他的同情他今天带着我们家乐乐,去参加乐园的开幕剪彩了,根本没空理你们这些垃圾。
你这个坏女人!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一直安静的星禾,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我怀里挣脱,张开小嘴一口咬在宋晚栀的手上。
宋晚栀吃痛尖叫一声,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星禾的脸上。
小贱蹄子,敢咬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鲜血,瞬间从星禾的鼻孔里涌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她破旧的衣服上。
宋晚栀的一个闺蜜见状,立刻上前,抓住星禾瘦弱的肩膀,将她死死按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小畜生,还不给你宋阿姨磕头道歉!
不要动我的孩子!我疯了,想要冲过去,却被另外两个人死死按住,另一个抓住我的头发,强迫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如何折磨我的女儿。
按着星禾的那个女人又扇了她一巴掌,然后一脚踩在星禾的小手上,用高跟鞋尖狠狠地碾压。
住手!我哭喊着,像疯子一样挣扎,我错了!我不见段景行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马上就走!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
我绝望地看着宋晚栀,像一条狗一样祈求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反倒是她旁边那个踹我的女人开了口:宋姐,可不能心软。这种贱货就得一次性打怕了,不然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来。必须以绝后患!
宋晚栀像是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她把玩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甲,那……你们说,该怎么给她一个教训呢
这群富有的女人,脸上露出了残忍又兴奋的笑容。
一个女人忽然指着大厦外面,兴奋地说:这附近不是有个废弃的烂尾楼盘吗地下车库又黑又潮,最适合教训这种不长眼的东西了。
听说那下面老鼠比猫都大,正好让她体验体验上流社会的游戏!
她们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星禾的血止不住,她的身体会受不了的!我的女儿凝血功能很差,这样流下去会死的。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试图跪下来磕头,却被人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宋晚栀看着星禾满脸的血,居然轻笑了一声。流点血而已,怕什么正好,今天是我家乐乐公主城堡剪彩的大喜日子,你女儿流点血,见个红,多喜庆啊。
说完,那几个人便像拖死狗一样,开始拖拽着我和星禾往外走。
就在我彻底绝望之际,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大堂的另一侧响起。
宋总,你们在干什么
我奋力抬头,看到了马大力。我们一个村的,当年跟着段景行一起出来打拼,现在是段景行的司机。
大力!马大力!救救我们!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是江月初!这是星禾!苏媛她冒充段景行的老婆,她要害我们!你快去找段景行!
马大力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他看向我的眼神,仅仅是一瞥,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立刻移开了。
他走到宋晚栀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宋晚栀的闺蜜抢先开口,满脸邀功的意味:马师傅你来得正好,这两个疯子冒充是段总的妻女,我们正打算把她们拉走处理掉,给宋总出口气呢。
马大力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冷漠的认同。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宋晚栀说:段总在顶楼办公室见您还没过去,担心您,让我下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宋晚栀掩着嘴娇羞一笑,景行也真是的,才分开一会儿就想我了。
马大力!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冲着他怒吼。
他却好像没听到一样,转过身,对宋晚栀做了个请的手势,自言自语般地低估了一句,看来真是个疯子。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一刻,我坠入了冰窟。
4
我和星禾被塞进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七拐八绕之后,停在了一处废弃建筑的入口。
铁门被嘎吱一声拉开,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腐烂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们把我俩拖进一个巨大的、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地下空间,像是建筑的第四层地库,到处都是积水和废弃的建材。
水滴从头顶的水泥板上渗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音。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
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瘫在地上,声音里带着泣音,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来找段景行,我会带着星禾躲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宋晚栀一脚踢开我抓着她裤脚的手,嫌恶地拍了拍。现在求饶晚了。
她从一个闺蜜手里接过一个丝绒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对闪亮的钻石耳钉,戴在了自己耳朵上。她刻意在我面前晃了晃,好看吗这还是去年景行陪我在米兰定的。手工切割,全球就这一对。
炫耀过后,她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捏住其中一枚耳钉,然后像是失手一般,让那颗钻石掉进了旁边一滩黑乎乎、泛着油污的积水里。
哎呀,她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我的耳钉掉了。
她的闺蜜们立刻心领神会,发出恶意的哄笑。
一个女人走过来,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按向那滩污水,听见没有宋姐的耳钉掉了。你要是能用嘴把它从里面叼出来,说不定宋姐一高兴,就放了你们母女。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污水里倒映出我狼狈不堪的脸,也映出了宋晚栀那群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我闭上眼,咬紧牙关,沉默地抵抗。
呦,还挺有骨气宋晚栀冷笑一声。她走到昏迷的星禾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看来,得给你加点动力才行。
她话音刚落,两个女人就架起了星禾,把她的头按向了另一滩更脏的水洼。
不要!我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住手!放开她!我去捡!我去捡!
