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咸湿的海风中睁开眼时,床头柜的电子钟正显示着
8
月
15
日
7:00。
窗外传来卖鱼丸的阿婆推着铁皮车走过的声响,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咕噜声,混着她标志性的吆喝——鱼丸哦!热乎的鱼丸哦!——像一枚精准的钉子,楔进林野混沌的意识里。
她猛地坐起身,指尖攥皱了米白色的床单。这是她来到潮汐镇的第八天,也是她经历的第八个一模一样的8月15日。
1
重复的蓝
潮汐镇是座嵌在浙东沿海的小镇,镇口的老榕树根系盘错,像无数只手攥着这片浸在海雾里的土地。林野来这儿是为了拍摄一组沿海古村落的专题照片,杂志社给的期限是半个月,可现在半个月的一半还没到,时间就已经在她脚下打了个死结。
第一个8月15日,她在镇东的礁石滩拍日出,镜头里的海平面泛起金红时,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提着竹篮跑过,篮子里的贝壳叮当作响。她追着女孩想拍特写,可转过一块大礁石,人就没了踪影,只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涨潮的海水漫过。当晚她躺在客栈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是自己追得太慢,暗下决心明天要提前准备。
第二个8月月15日,天还没亮林野就醒了。她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用黑色水笔在第一页写下8月15日,第2次,又在下方列满当天的计划:5:30出发去礁石滩,在女孩可能出现的路线上放三个彩色玻璃珠做标记,随身携带录音笔记录声音。5:30一到,她背着相机快步出门,晨雾里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她按计划在礁石滩附近的三棵榕树下各放了一颗玻璃珠,红色的珠子在灰绿色的草丛里格外显眼。日出时分,女孩果然准时提着竹篮跑过,林野举着相机跟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玻璃珠——可当女孩拐过礁石时,她脚下突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再抬头时,女孩没了踪影。她慌忙去看榕树下的玻璃珠,三颗珠子竟一颗不剩,连草叶上的压痕都消失了。回到客栈后,她翻开笔记本,那页写满计划的纸竟成了空白,只有笔尖划过的几道浅痕,像从未有人写过字。
第三个8月15日,林野换了策略。她知道卖鱼丸的阿婆每天7:00会经过客栈,老王头的画眉鸟7:10准叫,这些固定的时间锚点或许是打破循环的关键。7:00前,她守在客栈门口,看到阿婆推着铁皮车过来时,快步迎上去:阿婆,我买十碗鱼丸!您今天能不能晚半小时再去榕树那边阿婆笑着应了,可当林野提着鱼丸回到客栈,刚把碗摆上桌,就听见窗外传来阿婆的吆喝声——才7:05,比平时还早了五分钟。她冲出门,阿婆的铁皮车已经走远,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和前两次分毫不差。7:10时,老王头的画眉鸟依旧准时叫了,林野站在榕树旁,看着老王头悠闲地逗着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明明改变了阿婆的路线,怎么一切还是原样
第四个8月15日,林野决定反向操作。她故意不起床,任由阳光晒到被子上,直到9:00才慢吞吞地穿衣服。下楼时,张姐果然端着海鲜面站在八仙桌旁,笑容和前三天一样:林小姐,早饭都凉了,我再给你热一热林野摇头,径直走出客栈,想去镇中心的邮局试试——前几天她每次点开邮箱电脑就死机,这次她提前在手机里写好邮件,想直接用邮局的Wi-Fi发送。可走到邮局门口,她发现平时敞开的大门竟锁着,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今日设备检修,暂停营业。她绕到邮局后门,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回到客栈后,她拿出手机,草稿箱里的邮件消失了,连输入记录都没留下。
第五个8月15日,林野把目标放在了那个穿蓝布衫的女孩身上。她提前在礁石滩的大礁石后躲着,手里握着相机,镜头对准女孩可能出现的方向。日出后十分钟,女孩的身影果然出现了,林野屏住呼吸,按下快门,连续拍了十几张。女孩跑过礁石时,林野立刻追上去,这次她没有分心看别的,只盯着女孩的背影——可就在女孩要钻进杂草丛的瞬间,林野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光,等她再睁眼时,自己竟站在客栈的二楼窗边,手里的相机还在,可内存卡里的照片全没了,连刚拍的那十几张也不见踪影。楼下,卖鱼丸的阿婆刚好走过,咕噜的车轱辘声像在嘲笑她的徒劳。
第六个8月15日,林野试着找镇里的人唤醒。她先去了镇口的杂货店,陈伯正坐在竹椅上扇蒲扇,林野把前五天的经历一股脑说出来,从重复的日期到消失的照片,说得口干舌燥。可陈伯只是笑着摇头:林小姐,你是不是太累了做噩梦了吧她又去了客栈隔壁的裁缝铺,裁缝李婶正在缝衣服,林野拿出手机给她看日期:李婶,你看,今天又是8月15日,我已经过了六个这样的日子了!李婶凑过来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林野:姑娘,你手机是不是坏了今天明明是8月15日啊,昨天不才14号吗林野急得想哭,她拉着李婶的手:不是的!昨天也是8月15日,前天也是!可李婶只是抽回手,笑着说她想多了,转身继续缝衣服。
