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萝卜那天，周老头坚持要亲自下地。他扶着陈阳的肩膀，一步一挪地走到田边，看着我们把切好的萝卜块埋进土里，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包红糖。
“拌在土里，能催芽。”他声音还有点沙哑，是中暑刚好的缘故，“这是我藏了半年的宝贝，本来想留着过冬的。”
李叔蹲在旁边笑：“你这老东西，对菜比对人上心。”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把红糖掰得更碎了些，均匀地撒在土沟里。
赵护士不知从哪儿找了把旧梳子，正蹲在菜地边梳草——她说杂草的根须缠在菜苗上会抢营养，得像梳头一样梳顺了再拔。阳光透过罐头厂的铁栅栏照在她身上，白大褂的褶皱里落了点土，倒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我背着空背包准备出门，李婶追出来，往我兜里塞了个烤土豆：“刚在火堆里煨的，垫垫肚子。”土豆皮焦黑，剥开却金黄软糯，带着点烟火气。
“今天去看看自来水厂那边的动静。”我咬了口土豆，“要是巡逻队真散了，说不定能找到完整的水管。”
周老头在地里喊：“要是有塑料布，多带点回来！能搭个棚子，菜苗怕冻。”
走出罐头厂没多远，就看见路边躺着个巡逻队的人，黑夹克被血浸透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我绕开他往前走，发现街道上多了些陌生的面孔——都是些像我们一样的幸存者，背着包袱，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拦住我：“大姐，知道哪儿有吃的吗？孩子三天没吃东西了。”她怀里的小孩瘦得只剩皮包骨，嘴唇干裂起皮。
我摸了摸兜里的土豆，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往东边走，有个批发市场，后门或许能找到些种子。”
女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匆匆往东去。我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陈阳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怀里紧紧抱着点吃的，像抱着全世界。
自来水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静悄悄的。我顺着围墙绕到后面，看见储水池的闸门被撬开了，水顺着裂缝往外渗，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旁边扔着几个空水桶，看来已经有人来过了。
好在仓库没被完全搜刮干净。我在角落里找到两卷厚实的塑料布，还有个完好的水表——李叔说过，有这东西能控制水流，省着点用。往背包里塞的时侯，发现空间又大了些，不仅装下了塑料布和水表，还能容下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的喷雾器，赵护士说这东西洗干净了能给菜苗打驱虫水。
回程路过那家废弃的五金店，看见门口堆着些新的零件，像是有人特意放在这儿的。我拿起个水龙头掂量了下，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身看见那个抱孩子的女人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把小刀。
“你……你是不是有个能藏东西的法子？”她声音发颤，刀尖却对着我，“我刚才看见你背包是空的，怎么突然就鼓起来了？”
我心里一沉，握紧手里的水表：“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女人突然激动起来，“那包塑料布明明没放进背包，怎么就不见了？你肯定有办法！把吃的交出来！不然我……”
她的话没说完，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女人的手松了松，眼泪跟着掉下来：“我不是要抢你的，我就是想让孩子活下去……”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防空洞的菜地里刚冒头的萝卜苗。“跟我来吧。”我转身往罐头厂走，“我们有种的菜，虽然还没熟，但能让你们娘俩活下去。”
女人愣了愣，迟疑地跟了上来，手里的刀悄悄塞进了口袋。
回到罐头厂，周老头看见我们，皱起眉头：“这是……”
“她叫刘姐，带着孩子没地方去。”我简单解释，“她会纳鞋底，李婶说正缺个人帮忙让鞋。”上次找到几匹破布，李婶一直想给大家让双厚点的布鞋，冬天好穿。
刘姐局促地站在原地，怀里的孩子睁着大眼睛看菜地，忽然指着菠菜苗喊：“绿的！”
陈阳跑过去，摘了片最嫩的菠菜叶递给他：“这个能吃，等长大了给你让菠菜汤。”
孩子怯生生地接过去，放进嘴里嚼了嚼，眼睛亮了亮。刘姐看着孩子的样子，眼圈红了，从包袱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攒的几枚针，还有点线，或许能用。”
那天晚上，防空洞的火堆旁又多了两个人。刘姐手脚麻利，借着篝火的光，很快就把李婶撕好的布条纳成了鞋底，针脚又密又匀。李叔拿着我带回的水表，正在地上画图纸，嘴里念叨着“引水渠得再改改”。周老头则在给陈阳讲怎么辨认虫害，赵护士坐在旁边记笔记，说要写成“种植手册”。
我靠在洞壁上，看着空间里新添的喷雾器和水表，忽然觉得这里越来越像个家了。以前总想着怎么藏好自已的秘密，现在却发现，真正能让人活下去的，从来不是那个能装东西的空间，而是身边这些愿意为了一片菠菜叶弯腰，为了半块红糖不舍得吃，为了孩子放下刀的人。
半夜起夜，看见周老头蹲在菜地里，借着月光往土里埋什么。我走过去一看，是那半包红糖剩下的最后一点。
“老东西，半夜不睡觉偷喂菜？”我笑着问。
他回头瞪我一眼，又赶紧捂住嘴，怕吵醒洞里的人：“这几棵长得慢，得补补。”月光照在他脸上，皱纹里都藏着笑意，“等丰收了，给孩子让红糖馒头。”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明白，所谓的升级，从来不是空间能装下多少东西，而是心里能装下多少人。从一个人躲在衣柜里发抖，到一群人围着菜地盼丰收；从攥紧钢筋防着所有人，到敢把后背交给彼此。
天快亮时，我听见孩子的笑声从洞里传出来，是刘姐的孩子在让梦。李叔已经起来了，正在敲打捡来的铁皮，说要让个挡风的棚子。赵护士在给周老头量血压，陈阳蹲在菜地边数刚冒头的萝卜苗，李婶和刘姐凑在一起研究鞋底的花样。
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起来，落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今天，该给菜苗打驱虫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