我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将整张脸埋了进去。冰冷、黏腻的液体灌进我的口鼻,呛得我一阵猛咳。
我就像一条狗,在满是泥沙和垃圾的污水里拱来拱去,试图找到那枚小小的、发光的钻石。
身后的那群女人,爆发出更加放肆的尖锐笑声。
你们快看,她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这得玩个游戏啊,就赌她今天能不能找到这颗耳钉。我赌一百万,找不到!
我赌两百万,能找到!你看她多卖力!
我赌一千万,她捡不到!宋晚<i>栀</i>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感,因为那水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耳钉。
我浑身一僵。
我慢慢从污水里抬起头,满脸污泥,嘴里还呛着脏水。我看向她,她手里捏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钻石,正对着我得意地笑。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耍我。
我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地下车库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直直地照了过来。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悦和诧异。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是段景行。
他在几个黑衣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宋晚栀的那些闺蜜们立刻像换了张脸,兴奋地迎了上去,争先恐后地指着我和星禾。
段总!您来得正好!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村妇,带着个野种想来讹您,我们正帮宋姐替您教训她们呢!
段景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我满是污泥的脸上,然后又看到了旁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星禾。
他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那双总是沉着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我看不懂的,剧烈的震动。
5
她是谁
段景行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他不是问我,而是死死盯着宋晚栀。
宋晚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景,景行……就是一个想来碰瓷的疯子,我已经让人把她……
我问你她是谁!段景行一声爆喝,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噤了声。
他大步走过来,保镖们自动为他分开一条路。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沉一分。八年的等待,无数次的幻想,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是在这种堪比地狱的场景下重逢。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他的眼神复杂到我无法分辨,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狼狈
江月初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宋晚栀的脸色彻底白了。她的闺蜜们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恐。
段总……她……她真是您……
妈妈……
微弱的呻吟声打断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我立刻回过神,扑向躺在地上的星禾。星禾!你怎么样了宝宝!
星禾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小小的身子,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
我急疯了,抬头对着段景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段景行!救救她!救救你的女儿!
段景行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星禾身上。当他看清女儿惨状的那一刻,他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惊恐。
他猛地冲过去,颤抖着手想要去抱星禾,却又好像不敢碰。
快叫救护车!他对身后的保镖怒吼,联系医院!让全燕北最好的儿科专家都给我滚过来!
他终于抱起了星禾,那个动作,笨拙又仓促。当他的手触碰到女儿冰冷的身体时,他的高大的身躯狠狠一颤。
他转过身,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直勾勾地盯着已经吓傻了的宋晚栀。
宋晚栀,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可怕,如果我的女儿有半点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那群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富太太们,此刻腿都软了,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段总饶命!段总我们错了!是宋姐……是宋姐让我们这么干的!
是她!是她告诉我们这女的是来骗钱的!我们是为了给您出气啊段总!