第七个8月15日,林野做了个大胆的尝试——她想看看循环的边界在哪里。潮汐镇不大,她决定沿着镇外的公路走,看看能不能走出这个小镇。早上8点,她背着相机出发,公路两旁的稻田泛着绿,风吹过稻穗的声音很轻。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她看到前面有个路牌,写着潮汐镇界,可当她再往前走一步时,脚下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明明眼前是空的,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她后退一步,再试一次,还是一样。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回头一看,竟是张姐,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刚买的菜:我看你没吃早饭就出门了,给你带了点包子。林野愣住了,张姐怎么会来这里张姐把包子递给她:快回去吧,待会儿要涨潮了,海边不安全。林野跟着张姐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再回头看时,那个潮汐镇界的路牌不见了,只有一片稻田。
今天是第八天。前七次的失败让林野从最初的困惑焦躁变得异常冷静。她不再急于行动,而是坐在客栈二楼的窗边,仔细观察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镇。卖鱼丸的阿婆刚走过,接着是穿灰色中山装的老王头,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提着鸟笼去榕树底下遛弯,鸟笼里的画眉鸟会在7:10准时叫第一声。
7:10到了。画眉鸟的叫声准时响起,林野的心脏跟着揪了一下。她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日期依然是8月15日,信号栏旁的E字母闪着微弱的光——潮汐镇的信号一直不好,只有镇中心的邮局能连上网,可每次她去邮局想给编辑发消息,电脑都会在她点开邮箱的瞬间死机。
林小姐,要吃早饭吗楼下传来客栈老板娘的声音,她系着藏青色的围裙,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撒了葱花的海鲜面。
林野探头往下看,老板娘的笑容和前七天一模一样,连眼角的皱纹弯起的弧度都没变化。张姐,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紧,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的日子有点怪
张姐把面放在楼下的八仙桌上,擦了擦手:怪啥呀潮汐镇每天不都这样嘛,潮涨潮落,日子太平得很。她说着朝林野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围裙的下摆扫过桌角的青花瓷瓶,那瓶子晃了晃,却没倒——和前七天一样。
林野走下楼,坐在八仙桌旁。面条还冒着热气,虾仁和蛤蜊的鲜味混着海风吹进鼻腔。她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前七天,她每次都把面吃得干干净净,可今天,她看着碗里熟悉的配料,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这碗面,她已经吃了七次了。
张姐,十年前的海啸,你还记得吗林野对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厨房的动静顿了一下,接着张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海啸哪有什么海啸啊,潮汐镇这么多年,就没遇过这种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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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的心沉了下去。她昨天在镇口的杂货店问过老板陈伯,陈伯也是这么说的,还笑着说她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可她明明在来之前查过资料,潮汐镇在十年前确实发生过一场特大海啸,当时报道说伤亡惨重,镇里大半的房子都被冲毁了。
可是我查过……
林小姐,张姐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潮汐镇的日子,过好当下就成了,别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这次没有再出来。
林野看着碗里渐渐凉透的面条,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海啸为什么时间会一直停在8月15日那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又到底是谁
她突然想起在第一个循环日拍下的那张照片——女孩奔跑的背影,篮子里洒落的贝壳,被朝阳拉长的影子。那张照片也随着循环重置消失了,但画面却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女孩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期待,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个念头让林野的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情感。她不再只是想逃离这个循环,而是开始关心起那个每天在礁石滩上奔跑的小女孩。她是谁为什么被困在这一天她需要帮助吗
