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债,是刻在骨子里的,时间越久,纹路越深,直到成为你存在的唯一印记。十年,我像一株在阴影里生长的植物,沉默地汲取着仇恨的养分,等待一个开花结果的日子。所有人都以为,我早已被驯化成一只温顺的羔羊,忘记了父母惨死的真相,忘记了这家人的伪善与贪婪。他们错了。我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宴,一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家族盛宴。在这场宴席上,头孢是我的隐忍与谋划,而酒,则是他们永不满足的贪婪。当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时,我知道,是时候举杯,送他们全体上路了。
1
水晶吊灯的光芒像融化的黄金,流淌在陈家别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清甜、法式焗蜗牛的浓郁蒜香,以及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名为虚伪的芬芳。
今天是陈国栋,我名义上的养父,六十岁的寿宴。
我端着一杯柠檬水,安静地站在角落,像一件毫不起眼的装饰品,看着这群衣着光鲜的家人和宾客们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小默,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你王伯伯的酒杯空了吗快去满上!养母张兰的声音尖锐地传来,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和谐的假象。
她的脸上堆着得体的笑容,但眼神扫过我时,那份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嫌恶,十年来从未变过。
我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拉菲,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去。手很稳,稳到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这双手,在过去的十年里,洗过他们家堆积如山的碗碟,烫过上百件名贵的衬衫,也曾在无数个深夜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来压制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恨意。
王伯伯,陈国栋的老牌友,一个脑满肠肥的暴发户,醉醺醺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油腻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我的脸。国栋啊,你这养子真是调教得好,听话,懂事!比我家那混小子强多了。
陈国栋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他挺着啤酒肚,红光满面,仿佛全世界的荣光都汇集在了他身上。他搂住我的肩膀,姿态亲昵,语气里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哪里哪里,小默这孩子,就是性子闷了点,不太会说话。不过没关系,家里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
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多动听的祝福。如果我的父母没有死在那场离奇的意外车祸里,如果他们创立的远航科技没有被他陈国栋用卑劣的手段巧取豪夺,我也许真的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十年前,我只有十二岁。我亲眼看着陈国栋和张兰,这两个我父母最信任的挚友和伙伴,是如何在我父母的葬礼上哭得肝肠寸断,又是如何转过身,就以监护人的名义,用一份我根本看不懂的股权转让协议,将我父母毕生的心血,连同我们家的一切,都变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他们仁慈地收养了我,却把我当成一个时刻提醒他们胜利的战利品,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佣人。他们让我住最小的杂物间,穿他们儿子陈磊的旧衣服,用最恶毒的语言打压我所有的自尊。
而他们的亲儿子陈磊,那个从小就被宠坏的废物,此刻正搂着他那个同样虚荣的妻子王莉,在人群中炫耀着手腕上那块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那笔钱,本该是我的大学学费。
我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恭顺地为王伯伯倒满了酒。酒液在水晶杯中摇晃,折射出破碎的光影,正如这个家的本质——外表光鲜,内里早已腐烂不堪。
宴会的高潮,是陈国栋的致辞。他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手握话筒,声情并茂。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今天能来参加我的六十大寿!人生一甲子,我陈国栋自问无愧于心!我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争气的儿子,现在儿媳妇又怀了孕,我们陈家马上就要四世同堂了!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奉承声。
当然,我们家还有小默。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一丝仿佛经过精心计算的慈爱,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父母。但我陈国栋对得起老朋友的在天之灵,我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大,供他吃穿,供他上学。虽然他成绩一般,也没考上什么好大学,但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本分。小默,你说是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看戏,有鄙夷。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了。在所有重要的场合,他都要把我拉出来展示一番,用我的不堪来衬托他的仁义。他喜欢看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低下头颅,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这会让他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过去的我,或许真的会如他所愿。
但今天,不会了。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微笑,平静,坦然,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
爸,您说得对。做人,最重要的是本分。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客厅,十年了,您和妈把我养大,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时刻想着要怎么报答。
陈国栋显然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大家长的派头,满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
所以,我顿了顿,确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为您准备了一份寿礼。我想,这或许是最好的报答方式。
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轻轻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张兰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大概以为我又要搞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手工制品来丢人现眼。
陈磊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林默,你一个月生活费才几个钱能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别是网上批发的钥匙扣吧
他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窃笑。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陈国栋,一字一句地说道:爸,远航科技最近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海外市场受阻,国内竞争激烈,资金链很紧张,对吗
我的话音刚落,陈国栋和陈磊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远航科技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他们最沉重的枷锁。这些年,陈国栋经营不善,加上陈磊这个败家子在外面胡乱投资,公司早已是个空壳子,全靠银行贷款和拆东墙补西墙在硬撑。这是他们家最大的秘密,也是最不堪的软肋。
陈国栋强作镇定,呵斥道:你一个学生,胡说八道些什么!公司好得很!
