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第七根骨头开了花 > 第一章

【PS:主角虽然名字像女生,但性别男,不小心把名字女向化了,抱歉】
月初拖着行李箱站在月升公寓楼下时,雨丝正斜斜地扎进暮色里。公寓楼像块泡发的海绵,墙皮鼓胀脱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远远望去像颗溃烂的牙齿。
302室,传达室的老头把钥匙推过来,铜制钥匙串在掌心硌出红印,规则贴在门后,看仔细。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说话时喉结动得像吞了颗生锈的螺丝。
302室的门锁转了三圈才弹开,霉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门后贴着张A4纸,打印的字迹边缘发毛,像被水浸过又晒干:
1.每晚22:00后,禁止在阳台逗留。若听见楼下有人喊你名字,无论声音多熟悉,绝对不能探头。
2.公寓的时钟会在凌晨1:17停摆,此时必须闭眼静坐,直到听见第二声鸡鸣(若只听见一声,说明它在数你呼吸)。
3.走廊的声控灯若在你经过时熄灭,立刻倒退三步,原地数到七。不要试图拍手让它亮起来。
4.冰箱里的瓶装水永远是满的,若发现水面浮着头发,当天不可饮用自来水(包括洗漱)。
5.不要接任何来自704的电话,无论铃声响得多急。若不慎接起,必须在十秒内说我不是月初。
6.每周三下午3点,会有人来收垃圾。开门时要先踮脚看猫眼,确认对方穿蓝色工装——记住,他们的鞋子永远是黑色雨靴,若看到白色运动鞋,绝不能开门。
7.若违反以上任何一条,别回头。
月初把纸揉成一团又展开,纸角的折痕里卡着根灰白的头发。他对着窗户整理衬衫,玻璃映出的人影忽然歪了歪头,比他的动作慢半拍。
装神弄鬼。他嗤笑一声,把规则纸贴回门后。作为刚失业的程序员,这里的租金足够他撑到找到下份工作,至于这些怪规矩,权当是老旧公寓的怪癖。
当晚21:59,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下,时间跳成00:00。阳台传来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像有人在用指尖描窗框的轮廓。月初攥着鼠标的手冒了汗,屏幕上的代码开始扭曲,变成一串重复的数字:1:17。
入住第四天是周三。
下午2点50分,月初盯着猫眼。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墙皮簌簌往下掉灰。3点整,脚步声停在门口,蓝色工装的衣角从猫眼下方晃过,接着是双黑色雨靴,鞋帮沾着暗红的泥。
收垃圾。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得像裹着棉花。
月初把垃圾袋递出去时,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套,冰得像块铁。他猛地缩回手,对方已经转身,蓝色工装的后领露出截苍白的脖颈,上面有圈深紫色的勒痕。
等等,月初突然想起规则,你们是……
对方没回头,脚步声在声控灯熄灭前消失在楼梯口。
当晚,冰箱里的水面浮着三根黑发,长到能缠上手指。月初翻出备用的矿泉水洗脸,冷水泼在脸上时,镜子里的人影正咧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而他自己明明在皱眉。
凌晨1:16,客厅的老式挂钟开始咔嗒作响。月初闭着眼坐在沙发上,听见秒针在1:17那一刻突然卡住,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寂静里,他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二……楼下传来第一声鸡鸣,嘶哑得像刀片刮铁皮。他松了口气,刚要睁眼,第二声鸡鸣迟迟不来。
黑暗中,有东西顺着地板爬过来,带着潮湿的霉味。月初的后颈突然发痒,像有人对着那里吹气。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规则说,只听见一声鸡鸣,说明它在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挂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秒针重新转动。月初睁开眼,沙发扶手上多了串黑色的头发,缠成圈,像根绞索。
第七天晚上,座机响了。
铃声尖锐得像警报,屏幕上跳动着三个数字:704。
月初抄起电话又猛地按住听筒,规则第六条的字迹在脑海里炸开。他盯着屏幕,铃声响到第五声时,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夹杂着女人的啜泣:月初……救我……
是他前女友的声音。上个月分手时,她哭着说再也不想见到他。
十秒。月初盯着墙上的电子钟,数字跳到第七秒时,他对着听筒吼:我不是月初!