2
消失的照片
吃完早饭,林野背着相机出了门。她没有去之前计划好的拍摄点,而是朝着镇西的方向走。潮汐镇不大,东西走向的主街逛完也就半个钟头,可她前七天一直忙着打破循环,还没去过镇西。
镇西靠近山脚,房子比镇东稀疏,大多是老旧的砖瓦房,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走了大概十分钟,她看到一座废弃的学校,校门上的潮汐镇中心小学几个字已经褪色,铁门上锈迹斑斑,锁着一把大铜锁。
林野绕着学校走了一圈,发现后院的围墙有个缺口,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钻了进去。
校园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教学楼的窗户玻璃大多碎了,风从窗户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林野沿着教学楼的墙根走,手指划过墙上斑驳的涂鸦,突然,她看到墙角有一张被风吹得卷边的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上面是一群孩子在操场上放风筝的场景。孩子们穿着统一的蓝布校服,脸上挂着笑容,背景里的教学楼还很新,操场上的五星红旗飘得正高。林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照片,指尖触到照片背面时,她愣了一下——背面用铅笔写着2013年8月15日。
2013年,正好是十年前。
林野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把照片放进相机包,继续往前走。教学楼的一楼有间教室的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课桌椅东倒西歪,黑板上还留着半截数学题,粉笔灰在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里飞舞。林野走到讲台前,翻开讲台上积满灰尘的备课本,扉页上写着陈潮两个字,字迹娟秀,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海浪图案。
陈潮...林野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继续翻备课本,翻到最后几页时,看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便签纸。
便签纸上的字迹和扉页上一样,是娟秀的小楷,只是墨水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浸过:今天是8月15日,孩子们说要去礁石滩捡贝壳,我跟他们约好了,等放完学就去。潮水好像比平时大,希望别出什么事。
林野的手开始发抖。便签纸上的日期,也是2013年8月15日。
她走出教室,站在操场上,看着空荡荡的跑道。十年前的这一天,这里应该满是孩子们的笑声,可一场海啸,把一切都毁了。可为什么现在的潮汐镇人,都不记得这场灾难了呢
你是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林野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那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的杂草丛里,手里还提着那个竹篮,篮子里的贝壳叮当作响。
我...我是来拍照的。林野定了定神,慢慢朝女孩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每天都在礁石滩上跑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眼睛像海水一样蓝。你看到阿潮老师了吗女孩突然问,声音轻轻的,她答应今天陪我们去捡贝壳的,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阿潮老师林野心里一动,想起了备课本上的名字。你说的阿潮老师,是不是叫陈潮
女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是啊,阿潮老师说,她会带我们去捡最漂亮的贝壳,还会教我们用贝壳做风铃。可是今天早上,我去学校找她,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
林野蹲下身,和女孩平视:你知道今天是哪一天吗
女孩歪了歪头:8月15日啊,阿潮老师跟我们约好的日子。
那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女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2013年啊,不然还能是哪一年
林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个女孩,竟然还活在十年前的8月15日。她突然想起前几天的尝试——或许不是她的方法错了,而是她找错了方向,这个女孩,或许才是打破循环的关键。
姐姐,你能帮我找阿潮老师吗女孩拉了拉林野的衣角,声音带着恳求,我找了她好久,都找不到。
林野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姐姐帮你找。