是吗我微微一笑,拿起那个U盘,这里面,是一个关于‘城市智慧物流神经元网络’的全套策划方案和核心技术架构。这个项目,是我用两年时间匿名参与一个国际极客小组共同研发的成果。它能将现有的物流成本降低百分之四十,效率提升百分之六十。目前,国内市场还是一片空白。如果远航科技能拿到这个项目,别说摆脱困境,不出三年,市值翻十倍都是保守估计。
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磊的表情从嘲讽变成了难以置信,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吹什么牛就你还极客小组你连毕业证都差点拿不到!
是不是吹牛,爸一看便知。我将U盘向陈国栋的方向推了推,方案里有完整的商业计划、技术壁垒分析,甚至还有第一轮的意向投资方清单。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启明资本’。我听说,爸您上个月想约他们赵总吃顿饭,被拒绝了三次。
轰的一声,陈国栋的脑子彻底炸了。
启明资本!赵总!被拒绝三次!这些细节,我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养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被我说中秘密的恐慌。但他内心深处那股压倒一切的贪婪,已经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被唤醒了。
市值翻十倍!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盘旋。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抢也似地拿过了那个U盘,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不是一个U盘,而是能拯救他整个人生的神药。
好……好孩子!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这一次,不再是施舍,而是带着一丝急切的讨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不愧是我陈国栋的儿子!
张兰和陈磊夫妇也围了上来,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浑身闪着金光的财神爷。
我看着他们瞬间变换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冷的快意。
我知道,我的头孢已经递到了他们的嘴边。
而他们对财富和成功的无限渴望,就是那杯最烈的酒。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杯致命的毒酒,一饮而尽。
这场盛宴,终于上了第一道开胃菜。
2
寿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宾客们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敬畏,仿佛我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儿,而是一夜之间化身成了点石成金的巫师。他们与陈国栋夫妇道别时,话语里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国栋兄,你可真是好福气,养了个麒麟儿啊!
陈国栋的脸笑成了一朵烂菊花,嘴上谦虚着,眼角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别墅的大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客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国栋、张兰、陈磊和王莉,四个人,八只眼睛,像四台高功率的探照灯,齐刷刷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目光灼热、贪婪、急切,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
小默,还是陈国栋先开了口,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但那份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到我书房来,我们……我们好好聊聊。
我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张兰和陈磊夫妇也立刻跟了上来,亦步亦趋,像一群嗅到蜜糖的蚂蚁。
书房里,名贵的红木书桌上还散乱着几份公司文件。陈国栋迫不及待地打开他的私人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笨拙,试了两次才对准接口。
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几个命名清晰的文档:《城市智慧物流神经元网络项目白皮书》、《技术实现路径与专利壁垒分析》、《未来五年市场规模预测与财务模型》、《核心团队架构与股权激励方案》。
每一个文件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陈家人的心上。
陈国栋点开了那份长达八十页的白皮书。我看着他粗壮的手指滑动着鼠标滚轮,屏幕上的图表、数据、专业术语飞速闪过。他看得极快,极贪婪,仿佛不是在阅读,而是在吞食。
我知道他看不懂。那些关于分布式账本、节点算法、动态路径优化的复杂论述,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但他能看懂那些图表,那些预测着指数级增长的红色曲线;他能看懂那些财务模型,那些在第五年清晰标注着年净利润30亿的惊人数字。
这就够了。
这……这些都是你做的陈磊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是我和一个国际团队共同完成的,我是亚洲区的技术负责人。我平静地回答,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千锤百炼,听不出任何破绽。这个身份,这些资料,是我用过去两年时间,通过暗网雇佣了一批真正的技术高手和商业分析师精心伪造的。每一份文档都无懈可击,足以骗过任何非行业顶尖专家的眼睛。
国际团队什么团队张兰紧张地追问,脸上写满了别是骗子的担忧。
一个匿名的极客联盟,代号‘普罗米修斯’。我们从不在线下见面,只通过加密频道联络。我抛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查证,却又听起来无比高端的答案。
那……那启明资本的赵总,又是怎么回事陈国栋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欲望与怀疑交织的火焰。
项目需要启动资金和市场资源,启明资本是我们接触的第一家,也是意向最强的。赵总看过我们的核心架构,评价是‘足以颠覆整个物流行业’。他很感兴趣,但他也很谨慎。我从容不迫地撒着谎,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的镇定,成了最有力的佐证。
他们沉默了。书房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和他们粗重的呼吸声。他们被我描绘的这个宏伟蓝图彻底镇住了,那是一个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商业帝国。
良久,王莉,这个家里最精明的女人,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小默,既然项目这么好,那你那个……‘普罗米修斯’团队,为什么不自己做,或者找阿里、京东那样的大公司合作反而……要找我们远航
这个问题很关键,也是我早就准备好答案的。
我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陈国栋的脸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感,有委屈,有不甘,也有一份难以言喻的亲情。
因为,我是您养大的。远航科技,是我爸妈留下的心血。这十年,我看着您为了公司殚精竭虑,看着哥为了拓展业务焦头烂额。我恨自己没本事,帮不上忙。现在,我有了这个机会,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家。
我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至于阿里和京东……他们太大了。我们这个团队进去,要么被吞并,核心技术被他们拿走,要么创始人被架空,最后被踢出局。我们想自己做主。远航的规模不大不小,正好是我们最理想的‘壳’。我们可以借壳上市,把公司做大做强。这不仅是我的报恩,也是团队所有人的共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控的平台。
报恩两个字,我说得格外重。
陈国栋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他看着我,眼神无比复杂,有愧疚,有感动,但更多的,是被我说服后的狂热。
是啊,报恩!还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吗一个被自己养了十年的养子,学到了本事,回来报答养育之恩,这简直是天经地义!