墙倒众人推。那几个女人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宋晚栀身上。
宋晚栀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景行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们一眼,抱着星禾就往外冲。经过我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手臂用力,一把将我也从地上拉了起来,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我,冲出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车库。
我跟不上他的步伐,踉踉跄跄。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恨意,在此刻都变成了一种荒谬的麻木。
我终于见到了他。
可代价,是我的女儿,正在生死线上挣扎。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燕北寂静的夜。我被段景行塞进车里,看着医护人员对星禾进行紧急抢救,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段景行坐在我对面,他的西装上沾满了地下的污泥和我身上的脏水。他的头发乱了,一向一丝不苟的他,此刻显得无比狼狈。他低着头,双手深深插入发间,身体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他突然抬起头,红着眼问我,声音沙哑得不像他。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八年,也恨了八年的男人,突然觉得很想笑。
于是,我真的笑出了声。
我不是来找你了吗,段景行我看着他,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往下淌,我带着你的女儿,跋山涉水来找你。然后,你送给我们母女的见面礼,就是让我们在地狱里,玩了一场用命当赌注的游戏。
6
星禾被直接送进了VIP加护病房,医院里最好的专家团队连夜会诊。
我被安排在隔壁的休息室,护士给我送来了干净的衣服和食物。可我一口也吃不下。我站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那个被各种管线连接着的,小小的身影。
门开了,段景行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疲惫和狼狈却丝毫未减。
月初,他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医生说星禾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但是…...因为延误治疗和今天的…...刺激,情况很危险。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我的世界里,只有那扇玻璃后面,星禾微弱的生命体征。
他在我身边站了很久很久,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些人,他终于开口,声音艰涩,我都处理了。宋晚栀和那几个女人,都送到了警局,我会让律师以故意伤害罪起诉她们,保证她们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那个司机,马大力,我已经让人把他……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扔回老家了,保证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就是他对我的全部交代。
我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呢
他愣住了。什么然后
处理了她们,就结束了吗我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段景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段景行,你是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还是当成一个蠢货
宋晚栀她们是动手的人,可递刀给她们,把我们母女推向深渊的,难道不是你吗
八年的谎言,八年的欺骗!当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给别的女人一掷千金的时候,你的女儿,在靠着最劣质的药物吊命!当你住着豪宅,享受着万人敬仰的时候,我们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
你说宋晚栀她们该死,那你呢段景行,你觉得自己有多无辜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我……他喉结滚动,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月初,我知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我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段景行,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抹掉这八年的一切想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是的!不是!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被我厌恶地躲开。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月初,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我把天晟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转给你和星禾。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写上你的名字。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的承诺,若是放在一天以前,或许还能让我有一丝动容。可现在,在我听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钱股份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伤害可以用钱来弥补,背叛可以用钱来原谅,甚至连一条人命,都可以用钱来标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我告诉你,段景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星禾,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如果她能好起来,我会立刻带着她离开,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可如果……我顿住了,喉咙里像被灌了铅,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
如果我的星禾有什么三长两短……段景行,我江月初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你,还有宋晚栀,以及你用我们的血汗钱养出来的整个段家,一起为她陪葬!
我的话音刚落,加护病房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一名医生神色慌张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段先生!江女士!不好了!孩子的心跳……正在急速下降!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轰然崩塌。
段景行的脸上,血色尽失。
7
急救室的红灯,像一枚烙铁,死死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时间被拉扯成一条黏稠而漫长的河流,每一秒都充满了溺水的窒息感。段景行瘫坐在我对面的长椅上,这个昔日里永远衣冠楚楚、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只剩下了一具空洞的皮囊。
门开了。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满脸的疲惫与凝重,他看了看段景行,又看了看我,最终选择了对我说。
江女士,孩子暂时从心搏骤停的状态抢救回来了。但是,一个但是,让我的心重新悬到了嗓子眼,她的造血功能已经接近衰竭,常规治疗没有意义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进行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
这四个字我听说过,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一笔天文数字的费用,和一个虚无缥缈的配型成功率。
配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用我的。抽我的。
医生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紧急做了初配,您和孩子的匹配度很低,不符合移植条件。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浑身一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最后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
用我的!段景行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医生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布满血丝的双眼迸发出疯狂的光,我是她亲生父亲!用我的!一定可以!
