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亲情枷锁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像一只濒死的蜜蜂,坚持不懈地试图榨干最后一滴能量。屏幕闪烁的名字,妈,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七个电话。
我没接。任由那震动从桌面传到指尖,再顺着血液,一路麻到心脏早已结痂的硬壳上。办公室里键盘声噼里啪啦,隔壁工位的同事在低声抱怨甲方的无理要求,空气里弥漫着外卖和咖啡混合的沉闷气息。这一切日常的喧嚣,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遥远。
我点开微信,那个被命名为幸福一家人的聊天群,未读消息已经积累到99+。不用点开,最后几条语音消息的红色图标刺着眼。
指尖不受控地落上去,点了播放。
母亲尖利的声音立刻穿透办公室的嘈杂,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粗糙和不容置疑:跟你说话听见没你弟那边等着交首付呢!当姐的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读那么多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点忙都不帮!
紧接着是父亲沉闷的、永远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帮腔:赶紧打钱。别废话。
下面,是弟弟发来的一个楼盘链接,附加一句:姐,就这个户型,薇薇喜欢。
薇薇。那个嘴唇总是涂得亮晶晶、眼睛打量人时习惯性从上到下溜一遍的弟弟女友。
胃里一阵翻搅。冰冷的恶心感顺着食管爬上来。
这些声音,这些要求,像无数细密坚韧的丝线,从手机听筒里钻出来,缠上我的脖颈,一圈,又一圈。三年,五年,十年……它们从未断过。学费,生活费,他的游戏机,他的新手机,他现在要结婚的房。
而我呢我在这个城市像一头被蒙上眼的驴,围着磨盘日夜不休地转,啃着最便宜的外卖,租着永远晒不到太阳的北向次卧,不敢请假,不敢生病,不敢停下。我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供养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未来要为他们传宗接代的儿子。
呼吸变得困难。办公室的空调冷气咝咝地吹着,我却感到一阵阵燥热从心底拱起来,烧得喉咙发干,眼球发烫。
凭什么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脑子里,滋滋作响。
手指自有主张地切出了微信,点开了那个眼熟的橙色图标——微博。我的私人领域,一个几乎没有现实好友关注、可以肆意发泄情绪的树洞。
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打字。手指僵硬,却异常用力,敲击屏幕的嗒嗒声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感。
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听说弟弟娶个充气娃娃需要亲姐姐掏空积蓄买单的。怎么,是怕娃娃漏气吗
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母亲扭曲的脸,父亲扬起的巴掌,弟弟理所当然的表情。恐惧像冰水,兜头浇下。
但下一秒,那无数个被索取、被斥责、被忽略的瞬间轰然涌上,汇成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压下了那一点颤抖。
2
风暴前夕
发送。
世界在那一刻静了一秒。屏幕暗下去。
然后,几乎是没有间隙的,手机猛地、疯狂地、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不再是嗡嗡,而是尖锐、连续、几乎要跳脱掌握的嘶鸣!
通知栏像中了病毒的弹幕机,疯狂刷新。
点赞+999
评论+999
转发+999
@我的+999
红色的提示数字以恐怖的速度叠加,爆炸般填充满整个屏幕上方。
我愣住了,手指僵在半空。
点开评论区。
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充气娃娃!姐妹你是我的互联网嘴替!
2023年了还有这种伏弟魔剧情姐姐快跑!
代入感极强,已经气哭了!这什么奇葩父母!
热搜来的!给勇士点赞!
只有我好奇弟弟女朋友看到这条的反应吗[狗头]
博主硬气!这种吸血鬼家庭不断绝关系还留着过年吗
求后续!求扒皮!让他一家社死!
