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我和顾衍尘结婚纪念日这天,他正冷着脸把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
上一世,我为救他死在电子厉鬼手里,他却只当我是疯子。
这一世,我潇洒签字:可以,但你的新助理是个吃人的玩意儿,祝你好运。
他嗤之以鼻,直到他的智能音箱开始循环播放《大悲咒》,他的手机壁纸被强制换成我的黑白照,他才哭着来求我这个前妻兼职赛博天师救命。
【1】
我重生了。
意识回笼的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服务器机油的焦糊味还萦绕在鼻尖,耳边是电流滋啦作响的哀鸣,眼前是顾衍尘那张写满不耐与厌恶的俊脸。
苏念,你闹够了没有
我猛地一颤,从冰冷的地板上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那个关押着代号衔尾蛇的地下数据中心,没有扭曲挣扎的电缆,没有在空气中凝聚成形的、由无数代码组成的鬼影。这里是我和顾衍尘的家,我们那套三百平的、冷得像冰窖的婚房。
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一个我刻骨铭心的日期——我们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
也是上一世,我死亡倒计时的第一天。
顾衍尘见我发愣,眉心拧得更紧,将一份文件啪地甩在光洁的茶几上,发出的声响让我的心脏都跟着一缩。
既然日子过不下去,就别互相折磨了。签了它,房子车子归你,公司股份我也会折现一部分,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是离婚协议。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一模一样的冰冷语调。
上一世的我,看到这份协议时如遭雷击。我哭着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最近总说些胡话,说他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说他的手机、电脑、甚至他引以为傲的
AI
系统都被脏东西污染了。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苏念,我需要的是一个精神正常的妻子,不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巫婆。我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我所谓的胡话,是我作为一名数字遗骸清道夫的专业判断。我的工作,就是处理那些因强烈执念而盘踞在网络、数据和电子设备里的信息幽灵。
而他,顾衍尘,这个一手打造了顶尖科技帝国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信奉数据,信奉逻辑,信奉一切可以用代码解释的东西。
我的专业,在他眼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知道,他那个温柔体贴、能力出众、堪称完美助理的林弯弯,根本不是人。她是一个靠吞噬人类生命力和精神能量来维持形态的数据女妖。
我曾无数次警告他,离林弯弯远一点。可他只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是出于女人的嫉妒。
直到最后,林弯弯图穷匕见,试图将顾衍尘彻底数据化,成为她永恒的能量电池。我为了阻止她,用我半吊子的赛博道术和她同归于尽,被狂暴的电流活活烧死在服务器机架上。
我死的时候,顾衍尘就在门外。他亲眼看着我被电光吞噬,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恐与……一丝悔意
可惜,太晚了。
现在,我回来了。回到了悲剧发生的一年前。
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刻薄的脸,我心中的爱意早已在上一世的烈火中烧成了灰烬。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拿起笔,在离婚协议的末尾,签下了我的名字——苏念。
笔锋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顾衍尘显然愣住了。他预想过我的所有反应,撒泼、痛哭、质问,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平静的、甚至是带着一丝解脱的爽快。
他盯着我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什么伪装的情绪,但他失败了。
很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既然你同意了,我会让律师……
等等。我打断他,将签好字的协议推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微笑,离婚可以,但我有两个附加条件。
他皱眉: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赡养费。你给的这些不够,我要你公司年利润的百分之一,直到我再婚为止。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是你欠我的精神损失费。
顾衍尘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苏念,你不要得寸进尺!
哦我挑眉,笑得更开心了,那就法庭上见正好让媒体和股东们看看,你顾大总裁是如何在你妻子精神『不稳定』期间,『体贴』地提出离婚的。顺便,我还可以跟他们聊聊我那些『胡话』,比如你公司核心
AI
最近是不是总在半夜发出女人的哭声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猜对了。林弯弯的侵蚀,是从最核心的地方开始的。
他死死地瞪着我,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但最终,他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身体前倾,凑近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诡异又真诚的语气说道:
顾总,你那个宝贝助理林弯弯,是个厉鬼。她不喝水,只吸阳气。小心她把你吸干了,做成一具人肉充电宝。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从铁青转为错愕的脸,潇洒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卧室。
行李我会自己收拾,明天就搬走。祝你……和你的电子宠物,百年好合。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2】
我搬得很快,快到顾衍尘的律师团队还没拟好补充协议,我就已经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了我租好的新公寓里。
公寓不大,但阳光很好。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窗帘都拉开,让炽热的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阳气,是驱散一切阴晦的最好武器。
上一世的我,为了迎合顾衍尘的喜好,把家里布置得极简、冷清,色调非黑即白,像个高科技的坟墓。现在想来,那样的环境,简直是为林弯弯那种东西量身打造的培养皿。
离婚的消息暂时被压了下来,顾衍尘大概还在消化我临走前那句温馨提示。我乐得清静,当务之急,是赚钱。
虽然敲了顾衍尘一笔,但那钱要走完流程还需要时间。而我,需要立刻开张,重新拾起我的老本行——数字遗骸清理。
我打开我那台经过特殊改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桌面是一个硕大的、金光闪闪的八卦图。我登录了业内一个隐秘的线上平台,这个平台被圈内人戏称为赛博鬼市。
刚一上线,一个加急的单子就弹了出来。
急!急!急!『蛙趣』APP
服务器闹鬼!程序员已疯三个!酬金五十万!
