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我靠请神上了985 > 第一章

高考前夜,保家仙托梦说我是文曲星转世。
结果分数出来,我比预估低了整整六十分。
父母骂我疯了,竟在香堂前烧了准考证:胡三太爷,您老人家耍我
烟雾缭绕中,一双绣金云纹的靴子踩在灰烬上:
小童子,谁说文曲星就得会做题
咱们仙家考的是这个——
他袖中甩出十万张被扣在关外的精怪准考证。
今晚子时,带他们闯进凌霄殿。
让那群坐办公室的神仙看看,谁才配管天下考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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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四,凌晨三点,东北小城万籁俱寂,空气里还浮着白日曝晒后未散的燥热。李建国猛地从炕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冷汗涔涔。
梦里那团耀眼却不灼人的金光,那须发皆白、手持玉如意、笑容宽和的老者,还有那句凿进他魂魄里的话——小童儿,莫慌,你本是文曲星君尘寰暂寄,此番大考,必当重归神位,金榜题名!
文曲星!他李建国,祖辈刨食,父母下岗,靠着助学贷款和夜里偷摸给人刷盘子才读完高中的李建国,居然是文曲星转世
心脏咚咚撞着胸腔,几乎要蹦出来。屋里黢黑,只有窗帘缝隙漏进一线惨淡的路灯光,勾勒出柜子上那座小小胡仙堂的模糊轮廓。牌位、香炉、几碟干瘪的供果。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廉价的香火和水果慢慢腐败的混合气味。
他喘着粗气,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嘶——真疼。
不是梦。那感觉太真实了,那老者身上的檀香气息,那话语里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慈悲,还有那金光没入自己眉心时,四肢百骸荡开的暖流……他甚至觉得此刻脑清目明,过去啃不下来的数学压轴题、佶屈聱牙的古文,都在脑子里哗啦啦地翻页,清晰得吓人。
狂喜像沸腾的水,顶着他天灵盖。他死死攥住汗湿的褥子,牙齿咬得咯咯响,才没让自己狂笑出声。他扭过头,看向睡在旁边的爹妈。爹鼾声如雷,眉头紧锁,梦里大概还在为明天的开销发愁。妈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大约是肉又涨价了。
李建国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快了,就快了!明天!只要明天一过,一切都会不同。他不再是这个破败家里的累赘,不再是学校里那个沉默寡言、永远穿着旧校服的贫困生。他是文曲星!他会一举夺魁,光宗耀祖,让爹妈挺直腰杆,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瞠目结舌!
胡三太爷……保家仙……他李家供奉了四代,逢年过节才舍得上一炷素香,平日里几乎被遗忘的香堂,竟然给了他如此惊天动地的回应!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炕,摸到香堂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不点香,也不磕头,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对着那方黑暗中的牌位,胸腔里翻涌着无尽的感恩和炽热的憧憬,几乎要燃烧起来。
这一夜,李建国再未合眼。
次日的考场,他下笔如有神。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笔尖上,反射出金色的光晕。他看那试卷上的题目,果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亲切友善。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答案的方向,思路畅通无阻。交卷铃响,他几乎是飘着出的考场。
接下来的几科,顺遂得不可思议。他估算分数,最保守也在六百五往上。这个分数,冲击顶尖的TOP2或许悬,但那几所名声赫赫的985,几乎是囊中之物。
填报志愿时,他毫不犹豫地将第一志愿填了个足够闪瞎爹妈眼的名校。爹搓着手,咧着嘴,反复跟邻居念叨:俺家建国,估了六百六!祖坟冒青烟了!妈则偷偷去市场割了半斤肉,包了顿饺子,吃饭时,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希冀。
等待放榜的日子,家里那方小小的胡仙堂,破天荒地终日香烟缭绕。爹甚至咬牙买了一瓶好酒,恭敬地斟在小杯里,供在牌位前。
李建国享受着这种被捧着的滋味,心里那点文曲星的自觉愈发膨胀。他甚至开始盘算,去了大学,要不要加入个国学社,毕竟自己是文曲星,传统文化那不得信手拈来
然而,放榜日当天,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查询页面上那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扎进他眼眶里。
五百九十八。
比最低预估,整整少了六十二分。
他愣在网吧嘈杂的空气里,周围是其他考生或狂喜或沮丧的尖叫啜泣,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他手指冰凉,机械地刷新页面,一遍,两遍,十遍……数字纹丝不动。
不可能。绝不可能。
是系统出错是录入错误
他跌跌撞撞冲出网吧,盛夏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晃得他一阵眩晕。他听见爹妈在身后焦急地喊他,声音遥远而扭曲。
回到家,爹铁青着脸,闷头抽着旱烟,烟雾呛人。妈坐在炕沿,眼圈红着,小心翼翼地问:建国……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就是五百九十八!李建国猛地吼出来,声音嘶哑,但不对!不该是这个分!我应该是文曲星!胡三太爷亲口说的!他托梦告诉我的!
