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蛊噬心
雪片大如鹅掌,一层层覆在寺檐铜铃上,压得铃舌哑声。
佛殿里无灯,唯有香炉里埋着的半截龙涎,燃着豆大的幽蓝。
佛龛前,一盏鎏金小钵盛着半凝的鲜血。
血面浮着极细的蛊虫,赤红,背生六翅,在雪光里像一粒跳动的火星。
甄嬛盘膝坐在蒲团上,素衣乌发,鬓边别着半截断钗。
那是当年玄凌亲手所赐的鎏金合欢,如今断口锋利,抵在她指尖,轻轻一压,便滚出一颗血珠。
血珠落入钵中,蛊虫振翅,发出极轻的嗤嗤声,像婴儿吮乳。
乖孩子,再喂你一口,便该开刃了。她声音低而软,带着旧日椒房殿里的慵懒。
佛龛后,槿汐的影子被炭火拉得老长,老得像一截枯枝。
娘娘,雪埋了山道,皇帝的龙辇亥时便停在寺门外。
他咳得厉害,像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甄嬛低笑,指尖血珠滚得更急:咳得好。他咳一声,便想起纯元;
想起纯元,便想起我;
想起我,便想起他自己这条命——还得靠我。
断钗在她掌心一转,忽地刺入自己腕间。
血线溅在佛龛黄幔上,像一簇怒放的朱砂梅。
蛊虫得了血气,猛地胀大一圈,翅上现出金色纹路,竟是一张极小的龙脸,眉眼与玄凌一般无二。
槿汐垂眼:苗疆蛊母说,子蛊成龙,母蛊便可噬龙心。
娘娘,当真要走这一步
甄嬛抬眸,雪光映得她瞳仁泛青,像两泓冻住的湖水。
三年前,我跪在这里求佛祖渡我,佛祖不答。
如今我渡自己,佛祖若拦——
她指尖轻弹,蛊虫振翅飞起,在佛面上投下一道蠕动的龙影,我连佛祖一起渡。
殿外,风忽紧。
2
龙影迷情
寺门吱呀一声自开,风雪卷着龙涎香与血腥气扑进来。
玄凌披着玄狐大氅,立在门槛外,脸色比雪还白,嘴角却挂着笑。
那种少年时为她簪花的笑,如今只剩一层皮,包着森森白骨。
嬛嬛,他声音嘶哑,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朕来接你回家。
甄嬛端坐不动,只抬手理了理鬓边断钗,那半截合欢在灯下闪了闪,像一弯冷笑。
回家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妾早就没有家了。
玄凌踏进一步,雪水从他靴底渗出,染红青砖。
他咳得厉害,手帕上全是黑血,却仍固执地伸手:朕的命,只剩三月。太医说,唯有你——
唯有臣妾的心头血,可续皇上的龙脉
甄嬛接口,声音甜得像掺了蜜,可惜臣妾的心,早在凌云峰上喂了野狗。
玄凌踉跄一步,大氅滑落,露出里面明黄的寝衣——那是她离宫前亲手缝的,袖口还绣着合欢花。
如今花已褪色,像干涸的血痂。
嬛嬛,他忽然跪下,雪水浸透龙袍下摆,朕求你。
佛殿里静得能听见雪落。
甄嬛垂眸看他,眼底无悲无喜,只有蛊虫在她袖中轻轻振翅。
她起身,赤足踏过雪地,走到他面前,俯身——像当年在桃花树下替他拂去肩头花瓣。
皇上,求人的滋味好受么
她指尖沾了他唇角的血,轻轻点在自己唇上,别急,这才刚刚开始。
玄凌抬头,眼底血丝密布,却忽然笑了:你还是恨我。
不,甄嬛俯身,贴着他耳畔,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我恨的是——你还没死。
话音未落,袖中蛊虫猛地飞出,直扑玄凌眉心。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只抓住一缕冷风。
蛊虫已钻入他发间,留下一点朱砂般的红。
玄凌僵住。
甄嬛直起身,雪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层冷霜,像戴了一副玉面修罗的面具。
皇上可觉得热她轻声问。
玄凌伸手摸向额头,指尖触到一点滚烫——那是蛊虫入血的征兆。
他脸色骤变,却听甄嬛柔声道:
苗疆的噬心蛊,三日一噬,九日成龙。皇上想活,便乖乖听话。
3
雪魄惊魂
雪更大了。
玄凌跪在雪里,龙袍湿透,像一条被拔了鳞的龙。
他抬头,看见甄嬛转身走向佛殿深处,背影单薄,却压得整座甘露寺都低了头。
嬛嬛——他喊,声音被风雪撕碎。
甄嬛停步,回头一笑:皇上,臣妾如今法号‘莫愁’。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她抬手,断钗在腕间一划,血珠滚落。
蛊虫在她掌心振翅,发出极轻的龙吟。
雪地里,玄凌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裙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风雪中,只听见一声极低的笑:龙,也会跪。
