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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云台山下月沾衣
永定三年的秋,云台山下的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沈清寒蹲在溪涧边洗药篓,白道袍的下摆沾了些泥,她却没在意,指尖拨着水面的落叶,看它们打着旋漂向远处。
道长,还在忙
清寒抬头,看见个穿月白锦袍的少年站在溪对岸。他束着玉冠,眉眼清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沾着点血——是三天前她从黑熊爪下救的人。她当时只当是个赶路的书生,捡回来养在观里的客房,没问姓名。
公子的伤还没好,不该乱跑。清寒站起身,道袍扫过草叶,带起几片碎露。她是云台山清虚观的道士,自小跟着师父长大,除了观里的师姐妹,鲜少接触外人,说话时总带着点疏离的清冷。
少年笑着蹚过溪涧,水溅湿了锦袍下摆也不在意:在房里闷得慌,出来走走。道长救了我,还没请教道长法号
道号清寒。她侧身让他过,公子呢
我姓萧,单名一个彻。他没说真名,只含糊道,是个游方的学子,路过此地。
他是当朝三皇子萧彻。前几日遭二皇子萧景暗算,护卫全死了,他带着箭伤逃到云台山,若不是清寒恰巧采药撞见,早已成了黑熊的点心。他不敢暴露身份,怕萧景的人寻来。
清寒没多问,转身往观里走:药熬好了,回去喝。
萧彻跟在她身后,看她的发辫垂在腰后,系着根简单的木簪,道袍素净,却比京城里那些穿金戴银的贵女更让人移不开眼。观里很静,只有香炉里的烟慢悠悠地飘,廊下晒着草药,空气里混着草木和烟火的香。
清寒道长,萧彻喝药时,瞥见她腕上的银链,链上坠着枚小小的玉八卦,这玉……
师父给的,避邪。清寒拢了拢袖子,把银链藏进袍子里。
往后几日,萧彻总找借口跟着清寒。她去采药,他就拎着药篓跟在后面,美其名曰报恩;她在观前练剑,他就坐在石阶上看,看她白衣翻飞,剑光像落了满地的雪;她夜里在丹房制药,他就点着灯在一旁看书,不说话,只听她捣药的咚咚声。
清寒起初觉得烦,后来也惯了。有次她采到株罕见的还魂草,高兴得弯了眼,回头却见萧彻正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檐角的月亮还亮。她脸一红,连忙转过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她是道士,本该六根清净,可对着萧彻的笑,总觉得心里某处软得不像样。
萧彻的伤渐渐好了。他知道不能再留,萧景的人说不定已经查到了云台山。临走前一夜,他在观前的银杏树下等清寒。
月光落在银杏叶上,簌簌地掉。萧彻从怀里拿出个锦盒,递给她:清寒,这个送你。
是支玉簪,羊脂玉的,雕着片竹叶。清寒愣住了:我是道士,不用这个。
我知道。萧彻把玉簪塞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暖得很,就当……留个念想。等我处理完俗事,就来接你。
清寒抬头看他,眼里有疑惑。
我不是普通学子。萧彻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实话,我是皇子。京里有事,我必须回去。但我向你保证,等我站稳脚跟,就来云台山接你,带你去看京城的雪,看御花园的梅。
清寒攥着玉簪,手心沁出了汗。皇子她是道士,他是皇子,隔着的岂止是云台山到京城的路。
清寒萧彻看着她的眼睛,信我一次,好不好
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星星。清寒想起这几日的相伴,想起他替她挡落的雨,想起他看她练剑时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萧彻笑了,伸手想抱她,又怕唐突,只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等我。
他走的那天,天没亮。清寒站在观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玉簪,直到指节发白。
她不知道,萧彻走后没几日,清虚观就来了不速之客——二皇子萧景的人,带着她师父的牌位,扔在她面前。
沈清寒,你师父在京里化缘时,‘不慎’冲撞了二皇子的仪仗,被杖毙了。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像冰,二皇子说了,你若想保全清虚观的师姐妹,就乖乖听话。
清寒看着那冰冷的牌位,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怎么会……
