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于一道法式香草迷迭香烤鸡。
动手的是我那深情款款的未婚夫,米其林三星主厨,陆宴。
他一边哭着说爱我,一边精准地给我翻面、刷油、撒上灵魂的黑胡椒。
直到我被啃得只剩一堆骨头,我才想起来,等等,我不是人,我好像是只鸡。
当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而我,成了验尸官。
【1】
我,沈惋,法医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专业是……尸体解剖。但此刻,我正盯着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属于我自己的尸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职业瓶颈。
尸体,女,二十七岁,也就是我本人。死亡原因:煤气中毒,自杀。现场门窗紧闭,留有遗书,笔迹也对得上。一切都那么天衣无缝,完美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
可我知道,我是被谋杀的。
不,更准确地说,我是被重生的。
就在几小时前,我的灵魂还栖居在一只肥美的芦花鸡身体里,我的名字叫咕咕。我有一个全世界最温柔、最英俊、最会做饭的未婚夫,陆宴。他是餐饮界的传奇,最年轻的米其林三星主厨,一手火焰炙烤安格斯牛排出神入化,一手分子料理琉璃球惊艳四座。
他爱我,爱到每天亲手为我调配最顶级的玉米粒混合谷物,爱到为我搭建了恒温恒湿带自动清粪系统的豪华鸡舍,爱到每晚都会抱着我,温柔地给我梳理羽毛,在我耳边(如果鸡有耳朵的话)轻声呢喃:咕咕,我的心肝,我的宝贝。
我也爱他,爱到心甘情愿为他下蛋,虽然我下的蛋他从来不吃,只是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特制的盒子里。
直到今天,我们盛大的订婚派对——我单方面这么认为的。
陆宴穿上了最帅的定制西装,他抱着我,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咕咕,对不起。我爱你,但这是我的宿命。
我当时还以为,这是什么新潮的求婚台词。我咕咕地叫着,用我的鸡头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心想,我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然后,他就熟练地给我抹上了海盐、黑胡椒、迷迭香和百里香,将一整颗柠檬塞进了我的……身体里,最后把我送进了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滚烫的铁盒子里。
烤箱的门关上那一刻,我透过玻璃,看到他英俊的脸上,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那一刻,我作为一只鸡的单纯世界,崩塌了。
原来,他每天给我梳理羽毛,是在检查我的肉质紧实度。他给我喂顶级玉米粒,是为了让我的脂肪分布更均匀。他收集我的蛋,可能是在研究什么独家蘸料。
我的爱,我纯粹的、跨越物种的爱,终究是错付了!
意识的最后一秒,我闻到了浓郁的肉香,以及一丝丝……烧焦羽毛的味道。真他妈香。
再次睁眼,我就成了沈惋,躺在这冰冷的解剖台上。旁边,我的同事老王正拿着解剖刀,一脸沉痛地准备对我下手。
住手!我猛地坐起来,胸腔里属于沈惋的心脏狂跳不止。
老王吓得手一抖,解剖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煞白,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双手,感受着这具身体里充沛的生命力,一股混杂着鸡的愤怒和人的陌生的复杂情绪冲上头顶。
我,一只鸡,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刚刚被自杀的女法医身上。
而我的首要任务,就是亲自解剖我自己的尸体,出具一份证明我自己是自杀的报告。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无厘头、更憋屈的事吗
我抓起旁边的手术盘,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王哥,别紧张。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刚才……好像只是睡着了。
老王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那具货真价实的、沈惋的尸体。
小沈……那……那她是谁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架。骨架上还残留着几根迷迭香的碎末,摆放的姿势,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艺术感。
我的鸡脑子,不,人脑子,瞬间宕机了。
为什么为什么沈惋的尸体,会变成我的鸡骨架!
