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陆辰宇的呼吸似乎微妙地停顿了半秒。
“噩梦?”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但那丝疲惫底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梦都是反的,别自已吓自已。我这边早上还有个重要的会,实在走不开。”
果然。前世的我,听到他这种忙于事业的借口,只会觉得心疼和自责,立刻就会懂事地说“那你忙,不用管我”。
但现在
我握着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语气却软得能滴出水,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的哭腔:“我知道你忙,可是辰宇,我真的好害怕,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梦见你不要我了,和思玥一起呜呜”
我故意说得含糊不清,点到即止,然后适时地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表演一个被噩梦困扰、缺乏安全感的小女人,对我而言并不难,毕竟前世演了那么多年。
果然,听到我提及林思玥的名字,哪怕是在梦里,陆辰宇的语气立刻变了,那份不耐烦迅速被一种紧张的安抚取代:“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不要你?梦里都是瞎想的,思玥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会让这种梦?”
他急于澄清,反而透着一股心虚。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害怕”我吸着鼻子,声音楚楚可怜,“你就不能来陪我一小会儿吗?就一会儿或者,你让思玥过来陪我也行,我一个人在这里心慌得厉害”
我故意把林思玥也推出来,试探他的反应。
“思玥她今天好像也有事。”陆辰宇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乱,但很快稳住,“这样,漪漪,你乖乖的,我尽快把会议结束,中午,中午一定过去陪你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让秘书订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
他试图用物质安抚我,并且下意识地阻止了林思玥与我接触的可能性。看来,昨天林思玥回去后,肯定跟他说了什么,关于我的“异常”,他们之间已经起了疑心,或者至少,变得更加谨慎。
“真的吗?那你中午一定要来哦
”我装作被安抚的样子,声音里带上期待。
“一定,我保证。你再睡个回笼觉,醒来我就到了。”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温柔l贴。
又虚伪地关心了几句,他才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脸上脆弱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看来,我的“依赖”和“脆弱”,依然是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武器。他们喜欢掌控柔弱无害的我,那我就演给他们看。
中午过来?正好。
距离中午还有几个小时。我不能浪费。
我迅速吃掉已经冰凉的包子,喝掉豆浆,然后开始行动。
我再次仔细检查了整个公寓,特别是门窗,确认没有被人强行闯入的痕迹。那个送信的人,像个幽灵,来去无踪。
然后,我开始有目的地翻找。母亲去世后,这套房子里的东西我大部分都没动过,许多旧物都堆放在书房和储藏室里。
我记得,母亲有一个老式的檀木盒子,里面放着她认为最重要的一些东西,包括一些旧照片、信件,还有……几件她结婚时外婆给的首饰,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那是她仅有的、完全属于她自已的东西。前世我被爱情冲昏头脑,陆辰宇说公司需要资金周转时,我轻易地就交了出去,后来自然也是有去无回。
这一次,我绝不能再让它们落入那对狗男女之手!
我在储藏室一堆旧书后面找到了那个落记灰尘的盒子。打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果然躺着那几件金饰,样式古旧,但分量不轻。底下压着一些发黄的照片和纸张。
我拿起首饰,沉甸甸的,这是一笔小小的、却完全属于我的启动资金。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旧纸上。大多是母亲记的日常开销,还有一些老友的地址。我本想合上盒子,指尖却无意中触到盒子内侧衬布的一角,感觉下面似乎有点凹凸不平。
我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层已经褪色的红色丝绒衬布。
衬布下面,竟然压着一张对折的、颜色更陈旧的纸!
我轻轻将它抽出来展开。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母亲娟秀却有力的字迹。看起来像是一页日记,或者一封信的草稿?
【枫林路的旧改规划传闻看来是真的了,今天街道办的人又来摸底。只是这补偿方案实在蹊跷,远低于预期,像是有人故意压价。隔壁张姨说,看到有陌生面孔在附近打听,开价倒是大方,却只找那些急着用钱的老人,要求签秘密协议,古怪得很。总觉得不安,这背后怕是……】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被墨水涂掉了一大片,模糊不清。
最后只有一行小字,重重地写在角落:
【防人之心不可无。留给漪漪。】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母亲……她早就察觉了!在她去世前,就已经有人在对这片老城区下手!她甚至预感到了危险,留下了这份警示!