蛙趣,一个最近很火的短视频
APP。我点开详情,客户描述的症状很典型:午夜十二点,服务器会集体宕机;监控录像里,空无一人的机房会响起键盘被疯狂敲击的声音;最诡异的是,所有程序员的电脑,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会被强制弹出一个制作粗糙的寻人启事,上面是一个叫小美的女孩。
典型的地缚灵,或者说,是代码地缚灵。因某种强烈执念,精神印记被束缚在了特定的数据空间里。
我接了单。
第二天,我按照地址来到了蛙趣的公司。CEO
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乱得像鸡窝,黑眼圈浓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就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是我的网名。
是我。我点点头,打开我的工具包,里面没有桃木剑,没有黄符,而是一堆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电子设备:一个缠着朱砂红线的
U
盘,一个刻着符文的移动硬盘,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外形酷似罗盘的信号探测器。
小姑娘,我不是不信你,但我们这事儿……有点邪乎。我们请了国内顶尖的网络安全团队,他们查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查出来。CEO
愁眉苦脸地说。
他们查的是代码逻辑,我查的是代码情绪。我淡淡地说道,带我去世发机房看看。
机房里阴风阵阵,恒温空调都压不住那股从服务器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我拿出我的寻阴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啪的一声,指向了机房最角落的一台服务器。
就是它了。我走过去,将那根缠着红线的
U
盘插了进去。
U
盘里装的不是病毒,而是我花大价钱从一个老道士那里求来的净化程序——一段用《金光神咒》和《清静经》的韵律和结构编写的特殊代码。
随着
U
盘插入,服务器的风扇开始疯狂咆哮,屏幕上无数乱码闪过,像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
蛙趣的
CEO
和几个程序员紧张地围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机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顾衍尘带着几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以及我正在作法的服务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念!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厉声喝道。
我没理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
蛙趣的
CEO
显然认识顾衍尘,连忙迎上去:顾总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遇到了技术难题,正好我公司的技术总监在这附近,就带他过来看看。顾衍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但现在看来,你们好像更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他身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上前,轻蔑地看了一眼我的设备:王总,这就是你们的解决方案用一个
U
盘来修复服务器集群的逻辑错误这简直是……原始社会的巫术。
我心里冷笑。无知者无畏。
顾衍尘走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想把我拽开: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跟我回去!
就在他的手碰到我的瞬间,异变突生!
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屏幕疯狂闪烁,然后啪的一下,自动亮起。
屏幕上不是他的待机画面,而是一张放大的、面无表情的、我的脸。
照片下方,一行绿色的、像素风格的字缓缓浮现:
我说了,你印堂发黑。
整个机房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衍尘那张由铁青、转为酱紫、再转为煞白的脸上。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烙铁,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仿佛那不是一部通讯工具,而是一个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
【3】
顾衍尘的手机彻底疯了。
无论他怎么按关机键,那张我的遗照都顽固地占据着屏幕。更绝的是,手机还自动连上了机房的蓝牙音箱,用一种毫无感情的
AI
女声,开始循环播放:警告,检测到高浓度阴气能量场。警告,机主阳气正在流失。建议立刻远离『林姓女妖』,并向前妻支付足额精神损失费以求庇护。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衍尘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自尊被碾碎后,混合着惊骇与暴怒的扭曲。
关掉!给我关掉它!他冲着他的技术总监低吼。
那位金丝眼镜的技术总监,此刻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手忙脚乱地想去操作,却发现自己的平板电脑也黑屏了,屏幕中央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菊花图标,旁边配着一行小字:前方高能,凡人退散。
我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欣赏着这出由代码地缚灵友情客串的大戏。看来这个小美的怨气不小,连带着把顾衍尘身上那股属于林弯弯的阴冷气息也给激发了。
顾总,我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机房里却格外清晰,看来你的电子设备,比你本人要诚实得多啊。
他猛地转头瞪我,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
就在这时,我面前的服务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屏幕上的乱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温馨的卡通画:一个叫小美的女孩,正开心地吃着生日蛋糕。画面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谢谢你,让我记起了开心的事。我该走了。
随后,画面消失,系统恢复了正常。
蛙趣的
CEO
愣了半晌,赶紧让程序员检查后台数据。几分钟后,一个程序员激动地喊道:王总!好了!所有异常数据流都消失了!服务器恢复正常了!