【2】
混乱在大脑里炸开,像一万只鸡在同时打鸣。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属于法医沈惋的专业素养,开始分析眼前的超自然现象。
首先,我,咕咕,一只鸡,被我的未婚夫陆宴烤了吃了。这是事实。
其次,我,咕咕的灵魂,进入了法医沈惋的身体里。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最后,本该躺在这里的沈惋的尸体,变成了一堆被啃干净的鸡骨架,也就是我上一世的遗骸。这是最诡异、最无法理解的疑点。
这三件事之间,必然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而这个联系的中心点,毫无疑问,就是陆宴。
王哥,我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堆鸡骨架,开始了我重生后的第一次胡说八道,这是……行为艺术。对,没错,是行为艺术。我最近压力太大了,想通过这种方式,探讨一下生命与食物链的哲学关系。
老王的嘴巴张成了
O
型,显然我的解释超出了他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你……你抱着一堆鸡骨架在解剖室里搞行为艺术,还伪造了自杀现场
不,现场不是我伪造的。我斩钉截铁地说,目光锐利起来,是有人想让我死,并且用我的鸡骨架,替换了我的尸体。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成功地把老王的注意力从诈尸的惊恐,转移到了谋杀的刑侦思路上。他是一名老警察,对案件的敏感度远超对灵异事件的好奇心。
你是说,有人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运走,再放了一堆……鸡骨架在这里老王皱起眉头,显然这个作案手法太过离奇,离奇到近乎愚蠢。
没错。我点头,心里却在疯狂呐喊:不是一堆鸡骨架,那是我!那是我含冤而死的遗骸!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凭借沈惋身体里残留的肌肉记忆和专业知识,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现场。我让老王封锁了解剖室,并以涉及新型致幻剂,现场需要特殊处理为由,将所有人都暂时支开。
我需要独处,需要时间来整理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线索。
沈惋的公寓里,一切都维持着自杀前的模样。我打开她的电脑,输入了几个我凭直觉猜的密码——jigujiagu(鸡骨架骨)、woyuanyibeiniuchi(我愿意被你吃)——都失败了。最后,我试了luyanwcnm(陆宴我草泥马),竟然一次成功。
看来,沈惋和陆宴之间,也并非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饲养员观察日记。
我的心猛地一沉。饲养员,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在我和陆宴的关系里,他可不就是我的饲养员吗
我再次输入了luyanwcnm,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不是日记,而是一份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每一份都触目惊心。
报告的标题五花八门:关于
XX
农场三千只肉鸡一夜之间集体失踪案的初步推断、XX
湖区天鹅群体性中风事件的疑点分析、宠物猫『咪咪』失踪后以内脏全无的状态出现在五公里外的垃圾桶内之谜。
这些案子,沈惋生前似乎都在以非官方的身份进行调查。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受害者都是动物,且死状极其诡异,完全无法用现有的科学来解释。
而在每一份报告的结尾,沈惋都用红色的字体,标注了同一个名字——陆宴。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在文件夹的最深处,我找到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偷拍的,画面晃动得厉害,地点似乎是在一个高级餐厅的后厨。镜头对准的,正是我那风度翩翩的未婚夫,陆宴。
他没有在做菜。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手里拿着的不是锅铲,而是一把泛着冷光的、造型古朴的短剑。他的对面,不是食材,而是一只……正在瑟瑟发抖的萨摩耶。
那只萨摩耶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它的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圈若有若无的黑气。
孽畜,修行不易,何苦入世扰乱人间陆宴的声音冰冷如霜,与他平时叫我咕咕宝贝时判若两人。
萨摩耶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黑气翻涌,似乎想反抗。
陆宴冷哼一声,手腕一翻,短剑化作一道流光,快到几乎看不清轨迹。
下一秒,萨摩耶呜咽着倒地,它周围的黑气瞬间消散,变回了一只普通的、可爱的宠物狗,只是已经没了气息。
陆宴收起短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剑身,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刚刚杀死的,不是一条生命,而只是清理了一块砧板上的污渍。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呆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
我那风度翩翩、温柔多情的米其林主厨未婚夫……
是个捉妖师
而我,一只刚刚开启了灵智,连自己是个妖都不知道的鸡……
竟然跟一个天选捉妖师谈了整整三年的恋爱!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别的黑色幽默!
怪不得,怪不得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充满了爱怜、挣扎,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杀意。
他不是在养宠物,他是在养
KPI!
我的死,不是情杀,是业绩!
而沈惋,她显然是发现了陆宴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凶手为了掩盖真相,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的法术,将沈惋的尸体和我的鸡骨架进行了对调,试图制造出一场完美的自杀。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这只含冤而死的鸡,会重生在沈惋的身体里!
一股滔天的怒火从我的胸腔里燃起。
陆宴,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你这个杀妻(鸡)证道的混蛋!
你以为把我烤了、吃了,再让我背上一个自杀的黑锅,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不!
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沈惋,哦不,我,咕咕,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仅要为我自己报仇,也要为沈惋,为那些被他残害的同类们,讨回一个公道!
我要让你知道,鸡,急了也是会啄人的!
【3】
复仇的第一步,是接近仇人。而我现在的身份——法医沈惋,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拨通了陆宴的电话。这是沈惋手机里存着的号码,备注是人渣。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陆宴熟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沙哑,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告别。

陆先生吗我是市局法医中心的沈惋。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冰冷而专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眉,在脑海中搜索沈惋这个名字的模样。
沈法医,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礼貌而疏远。
是这样的,陆先生。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精心准备的鱼饵,我们最近在调查一系列非正常死亡的动物案件,发现这些案件的案发地点,都与您名下的几家餐厅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所以,想请您明天来局里一趟,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在警惕。
一个顶级的猎手,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动物案件他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和无辜,沈法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一名厨师,和动物打交道是我的工作。但非正常死亡……这似乎应该是兽医或者动物保护协会的范畴吧
是吗我冷笑,比如,一只宠物萨摩耶,失踪三天后,以内脏被完全掏空的状态,出现在您餐厅的后巷。而监控显示,它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您餐厅的门口。陆先生,您觉得这正常吗
我故意提到了萨摩耶,这是沈惋视频里的关键信息。我要试探他,看他作何反应。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一次,沉默中充满了审视和危险的气息。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悦耳,却像淬了冰:沈法医,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我只对真相感兴趣。我毫不退让,明天上午十点,市局法医中心,希望您准时到。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浑身都在发抖。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恐惧。我仿佛能透过电话线,感受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在穿透时空,冷冷地注视着我。
我知道,我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同时,我也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第二天,我特意穿上了沈惋衣柜里最干练的一套白大褂,将头发高高束起,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更不好惹。
上午九点五十九分,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陆宴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他就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封面男模,与这间简陋压抑的审讯室格格不入。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
但我知道,他惊讶的不是我的容貌,而是我身上某种……让他熟悉的气息。
是鸡的气息。
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属于咕咕的灵魂气息!