哦听筒里的声音突然变了,尖细得像用指甲划玻璃,那你是谁呀
月初猛地挂断电话,座机听筒还在发烫。他冲到门口想把门反锁,却发现门把手上缠着圈头发,和冰箱里、沙发上的一模一样。
凌晨2点,他渴得发晕,矿泉水早就喝完了。月初咬咬牙,拧开自来水龙头,水流带着铁锈味淌出来,在池子里积成浅红色。
不能喝。他想起规则,刚要关龙头,镜子里的人影突然抬手,指着他的身后。
月初猛地回头,客厅的挂钟停在1:17,指针上缠着黑发。而阳台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道缝,风卷着雨丝吹进来,带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前女友最喜欢的那款。
月初……楼下传来喊声,温柔得像羽毛搔耳朵。
他冲到阳台,刚要探头,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是那圈黑发,正越收越紧。月初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声控灯啪地灭了。
黑暗里,他想起规则第三条,立刻倒退三步,数到七。数到四时,背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有人贴着他的后背站着。数到七的瞬间,声控灯啪地亮了,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晾衣绳上多了件蓝色工装,领口的勒痕处渗着暗红的水。
第十天,月初在猫眼看到了白色运动鞋。
下午3点整,蓝色工装的衣角晃过,但那双鞋白得刺眼,鞋跟沾着碎玻璃。
收垃圾。声音比上次更闷,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月初捂住嘴,没敢出声。门外的人开始撞门,咚、咚的响声震得墙壁掉灰。撞了七下后,一切归于寂静。
当晚,座机再次响起,屏幕上依旧是704。月初拔掉电话线,听筒里却还在响,越来越急,像催命符。他抓起听筒狠狠砸在地上,塑料壳裂开的瞬间,里面滚出团黑发,落地后像活物般钻进墙缝。
凌晨1:17,挂钟没停。
月初坐在沙发上,听见第二声鸡鸣准时响起,却觉得不对劲——这声音太清晰了,像就在客厅里。他睁开眼,看见个穿蓝色工装的人站在挂钟前,背对着他,脚下是双白色运动鞋。
对方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黑洞,黑洞里淌出黑发,缠上月初的脚踝。
违反规则了哦。声音从黑洞里钻出来,混着水流声。
月初猛地惊醒,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墙上的挂钟指着9:00,冰箱里的水面干干净净,座机安静地摆在桌上。
他冲到门口,规则纸还贴在门后,但第七条的字迹变了:若你开始怀疑规则,说明你已经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手腕上多了圈浅紫色的勒痕,像戴过太紧的镯子。
这时,敲门声响起。月初踮脚看猫眼,穿蓝色工装的人站在门外,脚下是双黑色雨靴。
新来的对方递过钥匙,铜制钥匙串在掌心硌出红印,302室,规则贴在门后,看仔细。
月初接过钥匙,看到对方手腕上有圈和他一样的勒痕。
楼下传来女人的喊声,温柔得像羽毛搔耳朵。月初走到阳台,看见个年轻人正探头往下看,侧脸和他刚来时一模一样。
别探头!月初想喊,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闷沉,像裹着棉花。
年轻人吓了一跳,猛地缩回脖子。而月初的指尖,正慢慢长出灰白的头发。
挂钟突然响了,时针指向1:17。
第三十三天,月初已经能闭着眼数出规则的每一条。
他知道冰箱里的头发会在每周二变长,知道声控灯熄灭时背后站着的是谁,知道704的电话里,第三声啜泣后会藏着自己的声音。
今天是周三,下午3点整,他穿上蓝色工装,套上黑色雨靴,站在302室门口。手里的垃圾袋沉甸甸的,晃的时候能听见玻璃碰撞的声音。
收垃圾。他开口,声音闷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门开了,穿白衬衫的年轻人递出袋子,指尖碰到他的手套时猛地缩回——和他当初一模一样。
等等,年轻人犹豫着开口,你们是……
月初没回头,脚步声在声控灯熄灭前消失。他走到7楼,704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堆着无数个黑色垃圾袋,每个袋子里都裹着部座机,铃声此起彼伏,全在显示302。
墙角的镜子里,映出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用黑发缠着部座机。她转过头,脸上是前女友的五官,嘴角咧到耳根。
又带新的来了女人笑着说,手里的黑发突然绷紧,勒住月初的脖子。
月初没挣扎,他知道这是规则的一部分。勒痕加深时,他想起刚入住那天,镜子里的人影慢半拍的歪头——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变成它了。
回到302室时,年轻人正对着规则纸发呆。月初站在阳台,看着楼下的年轻人探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温柔得像羽毛:月初……
年轻人猛地缩回脖子,声控灯啪地灭了。
月初数着数:一、二、三……七。
灯亮时,他看到年轻人倒退三步,脸色惨白。而自己的手腕上,勒痕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像串永远解不开的绳结。
挂钟的指针慢慢走向22:00,阳台的玻璃上,开始出现指甲刮擦的痕迹。月初知道,今晚的电话会准时响起,704的屏幕会亮起来,而那个年轻人,会在某一天接过他的蓝色工装,成为新的收垃圾的人。
雨又开始下了,月升公寓在雨里像颗溃烂的牙齿,慢慢咀嚼着每个进来的人。而规则纸的边缘,又多了根灰白的头发,和无数根头发缠在一起,织成新的网。
年轻人叫阿哲,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月初看着他每天对着规则纸皱眉,看着他在凌晨1:17时紧张地攥紧拳头,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第三周的周三,月初照例去收垃圾。阿哲递袋子时,指尖抖得厉害,昨天……我好像听到704的电话在响,但是座机明明拔了线。