那只苍白的手臂自雪下突兀伸出,五指修长,却布满霜裂,像一段被冻透的枯藕。
玄凌尚未呼痛,整个人便被拖得匍匐半尺。龙袍下摆卷着碎冰,发出裂帛之声。
甄嬛垂眸,指尖轻轻一弹,掌中蛊虫振翅而起,在暗夜里划出一道猩红的线。
那线落在雪地,竟像一柄极薄的刃,将拖人的力道生生斩断。
够了。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蛊母特有的低哑,似笑非笑,皇上若死在此处,谁来替我演完这场大戏
积雪簌簌而落,露出雪下之人。
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雪色狐裘裹身,襟口却破开一道狰狞口子,血已凝成黑紫。
她肤色极白,唇色极红,一双眼睛却深得像两口古井,井底燃着两簇幽火。
少女抬头,嗓音嘶哑:救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天下。
甄嬛挑眉,半蹲下身,指尖挑起少女下颌,像在审视一件玉器。
天下小丫头,你可知天下有多大
少女不答,只缓缓扯开狐裘。
狐裘里衬竟是极细的金线织就,线缝里透出斑驳血痕,血痕蜿蜒成字——
得此裘者,可令天子血尽。
字迹扭曲,却与甄嬛腕间蛊虫的金纹如出一辙。
槿汐倒吸一口冷气:娘娘,这是……第二件旧衣。
甄嬛眸光骤冷。
当年纯元皇后薨逝,留一袭素白狐裘,被太后锁入慈宁宫地窖。
传言穿上它的人,必登高台,亦必自焚。如今竟在这少女身上。
少女抓住甄嬛手腕,指尖冰凉:我叫雪魄,沈家遗女。
我娘说,狐裘认主,它等的是你。
沈家甄嬛眯眼,沈眉庄的沈
雪魄点头,眼底幽火更盛:我娘没死,她等你带她回家。
4
逆鳞焚天
话音未落,寺外忽传马蹄声,如急雨砸瓦。
槿汐掀帘一望,低声道:御林军,黑甲,带火油。
甄嬛轻笑,俯身替雪魄系好狐裘带结:来得正好。
她转身,看向仍跪在雪地里的玄凌。
皇帝的脸色已由惨白转青,蛊虫的金纹已爬上他颈侧,像一条蜿蜒的小龙。
皇上,甄嬛柔声道,臣妾给您两个选择。
一,此刻下旨,封雪魄为贵人,随我回宫;
二……她指尖轻点他眉心蛊纹,三日后,龙魂俱灭。
玄凌抬眼,眼底血丝如蛛网,却笑得温柔:朕选第一个。
朕……还想多活几日。
甄嬛颔首,转身走向佛殿,雪魄踉跄跟上。
槿汐落后一步,俯身在玄凌耳畔低语:皇上,回宫后记得多饮鹿血,蛊虫喜腥。
玄凌垂眸,掩去眼底杀意。
寺外,御林军已列阵。
火把映雪,照见领队之人——竟是皇后宜修亲弟,国舅顾春望。
顾春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奉皇后懿旨,迎莫愁娘子回宫。
甄嬛踏出寺门,雪狐裘在肩头猎猎作响,像一面白旗,又像一柄白刃。
回宫她轻笑,不,是回家。
顾春望的嗓音劈在雪里,像钝刀割绸:此女……与纯元皇后,生得一模一样!
火把猝然一跳,映得雪魄的脸更白。
她抬眼,眸中幽火瞬成冷电,直刺顾春望。
甄嬛轻笑,一步上前,狐裘下摆扫过积雪,竟带起细碎冰刃,割得顾春望手背生疼。
国舅爷慎言,她声音温软,却压得众军士不自觉低头,纯元皇后是天上月,雪魄妹妹不过雪里花。
月与花,怎可同日而语
顾春望握拳,掌心冷汗浸透佩剑缠绳。
他接到的密旨是——若莫愁回宫,即刻诛杀;
若带异女,格杀勿论。可眼前这张脸,与慈宁宫画像分毫不差,杀与不杀,都是死罪。
玄凌不知何时已立于甄嬛身侧,龙袍雪湿,金纹黯淡,颈侧蛊纹却红得妖异。
他低咳两声,嗓音沙哑却带笑:国舅,皇后懿旨可有朕的玺印
顾春望脊背一僵。
懿旨无玺,擅调御林,按律当斩。
甄嬛指尖轻抚腕间断钗,眸光流转:既无玺印,便是矫诏。
国舅爷,是要反么
雪落无声,御林军阵列却微微骚动。
顾春望咬牙,忽地拔剑指向雪魄:此女来历不明,当押入慎刑司!
剑尖未近,雪魄已抬手。
狐裘袖口滑下一截雪刃,薄如蝉翼,刃口却泛着幽蓝——淬了断魂草。
甄嬛按住她手腕,微微摇头,转而看向玄凌,声音轻得像雪落:皇上,臣妾怕冷。
玄凌低笑,解下自己玄狐大氅,亲手披于她肩。
大氅内衬龙纹暗绣,金线在雪光里一闪,像一条蛰伏的龙。
回宫。他道,嗓音不高,却压得顾春望跪地。
御林军自动分列两侧,火把低垂,像一群俯首的狼。
龙辇已毁,甄嬛却不上轿。
她牵来寺中旧马,翻身而上,雪魄坐于她身后,狐裘被风鼓起,像一面白旗。
玄凌上马,与她并肩。三人三骑,逆风雪而行。
身后,顾春望忽地起身,厉声喝道:放箭!
箭矢破空,却在半空骤停——槿汐立于雪中,双手结印,口中低吟。
箭矢竟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纷纷坠地,断成齑粉。
顾春望瞳孔骤缩:妖……妖法!
