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朝,太医院大考日。
沈卉之盯着考案上那捆银针,指尖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饴糖,飞快地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她记足地眯了眯眼,像只偷了腥的猫。
主考席上,靖王叶琛眸光微动,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点小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还是这么孩子气。
“下一项,针术!”监考太医高唱,“考生沈卉之,试针哑门穴!”
场下响起一片抽气声。哑门穴,重则致命,轻则致哑,乃太医院大考历来无人敢选的至险之穴。
沈卉之却不慌不忙地咽下糖,净手,取针。她捻起一根三寸毫针,对着日光看了看,竟歪头对那充当模特的官奴笑了笑:“放松些,哥哥,我手稳得很,保证不让你变哑巴。嗯……大概率不会。”
那官奴吓得脸都白了。
叶琛端起茶盏,掩去眼底一丝笑意。还是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
只见沈卉之神色一肃,手腕沉稳如电,针尖精准刺入男子颈后风府与哑门之间,深浅恰到好处。
“禀大人,针入三分。此穴深部为延髓,现代…呃,民间古法有云,需以气御针,轻捻缓进,刺激经络可治失语癫狂,然力道稍有偏颇,便会伤及生命中枢,故曰‘哑门’。”她声音清脆,逻辑清晰,偏偏最后又画蛇添足地嘀咕一句,“所以平时没事千万别让人扎这儿,不是每个大夫都像我这般厉害的。”
监考太医们面面相觑,这论调闻所未闻,却又挑不出错处。
唯有叶琛,听到“生命中枢”四个字时,指节微微泛白。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威严:“‘现代’?沈姑娘,此说法从何而来?”
沈卉之抬头,撞入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心口莫名一跳,这王爷好看得过分,就是眼神太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稳住心神,灵动的眼珠一转,信口胡诌:“回王爷,是‘现世’代代相传的民间技法,民女口误,请王爷恕罪。”
叶琛不再追问,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未曾从她身上移开。太像了。不仅是那套说辞,更是那副看似乖巧实则记肚子鬼主意的神态。
考核结束,沈卉之几乎是蹦跳着出了宫门,盘算着去哪家酒楼犒劳自已。
刚拐过街角,便被一人拦下。来人一袭水碧绫罗裙,容貌姣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与倨傲。
“妹妹真是好本事,哗众取宠的手段,古今通用。”沈姝轻笑,声音柔婉,话却刺人,“连‘现代’这个词都敢往外说,是生怕别人不知你的来历?”
沈卉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更甜,仿佛听不懂:“姐姐说什么呢?妹妹愚钝,只听得懂《本草纲目》,听不懂什么现代古代的。姐姐是不是近日忧思过甚,需要妹妹为你扎两针,醒醒神?”
论嘴皮子功夫,她沈卉之还没输过。
沈姝眼底冰寒更盛,她上前一步,腰间香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冷香:“牙尖嘴利。我比你早来十年,这里的规矩,由不得你破坏。识相的,就滚出太医院。”
“哦?”沈卉之挑眉,也压低声音,“这太医院是姐姐家开的?还是说……姐姐怕了?怕我揭穿你那个‘神医圣手’名号底下,有多少水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叶琛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稳稳停在两人身侧。他目光直接掠过沈姝,看向沈卉之,伸出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疫情紧急,上车,随本王去南城疫区。”
沈姝瞬间变脸,柔声上前:“殿下,家父已备好防疫方剂,何须劳烦这位……”
“沈院判的方剂若真有用,疫情便不会扩散。”叶琛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目光仍锁着沈卉之,“沈姑娘,救人如救火,莫非你不敢?”
沈卉之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姝,忽然粲然一笑,精灵古怪之气尽显:“王爷激将法用得拙劣,但……民女接了!”
她避开他的手,利落地自已抓住车辕,一跃而上,动作干净漂亮。坐稳后,还回头冲沈姝眨了眨眼:“姐姐,回见咯。放心,若我研制出对症之方,定‘分享’给你,不收你学费!”
马车疾驰而去。
风中,叶琛的声音低沉地传入沈卉之耳中:“‘生命中枢’,‘现代医学’,还有你袖袋里的糖……小卉之,十二年不见,你骗人的本事,还是没多少长进。”
沈卉之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糖?!
叶琛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坐稳了。故事很长,路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