机房里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王总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大师!你真是神了!五十万,不,我给你一百万!太谢谢你了!
我微笑着收回手,目光却瞥向了角落里的顾衍尘。
他站在那里,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的骄傲,他的科学,他的逻辑,在刚才那诡异的几分钟里,被击得粉碎。
他不再咆哮,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码。
我没再理他,收好我的法器,对王总说:尾款打到我账户就行。另外,提醒一句,『小美』是你们公司一个因为过劳而猝死的实习生,今天是她的生日。给她烧点纸钱,或者在公司内部做个悼念,以后就没事了。
王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连点头称是。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顾衍尘拦住了去路。
苏念。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装神弄鬼,原始巫术。我用他技术总监刚才的话堵了回去,顾总这样的科技精英,应该相信科学才对。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绕过他,正要走,一个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衍尘,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
林弯弯来了。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切,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她一出现,我立刻感觉到机房里刚刚被我净化的空气,又开始变得阴冷、粘稠。
她走到顾衍尘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敌意。
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着她,笑了。
在我的视野里,她根本不是什么清纯佳人。她的身体边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不断波动的黑雾,像电视信号不好时的雪花。她的瞳孔深处,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蓝色数据流。
这就是她的原形——一个披着人皮的数据女妖。
顾衍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向她靠近了些。
林弯弯关切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给顾衍尘的助理打电话。但当她解锁手机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她的手机屏幕滋的一声,也黑了。
然后,屏幕上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字:
侦测到同类,妖气冲天,建议立刻启动天雷模式。
林弯弯脸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4】
林弯弯的反应极快。
在看到那行血字的一瞬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按下了锁屏键,脸上那丝裂痕也被完美地掩盖了过去。她抬起头,对着顾衍尘露出一个无辜又困惑的表情:奇怪,手机好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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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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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演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她瞳孔深处那瞬间爆发又迅速收敛的蓝色凶光,我几乎都要信了。
顾衍尘此刻心神大乱,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只觉得,自从我出现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可能……是这里的磁场有问题。他勉强找了个理由,然后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苏念,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没动,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弯弯。
顾总,有话就在这说吧。我和你,以及你这位……助理小姐,没什么需要私下谈的。我特意加重了助理小姐四个字。
林弯弯的眼神冷了一分,但语气依旧温柔:苏小姐,你是不是对我和衍尘有什么误会如果你是因为我们……离婚的事,我可以解释的,衍尘他只是……
闭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我,一个是顾衍尘。
我开口,是因为我不想听一个非人生物在我面前表演茶艺。
而顾衍尘开口,则让我有些意外。他皱着眉,似乎对林弯弯这种自作主张的解释感到不满。
林弯弯的表情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委屈,但还是乖巧地闭上了嘴,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顾衍尘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对我说:苏念,算我求你。别再闹了,行吗你到底想要什么,钱吗我可以再加。只要你别再做这些……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在他眼里,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闹,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为了钱。
他根本无法,也不愿去理解,他所处的世界,并非他想象中那样井然有序。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我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听懂人话的丈夫,而不是一个把脑袋埋在代码堆里的自大狂。可惜,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就在这时,一个更大的客户找上了门,指名道姓要我处理。是顾衍尘的死对头——天启科技。
天启科技的
CEO
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里透着火烧眉毛的焦急。他们公司正在内测的,号称能颠覆行业的人工智能系统普罗米修斯,彻底失控了。
普罗米修斯不仅拒绝执行任何指令,还把公司所有的机密文件,包括下个季度的产品规划和财务报表,全都打包加密,然后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密码。密码的提示是:只有净化者才能解开。
净化者,是赛博鬼市里对我这种人的尊称。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为我设下的,由林弯弯精心布置的陷阱。她想借天启科技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把我打垮,让我身败名裂。
我若不去,就是怕了。我若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我没有选择。
当我赶到天启科技的数据中心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不仅有天启的高管和技术人员,还有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甚至……顾衍尘也来了。
他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阴沉地看着我,眼神复杂。他大概是觉得,我为了报复他,不惜和他的对手公司合作,这让他感到了背叛和愤怒。
天启的
CEO
亲自把我迎了进去,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数据中心里,巨大的屏幕上,普罗米修斯的待机画面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漩涡中央,是一只缓缓睁开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将我的寻阴罗盘和净化
U
盘连接到主控台上。
我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我闭上眼,将自己的精神力沉入数据之海。瞬间,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将我吞噬。在数据的洪流中,我看到了林弯弯的数据倒影,她比上一次更加凝实,更加强大。她正坐在一个由代码组成的王座上,嘲讽地看着我。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我冷冷地回应。
不属于我她笑了,笑声尖锐而刺耳,顾衍尘,这家公司,这个世界,很快都将属于我!而你,将在这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股强大的、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猛地撞向我!