月初没说话,转身时,阿哲突然追问:你见过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吗她总在我梦里哭。
脚步声顿住了。704室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无数部座机堆成山,穿红裙的女人坐在中间,黑发从电话听筒里钻出来,缠成一张网。月初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没有。
当晚,月初发现自己的蓝色工装袖口沾着暗红的渍,像干涸的血。他把工装泡在水里,水面浮起的不是泡沫,而是一根根黑发,缠着血渍往下沉。
凌晨1:16,挂钟开始咔嗒作响。月初坐在沙发上,却没像往常一样闭眼。他盯着指针,看着它在1:17准时卡住,然后——听见了第七声钟响。
规则里没说过会有第七声钟响。
钟响的瞬间,阳台的玻璃炸裂了。穿红裙的女人站在碎玻璃里,黑发像鞭子般抽过来,你骗他。她的声音里混着电流杂音,和704电话里的声音重叠,你明明见过我。
月初被黑发缠在墙上,勒痕嵌进肉里。他看着女人的脸,突然想起分手那天,前女友哭着说:你永远都在骗我。
规则里没说不能骗他。月初的声音越来越闷,像被水堵住了喉咙。
女人笑了,嘴角咧到耳根,规则是活的呀。她抬手扯下自己的头发,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就像我们,也是活的规则。
第七声钟响的回音还在楼道里荡,月初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得透明,蓝色工装的袖口,血渍正顺着黑发往7楼爬。
阿哲在第四周破了戒。
那天是周二,冰箱里的水面浮着头发,他却忘了规则,拧开了自来水龙头。水流淌到池子里,突然变成粘稠的红色,像未凝固的血。
啊!阿哲猛地关紧龙头,转身时,镜子里的人影正对着他笑,嘴角沾着血。
当晚,704的电话响了。这次不是座机,是阿哲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三个数字:704。
救救我……前女友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哭腔,我在704,门没锁。
阿哲攥着手机冲到楼道,声控灯在他脚下明明灭灭。他跑到7楼,却发现所有门牌号都消失了,只有一扇门虚掩着,门缝里淌出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墨。
进来呀。女人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甜得发腻。
阿哲推开门,看到无数部座机堆成的山里,穿红裙的女人正坐在中间,手里拿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的号码。她抬起头,脸上是他前女友的样子,你终于来了。
黑发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缠住阿哲的脚踝。他挣扎着后退,却撞在一个人身上——是月初,穿着蓝色工装,脚下的黑色雨靴沾着暗红的泥。
规则第四条。月初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能喝自来水。
阿哲看着他手腕上的勒痕,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也是……
嘘。月初按住他的嘴,指腹触到阿哲颤抖的嘴唇,别回头。
黑发越收越紧,阿哲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是月初的蓝色工装后领,勒痕处正渗出红色的水,滴在黑色雨靴上,像开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阿哲消失后的第三天,雨又开始下了。
月初站在302室门口,看着新搬来的年轻人——穿白衬衫,拖着行李箱,脸上带着对廉价租金的庆幸。他递过钥匙,铜制钥匙串在掌心硌出更深的红印。
规则贴在门后。月初的声音已经像裹着棉花,看仔细。
年轻人接过钥匙,目光扫过他的手腕,你这勒痕……是怎么弄的
月初没回答,转身时,听见年轻人嗤笑一声:搞什么规则怪谈,老掉牙了。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楼道里的寂静。月初走到7楼,704室的门开着,穿红裙的女人正把阿哲的手机扔进垃圾袋,黑发从听筒里钻出来,缠上新的座机线。
又来一个。女人抬头,脸上换了张陌生的脸,是阿哲前女友的样子,你说他能撑过几周
月初没说话,只是看着墙上的日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道每周三下午3点要去收垃圾,每天凌晨1:17要听钟响,每次声控灯灭了要数到七。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月初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年轻人探头——和阿哲、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张开嘴,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新来的……
年轻人猛地缩回脖子,声控灯啪地灭了。
月初在黑暗里数着数:一、二、三……七。
数到七的瞬间,灯亮了。他看到年轻人倒退三步,脸色惨白,而自己的蓝色工装袖口,新的血渍正慢慢晕开。
这时,302室门后的规则纸突然动了。第八条的字迹开始扭曲,慢慢变成一行新的字:当你开始数别人的步数,说明你已经忘了自己也曾害怕过。
月初的指尖抚过手腕上的勒痕,那里的皮肤已经青黑,像串永远解不开的绳结。他知道,再过不久,这个年轻人会接过他的蓝色工装,会在704室看到堆积如山的座机,会对着新搬来的人说:规则贴在门后,看仔细。
雨还在下,月升公寓像颗泡在血水里的牙齿,慢慢咀嚼着时间。而走廊的声控灯,又在某个新的脚步声里,啪地灭了。
黑暗中,有人开始数:一、二、三……
新搬来的年轻人叫小柯,是个做电商客服的,总在深夜对着电脑敲键盘。月初发现他有个习惯:每天撕日历前,会用红笔在当天的日期上画圈。
这是干嘛月初收垃圾时问了一句。那天小柯递袋子的手很稳,不像阿哲或当初的自己那样发抖。
记日子。小柯笑了笑,露出颗虎牙,看能在这里住满多少天。他的目光落在月初的蓝色工装上,你每天穿这个,不热吗