槿汐抬眸,眼底一片漆黑:国舅爷,慎言。
甄嬛回头,唇角含笑:顾春望,回去告诉皇后——
她指尖轻点雪魄眉心,她等的人,我带来了。
马蹄声远,雪地上留下三行深深浅浅的印子,像三道即将撕裂紫禁城的裂缝。
5
凤羽重生
甘露寺火舌冲天的那一刻,雪片被热浪灼成白雾,映得半山皆赤。
甄嬛勒马回望,瞳孔里跳着两簇狐形火焰,唇角却勾起一点凉薄的笑。
槿汐策马贴近,低声道:娘娘,火里有人。
雾里,果然踉跄冲出一个人影。
披发跣足,绛红寝衣被火舌舔去半边,露出里头雪白的里衣,肌肤上鞭痕纵横,像一张被恶兽撕碎的绸。
她手里倒提着一条金丝训马鞭,鞭梢滴滴答答落下火油与血,混成一色。
华妃,年世兰。
疯了三年的活死人,竟也会跑
雪魄在甄嬛身后轻声嗤笑,指尖雪刃已滑出半寸。
甄嬛抬手,示意她按兵不动,自己翻身下马,玄狐大氅在火风里翻飞如旗。
她一步步迎向那踉跄的身影,靴底踏过焦土,发出细碎的裂响。
年世兰抬头,火光映得她眸子亮得骇人,昔日盛妆被火烤化,脂粉与血水糊成一张鬼面。
她却在笑,笑声沙哑,像锈刀刮铜镜。
甄嬛!她扬鞭指来,鞭梢火星四溅,你终于回来——看我笑话
甄嬛停在三步外,目光掠过她胸前——寝衣半褪,锁骨处烙着一枚焦黑的贞字,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那是皇帝新立的贞节刑,专惩媚主惑上的妃嫔。
我若早知你落得如此,甄嬛轻声道,三年前就该亲手杀你,省得脏了别人的鞭子。
年世兰大笑,笑声里带着火油味:杀我你舍不得!
这宫里,只有我一个敢恨你恨得明目张胆——你若死了,我找谁去恨
她忽然抬手,将训马鞭抛向甄嬛。
鞭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弧,被槿汐两指夹住。
鞭柄上缠着一封染血的密函,封口印着翊坤宫的暗记。
拿去看。年世兰喘得像破风箱,端妃那胎,不是我弄掉的——是太后。
她怕那孩子生下来,像先帝……
她话未完,火舌忽卷至身后,一截燃着的檐木轰然砸下。
雪魄翻身下马,雪刃划出一道寒光,将檐木劈成两半。
火星溅在她狐裘上,竟被寒气逼退,发出嗤嗤白烟。
年世兰踉跄两步,跌跪在甄嬛面前,焦黑的手指抓住她裙摆。
甄嬛,你欠我一条命——端妃的孩子,替我报仇!
甄嬛俯身,指尖挑起她下巴,声音低柔得像在椒房殿哄她喝药。
世兰,你告诉我,太后用什么方子,能让一个五个月的男胎,一夜化作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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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咧嘴,露出被火烤裂的唇角。
紫金断子香……加一味紫河车……端妃日日熏衣,孩子……自己流出来……
她话未竟,远处忽传来铁蹄声,似雷霆滚雪。
槿汐眯眼:御林军黑甲,比顾春望更多。
年世兰却像没听见,死死攥着甄嬛衣角。
我活不成了……可我要看她们死!甄嬛,你答应我——
甄嬛凝视她,忽地笑了:我答应你。太后、皇后、皇帝……我一个不落。
她抬手,断钗在指尖一转,寒光掠过,割断被年世兰攥住的衣角。
那截衣角落在火里,瞬间化为灰烬。
年世兰愣住,随即大笑,笑声癫狂,眼泪却滚过焦黑面颊:好!好!甄嬛,你终于疯了!
她猛地起身,冲向火海深处,火舌瞬间吞没那袭残破的绛红。
最后一眼,她回头,声音穿过烈火,清晰得像冰锥:
训马鞭送你!鞭上淬了端妃的血——太后最怕这个味道!