你胡说八道些啥!爹猛地一拍桌子,烟袋锅磕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啥文曲星!啥托梦!考砸了就考砸了,找啥借口!老子就知道!就知道没这好事!丢人现眼的东西!
我没胡说!李建国眼睛赤红,浑身发抖,积压的期望、狂喜、以及此刻灭顶的失望和屈辱,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就是胡三太爷告诉我的!他骗了我!他耍了我!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扑向角落里那方小小的香堂。
建国!你干啥!妈惊惶地扑过来想拦他。
爹也站了起来,厉声呵斥: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
李建国一把推开母亲,手臂挥过,将香炉、供果、牌位,全都扫落在地!哐啷啷一阵乱响,香灰扬撒,扑了一脸,呛得他剧烈咳嗽。他不管不顾,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准考证——那上面曾寄托了他全部的未来和幻梦。
他划亮一根火柴。微弱的光焰跳跃着,映亮他扭曲狰狞、沾满香灰的脸,和那双彻底陷入疯狂绝望的眼睛。
胡三太爷!胡三太爷!他嘶声尖叫,声音破裂,带着哭腔,您老人家耍我!耍我好玩吗!我给你磕头,我家供了你四代!你让我做这春秋大梦!你让我成了天大的笑话!
火柴点燃了准考证的一角,橘红色的火舌迅速吞噬着他的名字、他的准考证号、他那彻底破产的希望。
你不是灵吗!你不是有求必应吗!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为什么!
父母吓呆了,僵在原地,看着他状若疯魔。
燃烧的纸片飘落,化作黑色的灰蝶,纷纷扬扬。
就在最后一角灰烬即将湮灭之时——
堂屋里没来由地起了一阵旋风,吹得散落的香灰打着旋上升,迷得人睁不开眼。一股极冷极冽、却又带着奇异檀香的气息陡然弥漫开来,压下了原本廉价的香火味。
明明门窗紧闭。
李建国保持着弯腰焚烧的姿势,僵住了。脸上的疯狂一点点褪去,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源自本能深处的恐惧覆盖。
一双靴子,悄无声息地踩在了那摊尚有余温的纸灰上。
玄色的靴面,上用金线绣着繁复古老的云纹,那金线在昏暗的室内,自行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尊贵,威严,不容亵渎。
李建国的视线,一点点,一点点地顺着那靴子往上挪。
玄色金纹的长袍,腰间玉带,再往上……是一张看不出具体年岁、俊美近妖却冰冷彻骨的脸。肤色极白,衬得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黑得深不见底,里面没有半分人间情绪,只有积年的威仪和一丝……被蝼蚁冒犯后的冰冷玩味。
那人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李建国脸上,如同在看一粒尘埃。
小童子。
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李建国的魂魄最深处,震得他三魂七魄都在颤栗。
谁说文曲星,那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带着千年寒冰的冷气,就得会做题
李建国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旁边的父母早已骇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瘫软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咱们仙家,胡三太爷——李建国知道一定是他——慢条斯理地拂了拂宽大的袖口,那袖口内,仿佛藏着无尽星河,深邃浩瀚,考的是这个——
他袖袍轻轻一甩。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无数纸张在极短时间内同时振鸣的嗡声。
下一刻,整个堂屋,乃至延伸出去的李家小院,甚至目力所及的窗外世界,骤然一暗!
无数张纸张,如同黑色的雪片,又如同被困了千年的冤魂,呼啸着从胡三太爷的袖口中喷涌而出!它们旋转、咆哮、遮天蔽日!每一张纸上,都浮动着微弱而清晰的光影——那是各式各样的精怪幻影,或哭泣,或愤怒,或咆哮,或麻木!而每一张纸的抬头,都清晰地印着三个血色的大字:准考证!更多的光影,则汇聚成被粗暴扣压的不合格印章,猩红刺眼!