月初没回答。转身时,日历的纸角从门缝里露出来,红笔圈住的日期已经叠了七个,像七道血痕。
第七天夜里,小柯违反了规则。
凌晨2点,他被尿意憋醒,摸黑去卫生间时,踩空了一级台阶。楼道的声控灯没亮,他摸着墙往上走,突然发现楼梯在三楼以上还在延伸——月升公寓明明只有六层。
第七层的楼梯积着厚厚的灰,脚印踩上去,立刻被墨色的液体填满。小柯的手机电筒照过去,墙壁上没有门牌号,只有用指甲刻的字:别数台阶。
他数到第三十七级时,头顶传来滴水声。抬头一看,穿红裙的女人正趴在天花板上,黑发垂下来,像无数条墨色的蛇。
你数错了哦。女人的声音从上方砸下来,这里只有三十六级。
小柯跌跌撞撞往下跑,脚腕被黑发缠住。他回头的瞬间,看见女人的脸变成了他母亲的样子——去年冬天在医院去世的母亲,此刻正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妈……他失声喊出来。
黑发猛地收紧,像条绞索。
月初在302室听到了惨叫,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他走到阳台,看见第七层的楼梯口闪过一抹红,接着所有台阶开始融化,墨色的液体顺着扶手往下淌,在三楼的平台积成一滩,慢慢渗进墙缝。
第二天,小柯的日历停在了第七页。红笔圈住的日期上,多了个黑色的指印,像有人按上去的。
小柯消失后,302室空了三天。墙皮开始大片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东西,摸上去温温的,像某种活物的皮肤。
月初发现墙在呼吸。深夜贴在墙上听,能听见微弱的起伏声,像有人在里面喘气。他敲了敲,空心的回声里混着呜咽,像被埋在里面的人在哭。
第七天,新搬来的是个女孩,叫林小满,背着画板,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她看到门后的规则时,眼睛亮了一下:这些能当素材吗
她在墙上钉了块木板,每天对着规则画画。画到第五天,她突然尖叫起来——画板上的规则自己变了样,第六条的蓝色工装被改成了白色连衣裙,而第七条的末尾,多了行用血色写的字:画里的东西会活过来。
月初收垃圾时,看见她的画纸上爬满了黑发,从规则的字迹里钻出来,缠上画框。林小满的手指沾着颜料,在纸上涂涂画画,试图盖住那些头发,却越涂越黑,像在纸上泼墨。
它们总在动。她抓住月初的手腕,指尖冰凉,你看,这双眼睛……
画纸上,规则第三条的七字旁边,多了双眼睛,正眨着看向门口。月初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的勒痕被她抓得发红,渗出血珠。
当晚,林小满的房间亮起了灯。月初站在楼下,看见她的窗户上贴满了画,每张画上都有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接着,那些眼睛从纸上掉下来,贴在玻璃上,慢慢变大,瞳孔里映出月升公寓的影子。
凌晨1:17,挂钟响了第七下。林小满的尖叫声刺破楼道,比小柯的更凄厉。月初冲上楼,302室的门虚掩着,画板倒在地上,画纸被撕成碎片,每张碎片上的眼睛都在流血。
墙面上,暗红色的皮肤裂开道缝,里面嵌着只眼睛,正盯着门口。林小满的画板被吞了进去,只露出个角,上面还留着她没画完的白色连衣裙。
穿红裙的女人站在墙角,黑发里裹着支画笔,笔尖滴着黑色的颜料。她不该画眼睛的。女人笑着说,颜料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规则说过,别让画活过来。
月初看着那道墙缝,突然想起小柯消失那天,第七层楼梯融化的墨色液体——原来都流到这里来了。
林小满消失后,挂钟开始倒着走。
凌晨1:17不再是停摆的时刻,而是指针往回跳的起点。月初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针从1:17退到1:16,再退到1:15,每退一秒,楼道里就多一声叹息,像无数人在同时呼气。
新搬来的男人叫老周,五十多岁,带着副老花镜,总在摆弄收音机。他说自己退休前是钟表匠,看到客厅的挂钟时,皱起了眉头:这钟机芯坏了,得修。
他拆开挂钟的瞬间,里面掉出来的不是齿轮,而是一团黑发,缠着块碎镜片。老周捏着镜片看了看,突然脸色煞白——镜片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穿蓝色工装的人,正站在他身后。
这镜子……他话没说完,收音机突然响了,里面传出刺啦的杂音,夹杂着女人的声音:修钟的人,会变成钟摆哦。
是704的声音。
老周疯了似的想把挂钟装回去,却发现黑发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缠上他的手腕。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慢慢和挂钟里的影子重叠,变成个扭曲的形状,像被拉长的钟摆。
月初收垃圾时,老周递袋子的手在发抖,指缝里夹着根黑发。这钟不能修。他声音发颤,我昨晚看见钟摆上缠着个人,穿着……和你一样的工装。
月初接过袋子,指尖碰到他的手,感觉像摸到了块冰。规则没说不能修钟。他说。
这句话像触发了什么开关。老周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规则是活的!你也是活的规则!他猛地抓住月初的胳膊,你告诉我,是不是修好了钟,就能出去
月初看着他手腕上刚出现的浅紫色勒痕,摇了摇头。
当天深夜,302室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月初冲过去时,看见老周倒在挂钟下,脖子被黑发缠成了圈,像个歪掉的钟摆。挂钟的指针停在了1:17,这次没有倒走,而是在钟面上画圈,一圈又一圈,像在数着什么。
穿红裙的女人蹲在老周身边,正用碎镜片割他的影子。不听话的钟摆,要拆掉哦。她抬头冲月初笑,镜片在她手里闪着光,下一个,会是你吗
月初没说话。他走到挂钟前,看着指针画的圈,突然发现那圈的大小,和他手腕上的勒痕一模一样。
老周是第七个住客。
月初站在302室门口,看着门后的规则纸。第八条的字迹已经模糊,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像刚渗出来的血。他数了数,纸上的规则只剩下六条——有两条被血盖住了,再也看不清。
雨又开始下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雨水顺着墙缝往里渗,在规则纸上晕开,露出被盖住的字迹:
8.