好!好儿子!他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爸没白疼你!你放心,公司以后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爸!陈磊急了,他嫉妒得脸都扭曲了,这事……这事能成吗万一……
没有万一!陈国栋粗暴地打断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这是我们陈家翻身的唯一机会!你懂什么!你这些年除了会花钱,还会干什么要不是你,公司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磊被骂得狗血淋头,瞬间蔫了下去。
张兰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小默有出息,这是好事。国栋,你也别太激动。我们还是听听小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我身上。我知道,我已经成功地将头孢喂进了他们的嘴里,现在,是时候给他们倒上第一杯酒了。
启明资本的赵总,提出了一个前置条件。我缓缓开口,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条件要多少股份陈国栋急切地问。
他不要股份,至少现在不要。我摇了摇头,他说,他不投资一个没有魄力的团队。他要看到我们的决心。他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完成对‘远航科技’的内部资产重组,将所有资源,全部倾斜到这个新项目上。并且,创始团队,也就是我们一家人,必须追加一笔不低于五千万的现金投资,作为项目的第一期启动资金。
五千万张兰尖叫起来,我们哪有那么多现金
这是赵总的原话,他说:‘如果你们自己都不敢赌上全部身家,我凭什么拿投资人的钱陪你们玩’他还说,只要我们能在一个月内完成注资,他就立刻跟投两个亿,并且帮我们对接所有他能对接的政策资源。
两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原子弹,在书房里引爆。
五千万的代价,换来两个亿的投资和一个光明的未来。这笔账,太划算了。
陈国栋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贪婪已经不再有任何掩饰。
钱……钱我们想办法!他咬着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家里的股票、基金,都卖了!磊子那几处不挣钱的铺面,也挂出去!还有……他顿了顿,眼神扫过王莉的肚子,最终下定决心,这栋别墅,也可以拿去抵押!
爸,不行!王莉和陈磊异口同声地反对,别墅抵押了,我们住哪孩子马上要出生了!
糊涂!陈国栋一拍桌子,怒吼道,目光短浅!等我们的项目成功了,别说一栋别墅,十栋我们都买得起!维多利亚港的游艇,阿尔卑斯山的庄园,想要什么没有现在这点牺牲算什么
张兰也犹豫了,那是她炫耀了一辈子的资本。但一想到未来百亿富豪太太的身份,她的那点不舍也动摇了。
我冷眼旁观着这场因为贪婪而引发的家庭争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就是要他们赌上一切。
我要的不是他们的钱,我要的是他们的命。而在此之前,我要先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让他们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最终,在陈国栋的强硬坚持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下,反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好!就这么定了!陈国栋一锤定音,小默,从今天起,你就是远航科技的首席技术官,不,是联席CEO!公司的一切资源,都由你调配!资金的事情,我来解决!
说完,他仿佛瞬间年轻了二十岁,立刻拿起手机,开始联系他的那些银行经理和中介朋友。
张兰看着我的眼神也彻底变了,她走过来,第一次主动拉起我的手,手心的温度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小默啊,以前是妈不好,对你关心不够。你别往心里去。以后这个家,你和磊子一样,都是妈的亲儿子。对了,你那个杂物间太小了,明天就搬到楼上的客房去,采光好!