要我做什么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
很简单。黑衣人递过个小瓷瓶,萧彻很快会回来找你。等他来,你就把这药下在他的茶里。这药不会致命,只会让他暂时失去力气——到时候,我们自会‘接’他回京城。
瓷瓶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烙铁。清寒看着观里师弟师妹们懵懂的脸,看着师父的牌位,最终闭了闭眼,点了头。
第二章
玉簪碎时血沾襟
萧彻回来时,是次年的春。
他打了胜仗,平定了边境的叛乱,父皇龙颜大悦,封了他靖王,权势渐渐压过了萧景。他一得空就快马加鞭赶去云台山,连朝服都没换,一身银甲带着风尘,直奔清虚观。
清寒正在丹房晒药。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手一抖,药篓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
清寒。
她回头,看见萧彻站在门口,银甲映着春光,比去年更添了几分英气。他笑着朝她走过来,伸手想握她的手,她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萧彻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淡了些:怎么了
没什么。清寒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公子……王爷远道而来,先喝杯茶吧。
她转身去沏茶,手一直在抖。茶壶里的水洒出来,烫红了手背,她也没察觉。那瓶药就藏在袖袋里,硌得她胳膊疼。
萧彻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看着她的背影。她瘦了,脸色也比去年白,道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他心里莫名地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清寒,他轻声说,我来接你了。父皇已经允了,等我处理完京里的事,就……
王爷请喝茶。清寒端着茶过来,打断了他的话。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萧彻看着她,没接茶杯:你不想跟我走
清寒的眼圈红了。她想,想跟他走,想跟他去看京城的雪,想把那支玉簪插在发间。可她不能。师父的牌位还在里屋,师弟师妹们还在观里,她一步都不能错。
我是道士。她硬起心肠,声音冷得像冰,王爷是皇子,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去年的话,不过是王爷一时兴起,何必当真
萧彻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清寒,我们说好的……
是我说错了。清寒别开脸,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睛,我从未想过离开云台山。王爷请回吧,不要再来了。
萧彻的手攥紧了,指节泛白。他看着桌上的茶杯,又看着清寒紧绷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拿起茶杯,没喝,反而倒在了地上。茶水溅在青砖上,很快渗了进去——若是普通的茶,不会这么快渗,这茶里……加了东西。
是萧景让你来的,对不对萧彻的声音发颤,带着不敢置信的痛,他抓了你的人还是……
清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他怎么会知道
你果然是为了他。萧彻笑了,笑里带着泪,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沈清寒,我掏心掏肺对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没有!清寒急了,想解释,却看见观门外闪过几个黑影——是萧景的人,他们来了。她不能让萧彻知道真相,否则他会更危险。
我就是为了他!她咬着牙,说出更狠的话,二皇子许了我荣华富贵,许了我能让清虚观发扬光大!你能给我什么让我脱下道袍,去做你后院的女人萧彻,我不屑!
她伸手拔下发间的木簪——那支玉簪,她一直没敢戴,怕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狠狠扔在地上。还有这个,还给你!