火浪轰然闭合,再无声息。
甄嬛握着训马鞭,鞭身尚带余温,血腥味混着火油直冲鼻腔。
她垂眸,看见鞭柄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安胎药,太后秘制,端妃用,华妃藏。
槿汐低声道:娘娘,黑甲军已至山腰。
甄嬛抬眼,火光在她眸底跳动,像两簇即将燎原的业火。
她翻身上马,将训马鞭缠在鞍侧,声音轻得像雪落:
走吧,回宫。有人等急了。
马蹄未动,雪魄忽地抓住她手腕,指尖冰冷:姐姐,火里……还有一个人。
焦黑废墟中,缓缓爬出一具焦尸,却在月光下抬起了头——那张脸,赫然是三年前难产而亡的端妃。
焦尸抬起头的一瞬,雪魄指尖的雪刃嗡地一声弹出半寸。
甄嬛却按住她,目光像两丸浸了霜的墨,定定望着那具尸。
火光照出一张可怖又绝艳的脸——皮肤焦黑翻卷,却仍看得出端妃原本的轮廓。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黑白分明,竟无半点死气,反像两口深井,井底沉着三年前未落的泪。
端……端妃槿汐的声线第一次发颤。
焦尸——不,端妃——缓缓坐起,身上烧烂的锦缎簌簌掉落,露出里头一层极薄的雪色中衣,中衣完好,竟无火痕。
中衣领口用银线绣着一行小字:
长相守,不守即杀。
甄嬛眸光骤紧。那是玄清的字迹。
端妃抬手,焦黑的指尖捏着一只小小瓷瓶。
瓶底赫然刻着太后秘制四字,与华妃训马鞭上的血字严丝合缝。
她将瓷瓶递向甄嬛,唇角裂开一道血口,声音却轻柔得像春夜细雨:
莞妹妹,我来送药。
雪魄的雪刃悄然回鞘,冷笑:送药还是送终
端妃不答,只将瓷瓶倾倒。
一滴紫黑色药液落在雪里,瞬间蚀出铜钱大的焦洞,嘶嘶作响。
紫金断子香,兑紫河车。她轻声道,太后用它杀了我的孩子,如今我把它还给她。
她抬眼,目光穿过甄嬛,望向远处黑甲军翻涌的旌旗,声音忽转凄厉。
可我杀不了她!我死过一次,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玄凌在马上低咳一声,咳出的血溅在雪里,像点点红梅。
他盯着端妃,眼底竟浮出一丝恐惧:你是人是鬼
端妃缓缓起身,焦黑的皮肤在月光下竟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白皙得过分的肌肤。
她一步步走向玄凌,每一步,焦皮便落下一片,像蛇蜕。
皇上,她声音温柔,臣妾来问问您——当年您亲手喂臣妾那碗安胎药时,可曾想过今日
玄凌猛地勒马后退,蛊纹在他颈侧涨得血红。
甄嬛忽地笑了,笑声轻得像雪落:原来如此。
端妃姐姐是‘死’给太后看的,如今活过来,是要拉我一起下地狱
端妃停在三步外,目光落在甄嬛腕间蛊虫上,轻声道。
不,我来教你——如何让她生不如死。
她抬手,从焦黑的发髻里拔出一物。
那是一支极细的银笛,笛身雕着并蒂莲,莲心却嵌着一枚血色宝石。
长相守,她低语,玄清留给我的最后一曲。吹此笛者,可令子蛊噬母。
她忽地将银笛抛向甄嬛。
甄嬛抬手接住,指尖触及血宝石的一瞬,蛊虫在她腕间疯狂扭动,发出尖锐的嘶鸣。
远处,黑甲军已至百步。
顾春望的声音穿透风雪:奉太后旨意——活捉莫愁!余者格杀!
端妃转身,焦黑背影在火光中竟显得决绝:甄嬛,吹笛,或死。你选。
雪魄的雪刃再次弹出,直指端妃:我替你杀了她,省得麻烦。
甄嬛却抬手,制止所有动作。
她凝视银笛,忽地勾唇:端妃姐姐,你算漏了一件事——
她将银笛凑到唇边,却未吹奏,而是轻轻一掰。
笛身断裂,血宝石滚落,竟是一粒极小的药丸,药香馥郁,却带着诡异的腥甜。
噬母的,不是笛,是药。
她将药丸捏碎,粉末随风散去,而我,早已百毒不侵。
端妃脸色骤变,新生的肌肤瞬间布满裂纹,像瓷瓶将碎。
甄嬛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你的仇,我替你报。但我的局,不需第二个执棋人。
她抬手,断钗在指尖一转,轻轻划过端妃颈侧。
血线喷薄而出,却非鲜红,而是紫黑——正是紫金断子香的颜色。
端妃缓缓倒下,眼中最后一丝光,落在玄凌身上。
皇上……她轻声道,臣妾的孩子,在下面等你。
玄凌瞳孔骤缩,猛地俯身呕吐,吐出的却非血,而是一团蠕动的黑虫,虫身布满紫金纹路,落地即僵。
雪魄倒吸一口冷气:她竟在自己体内养蛊,以命换你一刻的毒发!
甄嬛翻身上马,将断钗在雪里擦了擦,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走吧,再不走,太后该亲自来了。
马蹄声起,三人三骑没入风雪。
身后,端妃的尸体在火中渐渐蜷曲,焦黑中竟露出一块玉佩——龙纹,背面刻着清字。
风雪中,忽有笛声遥遥响起,正是《长相守》的调子,却比端妃的银笛更哀更厉。
笛声尽头,一道白影立于山巅,衣袂翻飞,赫然是玄清。
笛声未绝,雪片已卷作利刃,割得人脸生疼。
玄清立于山巅,白袍染血,手中玉笛裂出一道细纹。
吹出的《长相守》却愈发高亢,像是要把雪幕撕开一道口子。
甄嬛勒马,隔着风雪与他对望。
那一眼,隔了三年未见的骨肉与山河,隔了蛊毒与反噬,也隔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杀意。
王爷好兴致。她轻声道,声音被风送到山巅,竟字字清晰,夜半吹笛,招的是旧魂,还是新鬼
玄清收笛,指尖摩挲裂纹,目光落在她身后——雪魄的狐裘在火光里翻飞,金线血字若隐若现。
他眼底暗潮涌动,却只是淡淡一句:我来接一个人。

端妃。
雪魄冷笑,指尖雪刃寒光流转:端妃已葬身火海,王爷来迟一步。
玄清不语,忽地抬手,玉笛掷出,直插雪魄脚前雪地。
笛尾系着一缕青丝,发结处缠着一枚小小金铃——铃身刻世兰二字。
她托我带句话。玄清声音低哑,训马鞭沾了她的血,狐裘沾了她的命。
她要我告诉你——太后最怕的,不是鞭,也不是裘,而是藏在狐裘里的‘龙蜕’。
甄嬛眸光骤紧。狐裘内衬她亲手摸过,只觉金线冰凉,并未察觉异样。
如今被玄清点破,指尖立刻探入狐裘夹层。
触到一块薄如蝉翼的软鳞,触手生寒,鳞下隐隐有血管跳动,竟像活物。
龙蜕……她喃喃,先帝临终前剥下的逆鳞
玄清点头:太后用逆鳞镇住纯元皇后的亡魂,如今鳞在你手,她寝食难安。
话音未落,山道下忽传来轰隆巨响。
黑甲军如墨云压境,顾春望披甲执弓,弓弦上搭的不是箭,而是——火油筒。
奉太后懿旨!顾春望声音撕裂风雪,狐裘妖孽,焚之!莫愁逆贼,就地格杀!