陈磊和王莉也挤了过来,脸上堆着僵硬而讨好的笑容。
小默,哦不,默哥,陈磊搓着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后在公司,你可要多带带我。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虚伪的嘴脸,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动与惶恐。
爸,妈,哥,嫂子,你们别这样,我……我担不起。我只是想为这个家做点事。
我越是谦卑,他们就越是觉得我可靠,越是觉得未来可期。
那天晚上,我没有搬去客房,依旧睡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杂物间里。
我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隔着薄薄的墙壁,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他们一家人兴奋的讨论声,他们规划着如何抵押房产,如何抛售股票,如何说服亲戚朋友入股,甚至已经开始讨论未来公司上市后,要去哪里买海岛,哪里开派对。
每一个字,都像美妙的音乐,钻进我的耳朵。
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十年前那个雨夜。我的父母躺在冰冷的血泊中,而陈国栋,正拿着我父亲的公章,在股权转让书上,盖下那个鲜红的印记。
十年了。
这盘棋,我布了十年。
现在,他们终于心甘情愿地,走上了我为他们准备好的棋盘。
而我,将亲手操控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3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杂物间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张兰系着围裙,脸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小默,醒啦快来吃早餐,妈特地给你做的。她殷勤地为我拉开椅子,那把椅子,是陈国栋专属的家主之位。
陈磊和王莉也坐在桌边,拘谨地对我笑了笑。陈磊甚至主动把报纸递给我,语气讨好:默哥,看看新闻。以后你就是咱们家主事的,得多了解时事。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坐下,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可惜,迟了十年。
爸呢我明知故问。
你爸一大早就出门了,去银行办别墅抵押的事。张兰立刻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和催促,他说,资金的事一天不落实,他一天睡不踏实。我们得赶紧把那五千万凑齐,不能让赵总等急了。
我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嗯,爸有心了。我也不能闲着。今天,我想去一趟公司。
去公司陈磊愣了一下。
对。我放下杯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是公司的联席首席执行官,总要去熟悉一下业务,见一见公司的元老们。而且,新项目要启动,很多旧的、没有价值的业务线,也该砍掉了。我们需要把所有资源,都集中到刀刃上。
我的话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陈国栋昨晚已经当着全家人的面授予了我这个权力,他们现在谁也不敢反驳。
上午九点,我准时出现在远航科技的门口。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踏进这个本该属于我的地方。公司的前台小姐看到我和陈磊一起进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陈磊现在俨然成了我的跟班,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浮夸的语气向所有人介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林默,我爸的……我的弟弟。从今天起,他将担任我们公司的联席首席执行官,全权负责公司未来的战略发展!
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员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我。他们中的一些老人,依稀能从我的眉眼中,看出我父亲当年的影子。
我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向最大的那间办公室——董事长办公室。那是我父亲曾经工作的地方。
推开门,里面的陈设早已被换成了陈国栋庸俗的红木家具和马到成功的俗气字画。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曾站在这里,指着窗外的世界对我说:小默,你看,未来就在我们脚下。
而现在,我回来了。不是为了继承,而是为了审判。
把财务总监刘叔叫来。我对身后的陈磊说道。
刘叔是公司的元老,也是我父亲当年最信任的财务主管。父母去世后,他是公司里唯一对我表达过善意的人,曾偷偷塞给我几次零花钱。但在陈国栋的淫威之下,他也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很快,年过半百的刘叔敲门走了进来。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复杂。
小默……哦不,林总。他恭敬地叫道。
刘叔,别这么叫,您是长辈。我微笑着请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
刘叔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报表:林总,公司的账,您一看就明白了。
我接过报表,快速翻阅着。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每一张都写满了亏空和危机。应收账款居高不下,短期借款数额巨大,现金流几乎断裂。这个空壳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烂。
我知道了。我放下报表,看着他,刘叔,您在公司待了快二十年了,辛苦了。
刘叔的眼圈有些发红:应该的,这是老董事长……唉……
公司要转型了。我打断他的感慨,语气变得冷静而坚决,新的项目,需要新的团队,新的财务制度。旧的这套,已经不适应了。
他愣住了,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刘叔,这是公司给您的补偿金,按工作年限加发三个月工资的标准。足够您安享晚年了。从今天起,您就退休吧。
刘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小默……你……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您走,是请您荣休。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您是父亲的老人,我不想看到您未来因为新项目的财务问题而惹上麻烦。这对您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默默地拿起信封,佝偻着背,像一棵被抽干了水分的老树,蹒跚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陈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默……默哥,刘叔可是公司的老臣子,就这么让他走了
哥,我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你要记住,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我们要做的,是市值百亿的生意,任何可能成为阻碍的人,都必须清除。刘叔太念旧,他的思想,跟不上我们的未来。
陈磊被我这番话震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畏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用雷霆手段对公司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所有陈国栋的亲信、所有混日子的老员工,被我以各种理由全部辞退。同时,我通过之前雇佣的那个团队,找来了一批专业的演员——一个看起来无比精英的首席财务官,一个满口英文缩写的项目经理,几个戴着黑框眼镜、沉默寡言的技术人员。
我给他们租下了最豪华的办公室,配备了最新款的电脑,让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制作看起来无比复杂的演示文稿和数据模型。
整个远航科技,被我彻底改造成了一个为智慧物流项目服务的舞台。而陈家人,就是这个舞台下最狂热的观众。
他们也确实没让我失望。
陈国栋抵押了别墅,拿到了两千万的贷款。他搬出去那天,没有丝毫留恋,反而兴致勃勃地在五星级酒店订了长租套房,说是在公司上市前,先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
张兰卖掉了她所有的珠宝首饰和名牌包包,凑了五百万。她每天拿着计算器,计算着未来百亿身家她能分到多少,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最卖力的,是陈磊和王莉。他们不仅卖掉了名下的几家商铺,王莉甚至说服了她的娘家,以未来公司的原始股作为抵押,借来了一千多万。
短短半个月,他们砸锅卖铁,四处求人,真的凑齐了五千万的现金。
当那笔钱汇入公司新开的监管账户时,一家人聚在酒店的套房里,开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来庆祝。
小默,你真是我们陈家的麒麟儿,是天降的财神!陈国栋喝得满脸通红,激动地搂着我的肩膀,等赵总的两个亿一到,我们就一飞冲天了!