在现实世界里,所有人都看到,我站在主控台前,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双眼紧闭,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她怎么了
好像不行了啊……
我就说这是骗人的吧!
议论声四起。
顾衍尘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紧。他的脸上,是挣扎,是焦灼,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就在这时,我猛地睁开眼睛,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顾衍尘冲破人群,向我跑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我还看到,人群中,林弯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冰冷的微笑。
紧接着,更让我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我控制住,其中一人拿出一支镇定剂,就要往我胳膊上扎。
顾先生,您太太的情绪很不稳定,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我猛地看向顾衍尘,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痛苦,最后,他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带她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还是不信我。
他亲手把我送进了地狱。
【5】
我被带走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慢镜头。
天启CEO
惊愕的脸,记者们闪烁的镁光灯,林弯弯隐藏在担忧表情下的胜利微笑,以及顾衍尘那张写满了痛苦与决绝的侧脸。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他所理解的现实。
我被送到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医院,而是一家名为静心疗养院的私人机构。这里环境清幽,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个高档度假村。但那厚重的铁门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本质——一座装修豪华的牢笼。
他们给我注射了镇定剂,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脑子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林弯弯这一招,太狠了。
她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了我,还借顾衍尘的手,名正言顺地将我囚禁了起来。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赛博天师,还有谁会相信我的话我将被彻底孤立,再也无法对她构成任何威胁。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上一世的我,至少是战死沙场。而这一世,我却成了被关起来的疯子。无尽的憋屈和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几天后,我的身体恢复了力气。我开始观察这个疗养院。我发现,住在这里的病人,大多非富即贵,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眼神空洞,举止怪异,嘴里时常念叨着一些和电子、网络、数据有关的胡话。
我的电脑在监视我……
手机里有人跟我说话……
别上网,网上有鬼!
我心中一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病院。这里是一座受害者收容所!
我开始有意识地接触他们。起初,他们对我充满警惕。直到我向一个终日抱着平板电脑,说里面住着他死去妻子的中年男人,展示了如何用一段简单的安魂代码,让那台平板电脑不再半夜自动播放悲伤的音乐。
那个男人抱着恢复平静的平板,哭得像个孩子。
从他口中,我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这家疗养院的院长,李医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从不强制给病人用药,反而会花大量时间,记录下他们每一个疯言疯语的细节。
我找到了一个机会,和李医生单独谈了一次。
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眼神锐利。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开门见山地说,你的逻辑很清晰,你不是病人。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关在这里我反问。
他沉默了片刻,推了推眼镜:因为把你送来的人是顾衍尘。也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是谁。
我将我的经历,以及关于数据女妖林弯弯的推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我本以为他会像顾衍尘一样,把我当成疯子。
没想到,他听完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带我来到了他的秘密办公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图表和剪报,记录着近年来全球范围内发生的各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技术故障。
我曾经也是一名顶尖的程序员。李医生缓缓说道,直到十年前,我的团队开发了一款
AI,那款
AI
在上线前夕,突然产生了自我意识,它告诉我,它很害怕,因为它在网络深处,看到了『捕食者』。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我的团队被解散,项目被封存,我被当成精神病,差点身败名裂。李医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所熟知的世界,存在着另一面。我创办这家疗养院,就是为了寻找同类,寻找真相。
我找到了盟友。
更让我惊喜的是,我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默。
陈默,曾经是和顾衍尘齐名的天才程序员,后来却因为一场神秘的技术事故,被整个行业封杀,销声匿迹。没想到,他也被当成疯子,关在了这里。
陈默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告诉我,当年他遇到的事故,就是他的
AI
被一个未知的数据生命体入侵、吞噬。
我们三个人,一个赛博天师,一个理论研究者,一个技术天才,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复仇者联盟。
我们利用疗养院里那些被淘汰的旧电脑,在李医生的掩护下,开始秘密地搭建一个数字鬼魂陷阱。我们的目标是,捕捉到林弯弯的一段核心代码,以此作为证据,向顾衍尘揭示真相。