第七个住客消失后,规则会吃掉守规则的人。
9.
只有毁掉规则纸,才能停下循环。
月初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从没想过规则还能被毁掉。
穿红裙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黑发里卷着张纸,是林小满没画完的画,上面的白色连衣裙被涂成了红色。别信哦。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毁掉规则的人,会变成新的规则纸。
月初没回头。他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里面的水面浮着七根头发,长到能缠上整个冰箱门。他突然想起第一个住客阿哲,第二个小柯,第三个林小满……直到第七个老周,每个人消失后,冰箱里的头发就多一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规则——他们是被数着的。
凌晨1:17,挂钟没有停摆,也没有倒走。它铛地响了一声,所有指针同时断裂,掉进钟盒里,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月初走到阳台,看见楼下站着个年轻人,穿白衬衫,拖着行李箱,和他刚来时一模一样。年轻人抬头朝302室看了一眼,目光对上他的瞬间,露出了和他当初一样的嗤笑。
搞什么规则怪谈,老掉牙了。
声音顺着雨丝飘上来,像根针,刺破了月初的耳膜。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时的样子,想起阿哲的恐惧,小柯的回头,林小满的画笔,老周的钟摆——原来他早就忘了,自己也曾是那个不信规则的年轻人。
穿红裙的女人走到他身边,递来一把剪刀,该剪头发了。她笑着说,第七个住客来了,你该变成规则纸了。
月初接过剪刀,冰凉的金属触到指尖。他看着楼下的年轻人走进公寓,看着他推开302室的门,看着他拿起门后的规则纸,皱起眉头。
雨更大了,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月初举起剪刀,不是对着黑发,而是对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的勒痕已经变成深紫色,像串解不开的绳结。
规则是活的,人也是。他轻声说。
剪刀落下的瞬间,手腕上的勒痕裂开,流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规则纸上。那些模糊的字迹开始变得清晰,第八条和第九条慢慢消失,只剩下前七条,像从未变过。
穿红裙的女人尖叫起来,黑发开始融化,像被水冲散的墨。704室传来无数部座机同时挂断的声音,震得楼道发抖。
月初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蓝色工装的袖口,血渍正顺着雨水往下淌,落在楼下年轻人的手背上——像当初传达室老头的钥匙,在他掌心硌出的红印。
年轻人愣了一下,低头看手背上的血渍,又抬头看向阳台。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雨丝吹过,带着股淡淡的铁锈味,像某把很久没被使用的钥匙。
302室的门后,规则纸依旧泛黄,边缘卡着根灰白的头发。年轻人把纸抚平,对着窗户整理衬衫,玻璃映出的人影,正和他同时歪了歪头。
雨还在下,但月升公寓的墙皮不再脱落,挂钟重新开始走动,指向凌晨1:17的指针,平稳地跳向1:18。
只是没人知道,第七层的楼梯上,多了块碎镜片,里面映着个穿蓝色工装的人影,正慢慢转身,走向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新住客叫陈默,是个沉默寡言的图书馆管理员。他搬进302室时,雨刚停,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棂,在规则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嗤笑或紧张,只是用透明胶带把卷边的规则纸重新粘好,动作轻得像在翻动一本旧书。谢谢之前的人。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仿佛在跟空气对话。
月初的影子附在陈默的镜子里。他看着这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每天整理书籍,看着他在凌晨1:17时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甚至会对着停摆的挂钟读诗。
你不怕吗月初在镜中开口,声音像隔着层水。