火油筒点燃,火箭如雨,直奔三人而来。
玄清飞身掠下,白袍翻飞如鹤,袖中甩出一道软剑,剑光如雪,将火箭尽数斩落。
雪魄雪刃出鞘,与软剑并肩,一白一蓝两道寒光,在风雪中织出死亡之网。
甄嬛却未动。她立于马上,指尖抚过逆鳞,眼底浮起一丝近乎温柔的狠意。
烧了狐裘她轻声笑,好啊。
她抬手,狐裘自肩头滑落,在风里展开,像一面雪白的旗帜。
逆鳞贴上她掌心,血管与鳞下脉络相连,竟发出细微的龙吟。
顾春望。她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你可知狐裘为何而焚
顾春望不答,火箭更密。
甄嬛指尖一弹,逆鳞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直刺火箭最密集处。
鳞与火相遇,竟爆出幽蓝光焰,光焰所过之处,火箭纷纷倒卷,反扑黑甲军。
焚心之火,先噬点火之人。
黑甲军阵脚大乱,火油筒炸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顾春望被倒卷的火舌舔中右臂,甲胄瞬间融化,皮肉焦黑。
玄清趁势掠至他身前,软剑抵住他咽喉:告诉太后——龙鳞已醒,她欠下的血债,该还了。
顾春望咬牙,忽地咬碎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中竟飞出无数细小蛊虫,直扑玄清面门。
太后早防着你!顾春望嘶吼。
玄清旋身避过,蛊虫却转向雪魄。
雪魄雪刃横斩,蛊虫被斩成两段,却在断口处再生,愈发狂暴。
甄嬛抬手,腕间母蛊嘶鸣,赤红蛊虫振翅而出,在空中与顾春望的蛊虫相撞。
两蛊相噬,爆出腥甜血雾,雾中竟浮现纯元皇后模糊的侧影,一瞬即散。
顾春望趁机滚落山道,黑甲军溃散。
风雪骤停,天地间只余狐裘在火中燃烧,逆鳞悬浮其上,金蓝火焰交织,像一条被囚的龙在挣扎。
玄清收剑,望向狐裘火海,声音低哑:鳞毁,则太后亡。你当真要现在动手
甄嬛抬手,火舌舔上她指尖,她却感觉不到疼,只觉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不。她轻声道,我要她亲眼看着龙鳞焚尽,却救不得。
火海中,逆鳞忽地发出一声凄厉龙吟,金蓝火焰冲天而起,直扑紫禁城方向。
火焰尽头,慈宁宫方向忽起钟声,连敲九下——太后崩逝之兆。
然而钟声未绝,又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哭声竟是从火中传出。
狐裘灰烬里,缓缓爬出一个赤红婴孩,浑身浴火,却毫发无伤,额间一枚逆鳞印记,闪着幽蓝的光。
九声丧钟方歇,余韵犹在琉璃瓦上震颤。
6
凤临天下
慈宁宫门洞开,白幡如潮,却无人哭。宫人跪成两列,个个以袖掩面,唯恐呼吸重了,便惹来杀机。
甄嬛立在丹墀之下,素服未卸,鬓边只别一枚断钗。
怀中婴孩裹在玄狐大氅里,额间逆鳞印记幽蓝如电,映得她眸色森寒。
太后薨了。她轻声道,似在陈述,又似在质问。
殿内深处,皇后宜修的声音缓缓浮起,像浸了毒的蜜。
可不是薨了么本宫亲手送的终。
珠帘卷起,宜修缓步而出,凤袍未解,只在外头罩了一层麻衣。
她手中托着一只鎏金小盒,盒盖半开,里头静静躺着一缕灰白发丝。
太后今早还戴在鬓边的凤钗珠络,如今只剩这点余烬。
臣妾给皇上、莞妹妹请安。她盈盈一拜,姿态谦卑得几乎可笑。
玄凌坐在软轿里,面如金纸,颈侧蛊纹已蔓延至耳后,像一条即将绞断他呼吸的锁链。
他咳一声,血溅在襟前,却笑得温柔:皇后好孝心,朕竟不知母后何时病得这样重。
宜修抬眼,目光掠过甄嬛怀里的婴孩,眼底闪过一丝极细的裂痕,旋即掩去。
皇上病中,臣妾不敢惊扰。母后酉时三刻饮了参汤,片刻便七窍流血。太医说——是急症。
急症甄嬛轻笑,指尖抚过婴孩额间逆鳞,臣妾倒听说,太后午膳后独召了皇后,赐了一盏‘福寿羹’。
宜修面不改色:是。羹里加了紫河车,母后最信此物养颜。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铁链拖地之声。
众人回首,只见槿汐押着一人进来。
慈宁宫首领太监周德安,发髻散乱,双手被缚,口中塞着一团浸血的帕子。