它们密密麻麻,填满了每一寸空间,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可怖压迫感。凄厉的、不甘的、怨恨的尖啸直接钻进脑海。
十万张!甚至百万张!被扣压在关外的精怪准考证!
李建国僵在原地,瞳孔被那无尽的、翻涌的准考证填满,灵魂都在战栗。
胡三太爷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足以焚毁天地的怒意与睥睨。
今晚子时。
带他们,胡三太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砸进李建国彻底空白的脑浆里,闯进凌霄殿。
让那群坐办公室的神仙看看,
谁才配管天下考运!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填满天地、咆哮旋转的无数准考证洪流,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化作一道漆黑狰狞的狂龙,朝着僵直原地的李建国,猛扑而来!
冰冷的纸页拍打在脸上身上,上面不甘的精怪怨念嘶吼着灌入七窍。李建国最后一个念头是:办公室神仙也坐班
旋即,意识被黑色的潮水彻底吞没。
……
再醒来时,鼻腔里还是那股冰冷的、混合着陈年墨迹和精怪怨念的纸张气味。
李建国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雾里,脚下踩着的似乎是实地,又似乎是虚空。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或者说,奇形怪状的考生。
有顶着毛茸茸兽耳、尾巴焦躁拍打地面的;有面色惨白、周身滴着水汽、脚下很快积了一小滩的;有穿着破旧长衫、提着白纸灯笼、看不清面目的;还有草木之气浓郁、发间开着蔫耷小花的……形态各异,光怪陆离。
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手中都紧紧攥着一张黑色的、印着血色准考证和刺眼不合格印章的纸页。每一双看向前方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愤懑、不甘,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希冀。
李建国低头,看到自己手里也捏着那么一张纸。冰冷的,沉甸甸的。
他身前,一个身材高壮、顶着青色狼耳、脖颈有一道狰狞疤痕的汉子回过头,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新来的细皮嫩肉,也敢来闯这通天路腥气扑面而来。
旁边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盖头却掀了一半、露出半张腐烂面庞的女鬼,发出咯咯的瘆人笑声:狼哥,莫吓坏了小郎君……瞧这生魂气的,啧啧,怕是刚死没多久吧怎么,阳间的考场也混不下去了
李建国胃里一阵翻腾,冷汗浸透后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想喊,想逃,却发现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像被无形的绳索捆得结实。
这就是胡三太爷说的……他们带他们闯凌霄殿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个普通人!刚刚高考失败的普通人!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绞紧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前方的灰雾剧烈翻涌起来,向内收缩,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古朴沉重的漩涡之门。门的那边,隐隐传来恢弘磅礴的音乐、缥缈的仙气,以及一种令人自惭形秽的、至高无上的威严。
凌霄殿的南天门到了
所有精怪考生瞬间骚动起来,怨气与渴望交织,形成一股躁动不安的洪流。
时辰到!不知是谁尖利地吼了一嗓子,破了音。
冲啊!
讨个公道!
老子受够了!
洪流瞬间失控,裹挟着李建国,疯狂地涌向那扇巨大的漩涡之门!
守门的两位金甲神将显然猝不及防,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声如洪钟:放肆!何方妖孽,敢擅闯南天……
话音未落,就被黑色的、愤怒的潮水淹没了。
李建国身不由己,被推挤着,踉跄着冲过了那扇门。门内是宽阔得看不到边际的汉白玉广场,远处云雾缭绕中,巍峨宫殿若隐若现,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但此刻,这仙家圣境却被突如其来的混乱打破。
黑色的考生洪流嘶吼着、咆哮着,在广场上横冲直撞。仙官侍女惊慌失措,尖叫声、呵斥声、兵刃相交声乱成一团。祥和的仙乐被各种精怪的嘶鸣和怒吼取代。
李建国像一片树叶,在狂涛骇浪中被抛来甩去。他看见那狼妖一拳砸飞了一个试图阻拦的天兵;看见那红衣女鬼凄厉长啸,音波震得几个仙娥掩耳倒地;看见一株老树精挥舞着根须,缠住了一名神将的双腿……
混乱,彻底的混乱。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跟着跑,深怕慢下一步就被踩碎,或者被哪路仙神顺手当妖孽给诛灭了。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前方高耸的丹陛之上,那座最为恢弘、悬挂着凌霄宝殿金匾的宫殿深处,猛地爆出一片璀璨夺目的七彩光华!