就在这时,一阵海浪声突然变得很大,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涌过来。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她抓紧了手里的竹篮:潮水要来了!我得走了!说完,她转身就跑,像前七天一样,钻进了教学楼后面的杂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林野站起身,朝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可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杂草,再也没有女孩的身影。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照片,照片上孩子们的笑容还很清晰,可十年的时光,已经把他们的世界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沮丧,反而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找到陈潮老师,或许就是她打破循环的唯一机会。
3
陈伯的秘密
林野回到镇上时,已经是下午。她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镇口的杂货店。陈伯正坐在店门口的竹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陈伯,林野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我能问你点事吗
陈伯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林小姐啊,又来买东西还是想问路
我想问十年前的事。林野把相机包放在腿上,手指紧紧攥着包带,十年前的8月15日,潮汐镇是不是发生过海啸
陈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放下蒲扇,眼神有些躲闪:林小姐,你怎么又问这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什么海啸。
可是我找到了这个。林野从相机包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和备课本,递到陈伯面前,这是我在镇西的废弃学校里找到的,照片背面写着2013年8月15日,备课本上的名字是陈潮。陈伯,你认识陈潮老师吗
陈伯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照片,指尖划过照片上的孩子们,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陈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照片放回桌上,慢慢开口,陈潮是镇上小学的老师,十年前,就是她带着孩子们在礁石滩上...
他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喉咙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
就是她带着孩子们在礁石滩上遇到了海啸,对吗林野轻声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陈伯点了点头,眼眶慢慢红了:那天的潮水特别大,谁都没料到。陈潮老师带着十几个孩子在礁石滩上捡贝壳,海啸突然就来了...她把孩子们一个个往高处推,自己却被潮水卷走了。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十年前的海啸是真的,陈潮老师为了救孩子,牺牲了自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几天所有打破循环的尝试都失败了——这个循环,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为什么现在镇上的人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时间会一直停在8月15日
陈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烟雾在他眼前散开,模糊了他的表情:是阿潮自己做的。
阿潮
就是陈潮。陈伯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能听懂潮水的声音,还能跟海里的生物说话。她奶奶说,她是海的孩子,是潮汐镇的守护者。海啸发生后,她的灵魂没有散,而是用自己的力量把潮汐镇困在了8月15日这一天,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海啸的事,忘记了悲伤,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野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时间循环的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悲伤的秘密。她想起前几天自己徒劳的尝试,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一直在和陈潮老师的力量对抗,可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不想让孩子们活在恐惧和悲伤里,也不想让潮汐镇变成一座悲伤的小镇。陈伯吸了口烟,继续说,可她没想到,她的力量只能维持十年。这十年里,时间一直在8月15日循环,可每循环一次,她的力量就会减弱一点。现在,她快撑不住了。