……
心跳如鼓擂,撞得耳膜嗡嗡作响。我手指发抖地点开热搜榜。
一条全新的、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爆字的词条,正以恐怖的速度从低位蹿升,一路碾压各类明星八卦和社会新闻,最终,悍然定格在榜首——
充气娃娃弟弟
大脑一片空白。冰冷的肾上腺素却席卷了四肢百骸。
几乎是同时,手里的手机再一次疯狂震动。这一次,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爸。
我盯着那名字,像是盯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戛然而止。紧接着,屏幕再次亮起,妈。
然后是我几乎没什么联系的二姨,三叔,甚至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家同学……
铃声、震动、屏幕的闪烁,交织成一张密集的、令人窒息的大网,兜头罩下。
我猛地掐断了手机电源。
世界,瞬间清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城市永恒不变的、漠然的车流噪音。
我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像被钉在了那里。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湿黏的汗。
我知道,天,塌了。
3
法庭对决
而我,亲手捅破了它。
那一晚,我租住的陋室成了风暴中心唯一诡异的寂静点。手机关闭,世界各地的喧嚣、詈骂、打探、关切,都被强行阻隔在外。我蜷缩在冰冷的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一块雨水渗漏留下的污渍,它像一张扭曲的、嘲讽的脸。
一夜无眠。窗外天光由沉郁的墨蓝逐渐转为灰白。
理智缓慢回笼,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战栗。我是不是……太过分了那两个字,确实恶毒。他们会怎么样会被指指点点到无法出门吗一种混杂着负罪感的恐慌,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心脏。
也许,我该道歉。用另一种方式沟通。
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我颤抖着打开了手机。
预想中的爆炸性提示并未出现——因为卡死了。屏幕定格在开机画面,几秒后,才艰难地加载入桌面。未接来电的提示短信堆叠了99+,微信图标上的红色数字触目惊心。
还没等我点开任何一条,一个新的来电骤然切入!
屏幕上跳动的不再是妈或者爸,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来自本地的固定号码。
心脏猛地一缩。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迟疑地滑开接听,将手机贴到耳边。
您好,请问是林薇小姐吗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传来,标准的律师腔,每个字都像是用尺子量着刻出来的。
……我是。您哪位
我这里是正诚律师事务所。受林建国先生、王美娟女士委托,现就您于昨日在新浪微博平台公开发布的,针对我方当事人及其子林浩先生含有严重侮辱、诽谤性质的言论一事,正式向您致电。
我的呼吸停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您的上述行为,已严重侵害我方当事人的名誉权,对其身心造成极大伤害,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现受委托,向您送达律师函。要求您立即删除相关侵权内容,在微博账号首页及全国性公开报刊刊登致歉声明,持续时间不少于三十日,并赔偿我方当事人精神损害抚慰金及相关损失共计人民币五十万元。
五十万致歉三十天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律师函及法院传票将以书面形式送达您的户籍地址及当前居所。请注意查收。如有异议,可委托律师应诉。再见。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嘟嘟地响着,像送葬的哀乐。
我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四肢百骸透出冰窖般的寒气。
他们要我死。
他们不仅要吸干我的血,还要把我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碾碎我最后一点反抗的骨头,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道歉沟通
我真可笑。
冰冷的绝望之后,是岩浆般喷涌而出的暴怒!烧光了最后一丝犹豫和怯懦!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翻箱倒柜。指甲划破了旧纸箱的边缘,我像疯了一样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地上。旧笔记本、奖状、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散落一地。
找到了!
一个旧式的、需要连接电脑读取的移动硬盘。
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掌骨生疼。这里面,装着我从工作第一年开始,近乎自虐般记录下来的每一笔转账!每一次给家里打钱,无论是学费、生活费、还是他们以各种名目要走的急用,我都留下了记录。备注栏里,清晰地写着:给爸买药、妈说装修用、弟大学学费、弟买手机……
还有那些聊天记录。那些薇啊,家里困难、你是姐姐,应该的、就当借你的,以后让你弟还……一字一句,像刀子,也像铠甲。
你们要告
好啊。
那就让所有人看看,这十几年来,你们吸的血,到底有多厚!这诽谤的罪名底下,埋着怎样一笔吃人的账!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法院门口居然蹲守着几个记者,镜头像猎枪一样对准了我。我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黑色套装,素面朝天,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是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转账流水,和硬盘的复印件。
旁听席上坐了不少人,多是陌生的面孔,或许有闻风而来的网友。我看到了坐在原告席上的父母,他们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看起来极其不合身的新衣服,脸色铁青,眼神躲闪,却强撑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愤怒。弟弟林浩坐在他们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的律师,一个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几岁的姑娘,对我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现在开庭!法槌落下,沉闷的回响在肃静的法庭里荡开。
父亲委托的律师,正是电话里那个冰冷声音的主人,他站起身,慷慨陈词,字字句句指控我忘恩负义、捏造事实、用极其恶毒下流的言语公然侮辱尊长、破坏家庭和谐、造成巨大社会不良影响……
我妈在一旁配合地拿起纸巾按眼角。
法官的目光转向我,平静无波:被告,对于原告方的指控,你有什么要陈述的
我站起身。腿有些软,但我强迫自己站直。开口时,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法官大人,原告指控我诽谤。我承认,我那句话用词不当,过于激烈。
原告律师脸上露出一丝胜利在望的矜持。
我话锋猛地一转,提高了音量,举起手中的文件袋:但是!任何激烈的言论都有其语境和根源!我所陈述的,是被长期剥削、压榨后的事实!他们要告我诽谤,可以!但在追究我那一句话的责任之前,我请求法庭,先清算另一笔账!