我举起酒杯,与他们轻轻一碰,杯中暗红色的酒液,像极了凝固的血。
爸,别急。我放下酒杯,抛出了我的下一个剧本,我刚跟‘普罗米修斯’的欧洲负责人通过话。资金已经到位,接下来,就要进行资产的海外架构重组了。
海外架构重组那是什么张兰一脸茫然。
我早已准备好说辞:我们的核心技术团队在海外,启明资本又是美元基金。为了方便后续的国际融资和规避国内复杂的税务问题,我们需要在开曼群岛注册一个离岸公司作为上市主体,再通过这个主体,百分之百控股国内的远航科技。这五千万,也需要先转入这个离岸公司的账户。
这一套复杂的资本运作说辞,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国际融资、规避税务这几个词,他们听懂了。在他们看来,这都是高级玩家的常规操作。
那……那要怎么弄我们也不懂啊。陈国栋有些犯难。
放心,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赵总已经帮我们推荐了他最信任的法律顾问,中环最顶尖的张律师团队。他们专门处理这类事务,专业、保密。所有的法律文件,他们都会准备好,我们只需要签字就行。
三天后,一位戴着金丝眼镜,一身顶级手工西装,看起来无比精英的张律师来到了酒店。他是我花重金请来的另一个演员。
他带来了一份厚达两百页的全英文合同,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法律术语和金融模型。他用流利的英语和粤语夹杂着,为陈家人耐心地讲解了半个小时。
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看到张律师那副精英派头和合同上密密麻麻的条款,他们心中的敬畏和信任又加深了几分。
陈董,陈总,张律师最后总结道,简单来说,签了这份文件,你们的资产就进入了全球最安全的资本避风港,并且为未来纳斯达克上市铺平了道路。你们现在投入的五千万,在敲钟那天,价值至少是五十个亿。
五十个亿!
陈家人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喷射出金色的火焰。
陈国栋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支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就在文件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兰、陈磊、王莉,也争先恐后地签了字。
他们签下的,是一份全权资产委托管理协议。这份协议,将他们投入的五千万,连同整个远航科技的全部股权,都转移到了一个由我百分之百匿名控股的开曼空壳公司名下。
从他们落笔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已经一无所有。
我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头孢已经吃下,烈酒也已满杯。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让他们在最美的幻梦中,亲眼看着一切,轰然倒塌。
4
签完协议的第二天,那五千万资金就通过张律师提供的安全渠道,顺利地汇入了远在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陈家人看着银行发来的转账成功回执,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看到了纳斯达克敲钟的盛况。
他们的生活,也彻底进入了一种准富豪的状态。
陈国栋不再去公司,每天流连于各种高端会所,逢人便吹嘘自己即将启动一个百亿级的项目,惹来一片艳羡和奉承。张兰则沉迷于贵妇圈,拉着王莉四处看豪宅、看游艇,提前规划着未来奢华的生活。陈磊更是辞去了公司挂名的副总职位,终日花天酒地,声称要提前享受成功人士的喜悦。
他们像一群被打了鸡血的赌徒,在开牌前的最后一刻,尽情地狂欢,肆意地挥霍着从亲朋好友那里借来的、所剩无几的钱财。
而我,则成了这个家最忙碌的人,也是他们眼中唯一的希望。
我每天早出晚归,不断地给他们传递着好消息。
爸,启明资本的尽职调查团队已经进场了,对我们的技术模型非常满意。
妈,赵总的秘书刚才打电话,说赵总已经订好了下周的机票,准备亲自飞过来和我们签最终的投资协议。
哥,嫂子,我已经让猎头去挖华尔街的顶级操盘手了,为我们公司上市做准备。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针兴奋剂,让他们更加坚信,那个泼天富贵的未来,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对我,也从最初的利用和讨好,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依赖。我说的话,就是圣旨。我的每一个决定,他们都毫无保留地执行。
在这个家里,我第一次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我很清楚,这种权力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就像一座用沙子堆砌的城堡,看似宏伟,实则一推即倒。
而我,就是那个准备亲手推倒它的人。
决战的日子,定在了下周三。
我告诉他们,那一天,启明资本的赵总将会亲临远航科技,与我们签署那份价值两亿美金的投资合同。我还特意提醒他们,这是一次关乎公司形象的重大事件,必须办得风风光光。
陈国栋立刻会意。他倾尽最后的人脉和财力,包下了本市最顶级的七星级酒店宴会厅,广发请柬,邀请了本市所有的名流、媒体以及那些曾经借钱给他们的亲朋好友,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签约仪式暨庆功晚宴。
他要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他陈国栋是如何东山再起,不,是如何一步登天!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拒绝过他的人,都来仰望他,巴结他。
那几天,整个陈家都沉浸在一种癫狂的喜悦中。他们忙着定制礼服,挑选珠宝,演练发言稿,仿佛即将登基的帝王。
而我,则在暗中,进行着最后的布置。
签约仪式的前一天晚上,陈国舟,我那个远在海外、血缘上的亲叔叔,突然给我打来了一个越洋电话。
小默,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陈国舟是我父亲的亲弟弟,也是当年唯一反对陈国栋成为我监护人的人。但那时他远在异国,人微言轻,无力改变什么。这十年,我们一直通过隐秘的方式保持着联系。我所有的复仇计划,他都知晓,并且在暗中给了我极大的支持。那个伪造的普罗米修斯团队,很多关键环节都是他动用海外的关系帮我完善的。
叔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的声音平静而冷酷。
可是……他们毕竟养了你十年……
是囚禁了我十年,羞辱了我十年。我打断他,他们用我父母的血汗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把我当成一条狗。这份‘养育之恩’,我不敢忘。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知道拦不住你。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不要把自己也陷进去。我已经安排好了律师团队,随时待命。
放心吧,叔叔。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明天之后,林默这个人,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挂掉电话,我拿出了一直藏在床底的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叠发黄的照片,是我和父母唯一的合影。照片上,他们笑得那么灿烂。盒子的另一边,是一份医疗诊断书和几瓶白色的药片。
我拿出两粒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道具。一种特效抗生素,主要成分是头孢呋辛酯。
做完这一切,我拨通了陈国栋的电话。
爸,睡了吗
怎么可能睡得着!小默,我太兴奋了!电话那头传来他亢奋的声音,明天,明天我们陈家就要名动全城了!