槿汐一脚踹在他膝弯,周德安跪地,帕子跌落,竟是一截烧得焦黑的狐裘残片。
回娘娘,槿汐垂眸,周公公方才在御膳房焚衣,被奴婢逮个正着。
他道是奉太后遗命,焚毁‘不祥之物’。
甄嬛俯身,两指拈起残片,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抬眼望向宜修。
皇后可知,这狐裘里衬缝着何物
宜修微笑:本宫只知,狐裘乃先帝赐给纯元皇后。其余……不敢妄言。
不敢甄嬛声音骤冷,断钗在指尖一转,寒光逼向宜修,那臣妾便替皇后言明——逆鳞。
殿内死寂。
逆鳞二字一出,连丧钟的余韵都似被冻住。
玄凌低咳,眼底却浮起一丝极诡异的兴奋。
朕记得,父皇临终前,亲手剥下逆鳞,言可镇国运。母后竟私藏于狐裘
宜修缓缓直起身,凤目微垂,声音轻得像雪落。
皇上,逆鳞确在母后手中。
可母后薨逝前,已命臣妾——亲手投入铜鼎,祭天告罪。
她抬手,指向慈宁宫正殿。
殿内铜鼎尚温,鼎下残火未熄,一缕青烟笔直上升,仿佛直通幽冥。
甄嬛眸光一沉,怀里的婴孩忽然啼哭,声音尖细如针,刺得众人心头一颤。
皇后说祭天,便祭天
她一步上前,断钗抵住宜修下颌,臣妾却要开鼎验看。
宜修不退不避,反而微微仰首。
让钗尖划破肌肤,一滴血珠滚落,在她雪白的麻衣上晕开一朵细小的梅。
莞妹妹要验,便验。她轻声道,只是鼎中尚有滚油,若烫伤龙嗣……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女子尖笑。众人回首,只见浣碧披头散发闯进来,手中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锦盒。
姐姐!她扑到甄嬛脚边,锦盒跌落,滚出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竟是慈宁宫老嬷嬷秦氏,太后最信任的乳母。
秦嬷嬷方才在冷宫私祭逆鳞,被我发现!
浣碧声音尖锐,眼里闪着近乎癫狂的光,她手里还有这个——
她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血玉小印,印钮雕成凤形,背面刻着宜修二字。
宜修脸色终于变了。
皇后私印,怎会在此玄凌声音低得可怕。
宜修垂眸,指尖微颤,却迅速镇定:臣妾不知。
甄嬛轻笑,断钗在她颈侧轻轻一划,血线如丝:那便请皇后,随臣妾去凤仪狱慢慢解释。
宜修忽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抓住甄嬛手腕,将断钗狠狠压向自己咽喉!
鲜血喷涌,溅在甄嬛素衣上,像一幅凄艳的残梅。
甄嬛!她声音嘶哑,却带着奇异的畅快,你以为……你赢了吗
她踉跄后退,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却笑得温柔。
本宫这一生,都在替别人做嫁衣……如今,这件血衣,送你。
她仰面倒下,凤袍铺开在金砖上,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曼珠沙华。
殿内大乱。
玄凌忽地大笑,笑声嘶哑如破锣。
好!好!朕的皇后,朕的母后……都死了!这后宫,终于干净了!
他咳出一口黑血,蛊纹已爬上眉心,却仍挣扎着起身,一步步走向铜鼎。
逆鳞……朕要逆鳞……
鼎中忽传嗤啦一声,青烟骤断,一缕金蓝火焰冲天而起,直扑玄凌面门!
火焰中,逆鳞显形,却不再是鳞,而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柄上刻着清字。
玄凌伸手去抓,匕首却倏地转向,直刺他心口!
逆鳞化刃,薄如冰蝉,刃尖一点金蓝寒芒,直指玄凌心口。
玄凌却笑了。
他笑得极缓,像一坛陈年的鸩酒,终于等到开封的那一日。
朕的血,你们谁不想要
他竟挺身迎上!
噗——
匕首没柄而入,却未见血花。
玄凌的龙袍裂开,露出里头一层极细的银丝软甲,甲片相击,发出龙鳞般的轻吟。逆鳞刃被软甲卡住,寸寸不得再进。
父皇当年剥鳞,早料到有今日。
玄凌抬手,握住匕首柄,指节苍白,蛊纹却顺着腕骨蔓延,像一条苏醒的青龙。
可惜,你们算漏了一件事——
他猛地拔刃,反手一掷。
匕首破空,竟直冲甄嬛怀里的婴孩!