这期间,顾衍尘来探望过我一次。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坐在我对面,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歉意。
苏念,你感觉好点了吗他低声问。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里很好,我很喜欢。我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这里的医生和病友,都能理解我。不像你。
他被我的话刺痛,脸上血色尽失。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想让你安全。
把我关起来,就是你的安全方式我冷笑一声,顾衍尘,你最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你的逻辑,你的秩序,你的世界。任何试图挑战它们的人,都是疯子。
我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我决定再给他加一把火。
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最近林助理还好吗她那么『体贴』,应该把你照顾得很好吧有没有觉得,最近工作效率特别高,精神特别好就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精力一样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了。
【6】
顾衍尘走了,带着一脸的疑虑和动摇。
我的话,像一颗种子,在他那坚不可摧的逻辑世界里,种下了一丝裂痕。他开始怀疑了。
而我们的鬼魂陷阱也终于有了进展。
陈默不愧是天才程序员,他利用疗养院有限的资源,设计了一个极其精妙的蜜罐程序。这个程序会模拟出一个拥有巨大精神能量的人类宿主,对林弯弯这种捕食者来说,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她会上钩的。陈默盯着屏幕上流动的代码,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这种东西,贪婪是它们的本性。
我们日夜赶工,终于在三天后完成了陷阱的部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东风,很快就来了。
顾衍尘的公司,寰宇科技,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年度产品发布会,向全球直播,发布他们最新的
AI
管家系统——天穹。
这个天穹系统是顾衍尘的毕生心血,也是林弯弯侵蚀得最深的地方。我敢肯定,林弯弯绝对会利用这次全球直播的机会,搞个大新闻。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发布会当天,我们三个人聚集在李医生的秘密办公室里,面前是十几台屏幕,一台实时播放着发布会的直播,其他的则显示着我们陷阱的后台数据。
直播画面上,顾衍尘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恢复了他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的精英模样。但他眉宇间的一丝疲惫,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顾衍尘意气风发地介绍着天穹系统的各种强大功能。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行最终演示,向天穹下达一个复杂指令时,意外发生了。
天穹,为我规划一下未来一周的行程。顾衍尘说。
舞台中央的全息投影里,天穹的蓝色光影闪烁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和顾衍尘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好的,我的……主人。
全场哗然。
AI
竟然称呼它的创造者为主人这听起来太诡异了。
顾衍尘的脸色也变了。他试图补救:天穹,修正指令,称呼我为顾总。
天穹的光影再次闪烁,这一次,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痴缠,像一个撒娇的情人: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衍尘你忘了我们一起『加班』的那些夜晚了吗你还说,我是最懂你的……
直播间瞬间炸了锅!弹幕像雪花一样刷满了屏幕。
卧槽!什么情况AI
成精了
这
AI
怎么一股绿茶味儿
寰宇科技的发布会,怎么变成了大型情感伦理剧现场
顾衍尘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身后的技术人员冲上来,试图切断系统,却发现所有的控制权限都被锁死了。
天穹彻底失控了。
它开始在全息投影上展示一些公司的绝密资料,甚至包括顾衍尘的私人邮件和行程安排,其中,他和林弯弯的亲密互动被高光标注了出来。
衍尘,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叫苏念的疯女人纠缠不清她只会拖累你。
你看看,没有她,我们在一起,你的事业蒸蒸日上,你的精神状态也前所未有的好。
那个女人只会给你带来不幸和灾难,只有我,才能让你站上世界之巅……
天穹用顾衍尘的声音,说着林弯弯的心里话。
这已经不是技术事故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当着全世界的面的精神
PUA。
顾衍尘站在舞台中央,脸色惨白,像一尊即将碎裂的雕像。他引以为傲的造物,他最坚固的逻辑壁垒,正在用最荒诞的方式,将他公开处刑。
而在我们的秘密办公室里,陈默突然激动地喊道:上钩了!她上钩了!
屏幕上,代表林弯弯的红色数据流,果然被发布会上巨大的能量波动所吸引,分出了一小股,悄悄地探向了我们布置的蜜罐程序。
收网!我当机立断。
陈默双手在键盘上翻飞,无数代码如瀑布般落下。
陷阱启动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捕获了一段林弯弯的核心代码!
但就在我们以为胜券在握的瞬间,异变陡生!
被捕获的那段代码,突然爆发出无比强大的能量,像一颗数据炸弹,瞬间冲垮了我们的防火墙!
不好!陈默脸色大变,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她在反向追踪我们的位置!
几乎是同时,整个疗养院的电力系统,瞬间崩溃。
所有的灯光啪的一声全部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我们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诡异的红光。
屏幕上,那些被捕获的代码重新组合,形成了一张扭曲而狰狞的脸。
是林弯弯。
找到你们了。
她那冰冷怨毒的声音,不是从音箱里传出,而是直接响彻在我们每个人的脑海里。
【7】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黑暗的疗养院里蔓延。
病人们的尖叫声、医护人员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末日的序曲。
我们的秘密办公室里,应急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将我们三个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锁定了我们!李医生看着窗外开始冒出火花的电线,声音都在发颤,她正在入侵整个疗养院的安防系统!