爸,有个事,我得提前跟您说一下。我的语气变得有些虚弱和为难。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立刻紧张起来。
我……我这几天压力太大,有点感冒,刚才吃了两片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特效药。药效很强,但说明书上写着,服用期间,绝对不能饮酒,否则会有严重的过敏反应,甚至……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我一边说,一边故意咳嗽了两声。
陈国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嗨!我当是什么事呢。小事一桩!你可是我们明天最大的功臣,身体要紧!放心,明天晚宴上,你就喝果汁,谁敢让你喝酒,我第一个不答应!等你病好了,爸亲自给你开一瓶最好的茅台庆功!
那就好,爸,那我就放心了。我虚弱地说道。
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看爸怎么给你撑场面!
挂了电话,我嘴角的笑意,冰冷如霜。
陈国栋,你永远也想不到,我吃的不是感冒药,而是货真价实的头孢。
而我,也从没打算让你给我开那瓶庆功的茅台。
因为明天,你们所有人,都将亲自为我,满上一杯致命的毒酒。
第二天,签约仪式当天。
我特意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旧西装,那是陈磊几年前淘汰下来的。我脸色苍白,时不时地咳嗽几声,看起来就是一个因压力过大而病倒的、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当我出现在酒店宴会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陈国栋挺着肚子,容光焕发地把我拉到主桌,向所有人隆重介绍。
各位,这位就是我的儿子,林默!也是我们‘智慧物流’项目的总设计师!我们陈家能有今天,全靠他!
闪光灯像潮水一样涌来,我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丝羞涩和局促。
张兰和王莉珠光宝气地坐在我身边,不停地为我布菜,嘘寒问暖,将母爱与关怀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磊则像个跟班一样,鞍前马后,替我挡开那些试图上前套近乎的商人。
所有宾客,包括那些借钱给他们的亲戚,都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这一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他们都在感叹,陈国栋真是走了天大的狗运,养了个这么能干的养子。
签约仪式在万众瞩目中开始。
我请来的那位张律师作为见证人,坐在台上。我则和陈国栋并排而坐。在我们对面,本该是启明资本赵总的位置,此刻却空着。
赵总人呢怎么还没到陈国栋焦急地低声问我。
飞机晚点了,爸,别急。他说了,让我们先开始,他一到就直接上台签字。我安抚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仪式在主持人的拖延下,尴尬地进行着。台下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陈家人的脸上也渐渐挂不住了。
就在气氛即将凝固的时候,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所有人都以为是赵总到了,纷纷回头望去。
然而,走进来的,不是什么大腹便便的投资人,而是一群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警察。
为首的,是一位肩上扛着两杠三星的中年警官。
他径直走到台上,目光如电,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陈国栋的脸上。
陈国栋,他拿出一份文件,声音洪亮如钟,你涉嫌合同诈骗、非法集资,涉案金额高达五千万元。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5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随即被陈国栋惊恐的尖叫声撕裂。
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我怎么会诈骗我是受害者啊!他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煞白,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我们公司的钱,全都被一个叫‘启明资本’的骗子公司骗走了!我是来开发布会揭穿他们的!
他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剧情的反转来得太快,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围。
为首的警官皱了皱眉,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我们接到多名群众报案,称你以‘智慧物流’项目为名,向他们非法募集资金。人证物证俱在。至于你说的‘启明资本’,我们也会调查。现在,请你配合!
两名年轻的警察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陈国栋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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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我!是他!都是他!陈国栋像疯了一样,猛地用手指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是他!林默!这个项目是他一手策划的!钱也是通过他转走的!你们要抓就抓他!