雪魄飞身而起,狐裘在半空绽开,像一面白盾。
噗——
匕首没入她肩胛,金蓝火焰瞬间熄灭,只余一缕青烟。
雪魄落地,踉跄一步,唇角却勾起冷笑:
龙鳞,也不过如此。
她抬手,拔下肩头的逆鳞刃,血珠顺着刃身滑落,滴在金砖上,竟凝成一只极小的冰蝶,振翅即碎。
玄凌瞳孔骤缩:你……不是沈家遗女。
当然不是。雪魄以指尖蘸血,在额间逆鳞印记上一抹,印记竟被血线生生抹去。
我姓年。
殿内死寂。
槿汐失声:年世兰!
雪魄——或者说,年世兰——抬眼,眸中幽火重燃,却比从前更冷更毒。
三年前,翊坤宫大火,我被活活烧成焦炭。
太后亲手浇的火油,皇上亲自下的锁宫令。
可惜,我命硬,没死透。
她抬手,撕开狐裘。
裘衣内衬竟不是金线,而是一层极薄的人皮。
皮上纹着完整的苗疆噬心蛊阵,阵眼处,嵌着一颗仍在跳动的紫黑心脏。
我剥了自己的皮,换了沈雪魄的脸。
她声音轻柔,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
甄嬛,你以为狐裘里藏的是逆鳞
不,藏的是我年世兰的心。
她指尖一弹,心脏骤停。
殿外,忽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黑甲军、御林军、守宫侍卫……
凡中过太后断子香者,此刻皆抱腹倒地,七窍流血。
噬心蛊,以我心为引。
年世兰微笑,唇色艳得滴血,我死,他们陪葬。
玄凌猛地捂住心口,蛊纹竟开始逆向消退,像被什么更毒的东西生生逼退。
他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有细小的冰蝶振翅。
解药……他嘶哑道,给我解药!
年世兰摇头,一步步走向他,狐裘拖地,拖出一道蜿蜒血痕:
没有解药。
只有一命换一命。
她抬手,雪刃抵住自己咽喉:
皇上,你亲手杀我一次,再救我一次。
公平。
雪刃划下。
血线喷薄,却不是鲜红,而是金蓝——与逆鳞同色的火焰。
火焰顺着血线逆流而上,瞬间吞噬年世兰全身。
她在火中大笑,笑声凄厉如鬼:
甄嬛!你欠我一条命!
记得还给我!
火舌卷过,雪魄——年世兰——化为灰烬。
灰烬中,一枚冰蝶缓缓飞起,落在甄嬛指尖。
冰蝶腹内,藏着半页血书:
紫金断子香方:太后秘制,皇后封存,端妃藏瓶,华兰炼心。
终解:龙血为引,凤髓为炉。
落款,是沈眉庄的笔迹。
玄凌跪地,呕出一颗完整的蛊虫,虫身金蓝,背生逆鳞。
他抬头,眼底竟是一片澄明:
嬛嬛……我听见眉庄在哭。
殿外,雪骤停。
一道白影立于飞檐之上,银笛横陈,衣袂翻飞。
玄清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山雨欲来的温柔:
嬛嬛,我来接你回家。
玄清的声音隔着风雪,像一柄薄刃划破夜色。
甄嬛抱着婴孩立于丹墀,指尖冰蝶振翼,凉意直透骨髓。
回家她低低一笑,眸光却冷,王爷指的家,是坟,还是牢
铜门轰然开启,玄清踏雪而入,一袭白袍遍染血色,像从修罗场折回的鬼使。
他抬手,银笛横陈,笛尾坠着半枚断钗——正是甄嬛当年沉入凌云峰的那支。
坟也好,牢也罢,他声音沙哑,我陪你一起烧。
婴孩忽地啼哭,额间逆鳞印记闪出金蓝幽光。
哭声未绝,凤仪狱深处传来铁链拖地之声,一下、一下,像催命更鼓。
槿汐提灯而来,灯焰被寒气压得只剩豆大,却照出她身后拖着的第二个人影——
皇后宜修。
宜修颈间缠白绫,血已浸透麻衣,却仍睁着眼,瞳仁像两粒浸了毒的冰珠。
她望见玄清,唇角竟勾起一丝诡异的温柔:清哥哥,你来迟了。
玄清指尖微颤,银笛险些坠地。
甄嬛侧目,声音轻得像雪落:原来王爷与皇后,还有旧情。
旧情宜修低笑,喉间血沫翻涌,我与他,何止旧情——我与他,是双生火焰,同生,亦可同死。
她抬手,扯开颈间白绫。
血线之下,赫然是一枚与婴孩额间一模一样的逆鳞印记,只是颜色暗红,像干涸的血痂。
你以为,逆鳞只一块
宜修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先帝剥鳞,一分为二。
龙鳞归太后,凤鳞归我。
太后以龙鳞镇纯元,我以凤鳞镇甄嬛。
她指尖点向甄嬛怀里的婴孩,笑声凄厉。
可惜,你儿子先破印,凤鳞反噬,我活不成了。
既如此——
她猛地扑向玄清,十指成爪,直取他咽喉!
玄清旋身避过,银笛横挡,笛身却被凤鳞之力震裂。
他踉跄一步,唇角溢血,却反手扣住宜修脉门,低喝:住手!
宜修却笑,笑声里带着决绝:住手晚了!
凤鳞已燃,我要这紫禁城,与我一起陪葬!
