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税务官那双精明而刻薄的眼睛，像钩子一样钉在李凡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怀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石根老人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嗫嚅着，还想再解释什么，却被霍格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少废话！身份文书，拿出来看看！”霍格逼近一步，向李凡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他身后的士兵也向前跨了一步，手依旧按在剑柄上，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李凡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哪里有什么身份文书？他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旦被坐实流民或者逃犯的身份，不仅他自己要倒大霉，很可能还会连累整个黑石村。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破局之法。硬扛肯定不行，求饶恐怕也无济于事。必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或者……给出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凡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不远处那片长势格外喜人的田地。那十几株沐浴了“坑灌”和“沃土”、如今已明显比周围作物高出一截、穗头也开始饱满泛绿的粟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他没有表现出惊慌，反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甚至挤出一丝谦卑却又不失镇定的笑容。他没有直接回答霍格的问题，而是微微侧身，指向那片特殊的田地，用一种刚刚学来、还带着生硬口音却尽量清晰的本地语言说道：
“尊敬的老爷，文书的事稍后再说。请您先看看这个。”
霍格一愣，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不急着辩解身份，反而让他看庄稼。他顺着李凡指的方向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随即，他的目光顿住了。
作为常年下乡征税的税吏，霍格对农事并非一无所知。他见过太多贫瘠的土地和萎靡的庄稼。而眼前这一小片粟苗，那茁壮的茎秆、宽厚油绿的叶片、以及那已经开始鼓胀的穗头，与他一路走来所见的情景，乃至与黑石村其他地方的作物相比，简直如同鹤立鸡群！
“这……”霍格脸上的倨傲和怀疑暂时被惊讶所取代，“这是你们村种出来的？”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石根老人和周围的村民。
村民们紧张地点着头，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李凡。
李凡抓住机会，上前半步，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继续说道：“老爷您见多识广，想必一看便知，这粟苗长势非凡，远胜寻常。若是推广开来，产量必将大增。”
霍格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起李凡。他意识到，这片好庄稼恐怕和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脱不开关系。能提高产量？这对于税务官来说，可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和油水！男爵大人最关心的就是领地的税收和粮食储备。
“哦？”霍格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审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
李凡微微躬身，脑子飞快地编织着说辞：“回老爷的话，小人名叫李凡，祖上也曾是农耕之家，流传下一些侍弄土地的粗浅法子。因家乡遭了灾，流落至此，蒙石根长老和黑石村收留。小人无以为报，便试着用祖传的法子帮衬一下村里的农事，侥幸略有成效，不敢居功，全赖男爵大人治下风调雨顺，土地丰饶。”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的来历（灾民，模糊处理），又点明了自己的价值（有祖传农业技术），同时还不动声色地拍了男爵的马屁，将功劳归于“治下风调雨顺”。
霍格听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算盘。他是个精明人，自然不信什么“风调雨顺”的鬼话，黑石村往年什么鬼样子他一清二楚。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叫李凡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有点石成金的本事？那增产的说法，是确有其事，还是为了脱身而信口开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长势惊人的粟苗，又扫过周围村民那带着期盼和紧张的眼神，最后回到李凡那张虽然年轻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自信的脸上。
利益权衡之下，霍格暂时压下了对李凡身份的追究。如果这人真能提高粮食产量，那对于男爵府，对于他本人（税收增加，他也能从中捞到更多好处），都是大功一件。至于身份问题，完全可以往后放放，甚至操作一下，给他弄个合法身份，牢牢控制在手里，专门为男爵府增产粮食？
想到这里，霍格脸上的冰霜融解了不少，甚至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祖传的法子？呵呵，有点意思。若真能增产，倒是功劳一件。男爵大人最爱惜人才，尤其是你这种会侍弄土地的人才。”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税吏的本色：“不过，功劳归功劳，今年的税，一粒也不能少！老石根，还不快去把税粮凑齐！”他这是要一边看看李凡的“法子”是否真的灵验，一边丝毫不放松眼前的剥削。
石根老人闻言，脸上刚露出的一点喜色又垮了下去，哀求道：“霍格老爷，这……地里刚见点起色，粮食还没收下来，实在是……”
“嗯？”霍格脸色一沉。
李凡赶紧接口：“老爷，请您放心，税粮一定会足额缴纳。只是眼下青黄不接，能否请您宽限一个月？待到这批粟米收获，必定双倍……不，必定将欠税一并补足，绝不让老爷为难！”
李凡估算过，按照那十几株苗的长势，如果他的堆肥和后续管理跟得上，这片试验田的产量远超往年，补齐税款应该问题不大。他需要的是时间。
“宽限一个月？”霍格摸着下巴，算计着。强行逼税，现在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反而可能逼反这些穷鬼。不如给个甜头，若一个月后真能拿出更多粮食，自然是赚了；若是拿不出，再收拾他们也不迟，到时候连同这个李凡，一起治罪！
“好！”霍格打定主意，故作大方道，“就看在李凡……和你这‘祖传法子’的面上，宽限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来。若是到时交不齐税款……”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全场，“后果你们清楚！”
他又特意对李凡说道：“你，好好弄你的地！若是真能增产，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敢骗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小人不敢，定当尽力。”李凡恭敬地回答。
霍格满意地点点头，终于不再纠缠李凡的身份问题。他又在村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其他田地，虽然大部分依旧贫瘠，但有了那片“样板田”作对比，他心中对李凡的话又信了几分。最后，他带着村民七拼八凑、远远不够数额的一点皮货和干菜，坐上马车，在那名士兵的护送下，扬长而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尘土尽头，所有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村民们围拢过来，看着李凡，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激、后怕，还有一丝担忧。
“李凡小哥，一个月……真的能行吗？”一个老人颤声问道。双倍税款，这压力太大了。
“放心吧，”李凡目光坚定地看着那片希望的田野，“只要大家按照我说的做，精心照料，一定能行！从今天起，所有人，都要为这片地让路！”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经历了这么多，村民们此刻对他的信任几乎达到了盲目的程度。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压力也随之而来。李凡知道，他必须成功。这不仅关系到黑石村的存亡，也关系到他自身在这个世界的立足。
他望向灰岩山脉的方向，税务官的到来，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阶级和规则。而一个月后的考验，将是他面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