林野想起了那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想起了她找阿潮老师的样子。那个每天在礁石滩上跑的小女孩,是不是当年被阿潮老师救下来的孩子
陈伯点了点头:她叫小满,是当年年纪最小的孩子。阿潮老师把她推到礁石上时,她紧紧抓着阿潮老师的手,不肯放。阿潮老师跟她说,等潮水退了,就带她去捡最漂亮的贝壳。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小满的灵魂被困在了那天,每天都在找阿潮老师,等着她兑现承诺。
林野的眼睛湿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满会每天准时出现在礁石滩上,为什么她会说现在是2013年。因为在她的世界里,那天的海啸还没结束,她还在等着阿潮老师回来。
那我们能帮阿潮老师吗能让时间恢复正常吗林野急切地问——这一次,她不是想打破循环,而是想结束这个让所有人都痛苦的循环。
陈伯摇了摇头:难啊。阿潮的力量已经快耗尽了,除非有人能找到她的信物,唤醒她的意识,让她愿意放下这一切。可她的信物,早就随着她的身体一起,被潮水卷到海里去了。
她的信物是什么
是一个贝壳风铃。陈伯回忆着,阿潮老师最喜欢贝壳风铃,她自己做了一个,挂在学校的窗边。每天风吹过,风铃就会响,特别好听。海啸那天,她还带着那个风铃,说要送给小满当礼物。
林野心里一动,她想起了备课本里那张便签纸上的话——阿潮老师说,她会带我们去捡最漂亮的贝壳,还会教我们用贝壳做风铃。她突然觉得,前几天的尝试没有白费,至少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陈伯,你知道阿潮老师当年带孩子们去的是哪片礁石滩吗
就是镇东的那片大礁石滩,离这里不远。
林野站起身,拿起相机包:我去看看。
林小姐,你...陈伯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点,潮水快涨了。
4
礁石滩的约定
林野赶到镇东的礁石滩时,正是下午四点,潮水已经开始上涨,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她沿着礁石滩慢慢走,目光在每一块礁石上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丝关于贝壳风铃的线索。
太阳渐渐西沉,把海面染成了橘红色。林野走得脚都酸了,却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她坐在一块大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心里有些失落——难道这次又要失败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清脆的贝壳碰撞声。她猛地抬头,看到小满提着竹篮,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正朝她挥手。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小满跑过来,坐在林野旁边,你找到阿潮老师了吗
林野摇了摇头,摸了摸小满的头:还没有,不过姐姐会继续找的。小满,你还记得阿潮老师当年带你们来的是哪块礁石吗她有没有说过要把贝壳风铃挂在哪里
小满歪着头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一块最大的礁石:就是那块!阿潮老师说,那块礁石是潮汐镇的守护神,把风铃挂在上面,就能保佑我们平安。
林野顺着小满指的方向看去,那块礁石确实比周围的都大,形状像一只展翅的海鸥,顶部平坦,刚好能挂东西。她站起身,朝着那块礁石走去。
礁石上长满了青苔,有些滑。林野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站在顶部,环顾四周。海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乱舞。她低头在礁石上仔细搜寻,突然,她看到礁石的缝隙里,有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上还挂着几片破碎的贝壳。
林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蹲下身,用手指抠开礁石缝隙里的泥土,慢慢把红绳拉了出来。红绳已经褪色,上面挂着的贝壳大多已经破碎,只剩下几片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其中一片贝壳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潮字。
找到了!小满,我找到了!林野激动地朝小满喊——这一次,她终于没有被循环修正,她真的找到了关键。
小满跑过来,看到林野手里的红绳和贝壳,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阿潮老师的风铃!我认得这个红绳,阿潮老师说,这是她奶奶给她的!
林野拿着红绳,心里百感交集。这就是陈潮老师的信物,是她当年想送给小满的礼物,却因为海啸,永远地留在了这块礁石上。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变得平静起来,连海浪声都消失了。天空中的晚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黑暗,只有远处的灯塔还亮着微弱的光。
姐姐,我有点害怕。小满紧紧抓着林野的衣角,声音有些发抖。
林野把小满抱在怀里,安慰道:别怕,有姐姐在。
突然,一阵轻柔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像是海风在说话,又像是有人在轻声吟唱:小满,对不起,老师没能兑现承诺...