我强作镇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公式化地开口:陆先生,请坐。
他优雅地落座,双腿交叠,目光坦然地迎上我的审视,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法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开口了,声音比电话里更加动听。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认出我了不可能!我现在的样貌和一只鸡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陆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冷着脸,翻开面前的卷宗,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关于城南宠物乐园的萨摩耶失踪案……
咕咕。他突然打断了我,轻轻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有探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
我养过一只鸡,也叫咕咕。他缓缓说道,像是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它很特别,很聪明,就像能听懂我说话一样。可惜,前天晚上,它生病,去世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悲伤,仿佛他真的是一个痛失爱宠的主人。
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了那场法式香草迷迭香烤鸡的酷刑,我差点就要信了!
这个男人,他的演技足以拿下奥斯卡小金人!
我强忍着冲上去啄他眼睛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回应:陆先生,节哀顺变。但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不要谈论与案件无关的事情。
是吗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一些,一股好闻的木质香调混杂着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这味道曾是我的最爱,现在却让我感到一阵阵恶心。
可是,沈法医,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和咕咕一样的味道。
一种……非常好闻的,让人很有食欲的……烤鸡的味道。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我是咕咕,他还知道我重生在了沈惋的身上!
更可怕的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即将上桌的菜。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来配合调查的,他是来确认食材的!
这个魔鬼!这个变态!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陆宴!我失控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别紧张,沈法医。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袖口,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我的咕咕,是不是迷路了,跑到了一具不该进的身体里。
现在看来,是的。
那么,他向我走近一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我的宝贝,我的心肝,你玩够了吗
玩够了,就该回家了。
回到……我的餐桌上。
【4】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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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的陆宴,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厨师,也不是那个冷酷的捉妖师,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优雅、英俊、彬彬有礼,却对吃掉我这件事有着变态执念的疯子!
你休想!我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躲闪,只是微微偏了下头,水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撞在墙上,摔得粉碎。几滴水珠溅在他完美的侧脸上,顺着轮廓滑落,更添了几分邪魅。
脾气还是这么大。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真可爱。
可爱你个大头鬼!你家的可爱是想把对方做成盘中餐吗!
我转身就想往外跑,但审讯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反锁了。我疯狂地扭动着门把手,门却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陆宴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疾不徐,我布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在我们的谈话结束前,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结界
我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审讯室的四角,不知何时被贴上了四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我完全看不懂的诡异符号,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一直以为,捉妖师什么的,只是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的东西。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会布结界的捉妖师,就站在我面前,并且声称要吃了我。
你……你到底是谁我靠在门上,声音颤抖。
我陆宴走到我对面,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我的脸颊。
我像一只受惊的鸡,猛地缩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就是陆宴啊。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里,一个爱你的,想把你吃到骨头都不剩的,普通的厨师。
你撒谎!我鼓起勇气,大声反驳,我看到了!沈惋的视频里,你杀了那只萨摩耶!你是个捉妖师!
哦你都看到了他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没错,我是。我们这一脉,被称为『白泽』,自古以来,就以斩妖除魔、维护人间秩序为己生己任。
白泽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感觉像是在听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
而你,我亲爱的咕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是一只修行了近百年的鸡妖。你的灵智已开,妖气纯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灵食』。食之,可助我等修行者突破瓶颈,增长百年修为。
鸡妖灵食
我彻底愣住了。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只比较聪明、比较长寿的普通芦花鸡。我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的玉米粒够不够香脆,明天的太阳够不够暖和。
我怎么就成了一只妖还是能让人增长百年修为的灵食
不……不可能!我拼命摇头,我就是一只普通的鸡!我连法术都不会!
你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陆宴的眼神变得悠远,你下的那些蛋,你以为是普通的蛋吗那是『灵蛋』,每一颗都蕴含着精纯的灵气。我没有吃,是因为时机未到。我在等你,等你彻底成熟,等你成为最完美的『灵食』。
我如遭雷击。
原来,我下的每一个蛋,都是我的精华而他,一直像个耐心的农夫,在等待着果实成熟的那一天。
这三年的温情脉脉,这三年的悉心照料,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为了吃掉我而进行的长期投资!