陈默擦眼镜的手顿了顿,对着镜子笑了笑:怕有用的话,图书馆就不会有鬼故事了。他指着书架顶层,我带了本《公寓志》,里面说月升公寓1943年就着过火,烧死过七个住户。
月初的影子猛地晃了一下。他从未听过这段历史。
第七天,陈默收到封信,没有邮票,信封上只有302室亲启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写的。他拆开时,里面掉出根灰白的头发,和规则纸里卡着的那根一模一样。
信纸上画着幅简笔画:七个火柴人围着个穿红裙的女人,其中一个火柴人穿着蓝色工装,手里拿着把剪刀。
这是……陈默的指尖抚过画中的剪刀,镜中的月初突然感到手腕一阵刺痛——那里的伤口明明已经愈合。
当晚,704的电话响了。这次不是座机也不是手机,而是从陈默带来的《公寓志》里传出来的,书页像被风吹动般哗哗作响,夹着女人的啜泣:烧得好疼啊……
陈默翻开书,火焰的焦味突然从纸页里涌出来,烫得他指尖发红。书页上的文字开始燃烧,露出底下的字迹:1943年7月17日,七人死于火灾,其中六人是规则守护者,一人是纵火者。
镜中的月初突然想起穿红裙的女人脖颈上的勒痕——那不是勒痕,是烧伤的疤痕。
陈默在《公寓志》的夹层里找到本日记,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带着烧焦的痕迹。
日记的主人叫苏晚,是1943年的住客。
7月1日:管理员说要遵守七条规则,才能保住公寓的秘密。他们说我穿红裙最好看,可我总梦见火。
7月7日:老张违反了规则,他说看到了第八层楼梯。今天收垃圾的人换了新面孔,手腕上有红痕。
7月14日:他们开始数我的呼吸,说第七个住客必须是纵火者。冰箱里的牛奶变成了红色,像血。
7月17日:原来规则是用来选祭品的。我在704放了火,烧死了六个守护者。他们说我会变成新的规则,永远困在这里……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画着个扭曲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
陈默合上书时,发现封皮内侧写着七个名字,最后一个是苏晚。而前六个名字的后面,都画着小小的剪刀。
纵火者是为了救人。陈默对着镜子说,镜中的月初突然感到喉咙发紧——他终于明白,穿红裙的女人不是规则的制定者,而是第一个反抗者。
当晚,穿红裙的女人出现在302室,黑发里卷着本烧焦的日记。你看懂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带着种疲惫的沙哑,他们以为烧掉我就能结束,却不知道规则会自己找新的祭品。
陈默指着日记里的名字:这六个守护者,都是自愿的
他们以为遵守规则就能活下去。女人笑了,疤痕在灯光下泛着红,就像你镜中的这位朋友,他差点变成第七个剪刀手。
镜中的月初猛地后退,撞在镜框上。他想起自己举起剪刀的瞬间,原来不是想毁掉规则,是差点成为新的祭品。
第七个周三,陈默没有等收垃圾的人。
他抱着《公寓志》和日记走到7楼,所有门牌号都亮了起来,704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堆积的座机,只有堵烧焦的墙,上面刻着七个名字。
穿红裙的女人站在墙前,黑发慢慢褪去,露出底下布满疤痕的皮肤。1943年的今天,我在这里放了火。她转身时,脸上的五官开始变得清晰,像张被火烤过的旧照片,但火焰烧不掉规则,只会让它换种方式存在。
陈默翻开日记,最后一页的笑脸突然动了起来,嘴角慢慢张开,露出里面的剪刀。第七个祭品必须出现。声音从笑脸里钻出来,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穿红裙的女人突然抓住陈默的手,把一把烧焦的钥匙塞进他掌心:这是704的备用钥匙,当年我从管理员手里抢来的。她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规则的核心在地下室,那里锁着最初的规则纸。
陈默冲向楼梯时,听见身后传来火焰的噼啪声。他回头看了一眼,704室正在燃烧,穿红裙的女人站在火里,对着他挥手,像在送别。
地下室的门锁锈迹斑斑,烧焦的钥匙插进去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涌出来,墙上贴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
1.月升公寓需要七个祭品,每七年轮换一次。
2.守护者必须佩戴红痕,直到找到下一个祭品。
3.反抗者会被变成规则的一部分,永远困在704。
4.若有人能同时毁掉新旧规则,循环将在第七声钟响后结束。
陈默刚要伸手去撕,手腕突然被黑发缠住。镜中的月初冲了出来,实体化成穿蓝色工装的模样,勒痕在他手腕上闪闪发亮。别碰它!月初的声音里带着挣扎,规则会吃掉你的!