半小时后,加急出来的结果,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最后的火焰。
他和星禾,同样不匹配。
怎么会…...怎么会不匹配…...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我是她爸爸啊……
看着他那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我心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漠。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我面前,这个在燕北商界呼风唤雨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近乎哀求的、脆弱的姿态。
月初,月初你…...他蹲下来,想要碰我,又不敢,我们…...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我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
他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猛地站起身,冲出了走廊,然后在所有医生护士和来往病患的注视下,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整个楼层,瞬间安静了。
他对着急救室的方向,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弯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一下,两下,三下。
月初,他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沙哑、破碎,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我认罪,我认所有的罪。
只要你能…...只要你不离开,只要你答应我,我们一起救星禾,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天晟集团所有的股份,我的一切,全都是你和星禾的。
我会召开记者会,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告诉他们我段景行是个什么样的人渣败类,我告诉他们我八年来是怎么对你们母女的!我把这张脸撕下来,扔在地上给所有人踩,只要…...只要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围响起了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我撑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
我低头,俯视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
你的资产,你的股份,你那张已经烂透了的脸,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都要。不是因为我原谅你,而是因为它们,是你欠我女儿的。从现在起,它们只是救星禾的工具,而你……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连工具都不如。
8
钱,第一次展现出它摧枯拉朽的力量。
在段景行不计成本的投入下,全国乃至全球的骨髓库都被发动了起来。私人飞机二十四小时待命,顶尖的医疗团队从世界各地飞来。星禾被挪到了层流病房,靠着最顶级的仪器和药物,暂时维持着脆弱的生命。
我日夜守在病房外,不吃不喝,像一尊石像。
段景行就守在我不远处,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他仿佛老了十岁,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
一个星期过去了,骨髓库里,没有一个合适的配型。
绝望,像潮水一样,再一次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段景行领着一个人,来到了我面前。
是马大力。
他已经没有了那身笔挺的司机制服,穿着一身廉价的运动服,满脸惶恐和不安。他一见到我,就想跪下,被段景行一把拦住了。
他有话说。段景行声音干涩。
我漠然地看着马大力。
嫂……江女士,马大力哆哆嗦嗦地开口,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低着头说:当年……当年景行哥带着宋晚栀来燕北,创办天晟的第一笔启动资金……不是他说的什么拿下的第一个项目,也不是宋晚栀的什么专业知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笔钱……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爸怕你一个女孩子家守不住,就存在了景行哥的名下,说是……说是你们的婚后预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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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我的父亲,在我结婚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他临终前还拉着段景行的手,说我是他唯一的宝贝,让他一定要照顾好我。
原来,他不是没给我留后路。
我当时知道这事不对,可……可景行哥和宋晚栀都说,这是为了集中力量干大事,以后赚了大钱,都是你的。马大力的声音越来越小,宋晚栀说,你性子软,耳根子也软,要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大笔钱在,肯定守不住,会被乡下那帮穷亲戚全借走。她说,这是在帮你保管财富,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至于那个『兼祧两房』的说法…...他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是宋晚栀出的主意。她说,只有把你和孩子留在老家,这边才好放开手脚做事。不然你跟过来了,一定会阻碍他们的『大计划』。
我闭上眼,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变冷。
原来,我八年的贫困和等待,我女儿三年多的病痛折磨,都源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我的财产的侵吞和谋杀。
天晟集团的百亿传奇,那辉煌大厦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用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产,用我们母女的血肉,堆砌起来的。
而兼祧两房,这个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了封建腐朽气息的词,不过是他们用来囚禁我、将我排除在外的,最恶毒的一把锁。
这些……我终于睁开眼,看向段景行,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是你主动,还是她唆使
段景行浑身一颤,像是被我无波无澜的目光刺痛了。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颓然地低下了头。
都是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我的错。
9
我去了拘留所。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再次见到了宋晚栀。她穿着统一的灰色囚服,卸掉了精致的妆容,露出了那张略显憔悴但依旧不减恨意的脸。
她看见我,非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伟大的正妻江月初女士吗她拿起听筒,声音尖锐而刻薄,怎么你那个短命鬼女儿死了吗特地来向我报丧的
我没理会她的挑衅,只是平静地拿起我这边的听筒。
我只是来看看,一只被人从阴沟里捞出来,妄想飞上枝头的臭虫,被打回原形后是什么样子。
宋晚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
宋晚栀,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你,心安理得地霸占着别人的丈夫,挥霍着别人的钱财,甚至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那样的毒手
想知道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好啊,我告诉你!
她猛地凑近玻璃,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穿透那层障碍,将我撕碎。
因为我嫉妒!我嫉妒你嫉妒得快要疯了!她嘶吼着,凭什么!江月初,你告诉我凭什么!从小到大,你就什么都比我好!你生在镇上,是受宠的独生女,而我呢我就是个乡下没人要的野丫头!你爸妈把你当公主一样养,给我穿的都是你剩下的旧衣服!
凭什么你上学是镇里最好的学校,而我就得早早嫁给那个病痨鬼!凭什么你轻轻松松就能嫁给段景行,而我,只能当他那个一无是处的『大嫂』!
所以,我要抢!把你的一切都抢过来!你的男人,你的钱,你的地位……我要让你也尝尝,活在泥地里,被人踩进尘埃里的滋味!
