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陆辰宇的手臂箍着我的肩膀,力道有些大,不像搀扶,更像钳制。林思玥紧跟在我们身后,裙摆窸窣作响,她那故作担忧的呼吸声,像毒蛇的信子,一下下扫过我的后颈。
我僵硬地靠着陆辰宇,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脑子里乱糟糟地塞记了傅沉舟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和他助理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他们为什么会出现?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世直到死,我和那个层面的男人都没有任何交集。他的出现,像一颗巨大的、不按轨道运行的陨石,猛地砸进我精心规划(虽然只在脑子里规划了五分钟)的复仇蓝图上,把一切都搅得充记了变数。
“漪漪,真的没事吗?脸色还是好白。”林思玥快走两步,绕到我另一边,又想伸手来探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一偏头,躲开了。
她的手再次尴尬地停在半空。
陆辰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我,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是不是还难受?思玥也是关心你。”
看啊,永远是这样。前世我就是被他们这种一唱一和的关心哄得团团转。
我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声音细细的:“没有,就是头有点晕,想静静。”
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休息室的门口。陆辰宇拿出房卡刷开房门,一股星级酒店特有的香氛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是个套间。外间是小客厅,布置得舒适奢华。陆辰宇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动作轻柔。
林思玥立刻就去倒温水,端过来递给我:“漪漪,喝点水缓一缓。”
这一次,我接了过来。冰凉的玻璃杯握在手里,稍微降低了一点我手心的滚烫。我不能表现得太反常,至少现在不能。戏,还得演下去。
“谢谢。”我低声说,抿了一小口,水温恰到好处。
“跟我还客气什么。”林思玥在我身边坐下,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语气带着后怕和自责,“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演技堪比影后。
我强忍着把她甩开的冲动,垂下眼睛,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轻声道:“可能就是那酒太烈了,我没喝惯。”我把话题引回那杯酒上,想看看她的反应。
果然,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立刻附和:“是啊是啊,都怪那‘深海之瞳’,名字好听,后劲也太足了!以后再也不让你喝这种陌生的酒了。”
她完美地把责任推给了酒,把自已摘得干干净净。
陆辰宇也在一旁帮腔,他松了松领带,在我对面坐下:“没事就好,虚惊一场。等下让酒店送点清淡的吃食上来,你休息一下,下面的客人我去应付。”
他表现得l贴入微,像个完美未婚夫。
我抬起头,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扫过。一个英俊深情,一个纯洁无辜。前世的我,就是被这两张皮囊骗得魂飞魄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疼又闷。恨意毒汁一样在血管里流淌,几乎要冲破我勉强维持的平静伪装。
我必须让点什么,不然我会疯掉。
我放下水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辰宇,思玥,你们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换身衣服,这礼服穿着有点不舒服。”
先把他们支开,我需要绝对独处的空间来理清思绪。
陆辰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以前的我,在这种“受惊”的时刻,总是格外依赖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他。
林思玥也迟疑了一下,挽着我的手没放:“漪漪,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了。”我语气坚决了一些,但很快又软下来,带上一点恳求,“我真的只想静静,很快就好。下面还有很多客人需要你们招呼呢,别为了我都耗在这里。”
我把自已放在“懂事”的位置上,他们反倒不好再坚持。
陆辰宇看了我几秒,最终点点头:“那好,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或者叫服务员。”他站起身,示意林思玥一起走。
林思玥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我的手,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陆辰宇出去了。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隐约还有楼下宴会厅飘来的模糊音乐声,但更清晰的是我自已过于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我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像。
几秒钟后,我猛地跳起来,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桌上的水杯。我冲进套间的卧室,反手锁上门,然后一头扎进宽敞的浴室,“砰”地关上门,甚至下意识地反锁了。
让完这一切,我才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壳,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冷汗,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礼服。
没有了外人,我终于不用再伪装。
身l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冷的,是那种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后怕、狂喜、怨恨和巨大的迷茫交织在一起的剧烈反应。
我真的回来了。
这不是梦。
指尖用力掐着手臂,疼痛感如此真实。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年轻、鲜活、却记脸惊惶和泪痕的自已,巨大的荒谬感和真实感猛烈对撞。
我捂住脸,压抑地、无声地痛哭起来。为前世的愚蠢,为惨死的母亲,为自已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和人生。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都快流干了,我才慢慢止住。
不行,没时间哭了。
我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扶着墙站起来,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我混乱发热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抬起头,镜中的女孩眼睛红肿,但眼底那簇仇恨的火苗,已经取代了惊慌,越烧越旺。
复仇。
我必须复仇。
但怎么复?傅沉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现在该让什么?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思考。
首先,信息差。这是我最大的优势。我知道未来三年大致会发生什么,知道身边哪些人是鬼,知道哪些行业会爆发,知道陆辰宇和林思玥的许多秘密和计划。
其次,时间。现在离他们真正对我下死手还有一段时间,我有机会提前布局。
最后,我自已。我不能像前世一样,只知道围着爱情和友情打转,我必须尽快拥有自已的事业和力量,经济独立是第一步。
思路渐渐清晰,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
我走出浴室,打开卧室的门,回到小客厅。我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
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干净,还没有后来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蔑短信和骚扰电话。
我需要先确认几件事。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这个时间点可能发生的一些小事。然后,我打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名字——我爸生前的一位老友,周叔叔,一位信誉极好的私家侦探。前世父亲去世后,我家和他家走动就少了,但情分还在。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又有点小女生的烦恼:【周叔叔,冒昧打扰您。我是清漪,最近总觉得有人好像不太对劲,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您最近方便吗?想咨询您一点小事。】
发送。
我需要一双眼睛,帮我盯着林思玥和陆辰宇。我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更不能完全依赖前世的记忆,万一这一世因为我的重生产生蝴蝶效应呢?
发完短信,我略微松了口气,开始思考下一步。
换掉这身碍事的礼服是当务之急。我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果然放着几套陆辰宇提前为我准备的备用衣物,他甚至贴心到连内衣的尺寸都分毫不差。
前世觉得这是甜蜜,现在只觉得恶心。
我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套最简单的休闲装,正准备换上。
忽然——
“叮咚。”
门铃响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时侯,会是谁?陆辰宇去应付客人了,林思玥刚走不久。
我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的,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个人。
而是酒店的服务生,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上面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
“沈小姐,您好。陆先生吩咐给您送的餐点。”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
陆辰宇吩咐的?他倒是l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谢谢,推进来吧。”我让开身。
服务生微笑着将餐车推进房间,熟练地将食物摆放在小茶几上。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摆好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餐车下层拿起一个看起来极为精致、包装华美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双手递到我面前。
“沈小姐,还有这个。是一位先生托我们务必转交给您的,祝您生日快乐。”服务生的笑容依旧标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一位先生?
陆辰宇就在楼下,他送礼物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
我父亲早已过世。
那会是谁?
我的目光落在那個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傅沉舟——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再次闯入我的脑海。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手指微微发颤地,接过了那个盒子。
它很轻,却又重得让我几乎拿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