她周身忽地腾起赤红火焰,火焰中,凤影振翅,尖啸刺耳。
火焰所过之处,铜柱融化,铁锁熔断,整座凤仪狱竟在瞬间化为火笼。
甄嬛抱紧婴孩,槿汐以袖掩住孩子口鼻,急退至铜门。
玄清却未退,反而一步上前,将宜修拥入怀中。
阿修,他声音低哑,像哄一个哭闹的孩子,别怕,我陪你。
宜修僵住,火焰在她周身狂舞,却不再蔓延。
她抬眼,泪混着血滚落:清哥哥……你终于肯抱我了
玄清抬手,银笛抵住她后心,笛中暗藏的短刃无声弹出。
是,我抱你。他轻声道,然后,亲手送你上路。
短刃没入。
宜修睁大眼,火焰骤熄。
她缓缓倒下,凤鳞从她颈间剥落,化作一缕赤烟,消散在风里。
玄清跪地,抱紧她渐渐冰冷的身子,声音轻得像雪落:
阿修,下辈子,别再进宫。
甄嬛立于火场边缘,火光映得她眸色深不见底。
婴孩在她怀中沉沉睡去,额间逆鳞印记忽明忽暗,像在与凤鳞最后的余烬呼应。
槿汐低声道:娘娘,凤仪狱要塌了。
甄嬛点头,转身欲走,却听玄清唤她:
嬛嬛。
她回头。
玄清抱着宜修的尸身,血染白袍,眼底却是一片澄明:
逆鳞已碎,太后已亡,皇后已死。
你我的债,该清算了。
甄嬛垂眸,指尖抚过婴孩眉心,声音轻得像叹息:
是啊,该清算了。
她抬手,断钗在指尖一转,寒光逼向玄清:
王爷,欠我的,用什么还
玄清微笑,银笛横陈,笛尾断钗与她指尖相触,发出清脆一响:
用我这条命,可够
铜梁轰然断裂,火舌卷地而来。
火海深处,忽传婴儿啼哭——与甄嬛怀中婴孩哭声重叠,却来自另一个方向。
火光中,缓缓走出一个赤足少女,怀抱着第二个襁褓。
少女抬头,一张脸与甄嬛一模一样,只是眉间无逆鳞,却有一道血色凤羽。
她轻声道:
姐姐,我来接我的孩子回家。
雪片未落先化,火舌未卷先冰。
太和殿的金瓦在冷热撕扯中迸出细裂,像无数条挣扎的小龙。
甄嬛立于屋脊最高处,赤足踏龙吻,怀里抱着两个孩子——
一个额有逆鳞,金蓝幽光;
一个眉生凤羽,血线如篆。
狐裘早被焚尽,余灰在脚下铺成一条灰白小径,直通深渊。
玄清立在飞檐另一端,白袍残破,银笛断成两截。
他身后,是百名玄衣死士,人人面上覆半片龙鳞。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逆鳞最后的残兵。
嬛嬛,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少年般的执拗,
把孩子给我,我带你走。
甄嬛低笑,嗓音被火烤得微哑:
王爷,你怀里抱过端妃,也抱过皇后,如今还想抱我
可惜,我比她们都毒。
她抬手,断钗在指尖一转,钗尖对准自己心口。
我若死,逆鳞与凤羽同碎,龙脉与凤脉俱亡。
你要的天下,不过一场灰。
玄清瞳孔骤缩,死士们齐踏一步,瓦片碎裂如雨。
你疯了
疯甄嬛垂眸,看怀中两个孩子,
我若疯,也是被你们逼的。
她忽地抬手,断钗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鲜血喷薄,却不是红,而是金蓝交织的火。
火舌顺着血线窜上她双臂,瞬间包裹两个孩子。
婴孩却未哭,反而睁眼,一金一赤,瞳仁里映出同样的笑。
玄清飞身扑来,却只抓住一截燃烧的衣袖。
衣袖在他掌心化为灰烬,灰烬里滚出一颗玲珑骰子——
六面皆红,唯有一点黑,黑中刻着清字。
愿赌服输。甄嬛的声音在火中响起,
我赌你舍不得天下,你赌我舍不得孩子。
如今,两败俱伤。
火海中,她缓缓倒下,却在倒下的瞬间,将两个孩子高高抛起——
逆鳞之子飞向玄清,凤羽之女飞向远方宫门。
火舌卷过,她身影被金蓝烈焰吞没,唯余一声低笑:
娘带你们,回家。
雪骤停,火骤灭。
太和殿屋脊上,只剩一袭焦黑狐裘残片,在风中猎猎作响。
玄清抱着逆鳞之子,跪在灰烬里,银笛彻底断裂。
宫门处,凤羽之女被一只苍白手臂接住——
那手臂的主人,与甄嬛生得一模一样,只眉间多一道朱砂凤羽。
她抬眼,望向玄清,声音轻得像雪落:
王爷,我姐姐死了,她的债,我来讨。
远处钟声再起,却不再是丧钟,而是登基之鸣。
新朝国号——凤。
女帝登基,天下缟素。
凤羽之女在女帝怀中睁眼,瞳仁深处,一点金蓝幽火悄然复燃。
她伸出小手,遥遥指向玄清,嗓音细若游丝,却传遍整座紫禁城:
爹爹,你什么时候,来陪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