刹那间,全场上百道目光,像无数支利箭,齐刷刷地射向我。
张兰、陈磊、王莉三人也如梦初醒,他们看着我,眼神从震惊,到怀疑,最后化为一种彻骨的怨毒。
林默!是你搞的鬼张兰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像指甲划过玻璃,我们的钱呢那五千万呢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默哥……不,林默!陈磊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面目狰狞,你把我们家害得这么惨,我杀了你!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我们团团围住。话筒、录音笔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林先生,请问陈国栋先生的指控属实吗
这个百亿项目,真的是一场骗局吗
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陈磊摇晃着我。我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迷茫与难以置信。
我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吓坏了的羔羊,一个被推到前台、利用完就被抛弃的、最无辜的牺牲品。
我……我不知道……我用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爸,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你怎么能……怎么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的表演恰到好处,那份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与绝望,足以让任何一个旁观者心生怜悯。
你还装!陈国栋歇斯底里地咆哮,警察同志,你们看,他还在演戏!他就是个天生的骗子!我们全家都被他骗了!
中年警官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的意味:林默,陈国栋指控你是主谋,你怎么说
我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看着陈国栋,一字一句地说道:爸,我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为了脱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
我不是你爸!你这个白眼狼!
是,我不是您亲生的。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可这十年来,我吃您家的,穿您家的,我一直把您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尊敬!我拿到了这个项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报答您,报答这个家!我把所有的技术、所有的人脉都贡献了出来,我没为自己留一分钱!可现在,出了事,您就把我推出来当替罪羊您的良心呢
我的质问,声声泣血,掷地有声。
在场的宾客,尤其是那些借钱给陈家的亲戚们,脸色都变了。他们开始交头接耳,看向陈国栋的眼神,也从同情变成了怀疑。
是啊,陈国栋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多少都了解一些。贪婪、自私、唯利是图。相比之下,我这个一直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养子,形象上就占了天然的优势。
一个功成名就的养子回来报恩,却被贪婪的养父拖下水,最后还被当成替罪羊。这个故事,显然比养子精心策划骗局更有戏剧性,也更符合人们对豪门恩怨的想象。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陈国栋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因为从表面上看,我确实没从这件事里得到任何好处。
是不是胡说,警察同志会调查清楚的。我转头看向警官,眼神坦荡而无辜,我愿意配合一切调查。所有的合同、所有的转账记录,我都签过字,我都参与了。如果我有罪,我绝不逃避。但我相信,法律会还我一个清白。
我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彻底扭转了局势。
中年警官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放开我。他看着陈国栋,冷冷地说道:陈国栋,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诬告。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
说完,他便押着仍在疯狂叫骂的陈国栋,向外走去。张兰和陈磊夫妇也被作为重要涉案人员,一并带走。
经过我身边时,张兰用淬了毒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只是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像一朵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
直到警车呼啸着远去,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宴会厅里,宾客们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那些被骗了钱的债主们围了上来,但看着我这副可怜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强撑着站起来,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阿姨,各位朋友。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不起大家。虽然我可能也是受害者,但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尽量弥补大家的损失。
我的态度诚恳至极,甚至带着一丝悲壮。
人群中,王莉的父亲,那个借了一千多万给陈家的王总,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不怪你。我们都看走眼了,没想到陈国栋是这种人。你……也别太难过了。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不好再为难我。他们纷纷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宴会厅和满桌的珍馐美味。
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主桌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我拿起桌上一瓶未开封的皇家礼炮,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摇曳,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我举起酒杯,对着空无一人的宴会厅,轻声说道:爸,妈,看到了吗开始了。
说完,我仰起头,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火在胸中燃烧。酒精迅速上头,我的脸颊开始发烫,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头孢配酒。
我知道,好戏才刚刚上演。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宴会厅的角落,拨通了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是急救中心吗我在七星酒店……我好像酒精中毒了……对,我之前吃了头孢……快来,我……我快不行了……
我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急促,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便松开手,任由手机滑落在地,身体也顺势软倒在了冰冷的地毯上,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我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计划得逞的微笑。
陈国栋,你以为把我推出来当替罪羊,你就能脱身吗
你错了。
我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还要用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彻底洗清我自己的嫌疑,让你连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都彻底破灭。
我,林默,才是这场游戏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赢家。
6
刺鼻的消毒水味将我从混沌中唤醒。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以及悬挂在床头的输液瓶。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而坚定地落入连接着我手背的管道中。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一名护士正在记录着什么。她见我醒来,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感觉怎么样你因为头孢菌素类药物与酒精发生双硫仑样反应,送来的时候情况很危险,幸好抢救及时。