我将文件袋重重放在被告席的桌面上。
这是我自参加工作以来,六年零四个月,向我父母账户、向我弟弟账户转账的全部记录!银行流水、微信支付宝截图,时间、金额、用途备注,一清二楚!总计八十七万六千三百元整!
全场哗然。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了我手里的文件。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父母的脸色瞬间煞白,父亲猛地想站起来,被他身边的律师强行按住。母亲按眼角的纸巾掉在了腿上,嘴巴惊愕地张开。
我毫不理会,继续厉声道:这其中,明确标注为‘弟弟学费’、‘弟弟生活费’、‘给弟弟买电脑’、‘给弟弟买手机’、‘弟弟谈恋爱经费’、‘给弟弟买房筹备’的款项,高达六十五万元以上!而给我所谓的‘家用’,绝大部分最终也流向了我的弟弟!
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射向原告席:法官大人!我想请问原告,在要求我为他们儿子的婚房买单之时,在他们拿着我的血汗钱去供养一个完全有劳动能力的成年儿子之时,在他们因为我这一次的拒绝就要将我告上法庭、索赔天价之时——他们有没有一刻,记得我是他们的女儿而不是他们儿子的提款机!
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抑,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我死死忍住了,胸膛剧烈起伏着。
肃静!法庭保持肃静!法官敲了下法槌,目光落在我那些厚厚的材料上,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被告,你的这些证据,可以呈上来。
原告律师脸色铁青,急忙起身:法官大人!这与本案无关!这是两码事!我们现在审理的是被告公然诽谤……
是否有关,本庭自会判断。法官打断他,示意书记员过来取我的材料。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
我不结了!
一个尖利、颤抖、带着哭腔的女声,猛地从旁听席后排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是孙薇薇!我弟弟的那个女朋友!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但此刻妆容已经有些花,脸上满是惊恐、羞辱和一种彻底醒悟后的崩溃。
她猛地站起来,手指发抖地指着原告席的方向,声音撕裂:这婚我不结了!疯子!你们一家都是疯子!
她抓起自己的包,像是要逃离什么瘟疫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法庭大门。高跟鞋砸在地面上,发出仓皇而凌乱的嗒嗒声,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法庭。
我弟弟林浩猛地抬起头,脸上是彻底的茫然和惊慌,下意识喊了一句:薇薇!他想追出去,却被身边面如死灰的父亲死死拽住了胳膊。
我妈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发出一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呜咽,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我爸的脸从煞白变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瞪着我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那里面是滔天的怒火,却又被眼前这无法收拾的局面彻底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废墟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法官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愣了几秒,才重重地敲下法槌,试图恢复秩序:肃静!原告方,请注意控制情绪!本案……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依然站在原地,身体绷得笔直,像一根即将折断的弓。
我看着对面那一片狼藉的惨状,看着他们精心维持的体面在这一刻崩塌殆尽,看着他们寄予全部期望的婚事在我掀开的残酷真相和薇薇那一声尖叫中彻底化为泡影。
手里那叠沉甸甸的转账记录,边缘被我捏得发烫,皱成一团。
法槌落下的余音仿佛还在肃穆的法庭里回荡,但那句休庭却像一道闸门,骤然截停了这场公开处刑般的戏剧性场面。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即轰地炸开。
旁听席上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毫无顾忌的议论,混杂着惊叹、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奋。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镜头贪婪地捕捉着原告席上那一家人的惨状——母亲王美娟彻底瘫软在椅子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父亲林建国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扭曲着,羞愤、暴怒、还有一丝计划彻底破产后的茫然无措,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衰老野兽;而我的弟弟林浩,则完全慌了神,他看看父母,又绝望地望向薇薇消失的门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薇薇……别走……,像个迷路又挨了打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手里那叠厚厚的转账记录仿佛有千钧重,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冰冷的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赢了么