玉簪撞在青砖上,啪地断成了两截。
萧彻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着地上的碎玉,看着清寒冷漠的脸,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去年的月光,想起她练剑时的白衣,想起她说信我一次,原来全都是假的。
好。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沈清寒,我记住你了。
这时,萧景的人冲了进来,举着刀朝萧彻扑去。萧彻拔出腰间的剑,银剑出鞘,寒光凛冽。他本可以杀出去,可他看着清寒,看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在看戏,心里的力气突然就没了。
一支冷箭从窗外射进来,直奔萧彻的后心。清寒想都没想,冲过去推开他。箭擦着萧彻的胳膊过去,扎在了柱子上,箭尾嗡嗡地颤。
萧彻看着她,眼里满是嘲讽:怎么怕我死了,没人给你领赏
清寒的心像被箭扎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
萧彻不再看她,转身挥剑,杀出一条血路。他的银甲染了血,背影决绝,没有回头。
清寒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山道尽头,看着地上的碎玉簪,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捂住脸,放声大哭。
萧景的人走过来,踢了踢她的脚:人跑了,你该知道后果。
清寒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师弟师妹……
放心,黑衣人冷笑,暂时死不了。但你若想让他们活着,就乖乖跟我们回京城。
清寒看着观里吓得发抖的师弟师妹,看着地上的碎玉,最终点了点头。她被萧景的人带走了,临走前,只来得及把那截断了的玉簪揣进怀里。
第三章
三年恨,锁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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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逃回京城后,大病了一场。
箭伤加上心伤,他躺了三个月,高烧不退,梦里全是清寒的脸。一会儿是她在云台山溪涧边的笑,一会儿是她扔玉簪时冷漠的眼,最后全变成那句我不屑,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病好后,他像变了个人。不再笑,眼里只剩冰冷的算计。他借着平定叛乱的军功,暗中拉拢朝臣,训练私兵,一步步蚕食萧景的势力。他把那截断了的玉簪放在案上,每天看一眼,提醒自己那天的耻辱。
他听说,沈清寒被萧景带回了京城,收在府里做了谋士。听说她用道法帮萧景算卦,帮他避开了好几次灾祸;听说萧景很宠她,给她建了座听竹轩,让她穿绫罗绸缎,戴金钗玉簪,彻底丢了那身道袍。
萧彻每次听到这些,就把案上的玉簪攥得更紧,直到指尖被硌出血。他想不通,那个在云台山洗药篓的道士,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他看错了人,还是这尘世的富贵,真的能把人心染透
三年后,萧彻终于等到了机会。
萧景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被萧彻抓住了把柄。他连夜入宫,把证据呈给父皇。龙颜大怒,下旨抄了二皇子府,萧景被废为庶人,圈禁在宗人府。
萧彻带兵抄府时,直奔听竹轩。
轩里很静,种着几竿竹子,跟云台山的观里有几分像。清寒坐在窗边,正在抚琴。她穿了件月白的襦裙,没戴钗环,头发松松地挽着,比三年前更添了几分清冷,只是脸色白得像纸。
听到脚步声,她停了手,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了。
清寒的手微微一颤,琴弦啪地断了一根。
萧彻走进来,手里把玩着那截断了的玉簪,眼神冷得像冰:沈道长,别来无恙
清寒站起身,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很淡:见过靖王。
不敢当。萧彻笑了,笑里带着刺,本王可当不起沈道长的礼。毕竟,沈道长现在是二皇子的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哪里还记得云台山的旧人
清寒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萧彻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他挥手让随从退下,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它:怎么不说话当年你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说,不屑做本王后院的女人吗现在做了萧景的人,就甘之如饴了
清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王爷误会了,我与二皇子……
误会萧彻打断她,把那截玉簪凑到她眼前,这是什么你忘了你是怎么把它扔在地上的忘了你说过的‘我不屑’沈清寒,你现在这副样子,真让人恶心!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清寒的心里。她猛地推开他,后退一步,撞到了琴案,案上的琴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爷若来是为了羞辱我,那你做到了。她看着他,眼里有泪,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绝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萧彻冷笑,太便宜你了。你不是喜欢荣华富贵吗本王偏不让你如愿。他转身,对门外喊道,来人!把沈清寒带回王府,关进柴房!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给她饭吃,不许给她水喝!