林野和小满同时抬头,看到礁石的上空,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穿着蓝布衫,长发披肩,手里拿着一个完整的贝壳风铃,正是陈潮老师。
阿潮老师!小满激动地喊出声,挣扎着从林野怀里跳下来,朝着身影跑去。
陈潮的身影慢慢清晰,她看着小满,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愧疚:小满,老师来晚了。这十年,让你受苦了。
阿潮老师,我好想你。小满扑进陈潮的怀里,放声大哭。
陈潮轻轻拍着小满的背,泪水也从她的眼角滑落:老师也想你们。这十年,我看着你们被困在这一天,看着你们忘记了过去,心里真的很难过。可我没有办法,我怕你们想起海啸的事,会害怕,会难过。
阿潮老师,我们不怕。小满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我们只是想你,想记得你。
陈潮看着小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野,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的力量已经撑不住了。这十年的循环,不仅困住了你们,也困住了我自己。现在,信物找到了,我也该放下了。
她举起手里的贝壳风铃,轻轻晃动了一下。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像一股暖流,传遍了整个礁石滩。
林小姐,谢谢你。陈潮看向林野,谢谢你帮我找到信物,帮我唤醒了小满。潮汐镇的循环,该结束了。
林野看着陈潮,点了点头:阿潮老师,你放心,小镇的人会记得你的,记得你为他们做的一切。
陈潮笑了笑,笑容温柔而释然。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慢慢消散在海风中。在她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对着小满说:小满,好好活下去,替老师看看外面的世界。
贝壳风铃的声响渐渐消失,海面恢复了正常的海浪声,天空中的黑暗也慢慢褪去,星星开始在夜空中闪烁。林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子钟,屏幕上的日期,终于变成了8月16日。她握紧了手里的红绳,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终于打破了这个循环,不是靠对抗,而是靠理解和守护。
5
新的清晨
林野在阳光中睁开眼时,床头柜的电子钟显示着8月16日7:00。
窗外传来卖鱼丸的阿婆的吆喝声,可这次,她的吆喝声里多了一丝轻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王头提着鸟笼走过,鸟笼里的画眉鸟叫得比平时更响亮;客栈老板娘端来的海鲜面里,多了一颗她昨天说过好吃的鱼丸——一切都和过去的八天不一样了。
林野坐起身,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里充满了感慨。循环终于结束了,潮汐镇的时间,又开始正常流动了。她翻开笔记本,第一页上清晰地写着8月15日,第2次,后面的几页也记满了她尝试打破循环的痕迹,再也没有变成空白。
她走下楼,张姐正坐在八仙桌旁算账,看到她下来,笑着说:林小姐,今天气色不错啊。昨天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十年前的海啸了,醒来还挺难过的。
林野心里一动,看来,镇上的人已经开始慢慢想起过去了。张姐,十年前的海啸,确实发生过。有个叫陈潮的老师,为了救孩子,牺牲了自己。
张姐愣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丝迷茫,接着,她的眼眶慢慢红了:陈潮...对,我记得她,她是个好老师。当年她牺牲的时候,整个小镇的人都哭了。
林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有些记忆,需要时间慢慢唤醒,而她能做的,就是把陈潮老师的故事,用照片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知道。
吃完早饭,林野背着相机出了门。她先去了镇西的废弃学校,学校的铁门已经打开,几个工人正在里面清理杂草,准备重新修缮。她走进那间陈潮老师曾经教书的教室,讲台上的备课本还在,只是上面的灰尘已经被打扫干净。
她又去了镇东的礁石滩,那块最大的礁石上,挂着一个新的贝壳风铃,是小满和镇上的孩子们一起做的。风铃在海风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陈潮老师在微笑着看着他们。
小满站在礁石旁,穿着一身崭新的校服,手里拿着一个贝壳,正和几个孩子一起玩耍。看到林野,她跑过来,笑着说:姐姐,阿潮老师昨天跟我说,她会一直陪着我们的。
林野蹲下身,摸了摸小满的头:是啊,她会一直陪着我们的。
她拿起相机,镜头对准了礁石上的贝壳风铃,对准了小满和孩子们的笑容,对准了潮汐镇的蓝天和大海。她要把这些照片拍下来,放进她的专题里,给这组照片起一个名字——《潮汐镇的守护者》。
夕阳西下时,林野坐在镇口的老榕树下,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守护的故事。她知道,这个故事,会永远留在潮汐镇的记忆里,留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手机突然响了,是编辑发来的消息:林野,照片拍得怎么样了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延几天假。
林野笑着回复:不用了,我已经拍到了最好的照片。
她抬头看向天空,晚霞正红,像十年前陈潮老师救孩子那天的日出一样,温暖而明亮。潮汐镇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