你这个骗子!混蛋!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眼泪,一半是为我那单纯的鸡生,一半是为沈惋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悲愤。
看到我哭,陆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别哭。他走上前,笨拙地想要替我擦眼泪,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咕咕,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为了你的『灵食』之体。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挣扎:这三年来,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上你了。给你梳毛,陪你晒太阳,听你咕咕叫……那些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光。烤你的那天晚上,我哭了。我不是在演戏,我是真的难过。
所以呢我哭着反问,你难过,然后就把我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吐一根
陆宴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古怪,甚至有些尴尬。
关于这个……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他清了清嗓子,我确实烤了你,但我……没吃。
什么我愣住了。
我没吃。他重复了一遍,眼神非常认真,我怎么可能吃你我只是……按照『白泽』的规矩,举行了『灵食』的献祭仪式。仪式完成后,你的妖身会化为最纯粹的灵气,被我吸收。至于那堆鸡骨架……只是仪式留下的残骸。
我的大脑再次宕机。
他没吃我他只是把我献祭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结果不都是我死了,他得了好处吗!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吸收了我的『灵气』吗我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陆宴的脸色沉了下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沉声说,仪式完成了,但我并没有吸收到任何灵气。你的灵魂,连同你百年修行的妖力,全都消失了。我找遍了整个城市,才在你,不,在沈惋的身上,感受到了你残留的气息。
他盯着我,目光灼灼:咕咕,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金蝉脱壳,又是怎么和这个人类女子的身体融合的你的妖力呢藏到哪里去了
我看着他急切而困惑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不是牛逼的捉妖师吗你不是算无遗策吗
现在傻眼了吧!
我擦干眼泪,挺起胸膛,学着他刚才的样子,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想知道我冷笑着说,你猜啊。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陆宴,你毁了我平静的鸡生,还想夺走我百年的修为做梦!
从现在起,我不仅是咕咕,我还是沈惋。我会用这个身份,查清楚你和你的『白泽』组织,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集中精神,试图感受这具身体里的力量。沈惋的电脑密码是luyanwcnm,她对陆宴的恨意如此之深,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后手。
果然,在我的意识深处,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符咒,就静静地烙印在沈惋的灵魂之上。符咒的形状很奇特,像一只展翅的飞鸟。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东西对陆宴有威胁。
我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它。
敕!我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大喝一声。
那枚银色符咒瞬间光芒大作,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我体内爆发出来,狠狠地撞向了陆宴。
陆宴脸色大变,他完全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手,仓促之间只能交叉双臂护在胸前。
砰!
一声闷响,陆宴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撞在了墙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而审讯室四角的黄色符纸,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光芒,化为了灰烬。
结界,破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陆宴又惊又怒的声音:银翼咒!你是『天枢』的人!
天枢那又是什么
我来不及细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警局的走廊里狂奔。
我的复仇,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5】
逃出警局后,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狂奔。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白泽、天枢、灵食、银翼咒,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群蜜蜂一样嗡嗡作响。
我唯一清楚的是,我惹上大麻烦了。陆宴,以及他背后的白泽组织,绝不会轻易放过我。而我刚刚施展的那个什么银翼咒,似乎又把我跟另一个神秘组织天枢扯上了关系。
我的人生,哦不,我的鸡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波澜壮阔了
我躲进一个偏僻的公园,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我活下去,并且能向陆宴复仇的计划。
首先,我得搞清楚天枢和银翼咒到底是什么。沈惋既然能在我灵魂里留下这种大杀器,她的电脑里一定还有更多线索。
其次,我得找到盟友。单凭我一个刚重生、连妖力都不知道藏在哪儿的菜鸟鸡妖,对抗一个传承千年的捉妖师组织,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盟友去哪儿找找警察跟他们说我是一只被捉妖师献祭后重生在法医身上的鸡,现在那个捉妖师想再吃我一次他们不把我当精神病抓起来才怪。
找其他的妖沈惋的报告里倒是提到了不少疑似同类的受害者,可他们现在不是失踪了就是已经成了尸体。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哟,这不是沈法医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思考鸡生呢
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男人正斜倚在我身后的树干上。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红色风衣,头发染成了亚麻色,嘴角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眯着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人我认识。
胡九,本市最有名的……宠物侦探。
说是侦探,其实就是个专门帮富婆找猫找狗的二道贩子。沈惋的调查报告里多次提到过他,因为很多动物失踪案,最初的委托人都是通过胡九报的案。沈惋对他的评价是:油嘴滑舌,见钱眼开,但消息异常灵通。
胡先生我警惕地站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嘛,路过。胡九掐掉嘴里的烟,慢悠悠地朝我走来,顺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我的胸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一股……同类的味道。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同类难道他也是……
别紧张,小鸡崽子。胡九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得更欢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有九条命的。
他说话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他的身后,似乎有九条毛茸茸的、火红色的尾巴一闪而过。
狐狸!
他是一只狐妖!
我瞬间明白了。难怪他消息灵通,在妖的世界里,狐狸向来是最狡猾、最擅长收集情报的种族。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我结结巴巴地问。
你的妖气,虽然被这具人类的皮囊和那个什么『银翼咒』压制着,但瞒不过我的鼻子。胡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更何况,满世界都在传,白泽的『灵食鸡』跑了。能从陆宴那个变态手里跑掉,还顺便把他打伤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原来我的光辉事迹已经在妖界传开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妖,并不意味着就是朋友。狐狸的狡猾,可是出了名的。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胡九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想找陆宴报仇,而我,想知道白泽组织最近在搞什么鬼。我们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
搞什么鬼我追问。
他们疯了。胡九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最近,他们不仅在猎杀那些作恶的妖,连我们这些安分守己、只想在人间混口饭吃的『良民』都不放过。我好几个朋友,都被他们抓走了,活不见妖,死不见尸。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怀疑,他们在秘密进行一个非常可怕的计划。而你,这只被他们当成『灵食』培养了三年的鸡,很可能是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我沉默了。胡九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陆宴和白泽,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斩妖除魔那么简单。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问。
就凭这个。胡九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枚徽章,纯银打造,造型是一只展翅的飞鸟。
跟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那枚银翼咒,一模一样!