我尝试着开口,喉咙却干得像火烧一样:水……
护士立刻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地湿润我的嘴唇。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前一天在宴会厅主持大局的那位中年警官。他脱下了警服,换上了一身便装,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依旧。
林默,我们能聊聊吗他的语气比昨天缓和了许多。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我床边坐下,静静地看了我几秒,才缓缓开口:你……差点就没命了。值得吗
我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痛苦: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我只记得我爸指着我,骂我是骗子……然后,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头好痛。我痛苦地抱着头,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这是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选择性失忆。一场严重的双硫仑样反应,足以引发短暂的脑部缺氧,造成记忆混乱。这是有医学依据的,任何人都查不出破绽。
警官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有些事,等你想起来再说。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对了,陈国栋一家,已经全部招了。他们承认了以虚构项目进行非法集资的全部事实。不过,他们依然坚称,你是幕后主谋。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通红的、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冤枉的委屈和被至亲伤害的绝望。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全城舆论的中心。各大媒体都在报道这场豪门惊天骗局。而我,林默,在这场报道中,形象被彻底扭转。
从最初的诈骗案主谋嫌疑人,变成了被养父推上风口浪尖的悲情养子。我以德报怨,却换来恩将仇报;我在名利场上单纯无知,被当成棋子;最终在真相败露时,又被当成替罪羔羊,以至于悲愤交加、心神俱裂,才会在酒宴后误食头孢与酒精,险些丧命。
我的主治医生在接受采访时,也证实了我因为受到巨大精神刺激,导致了部分记忆障碍。
舆论彻底倒向了我。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这个故事里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一个星期后,我的身体基本康复,警方也正式排除了我的主谋嫌疑,将我定性为被胁迫的知情参与者,念在有重大立功表现(主动配合调查)和受害者身份,免于起诉。
出院那天,那位中年警官亲自来接我。
陈国栋想见你一面。在回警局做最后笔录的车上,他突然说道。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我隔着一张冰冷的铁桌,再次见到了陈国栋一家。
仅仅一个星期,他们仿佛苍老了二十岁。陈国栋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再也没有了寿宴上的意气风发。张兰的脸上布满了怨毒的皱纹,像个枯瘦的女鬼。陈磊和王莉则是一脸的麻木与呆滞,眼神空洞。
他们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索命的厉鬼,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林默!你这个畜生!你还敢来见我们!陈国栋猛地一拍桌子,手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我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爸,事到如今,你还要演戏吗
我演戏我演戏他气得浑身发抖,你把我们家害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你现在还来说风凉话那五千万!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你和那个‘普罗米修斯’,到底是怎么分赃的
直到此刻,他依然相信,那个能让他一步登天的项目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背叛了他。
我看着他那双因贪婪而浑浊不堪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一丝怜悯的、残忍的微笑。
爸,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我供出来,证明我是主谋,你们就能减轻罪责,甚至还有机会拿回那笔钱
我的话,正中他的心事。他愣住了。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个所谓的国际极客团队‘普罗米修斯’,是我编的。那个能让市值翻十倍的‘智慧物流项目’,是我花钱雇人伪造的。那个启明资本的赵总,中环的张律师,还有来公司上班的精英团队,全都是我请来的演员。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道惊雷,在他们四人的耳边炸响。
他们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从疯狂,到错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不……不可能……陈磊喃喃自语,像丢了魂一样,那份项目报告……那么专业……怎么可能是假的
专业我轻笑一声,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专业’。你们只看到了市值百亿的诱惑,却从来没有想过,凭你们,凭远航科技那个空壳子,配得上这么好的项目吗
为什么……张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鬼魅,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我们养了你十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我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压了十年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十年前,一个雨夜,我的父母出车祸惨死。而你,陈国栋,我父亲最好的‘朋友’,拿着一份带血的股权转让协议,夺走了他们一生的心血——远航科技。
这十年,你们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父母的钱,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而我,这个公司真正的主人,却只能住在杂物间,穿旧衣服,像条狗一样,看着你们的脸色过活。
你们问我为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至于你们……我只是用你们对待我父母的方式,来对待你们罢了。
我用你们最引以为傲的贪婪,为你们亲手调配了一杯毒酒。而你们,果然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一片片凌迟着他们最后的精神防线。
陈国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没有什么百亿帝国,没有什么东山再起,有的,只是一个长达十年的复仇。
他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他突然捂住胸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
医生!快叫医生!警官们冲了进来,审讯室里一片大乱。
张兰和王莉发出凄厉的尖叫,陈磊则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我的大仇,终于得报。
我站起身,在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平静地走出了审讯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积压在胸中十年的浊气,终于,缓缓吐出。
一个月后,法院宣判。陈国栋、张兰、陈磊因非法集资、合同诈骗数额特别巨大,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和二十年有期徒刑。王莉因为有孕在身且参与程度较轻,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缓期执行。
陈国栋在狱中突发心梗,没能抢救过来。
我用开曼公司账户里的那笔钱,匿名偿还了所有被骗亲友的欠款。剩下的,我一分未动。
我办了退学,注销了国内所有的身份信息。在叔叔的帮助下,我以一个新的身份,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飞机穿过云层,我看着舷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口袋里,放着一张新的身份证件,上面的名字,不再是林默。
而是,林航。
远航科技的航。
爸,妈,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会用我的双手,重建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远航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