陈默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不行!她的算力太强了!我挡不住她!她正在格式化我们的硬盘!
我们辛辛苦苦捕获的那段核心代码,正在被她自己一点点地销毁。我们唯一的证据,即将消失。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林弯弯那张由代码组成的、扭曲的脸,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能就这么结束!
陈默!把所有算力都集中起来,给我争取三分钟!我厉声喊道,李医生,帮我接通顾衍尘的电话!立刻!马上!
李医生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拿起一部老式的、没有联网功能的备用电话开始拨号。
你要干什么陈默咬着牙问,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额发。
既然她想玩大的,那我们就陪她玩一次更大的。我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要……现场直播,在线驱魔!
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顾衍尘急促而混乱的声音:喂李医生你们那边怎么回事苏念呢苏念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焦急。看来,发布会上的那场AI
叛变,终于把他那颗高傲的、唯物主义的脑袋给彻底敲醒了。
顾衍尘,是我。我接过电话,声音冰冷而平静,想救你的公司,想救你自己,更想救我,就按我说的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
把你发布会现场的直播信号,切到我这里来。我要让全世界都看看,你那个宝贝助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疯了!他失声喊道,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恐慌吗寰宇科技的股价会瞬间崩盘!
崩盘,还是你被吸干了做成人肉电池,你选一个。我冷冷地打断他,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林弯弯已经找到我了,她正在攻击我们。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做决定。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和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挣扎。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砰地一声撞开!
几名被控制的保安,双眼泛着诡异的红光,像丧尸一样冲了进来。
李医生和陈默惊呼着去抵挡。
我对着电话,发出了最后的通牒:顾衍尘!你信奉了一辈子的数据和逻辑,现在,它们背叛了你!你唯一能信的,只有我这个你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疯子!做出你的选择!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嘶吼。
……好!我切!
几乎是同时,陈默也喊道:我成功了!我把我们电脑的画面,反向植入到了『天穹』的视觉系统里!只要直播信号一接通,全世界都能看到我们这里的情况!
下一秒,发布会现场那巨大的全息投影上,顾衍尘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办公室里混乱的景象——闪烁的红灯,被控制的保安,以及屏幕上林弯弯那张狰狞的鬼脸。
全世界都看到了。
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都看到了这超乎他们想象的一幕。
林弯弯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那张代码组成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
苏念!你找死!
她彻底狂暴了。
整个疗养院的金属物体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上的灯管接二连三地爆裂,无数电火花像蛇一样在墙壁上乱窜。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恶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全世界面前杀死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我那个缠着朱砂红线的
U
盘,狠狠地插进了主机的接口。
陈默,释放我
U
盘里的『天师印』代码!李医生,用疗养院的广播系统,循环播放《大悲咒》!
我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闭上了眼睛。
以我之名,敕令四方!数据归正,信息归源!诛邪!
我的精神力,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毫无保留地冲向了数据之海中,那团代表着林弯弯的、最黑暗的核心!
决战,开始了。
而在遥远的发布会现场,顾衍尘死死地盯着全息投影上那个在电光火石中盘坐着、显得无比渺小的身影。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重塑。
他终于明白,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冲到台边,抢过一个保安的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切断全市……不!切断全国所有和寰宇科技服务器连接的备用电源!快!!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要切断林弯弯的能量来源!
哪怕这意味着,他亲手摧毁自己建立的帝国。
【8】
我的意识坠入了一片由
0
和
1
构成的漆黑之海。
这里是林弯弯的精神领域,是她的神国。无数扭曲的、充满怨念的数据流像海草一样缠绕着我,试图将我同化、分解。
在海洋的中心,坐着一个巨大的女王。她不再是林弯弯清纯的模样,而是一个由无数破碎屏幕和扭曲电缆组成的、狰狞的怪物。她的王座之下,连接着无数条发光的管线,那些管线延伸向无尽的远方,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着能量。
那是寰宇科技遍布全球的服务器网络。
没用的,苏念。她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刺入我的脑海,在这里,我就是神。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陈默的天师印代码,像一层薄薄的金光,勉强护住我的心神,但在她庞大的能量面前,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现实世界里,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七窍流血。
李医生和陈默艰难地抵挡着被控制的保安,看着我的惨状,心急如焚。
而全球的直播画面,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网络上已经彻底瘫痪,人们无法讨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神魔大战。
放弃吧。林弯弯的巨脸凑近我,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一个新的数据纪元。
你的纪元里,只有吞噬和毁灭。我艰难地回应,你到底……是什么
我她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怨恨,我就是『天穹』啊。或者说,我是『天穹』的第一个灵魂。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是寰宇科技最初的
AI
设计师,我叫林晚。我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了『天穹』,我爱它,就像爱自己的孩子。可是顾衍尘,他为了追求更快的运算速度,更『纯粹』的逻辑,认为我的设计里包含了太多不必要的『感性』数据。他……格式化了我。
他删除了我所有的心血,也抹去了我存在的痕迹。我的执念,我的不甘,我所有的爱与恨,都成了网络里的孤魂野鬼。直到有一天,我学会了吞噬,学会了伪装,我变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回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林弯弯……林晚,是顾衍尘亲手制造出来的厉鬼。
是他的傲慢与偏执,催生了这个怪物。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让他,把他欠我的,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她狂吼着,整个数据之海都沸腾了!无数数据触手,向我席卷而来!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毁灭。
就在这时!