这是……『天枢』的徽章。胡九解释道,沈惋,是『天枢』安插在人类社会的外围成员。她的任务,就是监视白泽的动向。她发现了陆宴的秘密,也发现了你,所以她才会留下那么多调查报告。
那『银翼咒』呢
那是『天枢』成员的保命符,也是身份标识。每一个成员灵魂里都有。沈惋在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的『银翼咒』和你的灵魂绑定在了一起,这才让你有机会重生,并且能暂时压制住陆宴。
可以说,是沈惋救了你。她把她的身份,她的任务,全都托付给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那枚徽章,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沈惋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医。她和我一样,也在为了某个目标而战斗。她用她的死亡,给了我一次新生的机会。
我欠她一条命。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胡九,我跟你合作。但是,我需要知道一切。关于白泽,关于天枢,关于……我自己。
没问题。胡九打了个响指,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笑容,那么,合作愉快,新同事。从现在起,你就是天枢在人间的……唯一指定法医了。
对了,作为新同事,我得提醒你一句。胡九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天枢和白泽,是死对头。你现在顶着天枢的『银翼咒』,要是再被陆宴抓住,他可就不是想『吃』你那么简单了。
他会把你……挫骨扬灰。
【6】
和胡九达成战略同盟后,我暂时有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他那间名为九命奇探的宠物侦探事务所。
事务所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顶楼,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里面却别有洞天。各种我看不懂的仪器和符咒堆满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香和……猫毛混合的奇特味道。
别介意,业务需要。胡九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正在打盹的橘猫,那是我的线人,『猫眼』,整个城区的流浪猫都归他管。
我看着那只肥硕的橘猫,突然觉得我作为一只鸡妖,格局还是太小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胡九的科普下,我终于对这个世界的里子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人类。在人类看不见的角落,生活着无数的妖。他们有些是动物修炼成精,有些是器物年久生灵,大部分都和胡九一样,只想安安分分地融入人类社会,体验一把花花世界的繁华。
而与之对立的,就是两大捉妖组织——白泽和天枢。
白泽,以陆宴为代表,是激进派。他们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有的妖都应该被清除或者被管理。他们手段狠辣,作风强硬,在捉妖界名声赫赫,但也树敌无数。他们猎杀妖物,除了维护所谓的人间秩序,更重要的,是夺取妖的内丹和妖力,来提升自身修为。我这只灵食鸡,就是他们可持续发展战略下的顶级产物。
天枢,则是温和派。他们主张人与妖共存,只处理那些主动攻击人类、扰乱社会秩序的恶妖,对于像胡九这样的良民妖,则采取保护和引导的策略。沈惋就是天枢安插在人类官方机构的观察员,负责监视白泽的越界行为,并为受害的良民妖提供庇护。
所以,沈惋的死,很可能是白泽的报复。胡九分析道,他们发现了沈惋的身份,所以设计杀害了她。但他们没想到,你这个最大的变数,会阴差阳错地搅了局。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的鸡骨架和沈惋的尸体对调我提出了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献祭。胡九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是一种古老而邪恶的仪式。用一个强大的灵魂,去交换另一个弱小的灵魂。我猜,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你的灵魂和妖力,去交换沈惋的尸体,让她彻底『魂飞魄散』,这样天枢就无法通过招魂等方式查到任何线索。同时,你的妖身化为灵气被陆宴吸收,一举两得。
可他们失败了。我接着说,我的灵魂没有被交换,反而进入了沈惋的身体。那沈惋的尸体……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让胡九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事务所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胡九的线人猫眼——那只橘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喵呜——!(老大,不好了!)
胡九脸色一变,立刻蹲下身,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和橘猫交流起来。
几秒钟后,胡九站起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出事了。他沉声说,城西的废弃屠宰场,发现了大量的动物尸体。死状……和沈惋报告里记录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紧。
废弃屠宰场!
我和胡九立刻赶了过去。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但凭借我沈法医的身份,我们还是顺利地进入了核心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我这个前·鸡、现·法医都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屠宰场空旷的场地上,堆积着上百具动物的尸体。猫、狗、兔子、甚至还有几只狐狸和黄鼠狼。他们全都像被吸干了生命力一样,干瘪枯萎,但体表没有任何伤口。
这根本不是屠杀,这是一场……掠夺。
是白泽干的。胡九的声音冰冷,他们在收集妖气,大量的妖气。
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这么大的手笔,一定是在准备某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开始仔细检查那些尸体。凭借沈惋的专业知识和我的……鸡之直觉,我很快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细节。
在每一具尸体的眉心处,都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烙印。
那烙印的形状……是一片羽毛。
羽毛胡九凑过来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这不是白泽的标记。白泽的标记是『眼』,取自神兽白泽洞悉万物的眼睛。
那会是谁
我盯着那片羽毛烙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羽毛……鸡毛……
难道……跟我有关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小心翼翼地滴在了一具猫的尸体上。
就在我的血液接触到尸体的那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干瘪的尸体,竟然像海绵一样,瞬间将我的血液吸收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它眉心处的羽毛烙印,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阴冷的力量,顺着我和尸体之间的联系,猛地朝我反噬而来!