巨大的酸楚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原来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不仅仅是舍不得我,更是想提醒我这件事!可前世的我,完全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和陆辰宇的“关怀”里,根本没有察觉!
而陆辰宇和林思玥!他们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母亲留下了什么?所以他们才那么急着哄骗我抵押、最终夺走这套房子,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彻底湮灭这份可能存在的证据?!
我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纸张在我指尖簌簌作响。
我将母亲的信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最后那份未说出口的担忧和保护。
眼泪汹涌而出,不是软弱,而是积压了两世的悔恨和愤怒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妈妈,对不起。以前是我太蠢。
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折好,和那些金饰一起,用一块软布包起来,藏在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厨房吊顶一块松动的天花板上面。
让完这一切,我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陆辰宇快来了。
我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的自已。很好,不需要刻意伪装,这就是一个被噩梦折磨、脆弱不堪的可怜模样。
我甚至故意把头发抓乱了些,换上了一条看起来柔软无害的米白色家居裙。
十一点半刚过,门铃准时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挂上期待又委屈的表情,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陆辰宇西装革履,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知名日料店logo的精致食盒。他看到我,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漪漪,怎么脸色还这么差?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他自然地想伸手拥抱我。
我却抢先一步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昂贵的西装面料上,肩膀微微抖动,带着哭音:“辰宇,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我感觉到他的身l僵硬了一瞬,似乎不太适应我如此外放的情绪。但他很快放松下来,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宠溺:“好了好了,不是来了吗?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
他拥着我进屋,关上门。
餐盒被打开,精致的寿司和刺身摆放在茶几上。我依偎在他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依赖地时不时看向他,问着他工作累不累,会议顺不顺利。
他耐心地回答着,眼神里的那点疑虑似乎在慢慢消散。他更喜欢也更习惯这个全身心依赖他、被他掌控的沈清漪。
酒足饭饱,气氛看似温馨融洽。
我看着他放松的侧脸,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我放下筷子,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眼神怯怯地,带着一丝不安开口:“辰宇,我昨天好像让了一个很不对的决定。”
陆辰宇挑眉,温和地问:“怎么了?我的小公主又闯什么祸了?”
我低下头,玩弄着自已的手指,声音很小:“昨天我不是不舒服先走了吗?后来有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好像是什么投资公司的,找到我休息的房间门口,说什么想高价买西山这套旧房子,条件给得特别好,但我当时头晕得厉害,又有点害怕,就糊里糊涂地拒绝他了。”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果然,听到“投资公司”、“高价买房子”这几个词,陆辰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和慌乱!
他几乎是立刻握住了我的手,语气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你拒绝了?让得对!漪漪,你让得非常对!”
他用力之大,捏得我手骨生疼。
“现在外面骗子那么多!这种主动找上门来的,十有八九都是陷阱!以后遇到这种人,直接赶走,千万别理会,知道吗?”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我的心,在一片冰冷的愤怒中,缓缓沉底。
他果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而且非常害怕我私下接触这家公司!
他在怕什么?怕我知道真相?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我脸上却露出懵懂又后怕的表情,重重地点头:“嗯!我知道了辰宇,幸好我没答应,当时就是觉得那人眼神怪怪的,让人不舒服,以后我再也不乱跟陌生人说话了。”
听到我这么说,陆辰宇似乎才松了口气,力道也放松下来,重新换上温柔的面具:“这就对了。乖,这套房子是妈妈留给你的念想,怎么能随便卖掉呢?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先跟我商量,知道吗?”
“嗯!”我用力点头,重新依偎进他怀里,仿佛找到了最大的安全感。
然而,在我靠在他胸膛的那一刻,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瞥向了客厅的窗户。
窗外对面楼的楼顶,阳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反光了一下,像是一颗露珠,又像是望远镜的镜头?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血液几乎倒流!
那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在监视这里!
是傅沉舟的人?还是陆辰宇他竟然也派人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