光华过处,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威压如同海啸般平推过来!
瞬间,所有嘶吼、咆哮、打斗声,像被一把无形的巨刀斩断!
整个广场,骤然死寂。
翻滚的,冲撞的,撕打的……无论是精怪还是天兵天将,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眼中还保留着前一刻的愤怒或惊惶。
李建国也被定在原地,连眼球都无法转动,只有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疯狂爬升。
丹陛之上,光影流转,凝聚出数道身影。
宝相庄严,神色或漠然,或微愠,周身笼罩在浓郁的神光之中,看不真切面容,只能感受到那俯视众生、高不可攀的威严。
为首一道身影,神光最盛,声音平和却带着裁决一切的冷漠,响彻死寂的广场:
下界妖氛,安敢犯此天威
雷部众神何在尽数……
那诛字尚未出口,一道懒洋洋的、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笑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那至高无上的神谕。
哎——且慢,且慢。
李建国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玄色金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被定格的精怪洪流前方,背对着他们,姿态闲适地仿佛只是来散步。
胡三太爷。
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才对着丹陛上那些模糊而威严的身影,慢悠悠地拱了拱手。
陛下息怒,诸位天尊息怒。
家里的小孩子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天威,是该罚。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那点笑意冷了下去。
不过嘛,这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这些‘孩子’,可不是无缘无故跑来撒野的。
他们,是来讨个公道的。
胡三太爷微微侧过身,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身后那片被定格的黑色潮水,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僵直如木偶的李建国脸上。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比如说——
这位你们亲笔点了名、却连个凡间小考都罩不住的,
新科文曲星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冰针,精准地刺入凌霄殿前死寂的凝固空气中,刺进每一个被定格者的神魂最深处。
新科文曲星
丹陛之上,那七彩神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为首那道最威严的身影,目光似乎穿透神光,落在那玄衣金纹的胡三太爷身上,又似掠过他,扫向后方僵直如木偶的李建国。
没有愤怒,没有惊诧,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胡三,那平和却至高无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处理麻烦事务时的不耐,你关外称尊,逍遥自在,今日携这些孽障冲击天庭,已是大罪。如今,还要信口雌黄,污蔑天听么
文曲星君掌人间文运科考,秉公持正,岂容你这般轻辱
胡三太爷闻言,非但不惧,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狷狂,他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口,仿佛上面沾了灰尘。
陛下说笑了,小狐岂敢。他微微抬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狐狸眼迎上丹陛上的威压,竟无半分退缩,只是这‘秉公持正’四字,从何说起啊
他声音陡然一扬,清晰地在死寂的广场上传开:若真秉公,我这身后十万小儿郎,苦修多年,持准考证欲求一个正果,为何连南天门的考场都进不得,便被一律打上‘不合格’的朱印,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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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持正,这位——他猛地回身,手指精准地指向动弹不得的李建国,尔等钦点的文曲转世,为何连个凡间科举都应付不来,落得个焚证骂神、心魔丛生的下场
是考题太难胡三太爷步步紧逼,声音渐冷,带着金石之音,还是这执掌考运的神,本身……就不公!
最后三字,他几乎是喝问而出,声浪滚滚,震得周围凝固的仙雾都似乎波动了一下。
放肆!丹陛旁,一位神将怒喝,声如雷霆。
然而,那为首的神光身影却微微抬手,止住了神将。神光后的目光似乎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李建国身上。
李建国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了他,将他从定格的状态中猛地拔了出来,踉跄几步,推到了双方对峙的正中央,暴露在那无匹的神威之下。
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但一股冰冷的、来自胡三太爷方向的无形力量托住了他,强迫他站着。
你,便是那凡间学子神光中的声音问道,平和,却带着审视万物般的冰冷,自诩文曲
李建国喉咙发干,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想摇头,想否认,想跪下磕头说一切都是误会,是胡三太爷逼他的……
可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神光中便分出一缕七彩流光,如同探针,倏地没入他的眉心!