小心!胡九大喝一声,一把将我推开。
他自己却被那股力量扫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该死!是『血脉诅咒』!胡九脸色煞白,他们用这些妖的命,给你下了一个恶毒的诅咒!只要你还活着,这些被你『同化』的妖死后的怨气,就会源源不断地纠缠你,直到把你的灵智彻底吞噬,让你变回一只浑浑噩噩的野兽!
我愣在原地,浑身冰冷。
好恶毒的计策!
他们找不到我,就用这种方式,把我逼出来!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随着那股怨气的侵入,我体内的妖力正在不受控制地躁动、流失。我好不容易才适应的人类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反应。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像鸡一样,只能看到近处的东西,远处的景物则是一片模糊。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做出类似啄的动作。
咕……咕咕……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发出了熟悉的鸡叫声。
不好!诅咒发作了!胡九焦急地扶住我,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然而,已经晚了。
屠宰场的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
是陆宴。
他还是那副英俊潇洒的模样,但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温柔和挣扎,只剩下冰冷的、属于猎手的残酷。
咕咕,我的宝贝。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态的愉悦,你果然还是来了。
你看,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还喜欢吗
【7】
绝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缠住。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鸡性正在疯狂地复苏,而属于沈惋的人类理智,则在血脉诅咒的侵蚀下节节败退。我的视野开始出现重影,耳朵里充满了嘈杂的幻听,双腿不受控制地想要蹲下,做出母鸡抱窝的姿势。
沈惋!清醒一点!胡九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他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
陆宴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他每走一步,我心中的恐惧就加深一分。他就像一个手持屠刀的猎人,而我,是那只被逼入绝境、无处可逃的猎物。
把他交出来。陆宴的目光越过胡九,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宴,你疯了!胡九将我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为了一个所谓的『灵食』,屠戮上百生灵,布下如此恶毒的诅咒,你们白泽是想与整个妖界为敌吗!
妖界陆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群苟延残喘的蝼蚁,也配称『界』胡九,我念你修行不易,别多管闲事。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的九条命,今天一次性报销。
话音未落,陆宴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胡九面前,那把泛着冷光的古朴短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直刺胡九的心脏。
太快了!
他的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胡九脸色大变,身后的九条火红狐尾猛地炸开,像一面盾牌,挡在了身前。
锵!
短剑与狐尾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胡九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九条尾巴上的毛发被削掉了一大片,露出了血淋淋的皮肉。
仅仅一招,高下立判。
天枢的走狗,就这点本事吗陆宴收回短剑,眼神轻蔑。
你!胡九气得脸色涨红,却又无可奈何。他的长处在于幻术和情报,正面战斗根本不是陆宴这种顶级打手的对手。
陆宴不再理会胡九,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咕咕,过来。他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像是在呼唤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别逼我动手。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我不能过去,一旦落到他手里,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不……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陆宴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身影再次消失。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我!
小心!胡九想过来帮忙,却被陆宴反手一剑逼退。
冰冷的剑锋瞬间就到了我的眼前。我甚至能看清剑身上雕刻的繁复花纹。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在屠宰场内响起。
但那声音,不是我的,也不是胡九的。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和陆宴之间。他用自己的胸膛,硬生生地挡住了陆宴那致命的一剑。
鲜血,顺着剑锋,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苍白的脸。
那个人……
是老王。
我的同事,那个被我诈尸吓得半死,却又相信了我行为艺术鬼话的憨厚老实的中年法医。
王……王哥我彻底傻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吗
小……小沈……老王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徽章。
一枚纯银的、展翅飞鸟形状的徽章。
天枢……玄武组组长,王……玄武,前来……报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陆宴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错愕。
天枢四象……玄武你竟然一直潜伏在警局
咳咳……你们白泽能安插人,我们天枢……自然也行……老王咳出一口血,眼神却异常明亮,小沈……不,朱雀……快走……带着『那个东西』……走……
朱雀
是在叫我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王突然全身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玄武解体大法!陆宴脸色剧变,急忙抽剑后退。
那金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龟甲虚影,将陆宴死死地困在其中。
快走啊!老王用尽最后的力气,朝我嘶吼。
胡九反应极快,拉起还在发愣的我,转身就跑。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金光中,老王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化为光粒子,消散在空气中。他看着我的方向,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我朱雀,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只知道,一个为了保护我,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陆宴!就是白泽!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悲伤,从我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啊——!
我仰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
那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鸡的叫声,那是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神鸟的啼鸣!
随着这声啼鸣,我体内被血脉诅咒压制的妖力,不,那不是妖力!那是一股更加灼热、更加高贵、更加强大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轰然觉醒!
我的身后,一对由纯粹的金色火焰组成的、华丽到极致的翅膀,猛然展开!
