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苏晚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指节抵着太阳穴按了按，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刺得她眼疼——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盯着陆则衍留下的代码注释，那些简洁精准的字符突然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指尖一歪，键盘上瞬间跳出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又在熬夜？”
低沉的男声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惊得苏晚手一抖，手边的保温杯差点从桌沿滑下去。
她猛地回头，看见陆则衍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门口，暖黄的走廊灯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白色吸管，正是她上周落在实验室的樱花保温杯——那天她急着去赶早八，慌乱中忘了带走，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
“你怎么……”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尾音还没落地就顿住了。
陆则衍没直接回答，只是迈开长腿走近，把怀里的笔记本放在桌角。
“周延说你接了心理咨询ai的项目，”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那只樱花保温杯，拧开盖子往她手边推了推，“刚在茶水间热过。”接着又从另一只手里递过自已的保温杯，“空腹喝冰咖啡对胃不好，容易引起胃疼。”
苏晚这才低头看向自已指尖攥着的杯子，林屿傍晚送来的冰美式还剩小半杯，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在实验台的白纸上洇出一道道深色水痕，像极了她此刻有些混乱的心跳。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尖先触到陆则衍递来的牛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接着才接过自已的樱花杯，杯口还留着淡淡的奶香气。
“谢谢。”她轻声说，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指节，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让她莫名想起上周他帮她捡掉落的u盘时，也是这样短暂的触碰。
陆则衍“嗯”了一声，转身从自已的背包里抽出一本《认知心理学》笔记，推到她面前。
苏晚翻开泛黄的纸页，夹在里面的便利贴轻轻飘落，蓝色钢笔字迹清隽有力：“群l无意识的尽头，是个l的觉醒。”
这句话让她猛地想起上个月在图书馆，她借过的那本旧版《乌合之众》里，也有类似的批注，当时她还对着那行字琢磨了半天。
而眼前的便利贴边角，还粘着一小块樱花色的胶布——和她书包肩带上补过裂口的胶布一模一样。
她抬头想问问这巧合，却见陆则衍已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屏幕的蓝光映着他低垂的眼睫，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时，苏晚突然一阵恶心，眼前发黑。
她踉跄着伸手扶住桌沿，金属桌腿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中，对面的椅子“吱呀”一声被推开。
“低血糖。”陆则衍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迅速拆开一包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含着。”
冰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苏晚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
她看着陆则衍从书包里掏出全麦面包，包装袋上的“低脂”字样格外显眼——和他每天早上出现在食堂时，手里拿的牛奶牌子如出一辙。
“你……”她想问他怎么随身带着这些，却被他打断。
“习惯了。”他把面包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高中住院时，护士总让我随身带糖。”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
她想起去年运动会，陆则衍替人跑三千米时，右腿旧伤复发，当时他疼得脸色发白，却只说是老毛病。
她还想起每个雨天，他书包侧袋里总躺着两把伞，有一次她没带伞，他默默递过来的那把，伞柄缠着的胶布也是樱花色的。
这些细碎的片段突然在脑海里拼凑起来，让她心口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
陆则衍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动作猛地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放在桌角的书包带——那里正好贴着他上次帮她补好裂口的樱花胶布。
窗外的麻雀不知被什么惊飞，扑棱棱掠过窗沿，在晨光里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
陆则衍离开后没多久，苏晚的手机震了震，是林屿的消息：“小晚，我在你抽屉放了胃药。”
她拉开抽屉，白色药盒旁边压着张便签，林屿的字迹张扬又温暖：“屿哥永远是你的急救箱。”苏晚捏着那张纸，突然想起昨晚陆则衍看着她喝冰咖啡时，轻声说的那句话：“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接住你的眼泪。”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苏晚却觉得心里有片温柔的星空在慢慢亮起。
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封邮件，收件人是陆则衍的学号邮箱，内容只有一行：“明天下午三点，心理实验室，我等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两下，彻底亮起。
苏晚抬头，撞进一双带着些许惊讶的眼眸里——陆则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早上匆忙离开教室时，落在桌肚里的笔记本。
“你的。”他把本子递给她，指尖顿了顿，“里面夹着……”
宿舍里的空调吹着微凉的风，许念趴在桌上，数位板上的《胶布的奇妙冒险》正画到关键帧———苏晚靠在陆则衍的肩头打盹，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抬手想替她拨开，动作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稳些。
屏幕上，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正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支葡萄糖注射液，头顶的对话框里写着：“冰山学神的温柔，比南极还难找！”而他脚边散落着的，是各种颜色的胶布，其中樱花色的那卷正缠在一个女生的书包带上，旁边还画着半包全麦面包和一盒牛奶。
许念看着自已的“杰作”，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苏晚被这笑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看见数位板上的画面，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伸手就去抢：“许念，你别乱画！”
许念灵活地往后一躲，笑嘻嘻地扬了扬手机：“你知道吗？周延说陆则衍最近总在查低血糖急救知识，连‘胰岛素休克’都搜过呢。”她顿了顿，朝陆则衍挤了挤眼，“某人的搜索记录里，还藏着‘如何判断女生是否低血糖’‘全麦面包搭配什么牛奶更养胃’……”
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颤，刚才还残留着面包麦香的掌心沁出细汗。她想起凌晨时，陆则衍拆开糖包的动作那样熟练，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想起他书包里的面包保质期，正好是从她上次说胃不舒服那天开始算的。原来那些看似巧合的细节，全是他不动声色的留意。
陆则衍轻咳一声，伸手把苏晚往自已身边带了带，挡住她发烫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画完了吗？该给她讲代码逻辑了。”
许念撇撇嘴，故意把数位板往苏晚眼前凑了凑：“急什么？让小晚看看，这樱花胶布的冒险，是不是该加个新剧情了？”
苏晚的目光落在画面里那卷樱花胶布上，突然想起陆则衍刚才递笔记本时没说完的话。她悄悄翻开本子，夹在里面的便利贴掉了出来，上面是他清隽的字迹：“明天下午三点，我准时到。”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纸上，把那行字照得格外清晰，像一颗温柔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