清寒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对她。
萧彻!她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发颤,你不能这样!我师弟师妹还在……
你还知道关心别人萧彻回头,眼神更冷,放心,他们暂时死不了。但你若敢不听话,本王不敢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故意提起她的师弟师妹,看她脸色煞白,心里竟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他就是要让她疼,让她尝尝他当年受过的苦。
清寒被关进了靖王府的柴房。
柴房又暗又潮,角落里堆着干草,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把那截藏在怀里的玉簪紧紧攥在手里。
她不怪萧彻。她知道他恨她。可她不能说,不能告诉他真相——萧景虽然被废,但他的余党还在,若让他们知道萧彻知道了真相,定会对他下杀手。她只能忍着,等风声过去。
只是夜里冷,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想起云台山的暖,想起萧彻替她挡雨的样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四章
药香引,旧伤痕
萧彻没真的不给清寒饭吃。
每天夜里,他都会让贴身小厮偷偷送些馒头和水去柴房。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恨她入骨,却见不得她真的受苦。
他有时会去柴房外站着,听里面的动静。听见她咳嗽,他会皱着眉让小厮送床薄被;听见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会心烦意乱地在院子里踱步。
他恨她的背叛,却又忍不住想起她的好。这种矛盾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日夜不得安宁。
这天,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王爷!不好了!沈姑娘她……她晕倒了!
萧彻心里咯噔一下,直奔柴房。
清寒躺在干草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额头上烫得吓人。她怀里还紧紧攥着那截玉簪,指节泛白。
怎么回事萧彻抱起她,声音发颤。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急道,早上送水去,就见沈姑娘倒在地上了,许是染了风寒。
萧彻没说话,抱着清寒直奔卧房。他把她放在床上,让人去请太医,自己则守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太医来了,诊了脉,摇了摇头:王爷,沈姑娘这是忧思过度,加上风寒入体,身子亏得厉害。若是寻常风寒倒好治,可她……她体内还有旧伤,怕是……
旧伤萧彻愣住了,她有什么旧伤
太医指了指清寒的后腰:王爷请看,她后腰有处旧伤,像是被钝器所伤,伤及内脏,一直没好利索,现在又受了寒,怕是……
萧彻掀开清寒的衣襟,果然看见她后腰有块巴掌大的疤痕,颜色很深,形状像是被铁棍打的。他的心猛地一沉——云台山的日子清苦,她常年采药练剑,怎么会有这样的伤
她的药,本王亲自来喂。萧彻对太医说。
太医开了药,萧彻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他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清寒嘴边。药很苦,清寒皱了皱眉,没张嘴。
张嘴。萧彻的声音放软了些。
清寒还是没动。萧彻没办法,只能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把药渡到她嘴里。药汁很苦,可碰到她柔软的唇,他的心却颤了颤。
清寒醒的时候,就看见萧彻坐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想往后退,却牵动了后腰的伤,疼得倒抽冷气。
别动。萧彻按住她,太医说你后腰有伤,怎么回事
清寒的脸白了白,别开脸:不关王爷的事。
不关我的事萧彻笑了,笑里带着自嘲,沈清寒,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你后腰的伤,是不是萧景打的他抓了你的师弟师妹,逼你做这些事,对不对
清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萧彻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的疑团一点点解开。他想起当年她推开他时的慌张,想起她扔玉簪时眼里的泪,想起她这三年在萧景府里的清冷,哪里是什么荣华富贵,分明是忍辱负重。
我派人去查了。萧彻的声音哑了,查了清虚观,查了萧景的人。他们说,当年萧景抓了你的师父和师弟师妹,逼你害我。你师父……早就被他杀了,对不对
清寒的眼泪掉了下来,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萧彻嘶吼着,心疼得快要窒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救他们!我可以……
你怎么救清寒哭着打断他,当年你根基未稳,萧景权势滔天,你若知道了,只会冲动行事,到时候不仅救不了他们,连你自己都会搭进去!我只能那样对你,让你恨我,让你走!