整个屠宰场的温度,瞬间飙升!那些干瘪的动物尸体,在这股火焰的灼烧下,瞬间化为了灰烬。而困住陆宴的龟甲虚影,也在这声啼鸣中,出现了一丝裂痕。
陆宴透过裂缝,看到了我身后的火焰翅膀,他脸上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南明离火……神鸟朱雀……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养的……明明只是一只鸡啊……
【8】
当那对华丽的火焰翅膀在我身后展开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我不再是咕咕,也不再是沈惋。
我是朱雀。
南明离火,焚尽八荒。
属于神鸟朱雀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我的脑海。我看到了千万年前,天地初开,万物混沌。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神鸟,在九天之上翱翔,它的每一次啼鸣,都能引动星辰。
我也看到了我的陨落。
一场席卷天地的浩劫,神魔大战,生灵涂炭。为了守护一方生灵,我耗尽了神力,涅槃失败,一缕残魂坠入凡间,经过千百年的轮回,最终附身在了一只……普通的芦花鸡身上。
而我下的那些蛋,根本不是什么灵蛋。
那是我的本源神力!每一颗蛋,都封印着我一丝微弱的神力。我本能地将它们产下,是为了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地回收我散落的力量。
陆宴,他根本就不是在养灵食。
他是在养神!
他和他背后的白泽组织,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照顾我,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百年修为,他们想要的,是我的神格!是南明离火的本源之力!
屠戮上百生灵,布下血脉诅咒,也不是为了逼我现身。
他们是为了用百妖的怨气,污染我的神魂,让我在狂乱中彻底迷失自我,这样,他们就能趁虚而入,夺取我那纯净的、不设防的本源神力!
好一个惊天骗局!好一个歹毒计谋!
陆宴!我开口,声音不再是清脆的女声,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雌雄莫辨的威严之音。
我身后的火焰翅膀轻轻一振,瞬间就挣脱了胡九的拉扯,悬浮在半空中。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困在玄武结界里的陆宴,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你,该死!
我抬起手,一团金色的南明离火在我掌心凝聚。那火焰看似温和,却蕴含着足以焚烧万物的恐怖力量。
住手!
就在我准备将陆宴彻底净化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屠宰场上空响起。
紧接着,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陆宴身前,化作一个身穿白色长袍、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手持一根白玉拂尘,面容清癯,双目开合间,仿佛有星河流转。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深不可测的、与陆宴同源但更加强大的气息。
他只是轻轻一挥拂尘,老王用生命换来的玄武结界便应声破碎。
师父!陆宴看到老者,恭敬地低下头。
白泽首领!胡九失声惊呼,拉着我连连后退,快走!是白泽那个老怪物!他竟然亲自出山了!
白泽首领没有理会我们,他只是看着陆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废物。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养了三年,连一颗神卵都未曾得到,最后还让神鸟觉醒。陆宴,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宴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变得惨白。
师父,我……
不必解释了。白泽首领打断他,将目光转向了我,神鸟朱雀,久违了。
是你我盯着他,从记忆的碎片中,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当年那场大战,背后捅刀子的,就是你们白泽的祖师
呵呵,成王败寇而已。白泽首领淡然一笑,神明高高在上,坐拥天地灵气,却不思进取。我辈修士,逆天而行,夺取造化,有何不可
今日,你既然已经觉醒,那便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乖乖交出你的神格,我可以留你一缕残魂,让你继续转世成鸡,如何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仿佛我的神格,本就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痴心妄想!我怒喝一声,手中的南明离火,毫不犹豫地朝他砸了过去。
白泽首领冷哼一声,手中的白玉拂尘轻轻一甩,三千银丝瞬间暴涨,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将我的南明离火稳稳地接住。
火焰与银丝碰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南明离火仿佛陷入了泥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没用的。白泽首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你刚刚觉醒,神力十不存一。而我这『缚神索』,可是专门为你们这些神明准备的。
巨网挣脱了我的控制,反向我罩了过来。
我心中大骇,急忙振翅想要躲闪,却发现周围的空间仿佛被凝固了,我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眼看我就要被那张巨网抓住,一道黑影突然从我脚下的阴影里窜了出来,快如闪电,一口咬在了巨网上。
咔嚓!
坚韧无比的缚神索,竟然被他硬生生咬断了一根银丝!
那黑影,是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狗不,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生物,它长着麒麟的头,狮子的身体,浑身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
饕餮!白泽首领脸色再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只名为饕餮的黑色小兽,咬断银丝后,迅速窜回我身边,用头蹭了蹭我的脚踝,发出了几声讨好的呜呜声。
我低头,看着这只突然冒出来的上古凶兽,也愣住了。
而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铃铛上,刻着一个字——
沈。
我瞬间明白了。
这只饕餮,是沈惋养的宠物!
是老王口中,让我带着走的那个东西!
沈惋,她不仅是天枢的观察员,她还是……上古凶兽的饲养员!
【9】
饕餮的出现,彻底打乱了白泽首领的计划。
他看着那只正用舌头亲昵地舔着我脚踝的黑色小兽,眼神阴晴不定。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以吞噬万物闻名,连神明都对它忌惮三分。虽然眼前的这只,看起来还处于幼年期,但那股吞天食地的凶戾之气,做不得假。
好,好一个天枢!白泽首领怒极反笑,为了对付我白泽,竟然连凶兽都敢放出来!你们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老东西,废话真多!胡九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过来,他站在我身边,虽然双腿还在打颤,但气势却一点不输,只许你们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你们连神鸟都敢圈养,我们养只小狗怎么了
饕餮似乎听懂了胡九的话,配合地叫了两声:汪!汪!