你看这是什么。陈默举起日记,封皮内侧的六个名字正在慢慢消失,只剩下苏晚的名字在燃烧。
月初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勒痕开始淡化,像被水冲刷的墨迹。穿红裙的女人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第七个祭品不是纵火者,是打破循环的人。
凌晨1:17,挂钟响了第一声。
陈默撕下地下室的原始规则纸,和苏晚的日记一起扔进火盆。火焰突然窜得很高,映出七个模糊的人影,其中六个对着他鞠躬,然后慢慢消散在火光里。
第二声钟响时,穿红裙的女人从火里走出来,皮肤变得光滑,疤痕消失了,像从未被烧伤过。谢谢你。她笑着说,身影渐渐透明,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
第三声钟响,月初手腕上的勒痕彻底消失了。他看着自己的蓝色工装变成普通的白衬衫,像刚搬进公寓时那样干净。
第四声钟响,楼道的声控灯不再闪烁,墙皮停止脱落,露出里面崭新的白墙。302室的冰箱里,牛奶泛着正常的白色,水面干干净净。
第五声钟响,704室的火焰熄灭了,露出完好无损的房间,里面摆着张书桌,上面放着本翻开的日记,最后一页画着七个牵手的小人,在阳光下奔跑。
第六声钟响,挂钟的指针开始正常转动,从1:17跳到1:18,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第七声钟响时,陈默推开公寓的大门,阳光涌进来,像金色的潮水。他回头看了一眼,月升公寓不再像颗溃烂的牙齿,而是变得干净整洁,门口的传达室里,管理员老头正打着瞌睡,指甲缝里的黑泥消失了。
再见。陈默轻声说。
月初站在302室的阳台上,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摸了摸手腕,那里光滑如初。冰箱里的牛奶还冒着热气,规则纸已经不见了,门后只贴着张新的便签,是陈默的字迹:
没有永远的规则,只有想打破循环的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便签上,泛着温暖的光。月初走到镜子前,里面的人影和他同时笑了笑,不再有丝毫延迟。
楼下传来新的脚步声,有人拖着行李箱走进公寓,这次没有规则纸,没有怪谈,只有管理员老头醒来的声音:租房啊302室刚空出来,阳光好得很。
月初走到阳台,看着年轻人笑着接过钥匙,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像所有刚搬进新家的人那样,眼里闪着光。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远处花店的香气,再也没有铁锈味,没有霉味,只有属于清晨的、干净的味道。
挂钟指向了8:00,新的一天开始了。
月初在302室住了三个月。
没有规则的日子过得平淡,像杯晾温的白开水。他找了份图书馆整理档案的工作,和陈默成了同事。每天下班路过月升公寓楼下的花店,会买一小束雏菊放在窗台,花瓣上的露珠总在清晨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天值完夜班,他发现门后的便签变了。陈默写的那句话被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片空白,边缘却和当初的规则纸一样,卡着根灰白的头发。
敲门声在凌晨1:17准时响起。
月初透过猫眼看到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攥着串铜钥匙,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极了他刚来时的管理员,只是那张脸,分明是苏晚日记里画过的模样。
第七年快到了。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规则在找新的笔。
钥匙串在她掌心转动,发出锈味的碰撞声。月初突然发现,那些钥匙的形状,和他见过的每个住客的房门钥匙都一模一样,包括他自己的。
你见过陈默吗月初猛地开门,楼道里却空无一人。声控灯啪地灭了,黑暗中传来剪刀剪头发的声音,细碎而密集。
他摸了摸窗台的雏菊,花瓣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像被墨染过。
陈默失踪了。
他的办公桌上留着本摊开的《公寓志》,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写着:月升公寓的地基,是用七根人骨打桩的,每根骨头里都藏着段规则。
月初在图书馆的暗格里找到个铁盒,里面装着七张泛黄的纸,每张纸上都有个名字,最后一张是空白的,只画着个剪刀的图案。
这些是1943年之前的祭品。穿红裙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暗格门口,黑发已经变回正常的长度,规则不是苏晚烧的那版,是更早的,藏在骨头里的。
她指着铁盒底层的粉末:这是第七根骨头的灰,1943年那场火烧掉的不是规则,是让它休眠的封印。
月初拿起那张空白纸,指尖刚触到纸面,上面就浮现出字迹——是他的名字,月初两个字像用血写的,慢慢渗出纸背。
今天是几号他突然问。
女人的脸色白了白:7月17日。
和苏晚放火那天,和老周变成钟摆那天,和陈默烧掉规则那天,是同一个日期。
月初在月升公寓的地下室挖出了七根骨头。
每根骨头里都嵌着张纸,规则比门后的更残忍:
1.祭品必须亲手毁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2.若有人拒绝成为祭品,所有住客都会变成新的骨头。
3.第七根骨头的主人,永远是最后一个打破规则的人。
他握着那把曾差点割破手腕的剪刀,突然明白陈默为什么失踪——图书馆里陈默最珍视的是那本《公寓志》,而现在,书不见了。
他把自己当祭品了。穿红裙的女人站在骨头旁,声音发颤,就像苏晚当年以为烧掉规则就能结束,陈默以为毁掉自己就能让日期不再重复。
月初看着第七根骨头,里面的纸写着陈默的名字,旁边画着本打开的书。
剪刀在他掌心发烫。他最珍视的,是窗台那束永远开不败的雏菊——那是他搬进公寓后,第一次感受到的、不属于规则的温暖。
如果我毁掉它呢月初问。
女人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你会变成新的剪刀手,像当初的你一样,去收下一个住客的垃圾,直到有人来毁掉你珍视的东西。
月初没有剪雏菊。
他把七根骨头重新埋回地下室,在上面种满了雏菊的种子。穿红裙的女人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的黑发正慢慢变成花瓣,落在泥土里生根发芽。
规则说要毁掉珍视的东西,但没说必须用剪刀。月初坐在阳台,看着种子破土而出,苏晚的火,陈默的消失,都是在遵循规则的形式,可规则的核心是‘选择’。