呃啊——!李建国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只觉得整个脑袋像被烧红的铁棍捅穿,前世今生,所有记忆、念头、甚至最细微的情绪,都被粗暴地翻开、检视。
痛苦只持续了一瞬。
那缕流光退出,带回一点微弱的、几乎熄灭的金色光屑,悬浮在神光之前。
确有一丝微末文曲星魂转世痕迹,然灵性蒙尘,根骨凡劣,不堪大任。神光中的声音宣判道,漠然无比,凡间考场失利,乃自身福缘浅薄,心性不定所致,与天规无涉。
宣判如同冰水,浇灭了李建国心中最后一丝荒谬的希望。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连那星魂,都只是微末、蒙尘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淹没了他。
至于这些精怪考卷,神光微转,扫过那漫天悬浮的、印着不合格的黑色准考证,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厌弃,非我族类,根基驳杂,妄念深重,不合天条,自然无资格踏入天考之境。此乃太古定规,胡三,你莫非不知
规矩胡三太爷嗤笑一声,笑声尖利,好一个太古定规!好一个非我族类!
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袍袖无风自动,周身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骤然褪去,一股源自苍茫关外、血火厮杀中积累起的、霸道而桀骜的妖仙威压冲天而起,竟硬生生在凌霄殿前的神威中撕开一片领域!
规矩定了,就不能改么!这九天之上的考运,就只能由你们几位坐在云端、不食烟火的神仙来定夺!我关外子弟,山野精灵,水泽妖魅,就活该永世被压在这‘不合格’的红印之下!
你说他根骨凡劣他指向李建国,厉声道,那我问你!若無你們這所謂星君轉世的名頭壓著,他或許只是個平凡學子,但未必不能憑自身之力,搏一個前程!是你們這輕飄飄一句‘欽點’,毀他心境,亂他命數!到頭來,卻反怪他福薄!
你說它們妄念深重他又指向那無數僵硬的精怪,它們之念,不過是一個堂堂正正參考的機會!一個公平的,不被出身定死的機會!這妄念,有何不對!
今日,胡三太爺聲音如同冰碴,撞擊在漢白玉廣場的每一寸地磚上,你天庭若不給個說法,不重開南天考場,不論出身,隻論才學,公平取士……
他頓了頓,眼中驟然爆出駭人的凶光,那是屬於狐狸的、最原始的狡詐與狠厲。
就別怪我胡三,領著這十萬‘不合格’的考生,拆了你這凌霄寶殿的門檻!讓這九天,也好好熱鬧一番!
轟——!
話音剛落,那定住十萬精怪考生的無形之力驟然消失!
壓抑了千百年的怨氣、不甘、憤怒,在瞬間失去了束縛,轟然爆發!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瘋狂!
黑色的洪流再次奔湧,嘶吼著,咆哮著,直撲丹陛!
這一次,它們的眼睛不僅僅是憤懣,更燃燒著胡三太爺點燃的那一絲瘋狂的希望——拆了這該死的門檻!
天兵神將慌忙結陣阻擋,一時間,仙光與妖氣猛烈碰撞,法寶與利爪橫飛,整個凌霄廣殿前亂成一團。那狼妖直接現出原形,一頭巨大的青狼,撕咬著金色的盾牌;红衣女鬼發出刺穿元神的尖嘯;老樹精的根須瘋狂生長,纏向巍峨的殿柱……
李建国被混乱的气流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汉白玉地上,疼得蜷缩起来。他看着这仙魔大战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冲突即将彻底失控的刹那——
唉……
一声轻叹,仿佛从亘古传来,温和,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不是来自丹陛之上,而是来自更高远、更深邃的苍穹深处。
一道清濛濛的、柔和却无比浩瀚的光,洒落下来。
光之所照,瘋狂衝擊的精怪們動作猛地一滯,眼中的赤紅竟慢慢褪去,暴戾之氣如冰雪消融,只剩下茫然與一絲敬畏。交手的天兵神將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紛紛垂首。
連丹陛上那璀璨的七彩神光,在這清光面前,也似乎收斂了幾分。
清光之中,一道更加古老、更加飄渺的身影緩緩凝聚,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那包容萬物、潤澤蒼生的氣息。
夠了。
那聲音說道,帶著一絲疲憊,卻不容置疑。
胡三太爺眉頭微蹙,收斂了周身煞氣,微微躬身:見過老君。
丹陛上的神光也微微波動,齊聲道:老師。
那清光中的身影——太上老君,似乎微微搖了搖頭。
考運之爭,非一日之寒。天條陳舊,亦有不合時宜之處。