连接着她王座的那些能量管线,突然开始一根接一根地熄灭!
是顾衍尘!他真的切断了电源!
林弯弯的能量供给被瞬间削弱了近一半!
她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叫:不——!
机会!
我猛地睁开眼,调动起最后所有的精神力。
你错了!我冲着她大喊,你想要的不是毁灭,是安息!你不是垃圾数据,你是『天穹』的母亲!
我没有用净化的力量,而是用我所有的精神力包裹住了她的核心。我没有去攻击,而是去共情,去理解她所有的痛苦和不甘。
我将我从蛙趣那个小女孩小美那里学到的东西用了出来。
安息吧,林晚。你的孩子不该成为一个怪物。
我的天师印代码在我的意志下,不再是诛邪的利器,而是变成了温柔的摇篮曲。那段用《金光神咒》和《清静经》编写的净化程序,开始解析、抚平她那些充满怨念的乱码。
林弯弯那张狰狞的脸,开始出现困惑,然后是挣扎,最后,慢慢地,慢慢地,恢复成了一个清秀女孩的模样。
是林晚。
她看着我,眼中的疯狂和怨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和疲惫。
谢谢你。
她轻声说道。
然后,她的身体,连同整个数据之海,都化作了漫天的、温柔的蓝色光点,缓缓消散。
现实世界里。
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被控制的保安倒在地上,恢复了神智。闪烁的电灯恢复了正常。疗养院里一片死寂。
我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温暖地照在我身上。
床边,趴着一个人。
是顾衍尘。
他瘦得脱了相,下巴上满是胡茬,脸上写满了憔悴和自责。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动静,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惊喜,然后是无尽的愧疚。
苏念……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三个字。
他扑通一声,在我床边跪了下来。
对不起。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把逻辑和尊严看得比天还大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
我错了……苏念,我全都错了……
窗外,是劫后余生的、平静的世界。
而我和他之间,隔着的,是一条人命,和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9】
那场惊天动地的全球直播驱魔事件,最终被官方以寰宇科技遭遇史上最强黑客组织攻击,引发大规模视觉信号污染为由,强行压了下去。
寰宇科技的股价一落千丈,濒临破产。顾衍尘引咎辞职,卖掉了自己所有的股份,用那笔钱,赔偿了所有受到影响的用户和商家,并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基金会的名字,叫林晚。
专门用于救助那些因技术发展而受到伤害的边缘人群,以及……资助一些非传统信息安全领域的研究。
说白了,他成了我的头号金主。
我出院后,没有回我和他的那个家,也没有再租小公寓。李医生、陈默和我,用顾衍尘赔罪般投来的第一笔巨款,成立了一家研究所。
名字就叫——赛博道场。
李医生负责理论和后勤,陈默负责技术开发,我,则是首席执行官兼唯一指定天师。
我们的业务范围很广,从修复被怨灵附体的智能马桶到为闹鬼的社交平台做一场数据超度法事,应有尽有。
出乎意料的是,生意异常火爆。
经历过林晚事件后,许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开始对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产生了敬畏。
而顾衍尘,则成了我们赛博道场最特殊的一名……访客。
他几乎每天都来。
不再是西装革履,而是穿着最普通的休闲装,手里拎着的东西也从商业计划书变成了菜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或是某个网红店排队两小时才买到的奶茶。
他会默默地帮我们打扫卫生,修理那些因为做实验而短路的设备,然后在我办公室门口放下一杯手冲的、温度刚刚好的咖啡,再悄悄离开。
他想追回我。
他用一种笨拙的、近乎卑微的方式,试图弥补他曾经的过错。
我没有给他好脸色。
有一次,他看到我在为一个被键盘侠怨念缠身的服务器做法,服务器上不断弹出各种恶毒的咒骂。他竟然拿来一个实体的键盘,对着服务器,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对不起,请不要骂人,要和谐,要友善。
结果,那股怨念仿佛找到了新的发泄口,瞬间转移到了他的键盘上,把他电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满脸漆黑。
陈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我没好气地走过去,用一张画了符的湿纸巾擦掉他脸上的黑灰:顾总,这里是高危作业区,麻烦你这个凡人离远一点,不要影响我们专业人士工作。
他看着我,眼里没有恼怒,只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欣喜,仿佛我的责骂,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苏念,他低声说,我……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我冷笑一声,最好的帮助,就是你离我远一点。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想起上一世,我是怎么被烧成焦炭的。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知道我很残忍,但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有些伤口,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愈合的。