凌晨1:17,挂钟没有响。
老太太再次出现在门口,手里的钥匙串锈成了绿色。你不怕永远困在这里她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白骨的轮廓。
困在这里的不是公寓,是觉得只能遵守规则的人。月初指着窗台,新的雏菊花苞正慢慢绽开,你看,它们不需要规则,也能好好活着。
老太太的身影突然开始消散,钥匙串掉在地上,变成堆碎骨,混着雏菊的根须。门后的空白便签上,月初的名字渐渐淡去,露出陈默最初写的那句话:
没有永远的规则,只有想打破循环的人。
第二天醒来,月初看了眼日历——7月18日。
日期终于往前走了一天。
他走到楼下,看到陈默正从花店出来,手里捧着束雏菊,看到他时笑了笑:听说你在种雏菊图书馆后面的空地,我也种了些。
月初接过花,花瓣上的露珠映出两个清晰的影子,不再有任何延迟。
月升公寓的墙面上,藤蔓图案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居民们画的涂鸦,有晒太阳的猫,有奔跑的孩子,还有七朵连在一起的雏菊,每朵花瓣上都写着一个名字,最后一朵是空的,旁边画着个笑脸。
穿红裙的女人站在704的阳台上,对着他挥手。她的身后,七个模糊的人影正慢慢走向阳光,身影越来越淡,像终于放下了什么。
月初把新的雏菊插进花瓶,放在窗台。阳光照进来,花瓶里的水泛着光,像无数个被打破的循环,终于汇成了河。
他知道,或许有一天规则还会回来,日期还会重复,但只要还有人记得,除了遵守和打破,还可以选择另一种活法——比如,在骨头上面种满花。
挂钟的指针平稳地走着,从8:00跳到8:01,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在说:
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
入秋后的第一个雨夜,敲门声又响了。
凌晨1:17,和当初一模一样。月初透过猫眼,看到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这次她手里没拿钥匙,只捏着张纸,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写的。
第七根骨头没烧干净。老太太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它在找新的宿主。
月初没开门。他走到花田,雨水打在花瓣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突然发现最中间的那株雏菊根部,缠着根细小的骨头,像被泥土不小心带出来的。
它怕阳光,怕花香,可最怕的是……穿红裙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头发上沾着雨珠,怕有人记得它的存在。
她指尖划过那根骨头,骨头瞬间化成粉末,混着雨水渗进土里。当年我以为烧掉一切就好,却忘了规则最顽固的部分,是藏在人们心里的恐惧。
雨停时,月初在花田中间插了块木牌,上面写着:这里没有规则,只有花。
陈默在图书馆的旧报纸堆里找到了新线索。
1936年的报纸上,月升公寓的奠基仪式照片里,七个工人正往地基里埋骨头,旁边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正是敲过门的那个。报纸上写着:为保公寓百年安稳,特请高人布下七煞锁魂阵,每七年需献祭一人,方能镇住地脉。
所谓规则,不过是阵术的咒语。陈默指着报纸上的老太太,她不是管理员,是当年布阵的人,早就死了,现在的只是阵术化成的执念。
月初突然想起苏晚日记里的话:他们说我穿红裙最好看。——那不是赞美,是阵术需要红衣祭品来镇住最凶的第七煞。
穿红裙的女人看着报纸,突然笑了: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被选好的祭品,所谓反抗,不过是阵术的一部分,让循环看起来有被打破的可能。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但你们种的花,是真的。
七月十七日这天,月升公寓的住客们聚在花田。
苏辰带来了苏晚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撒在最中间的雏菊丛里。穿红裙的女人最后一次出现,站在花丛中,对着所有人鞠躬,然后慢慢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落在花瓣上。
老太太没有再来。
月初看着墙上的涂鸦,七朵雏菊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空白,像张干净的纸。302室门后的便签也掉了,露出底下崭新的白墙,像从未贴过任何东西。
陈默递给他一本新的笔记本:该写新的故事了。
月初翻开本子,第一页写着:有些循环不是用来打破的,是用来证明,即使身处规则之中,人依然可以选择善良与希望。
花田里,最中间的那株雏菊花盘特别大,花瓣层层叠叠,像个灿烂的小太阳。苏辰说,这是姐姐在笑呢。
一年后,月初还住在302室。
他成了花田的守护者,每天清晨浇水、除草,看着住客们带着孩子在花田里奔跑,听着老人们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聊天,再也没人提起1943年的火,没人说起那些规则。
偶尔有新来的住客问起墙上的空白,月初只会笑着说:以前有人在这里画过花,后来花长到地里去了。
某个午后,他在整理花田时,发现泥土里埋着个小东西。挖出来一看,是把生锈的剪刀,正是当初他差点用来割破手腕的那把。
他把剪刀扔进垃圾桶,转身时,看到苏辰带着群孩子在种花,孩子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脆。陈默站在图书馆的窗边,对着他挥手,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要化掉。
风吹过花田,花瓣簌簌落下,像场温柔的雨。月初知道,或许有天还会有敲门声,还会有规则浮现,但那又怎样呢
花会年年开,人会日日来,那些曾经困住人的循环,终究会被生活里的琐碎与温暖,慢慢磨成粉末,变成花的养分。
302室的窗户开着,风把雏菊的香气吹进来,落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上。最新一页写着: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种花,也适合活下去。
窗外的挂钟指向三点,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在为这个普通的下午,轻轻打了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