白泽首领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
他看了一眼被饕餮咬断的缚神索,又看了一眼气势正盛的我和虎视眈眈的饕餮,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决断。
我们走!
他一把抓住还处于震惊中的陆宴,身体化作一道白光,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收起身后的火焰翅膀,重新落回地面。巨大的力量瞬间抽空,让我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胡九和饕餮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我。
喂,朱雀大人,你没事吧胡九一脸关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看着脚下这片狼藉的屠宰场,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怨气,心中一片悲凉。
老王死了。
为了保护我,为了完成他作为天枢玄武的使命。
而我,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对不起……我喃喃自语。
这不是你的错。胡九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王那家伙,就是个死脑筋。他早就发现你的身份不一般了,也一直在暗中调查陆宴。他把饕餮托付给沈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觉醒,这笔买卖,在他看来,值了。
我沉默不语。
饕餮用它的小脑袋,轻轻地蹭着我的手心,似乎在安慰我。我能感觉到,它和沈惋之间,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而现在,这份感情,连同它的抚养权,一并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这只传说中能吞噬天地的凶兽,它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单纯的孺慕之情。
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我不仅要为我那无辜的鸡生复仇,要为枉死的沈惋讨回公道,还要为牺牲的老王,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胡九。我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要端了白泽的老巢。
胡九吓了一跳:大姐,你冷静点!你才刚觉醒,神力不稳。白泽那老怪物经营了上千年,老巢里不知道有多少机关陷阱。我们现在冲过去,就是送人头!
我没有不冷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想要的,是我的神格。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动地等待他们下一次的阴谋,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更何况,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以为,我只是觉醒了神力。但他们忘了,我,还是一只鸡。
胡九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神秘一笑,作为一只优秀的芦花鸡,我有一个天赋。那就是,对谷物和……同类的气息,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陆宴,他把我养了三年。他的身上,早就沾满了我的气息。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他。
而我的那些『蛋』,我的本源神力,被他藏在了白泽的老巢里。
现在,它们就是我最精准的……导航坐标。
【10】
三天后。
昆仑山脉深处,一处云雾缭绕的所在。
这里,就是白泽组织经营了千年的总部——白泽神宫。
从外面看,神宫气势恢宏,仙气缭绕,宛如神仙居所。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隐藏在圣洁外表下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邪恶。
此刻,神宫的主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白泽首领高坐于首位,脸色阴沉。下方,陆宴单膝跪地,头埋得低低的。
逆徒!白泽首领一掌拍在身旁的玉石桌案上,桌案瞬间化为齑粉,我让你去看守『镇魔渊』,你竟然敢把『渊眼』的阵法核心偷出来!
陆宴身体一颤,沉声答道:师父,弟子知错。但朱雀神力非同小可,又有饕餮相助。若不借助镇魔渊的力量,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所以,你就想用镇魔渊里亿万魔头的怨气,去污染神格白泽首领气得浑身发抖,你知不知道,一旦镇魔渊失控,整个世界都会生灵涂炭!你这是要毁了我白泽千年的基业!
弟子……愿以死谢罪!陆宴猛地叩首。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守卫的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首……首领!不好了!那个……那个女魔头……她……她打上来了!
什么!白泽首领猛地站起。
他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神宫外传来。
轰——!
神宫那由万年玄铁铸造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将三个身影拉得长长的。
为首的,正是我。
我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黑发无风自动,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神焰。我的左边,是九尾全开、严阵以待的胡九。我的右边,是体型暴涨到三米多高,露出狰狞獠牙的饕餮。
白泽老狗,我来收租了。我看着大殿内那对惊愕的师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把我下的蛋,还给我。
妖……妖孽!竟敢擅闯神宫!给我拿下!白泽首领又惊又怒。
大殿四周,瞬间涌出上百名白泽弟子,手持法器,朝我们冲了过来。
交给你了,小黑。我拍了拍饕餮的脑袋。
饕餮兴奋地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吸。
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弟子,连人带法器,全都被它一口吞进了肚子里,连个响都没听到。
剩下的弟子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上前。
该我了。胡九媚笑一声,双眼泛起粉色的光芒。
一股无形的魅惑之力散发开来,那些心神失守的弟子立刻开始自相残杀,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我没有理会这些杂兵,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迈步向着高台上的白泽首领走去。
陆宴。我路过他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有悔恨,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
咕咕……他艰难地开口。
别叫我咕咕。我冷冷地打断他,鸡也是有尊严的。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向白泽首领。
老东西,今天,就让我们把千年前的旧账好好算一算。
我身后,南明离火的双翼再度展开。
而这一次,火焰的颜色,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夹杂着一丝……代表着吞噬与毁灭的,漆黑。
这是我与饕餮,人与凶兽,神与魔,共同谱写的,复仇的最终乐章。
故事的结局
你猜。
你猜那一天,昆仑山顶的烤肉味香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