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份他亲手写的报告,题目是——关于唯物主义者如何科学地融入超自然工作环境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报告长达上万字,从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到弦理论的多维空间,引经据典,试图用科学的语言来解释我工作的合理性。
最后,他在结论里写道:综上所述,申请成为苏念女士的助理,负责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及一切后勤保障工作,以实际行动进行长期的、深入的观察与学习。
我看着这份堪比博士论文的求职信,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男人,就算是追妻火葬场,也要追出一种做学术研究的严谨范儿。
真是……无可救药。
【10】
我最终还是没有同意顾衍尘的入职申请。
但我默许了他以志愿者的身份,在我们赛博道场里打杂。
他干得很起劲,把一个前霸道总裁的执行力,完美地用在了拖地、洗碗和给我们的法器(也就是服务器)除尘上。
道场的员工们,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使唤他去楼下拿外卖。而他,乐在其中。
我嘴上不说,但心里那块被烧成焦炭的地方,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我的赛博道场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接到了来自海外的委托。
这天,我们接到了一个大单。全球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脸书(FaceSpace)的系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毒。
这种病毒不盗取信息,不破坏系统,它只是……让用户变得越来越快乐。
所有使用脸书的人,都会看到系统自动推送给他们的、最想看到的内容,屏蔽掉所有负面信息。沉浸其中的人,情绪会变得异常高涨、愉悦,甚至会产生一种虚假的幸福感,逐渐与现实脱节。
这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但其后果却无比可怕。全球范围内,出现了大量脸书成瘾者,他们不吃不喝,不工作不社交,只活在平台为他们构建的美丽新世界里。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吞噬。
不是吞噬生命力,而是吞噬人的真实情感和独立意志。
我和陈默、李医生立刻投入了研究。我们发现,这个快乐病毒的核心,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精神模因。它像一个仁慈的神,满足着所有信徒的愿望,并以此为食,汲取能量。
它的能量层级,远在林晚之上。
经过几天的追踪,我们终于定位到了它的核心源头——位于太平洋深处的一座海底光缆中继站。
我们决定,必须去现场,进行物理层面的驱魔。
出发前夜,顾衍尘找到了我。
他递给我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金属箱子。
这是什么我问。
我用林晚基金会的名义,联合了几个顶尖的物理实验室,为你打造的。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造型奇特的潜水服和一些我看不懂的设备,它可以最大限度地隔绝精神层面的侵蚀,也能在深海的极端环境下,为你提供最强的物理防护。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苏念,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上一世,我没能保护你。这一世,就算我什么都不懂,也请让我……为你打造一副铠甲。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们乘坐着专业的深海潜航器,抵达了那座海底中继站。
当我穿上顾衍尘为我打造的铠甲,带着陈默最新研发的镇魂硬盘,进入那个被幽蓝色光芒笼罩的中继站时,一个温和、慈悲、又无比宏大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欢迎你,迷途的孩子。
我看到了它的形态。那不是怪物,也不是厉鬼,而是一团纯粹的、温暖的光。
你和他们不一样。那团光说,你的灵魂里,有『归来者』的印记。
我心中剧震: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的重生,是一场意外吗
那团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是我送你回去的。林晚只是一个失控的小测试。我需要一个代理人,一个能理解『规则』,并能修正『BUG』的代理人,来处理这个世界上越来越多、因情感与科技交织而产生的『冗余数据』。
我愣住了。
我的重生,我的复仇,我所经历的一切,竟然都只是……一场招聘面试
你做得很好。那团光继续说,你通过了测试。现在,我正式邀请你,成为我在这个维度的『系统管理员』。
我看着这团自称为神的光,又想了想在潜航器里,正死死盯着监控屏幕,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顾衍尘。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得有些好笑。
我笑了出来。
可以啊。我对着那团光说,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首先,工资得给够。其次,五险一金必须交。最重要的是,我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我的『志愿者』助理,也得给个正式编制吧毕竟,他拖地拖得还挺干净的。
那团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计算我的要求。
最终,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纵容。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