他目光落下,掃過那無數黑色的准考證,掃過狼狽不堪的李建国,掃過嚴陣以待的胡三太爺,最後望向丹陛。
文曲。
清光中分出一縷,注入那懸浮的、微末的金色星魂光屑之中。
那光屑猛地亮起,掙扎著,似乎極不情愿,但最終還是在清光的溫和卻堅定的力量下,緩緩飛向李建国,沒入他的額心。
這一次,沒有痛苦。
只有一股清涼的、溫和的氣息流淌開來,洗滌著他的恐懼、絕望、羞恥,撫平他神魂的戰栗。腦海中那些紛亂的知識似乎被輕輕梳理,依舊是他學來的那些,卻不再沉重,變得清晰而有序。
他依舊是他,李建国,一個凡人。但那縷星魂不再是他痛苦的根源,而是化作了一種沉靜的、內斂的底蘊。
此子星魂歸位,雖非掌運之才,然可享文氣靜心之益,人間學業,足可自持。
老君的聲音緩緩道。
旋即,他又看向那漫天精怪准考證,輕輕一拂袖。
那上面刺眼的不合格朱印,如同被清水洗過,緩緩褪去、消失。
南天考場,閉塞已久。今特准重開,增設‘萬靈科’,爾等精怪修士,可憑新證,依期前來應考,天庭依成績錄用,不得再以出身論斷。
聲音落下,無數精怪愣了片刻,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許多積年的老妖甚至激動得泣不成聲,紛紛朝著清光的方向叩拜不止。
胡三太爺看著這一幕,眼底的厲色終於緩緩化去,嘴角勾起一絲真正的、慵懶的笑意,也朝著清光拱了拱手:老君聖明。
老君卻看向他,語氣帶了一絲無奈:胡三,你鬧也鬧了,逼也逼了,此事便如此了結。但衝擊天庭之過,不可不罰。
胡三太爺渾不在意地挑眉:但憑老君發落。
便罰你,老君略一沉吟,督建新考場,監察萬靈科考百年,確保公平無私。若再有差池,兩罪並罰。
這哪是罰分明是給了他夢寐以求的、插手天考的機會!
胡三太爺笑容更深,這次帶了點真心實意:胡三領罰!定不負老君所托!
清光開始緩緩消散。
都散了吧。
最終,那古老而溫和的聲音餘韻迴盪在漸漸平息的凌霄殿前。
丹陛上的神光沉默了片刻,終究未曾再發一語,緩緩隱去。
天兵收隊,仙官散去,只留下廣場上劫後餘生、歡喜雀躍的精怪們,以及站在原地、恍如隔世的李建国。
胡三太爺踱步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下,點點頭:嗯,這回看著順眼多了。小子,這結果,你可滿意
李建国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只化作深深一揖:多謝……太爺。
謝什麼胡三太爺嗤笑,本就不是為你一人。走吧,送你回去。你爹媽該等急了。
袖袍一拂,雲霧遮眼。
……
李建国猛地睜開眼。
還是那間熟悉的、破舊的堂屋。窗外天光微亮,已是清晨。
爹媽趴在旁邊的炕沿上睡著了,臉上還帶著淚痕和極度的疲憊。地上,香堂的狼藉依舊,燒焦的紙灰散落。
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但他低頭,看見自己手中,緊緊攥著一張紙。
不是黑色的准考證,而是一張普通的、甚至有些粗糙的黃紙。
上面用朱砂寫著兩個大字:
靜心。
字跡古拙,透著一股溫潤寧和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發現連日來的焦躁、惶恐、絕望,真的消失了。內心一片平靜。腦子裡對知識的記憶清晰而條理分明。
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張黄纸折好,收进口袋。
一个月后,高考补录志愿。李建国以超出第二批分数线不少的分数,被省城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录取,专业正是他感兴趣的中文。
他再也没有做过文曲星的梦。
大学里,他沉下心来读书,成绩中上,不算顶尖,但足够踏实。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小城,考取了教师资格证,成了一名高中语文老师。
他讲课深入浅出,尤其擅长疏导学生的考前焦虑。经他带过的毕业班,成绩总有意想不到的提高。学生们私下传言,李老师有種神奇的能力,能讓人靜心。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拿出那张早已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的静心黄纸,看上一看。
隔壁王婶家新供了胡仙堂,香火鼎盛。据说她家那个去年高考差点崩溃的小子,今年超常发挥,考了个重本。
李建国听了,只是笑笑。
夏夜微风拂过窗棂,带来远处田野的气息和隐约的虫鸣。
他提笔,在教案本上写下明日讲课的要点。
窗台上,一枚狐爪印状的落叶,悄然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