我被萧景带回京城后,他见我不肯真心帮他,就打我,用师弟师妹的命逼我。我后腰的伤,就是他用铁棍打的……清寒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忍了三年,就是想等你强大起来,等你能护住自己,护住他们……
萧彻看着她脸上的泪,看着她后腰的伤,想起自己这三年对她的恨,对她的羞辱,心脏像被生生撕裂了一样疼。他错了,错得离谱。他不仅误会了她,还亲手把她伤得更深。
对不起……他伸出手,想抱她,却又不敢,清寒,对不起……我错了……
清寒看着他通红的眼,看着他眼里的悔恨,摇了摇头:不怪你。是我没告诉你……
萧彻再也忍不住,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我这就去接你的师弟师妹!我这就去!他哽咽着说,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第五章
青锋软,道袍温
萧彻派人去了云台山,把清虚观的师弟师妹都接到了京城,安置在靖王府的偏院。
清寒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萧彻天天陪着她,给她喂药,陪她说话,像要把这三年的亏欠都补回来。他把那截断了的玉簪找了最好的工匠修补好,重新递给她。
清寒,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当年我说过,要带你去看京城的雪,看御花园的梅。现在,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清寒握着那支修补好的玉簪,簪子上的裂纹还在,像他们之间的伤痕。她看着萧彻眼里的真诚,点了点头。
萧彻笑了,把她抱进怀里,笑得像个孩子。
可清寒还是没脱下道袍。
她在王府的偏院开辟了一间丹房,每天制药、练剑,像在云台山时一样。萧彻知道她心里还有芥蒂,也不逼她,只默默地陪着她。
他处理完公务,就去丹房看她。她制药,他就帮她递药杵;她练剑,他就站在一旁看着,递上毛巾和水;她夜里看书,他就点着灯陪她,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
有天夜里,清寒做了噩梦,梦见萧景的人来抓师弟师妹,她吓得惊叫着坐起来。萧彻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紧紧抱住她:别怕,我在。
清寒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萧彻,她轻声说,我想回云台山了。
萧彻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等我把朝中的事处理完,就陪你回去。
他知道,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云台山的清净。他也知道,他现在是皇子,将来可能还要继承大统,这深宫朝堂,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几个月后,萧彻的父皇病重,下旨立他为太子。
登基大典前一夜,萧彻去找清寒。
她正在偏院的银杏树下练剑,月光落在她身上,白衣翻飞,像当年在云台山时一样。
清寒。萧彻走过去。
清寒收了剑,看着他:太子殿下。
别叫我殿下。萧彻握住她的手,叫我萧彻。
他从怀里拿出个锦盒,里面是枚凤冠霞帔的图样。这是我让人画的。他轻声说,如果你愿意……
清寒看着那图样,又看了看萧彻眼里的期待,摇了摇头:萧彻,我是个道士。这凤冠霞帔,不属于我。
萧彻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笑了笑:没关系。我懂。
但我可以留下来。清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做皇后,不做贵妃,就做你的道士。你处理朝政,我在王府等你;你累了,我给你泡杯茶;你受了委屈,我给你算一卦,好不好
萧彻愣住了,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哽咽:好……好……
他不需要她做皇后,他只需要她在。
登基那天,萧彻穿上了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礼毕后,他没去后宫,而是直奔偏院。
清寒坐在丹房里,正在制药。她还是穿着那身白道袍,头发用木簪挽着,看见他进来,笑了笑:陛下回来了。
说了别叫陛下。萧彻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叫我萧彻。
萧彻。清寒笑着叫他,手里的药杵轻轻捣着药。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案上放着那支修补好的玉簪,旁边是萧彻给她画的凤冠图样,角落里堆着她采来的草药,空气里混着药香和烟火气。
萧彻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龙椅江山再大,也不如怀里的人重要。
他想起三年前的恨,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再看看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圆满。
清寒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萧彻,她轻声说,以后,我陪你。
萧彻笑了,把她抱得更紧。
窗外的阳光正好,丹房里的药香袅袅。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她是青灯古观的道士,他们的爱情或许不被世俗认可,或许满是伤痕,可只要身边有彼此,就够了。
青锋染过血,道袍沾过尘,可只要心是暖的,再冷的过往,也能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