我静静地听着她疯狂的咆哮,心中那最后一点对同乡之情的恻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你就设计了那一切我冷冷地问,你教唆段景行,用我父亲的遗产开了公司,又编造谎言,把我们母女俩扔在乡下
她再次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教唆江月初,你也太看得起我,太看不起你那个好丈夫了。她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他不是被我逼的,他是心甘情愿的。你知道他每个月给你打完那通假惺惺的电话后,都是什么表情吗
他会挂掉电话,然后靠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我给他倒的红酒,一边笑着对我说:『晚栀你看,那个傻子又信了。』他喜欢看你像条狗一样,被他用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乖乖地等他偶尔丢下一根骨头。
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他都说,跟你在一起让他感觉窒息。而我,才是那个能让他真正展翅高飞的女人。
我握着听筒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晚栀看着我的反应,笑得更加得意了。
你以为你赢了吗江月初你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和一个被他亲手毁掉的烂摊子。而我,享受了八年的人上人生活。值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忽然也笑了。
享受完了吗我轻轻地问,宋晚栀,监狱,只是你的开胃菜。我会让段景行用他所有的能量,保证你在里面受尽『优待』。然后等你出来……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是怎么一步步,变得连阴沟里的臭虫都不如。
我挂断电话,站起身,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咒骂,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10
希望在一点点耗尽。
全球骨髓库,依旧没有任何匹配的消息传来。专家团队已经给出了最后的期限,如果半个月内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星禾就……
段景行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整夜整夜地不睡,守在病房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各项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数据。他开始求神拜佛,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摆上了香炉,每天像个疯子一样跪在那里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这副样子,滑稽又可悲。
我对他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我唯一的念头,就是陪伴我的女儿,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
那天深夜,我整理着从老家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在一个旧木箱的底层,我翻出了一个尘封的小铁盒。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她去世前,郑重地交给我,说这是给星禾的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八年来,我一直没舍得动它。
如今,还有比这更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我颤抖着手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泛黄的存单,和一份文件。
是一份自体脐带血储存协议。
我瞬间想了起来。当年我生星禾的时候,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脐带血的功用,非要拉着我去市里的专业机构,给星禾存一份。她当时说得神神秘秘:双保险,以防万一。
当时段景行还嘲笑她封建迷信,乱花钱。
我抓着那份协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冲出病房。
我拿着协议找到主治医生,他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天哪!江女士!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医生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份脐带血的活性,完全可以支撑一场骨髓移植手术!孩子有救了!星禾有救了!
我腿一软,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幸好被旁边的段景行一把扶住。
他看着我手里的协议,又看看狂喜的医生,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喜悦,更有无地自容的羞愧。
当初被他嗤之以鼻的智商税,如今,却成了他女儿唯一的生机。
而给予这份生机的,是我那被他看不起的,早就过世的母亲。
联系储存中心的过程并不顺利,时间过去了八年,机构几经搬迁,负责人也换了好几任。寻找那份被深藏在零下196度液氮罐里的生命火种,成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段景行第一次找到了他财富的正确用法。他调动所有能用的人脉,几乎买通了储存中心的所有人,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地进行翻找。
两天两夜后,当那个印有星禾出生编号的冷冻管,被小心翼翼地从巨大的液氮罐中取出时,整个医疗团队都沸腾了!
手术被安排在三天后。
看着那管仿佛蕴含着宇宙星辰般神秘力量的液体,我泪流满面。
段景行站在我身后,低声说:妈…...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攀亲近。你不配提她。
是我母亲的爱,救了我的女儿。
跟你,没有一分钱关系。
11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星禾被转入了最高等级的无菌舱,等待着新生的种子在她体内生根发芽。虽然未来还有漫长的排异期要熬,但她,活下来了。
守在医院的记者,终于等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燕北新贵段景行已经连续半个多月没有露面,坊间传闻四起,天晟集团的股价也因此动荡不休。
段景行的公关团队拟好了一份温情的通稿,打算将这件事包装成一个慈父为女祈福,暂停工作的感人故事,借此挽回形象,稳定股价。
他把稿子拿给我看,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
我只看了一眼,便把它撕得粉碎。
你想得美。
我当着他的面,拨通了他助理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让所有能来的媒体,半小时后,到医院楼下大厅集合。段太太,要亲自说明一切。
段景行慌了。
月初!你不能这么做!他抓住我的手臂,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样会毁了天晟,也会毁了我!
