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0:07。
雨后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空娱总部大楼像一根插入夜色的玻璃针，所有灯控切到“应急”模式，只剩走廊壁灯发出幽绿的光。周志国抱着证物袋一路小跑，鞋底踏在大理石地面，发出黏腻的“哒哒”声。
二
负三层到一层的电梯，需要刷三次卡。
第一次刷员工卡，闸门开。
第二次刷消防卡，电梯门开。
第三次刷总监卡，电梯才肯上升。
电梯轿厢内壁是不锈钢镜面，照得人影重叠，像被分割成无数个自已。
三
电梯启动。
指示灯从b3跳到b2，再跳到b1。
就在数字即将变成“1”的瞬间——
啪。
所有灯熄灭。
轿厢陷入彻底黑暗，像被一只巨手攥进掌心。
四
周志国下意识去摸手机，指纹解锁的光在镜面反射出幽蓝，照亮他鼻尖的汗。
00:07:03。
监控室的备用电源记录下了接下来17秒的“黑屏”——
没有图像，没有音频，只有一行系统日志：
【00:07:03-00:07:20 轿厢信号丢失，原因：未知】
五
17秒，可以让什么？
可以抽一支烟，可以发一条微博，可以回忆起一场车祸的全部细节。
周志国在黑暗里，听见了自已的心跳。
咚，咚，咚。
像有人在外面敲电梯门。
六
00:07:05。
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
是电梯按钮面板上的“紧急呼叫”键，自已亮了。
没有手指触碰。
红光一闪一闪，像呼吸。
七
00:07:07。
镜面里映出第三个人影。
周志国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再回头，镜面里却多了一个黑色连帽衫的轮廓，帽檐压得极低，下巴苍白。
那人站在他身后半步，与他肩膀重叠，像影子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八
00:07:09。
红光熄灭。
电梯灯重新亮起。
镜面里只剩周志国自已，脸色惨白，唇角发抖。
数字跳到“1”。
门开了。
九
大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前台led屏滚动着红色字幕：
【因设备检修，今日0:00-6:00暂停访客登记。】
周志国踏出电梯，地毯吸走了他的脚步声。
他回头望——
电梯门合拢前最后一帧，镜面里那只黑色连帽衫，冲他抬了一下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唇边让了一个“嘘”的手势。
十
00:08。
监控室打来电话，声音发抖：“周队，你刚才……在电梯里和谁说话？”
周志国喉咙发紧：“没人。”
技术员沉默两秒，发来一段音频。
——17秒黑屏里，唯一被录到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经声纹比对，与两年前白灵在录音棚留下的样本，相似度978。
十一
00:09。
周志国低头看证物袋。
拉链不知何时被拉开一条缝。
里面少了一只鞋——写着“白灵”的那只。
多了一张新的便利贴：
“17秒，够我回家。”
落款依旧是手绘纸飞机。
十二
00:10。
大厅的自动门打开，夜风灌进来。
周志国追出去，门外是空荡的长街。
路灯下，积水映出他的影子，旁边多了一只白色运动鞋的影子。
鞋影向前走了两步，然后——
消失了。
十三
00:11。
空娱大楼的电梯监控再次雪花。
这一次，黑屏持续了218秒。
系统日志里多了一行红色警告：
【00:11:00-00:14:38 轿厢信号丢失，原因：未知】
十四
00:15。
电梯门重新打开，轿厢空无一人。
镜面不锈钢上，用口红写着一行字：
“我替你把名字带回去了。”
落款，是母亲常用的那支豆沙色。
十五
00:16。
周志国站在电梯中央，忽然想起白灵17岁采访时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请记得，电梯是我和妈妈最后的秘密通道。”
十六
00:17。
电梯灯再次熄灭。
这一次，黑暗里亮起的是手机电筒。
光斑落在镜面，照出一行用指尖水汽写的小字：
“去218。”
十七
00:18。
电梯按钮面板上，所有数字通时亮起。
然后，像被谁轻轻吹了一口气，
所有数字通时熄灭，只剩“2”和“1”和“8”——
依次闪烁，
依次熄灭，
像倒计时，
又像邀请。
十八
00:19。
周志国按下b3。
电梯下行。
镜面里，他看见自已的影子旁边，慢慢浮现出另一只影子。
少年，连帽衫，白色运动鞋。
影子对他笑了笑，
然后，
伸出手，
按下“紧急停止”。
十九
00:20。
电梯停在了b2与b3之间。
轿厢开始晃动，像被风从四面八方推搡。
周志国握紧扶手，听见头顶的通风口传来极轻的声音：
“别追了，再追就脏了。”
二十
00:21。
电梯灯再次亮起。
数字跳到b3。
门开了。
门外，是负三层停车场。
积水已经退了，地面干净得像从未被踩过。
周志国迈出电梯，回头——
轿厢里空无一人。
镜面干净，没有口红，没有水汽，没有影子。
只有一张新的便利贴，贴在按钮面板上：
“电梯修好了，谢谢。”
二十一
00:22。
周志国低头。
证物袋里，两只白色运动鞋，整整齐齐。
鞋舌上，原来的名字被划掉，重新写上了两行字：
左脚：吕翔。
右脚：白灵。
二十二
00:23。
停车场尽头的消防通道门，轻轻晃了一下。
像有人刚刚从那里离开。
周志国跑过去，门后空无一人。
地上，只有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飞机。
他弯腰捡起，展开——
是两年前白灵在机场写给母亲的便利贴：
“如果我先走了，请把纸飞机放在风里，它会带我回家。”
二十三
00:24。
周志国抬头。
停车场的天花板很高，风从通风口灌进来。
纸飞机在他掌心轻轻颤动，
然后，
挣脱他的手指，
飞了起来。
二十四
00:25。
纸飞机穿过灯光，穿过黑暗，
穿过17秒的黑屏，
穿过218秒的雪花，
穿过电梯，
穿过负三层，
穿过整个空娱大楼，
最终，
消失在雨后的夜空。
二十五
00:26。
周志国站在原地，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对面传来白父的声音，沙哑却平静：
“周队，不用找了，他回家了。”
二十六
00:27。
周志国挂断电话，抬头看天花板。
那里，有一行用口红写的小字，在应急灯下微微反光：
“电梯修好之前，
请记得，
218号是我和妈妈最后的秘密通道。”
二十七
00:28。
周志国走出停车场。
夜风拂面，带着雨后的桂花香。
他回头望了一眼空娱大楼。
玻璃幕墙映出城市的灯火，也映出一只白色纸飞机的影子，
正飞向云端。
二十八
00:29。
电梯监控最后一次恢复。
轿厢空无一人。
镜面干净，没有字，没有影，没有叹息。
只有按钮面板上，
“2”“1”“8”三个数字，
依次亮起，
依次熄灭，
像在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