这狼藉的现场,他们崩坏的表情,薇薇那一声划破虚假平静的尖叫……似乎都在宣告我的胜利。一场用最惨烈方式换来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胜利。
4
真相大白
可我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心脏那块地方,只有一片被狂风肆虐过的荒芜,冷硬,空荡。那呼啸而过的,是十几年积压的委屈、愤怒,以及最后一丝对家这个字的眷恋,彻底粉碎后扬起的灰烬。
我的律师,那位年轻的姑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道:我们先离开。
我机械地点点头,跟着她,在一片混杂着探究、同情、或许还有一丝敬畏的目光中,迈动着僵硬的腿,走出了法庭。身后,是林家彻底崩塌的世界。前方是什么,我不知道。
刚走出法院大门,还没下台阶,更刺眼的闪光灯和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林小姐,看这里!对于你弟弟女友当场逃婚你有什么想说的
林小姐,你父母真的要告你吗那五十万赔偿是不是真的
请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会接受调解吗
你弟弟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记者们围堵得水泄不通。我的律师试图挡在我前面:抱歉,目前无可奉告,一切等待法律程序……
我停下脚步。
那些喧嚣的问题,像一根根针,刺破了我麻木的外壳。我抬起头,迎着那些镜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哑声说了一句:所有的证据,我已经呈交法庭。法律自有公断。
说完,我不再理会任何追问,低着头,用力分开人群,几乎是逃离般地钻进了律师提前叫好的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未平的呼吸声。
律师看着我,眼神里有关切:你还好吗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每一寸神经。还好。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你提交的证据非常有力。虽然他们告你诽谤,但庭审焦点必然会转移到长期的经济剥削上。法官需要时间核实,下次开庭,形势会对我们有利。她试图安慰我,语气专业而冷静,而且,今天最后那一出……舆论会彻底倒向你。
舆论。
我猛地睁开眼,重新打开手机。忽略掉那些依旧在不断冒出来的好友申请和陌生私信,直接点开了热搜榜。
现实版樊胜美、充气娃娃弟弟后续、法庭上弟弟女友逃婚……好几个相关词条牢牢霸占着榜单前列。
点进那个逃婚的词条,最热门的一段视频,恰好是薇薇站起来,哭着喊出你们一家都是疯子然后冲出去的画面。拍摄角度有些晃动,但她的崩溃和决绝清晰无比。
评论区更是彻底沦陷。
卧槽!现场直播塌房!这比电视剧还刺激!
小姐姐干得漂亮!这种火坑就不该跳!
支持博主!告到底!让吸血鬼付出代价!
心疼博主,也心疼这个女朋友,都是受害者啊!
这爹妈的脸都被抽肿了吧还有脸告
求博主弟弟心理阴影面积,哈哈,软饭终于噎着了吧!
只有我好奇那六十多万能要回来吗
字字句句,汇成汹涌的浪潮,几乎要将林家人彻底淹没。我知道,我父母和弟弟的电话,从这一刻起,恐怕再也打不通了。他们的生活,至少在老家那个熟人社会里,已经社会性死亡。
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快意,终于迟缓地,一点点渗入那片荒芜之地。
代价巨大。但我撕开了那道脓疮。
之后几天,我向公司请了假,把自己关在租来的小房间里,手机关机,断绝对外的一切联系。我需要喘口气,需要从那种极致的情绪透支中慢慢恢复。
律师偶尔会打电话来,告知我进展。法院那边已经在核查我的转账记录,初步认定证据真实有效。我父母那边,似乎彻底乱了阵脚。他们的律师试图联系我的律师,语气不再是最初的咄咄逼人,反而透露出想要私下调解的意愿。
调解我对着电话冷笑,他们想怎么调让我删微博道歉,然后那六十多万就当没发生过
他们目前的意向是……撤回对你的诽谤指控,那五十万赔偿也不再提。但是……律师顿了顿,关于你给出的那些钱,他们坚持认为是自愿赠予,是女儿对家庭的正常回馈,拒绝返还。
果然。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然想着如何保全那些已经吃到肚子里的利益。撤回指控他们本来也告不赢!那五十万赔偿更是荒唐得像个笑话!现在想用这个来换我放弃追索
告诉他们,免谈。我的声音冷硬,法庭见。一分一厘,我都得要回来。
挂断电话,我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灰蒙蒙的天空。我知道,我和那个家,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遮羞布,也彻底撕碎了。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法律条文。
又过了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号码拨通了我的新手机——是孙薇薇。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很多,但带着一种经历巨大挫折后的疲惫和清醒:林薇姐……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事。你说。