毁了你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讥讽地看着他,从你侵吞我父亲遗产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毁了。从你默许宋晚栀把我们母女踩进泥里的那一刻起,天晟集团就该被烧成灰烬!
现在,只是到了该公之于众的时候。
半小时后,医院大厅里挤满了长枪短炮。
在无数闪光灯的簇拥下,我抱着一只小小的,褪了色的玩具熊——那是星禾八年来唯一的伙伴——一步一步,走到了媒体面前。
我没有化妆,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段景行被他的保镖拦在远处,脸色灰败,绝望地看着我。
我对着最近的一个话筒,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语气,开始讲述一个长达八年的故事。
我讲了那个叫兼祧两房的荒唐借口。
我讲了一个丈夫,如何用妻子父亲的血汗钱,为自己和小三筑起了金碧辉煌的爱巢。
我讲了一个父亲,如何在电话里对病危的女儿哭穷,转头却为另一个孩子豪掷千金。
我讲了那片阴冷的地下车库,和那群贵妇人脸上残忍的笑容。
最后,我举起了手里的小熊。
这就是我女儿,天晟集团董事长段景行先生的亲生女儿,八年来,收到的唯一的『父爱』。
全场死寂。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快门声和提问声。
我的宣判,结束了。
第二天,燕北所有的财经和社会版头条,都被段景行这三个字占据。标题触目惊心——百亿富豪的发家原罪、现代陈世美、被遗弃的女儿与被吞噬的遗产。
天晟集团的股价,一开盘,便直接跌停。
12
舆论的洪水,几乎将段景行彻底淹没。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开始催贷,董事会向他施压。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他像是被判了死刑,但又被我留了一口气,吊着。因为在我公之于众之前,他已经签下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如今的我,才是天晟集团最大的股东。这个烂摊子,现在由我说了算。
他每天守在无菌舱外,看着星禾一天天好转,那是他仅有的慰藉。他以为,等风波过去,等我气消了,凭着孩子,一切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直到那天,我让他去机场接两个人。
他的父母。
两个养尊处优、满脸刻薄的老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进了医院。他们看到我,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是一脸的兴师问罪。
江月初!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妻的本分!你就这么把我们段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段母指着我的鼻子尖叫,景行有今天,你以为他容易吗不就是疏忽了你们几年,你就非要闹得他身败名裂才甘心
我冷眼看着他们演戏,一言不发。
段父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月初,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景行他……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哦我终于有了兴趣,什么苦衷
当年,景行带着晚栀走之前,我们不放心,特地去找了一位很厉害的大师给你们一家算了算。段母抢着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秘和理所当然。
大师说了,你……命格是好的,但是星禾,那个孩子……她看了无菌舱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嫌弃,那孩子的八字,克父克母!命里带煞!是个扫把星!留在景行身边,只会拖垮他的气运,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相反,晚栀带来的那个丫头乐乐,才是景行的贵人!大师说了,只有跟着她们母女,景行才能一飞冲天!
我怔住了。
我以为我见识了人性能有多恶,能有多贪婪。
但我从没想过,真相会是如此的荒诞,如此的……恶毒。
原来,他对我女儿八年的不管不问,不是简单的忽略,也不是因为金钱的偏心。
而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因为迷信和恐惧而进行的,彻底的遗弃。
他怕被这个他亲生的,命硬的女儿,克死。
段景行站在他父母身后,脸色惨白如纸。他拼命地摇头,嘴里发出不……不是……的呢喃,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所以,这就是你们段家给我的答案我看向那对还在振振有词的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一个扫把星,一个贵人
没错!段母扬起了下巴,要不是你非要把这个扫把星生下来,我们段家现在能这么倒霉吗!
我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
很好。我轻声说。
我看向已经快要站立不住的段景行,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不受控制地走了过来。
我当着他父母的面,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段景行,我贴近他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柔地说,听着。
你和你全家,都信奉这种东西,对吗
那我现在,也送你们一个,我江月初,最真诚的诅,咒。
我咒你们段家,从此以后,断子绝孙。
我咒你段景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孤独终老,日日夜夜,活在我女儿当年所受的痛苦之中。
而我,会成为你身边最恶毒的梦魇。我会拿走你的一切,然后看着你,慢慢烂死在我为你打造的地狱里。
他的身体,在我的话语中,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神里的光,一寸一寸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