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把那扇破门在身后关上,也把屋里那股发霉的死气关在了里面。
他需要喘口气。
刚才在神识空间里跟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一番拉扯,让他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比当年在丛林里被叛徒围杀时还要窝火。
金盆洗手?
老子刚准备洗手,你就把老子的盆给端了,还顺走了盆里的金子,最后把老子连人带魂扔进了一个粪坑里!
这他妈叫“互助”?
沈冲沿着墙根,慢慢踱出了后院。
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世界,这个他即将掀翻的棋盘。
刚走到中院的月亮门,院子里嘈杂的人声就灌了过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中院那棵老槐树下,里三层外三层,像是在开什么批斗大会。
“……咱们院里,讲究的就是一个团结互助,邻里和睦!”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中央传来。
沈冲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一大爷,易中海。
这个院里的“皇帝”,轧钢厂八级钳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沈冲没急着过去,而是靠在月亮门冰凉的墙壁上,从人群的缝隙里,冷眼旁观。
易中海背着手,站在一张小方桌前,方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茶。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带着那种悲天悯人的“大家长”式微笑。
“现在国家政策好,厂里的年轻人,结婚的越来越多了。可咱们院里,地方就这么大,房子就这么多,不够住,怎么办?”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声压抑的咳嗽。
“我呢,作为院里的一大爷,就得为大家伙儿着想。咱们得发扬风格,互相匀一匀,挤一挤,让年轻人有个婚房,安个家,这也是为了咱们院里的下一代,对不对?”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人群里立刻响起了几声附和。
“一大爷说得对!”
“就该这样!”
沈冲心里冷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什么匀一匀,挤一挤,不过是打着“公道”的旗号,重新分配利益,巩固他自己的权威罢了。
谁家的房子多,谁家的房子少,谁跟他关系好,谁不听他的话,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果然,易中海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人群前排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上。
“大茂啊,你和娄晓娥结婚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挤在那么一小间屋里,也是委屈你们了。”
被点到名的许大茂,电影放映员,院里有名的搅屎棍,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站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易中海点头哈腰,随即转身,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嘴脸,扯着公鸭嗓子喊道:“一大爷,我委屈点没什么!可咱们院里,有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许大茂的手,猛地指向了人群另一侧一个高大的身影。
“傻柱!他一个人,占着三间大北房!他爹早就跑了,他妈也死了,就他一个光棍,住那么大地方,这不是浪费国家资源吗?”
“依我看,就该让他把东边那间耳房给腾出来!给我跟晓娥住,正好!”
这话一出,院里顿时炸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叫傻柱的男人。
傻柱,何雨柱,轧钢厂食堂的大厨。
此刻,他那张方正的脸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许大茂,我操你姥姥!”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傻柱两步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朝着许大茂的领子抓了过去。
“你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敢打老子家房子的主意?老子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许大茂吓得怪叫一声,仗着身子灵活,哧溜一下就躲到了易中海的身后,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嚷:“大家伙儿都看看!都看看!他这是仗势欺人!仗着自己会两下子,就要打人!”
“柱子!”
易中海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傻柱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许大茂的鼻子骂道:“一大爷,您别听他放屁!这房子是我爹留下的,三间房一个院,房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凭什么给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易中海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何雨柱同志,注意你的态度!现在不是说房本的时候,是说觉悟的时候!许大茂同志是为了响应号召,解决住房困难,你作为院里的老住户,就不能发扬一点风格吗?”
“风格?”傻柱气笑了,“我发扬风格,谁对我发扬风格?我爹妈死的时候,这院里谁管过我?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谁给过我一粒米?现在看我一个人好欺负,就想来占我的房子?门儿都没有!”
他这一番话,吼得整个院子都鸦雀无声。
不少老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易中海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傻柱这番话,不仅是顶撞他,更是在打他这个“道德标杆”的脸。
他要的就是傻柱发火,要的就是傻柱不讲理。
只要傻柱成了蛮不讲理的恶人,他这个“一大爷”,才能名正言顺地“主持公道”,把那间房,从傻柱手里“公”出来。
可他没想到,傻柱居然把陈年旧事翻了出来,让他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压抑。
每个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入了月亮门后,沈冲的眼中。
一场多么精彩的大戏。
伪善的导演,上蹿下跳的小丑,愤怒却无知的猎物,还有一群麻木又贪婪的看客。
这就是红星四合院。
这就是他要面对的“恩人”们。
沈冲的胸中,那股从刚才一直压抑着的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只是这股火,已经不再是狂躁的怒焰,而是被压缩到了极致,变成了某种更冰冷,更危险的东西。
杀意。
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在他的眼底缓缓流淌。
他看着场中那个还在用大道理压人的易中海,看着那个躲在人后洋洋得意的许大茂,看着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邻居……
他的唇角,无声地扯出一个没有半分温度的形状。
金盆洗手?
不。
在洗手之前,得先把这张摆满了肮脏筹码的桌子,给掀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直背对着月亮门的易中海,在训斥完傻柱后,竟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毫无征兆地,与门后那双漆黑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冰冷,幽深,像两深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看死人般的平静。
“嗡——”
易中海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威严和那点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是……
沈冲?!
那个蹲了六年大牢,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废了的小畜生?
他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就在易中-海心神剧震的刹那,那个靠在门后的身影,动了。
沈冲缓缓站直了身体,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出了月亮门的阴影,走进了院子里的阳光下。
也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他一步一步,朝着人群中央走来。
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原本嘈杂的院子,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忘了傻柱,忘了许大茂,忘了分房子的事。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他那双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六年了。
那个被他们亲手送进地狱的少年,回来了。
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踏进了这个院子权力的中心,直面那个亲手为他定罪的“皇帝”。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