我……我已经回老家了。她低声说,那天在法庭上,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谢谢你,虽然方式很……激烈,但谢谢你让我看清了。我以前就知道林浩有点依赖家里,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他根本就是个没断奶的巨婴,他爸妈……太可怕了。
她吸了吸鼻子:这婚我肯定不结了。我已经跟我爸妈说清楚了。林浩后来一直给我打电话,哭,道歉,说他不能没有我,说他姐怎么狠心……我听着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我沉默地听着。对她,我心情复杂。有同情,也有一丝迁怒——如果不是她家提出的高要求,这次的风暴或许不会这么早爆发得如此猛烈。但归根到底,她也不是根源。
林薇姐,你提交的那些转账记录……是真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银行盖章,一字不假。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知道了。你保重。
挂了电话,我知道,林家最后一点挽回这段关系的希望,也随着这通电话,彻底熄灭了。
再次开庭的日子到了。
这次,法院外的记者少了一些,但依旧存在。旁听席也依旧满座。
我父母和林浩走进来时,像是苍老了十岁。我母亲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整个人缩在不合身的衣服里。我父亲紧抿着嘴唇,脸上是强撑的威严,但微微佝偻的脊背泄露了他的溃败。林浩跟在他们身后,眼窝深陷,失魂落魄。
庭审流程继续。
法官首先确认了我提交的转账记录的真实性。对方律师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回诽谤和家庭伦理上,但都被法官打断了。焦点始终集中在巨额资金的往来性质和目的上。
我的律师据理力争,条理清晰地阐述这并非正常家庭互助,而是有计划、长期性的、针对单方面的经济剥削,并指出原告方在我拒绝最后一次、也是最大一笔索取后,立即以诽谤诬告的方式试图进行道德绑架和经济压迫。
对方律师节节败退,言语苍白。
最后,法官再次询问双方是否同意调解。
我父母那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重复着他们撤诉、不再要求道歉赔偿的条件。
法官看向我:被告,是否同意调解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那三个与我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的人,清晰而坚定地开口:
我不同意调解。
对面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继续道:我要求,法庭就原告方长期、大额、不合理索取并占有我个人财产的行为,依法作出认定。并要求其返还属于我的、超出正常赡养范围外的全部款项,共计六十五万四千元整。同时,鉴于原告方捏造事实、诬告诽谤的行为对我造成的名誉和精神损害,我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话音落下,法庭一片寂静。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看到了我母亲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看到了我父亲脸上那强撑的威严彻底碎裂,变成了绝望的灰败,看到了我弟弟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恐惧和……怨恨。
法官沉吟片刻,最终重重落槌。
鉴于双方分歧巨大,调解失败。本庭将依据现有证据及庭审情况,择日宣判。
走出法庭时,没有人再说话。
5
新生之路
我知道,我和他们,彻底完了。那根名为亲情的绳索,已经被这冰冷的数字和法庭上的对抗,彻底碾断。
几天后,判决书下来了。
法院认定,我所转账的款项中,明确用于弟弟个人开销的大额支出(学费、电子产品、明确标注的买房款等),不属于赠与或赡养范围,林浩及其父母应当返还。最终判决他们共同返还我人民币五十八万元。至于诽谤指控,因我所言虽用词激烈但基于事实核心,且对方诬告意图明显,不予支持。
他们没有上诉。或许是知道上诉也无用,或许是真的再也折腾不起了。
钱,在一个月后,分批次打到了我的账户上。据说,是他们卖掉了老家原本准备给林浩结婚用的那套新房的首付,又找亲戚借了一圈才凑齐的。
我收到银行短信提示的那一刻,看着那一长串数字,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我把欠朋友的钱还清,把之前为了凑那笔买房款而申请的贷款提前还掉。账户里的数字缩水了一大半,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赚的每一分钱,都真正属于我自己了。
我拉黑了我父母和弟弟所有的联系方式。他们通过亲戚试图传递过几次话,无非是骂我狠心、断绝关系、白养我了之类的。我听了,然后直接拉黑了那个亲戚。
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周末的时候,我一个人去逛了逛家具城。看中了一张很舒服的沙发,一把设计优雅的落地灯,还有一套手感极佳的床上用品。我慢慢挑选,用我自己挣的、不再需要填塞任何无底洞的钱,一点点布置我那个小小的、朝南的房间。
阳光透过新换的干净窗帘洒进来,落在新买的绿植上。
我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条。没有长文,没有控诉,只有一张照片:窗明几净的房间一角,那盆绿植在阳光下舒展着生机勃勃的叶子。
配文很简单:新生活。
评论区里,充满了祝福和鼓励。偶尔还有一两条替林家说情的,或者质疑我太过绝情的,很快就会被更多的支持声淹没。
我看了一眼,笑了笑,然后放下了手机。
过去的那个我,那个被孝道和家庭捆绑、不断透支自我的我,已经死在了那场轰动全国的庭审里。
而现在活着的我,掌心粗糙,心肠冷硬,但灵魂,终于第一次,只属于自己。
窗外的阳光,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