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成神色平静，可张树立明显有点发虚。
三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敢先开口。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阵，李达康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这话一出，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总算被打破。
张树立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是啊，真没想到，丁义珍会在节骨眼上出这种事。”
“平时看着挺稳重的一个人。”
“姿态也摆得挺正。”
李达康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
声音瞬间拔高：
“姿态太正了！”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
坏了，这回是真的炸了。
平时李达康哪会这么失态？
“他干啥事都拿我的名头压人！”
“捞钱的是他，背锅的却要算到我头上！”
“什么东西！”
他生气也不是没道理。
丁义珍是他亲手提拔的，光明区项目的总负责人。
可那家伙每次去见投资人，张嘴就是“这是达康书记的意思”，
闭嘴也是“我代表达康书记”。
好像他一张嘴，就是李达康在说话。
现在人跑了，钱黑了，话却留了下来。
这些话，将来全都会变成钉在李达康头上的钉子。
张树立又偷偷看了孙连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孙连成心里直乐。
哦，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他打着你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了？
可当初他借你的名头吓人、拉关系、拿项目的时候，
你在哪儿？
你怎么不睁眼看一看？
这不就跟赵德汉被抄出两亿多赃款后，
跪地痛哭“我错了”一个样吗？
等到天塌了，才醒悟。
那要是天一直不塌呢？
你是不是还打算让他继续打着你的旗号乱来？
孙连成心里冷笑不止。
活该。
李达康自己种的因，现在该收果了。
专断、自负、听不进意见，眼里只有政绩，没有规矩——
现在麻烦上门，怪得了谁？
“孙连成？”
见他一直不吭声，李达康转头盯着他。
“股神？你怎么看？”
他故意用了个带点讽刺的称呼。
孙连成苦笑一下，摊了摊手：
“您可别拿我开玩笑了，达康书记。”
李达康冷哼一声：
“丁义珍是你们光明区的区委书记，是你的顶头上司！”
“你们不是‘丁孙配’嘛，搭班子好多年了。”
“你就一点都没察觉他有问题？”
这话问出来，孙连成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些年，他和丁义珍一起管光明区。
可他这个区长，根本插不上话。
大事小情全由丁义珍一个人拍板。
他孙连成没背景、没人脉，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达康书记，”
他缓缓开口，语气诚恳：
“丁义珍不只是区委书记。”
“他还是副市长，手握实权，说一不二。”
“关键是，他天天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
“‘我代表达康书记。’”
“我敢去查他吗？”
“我要是劝他两句，他反手就能说——”
“‘这是李书记的意思，你反对我，就是反对李书记！’”
“您说，我还怎么开口？”
“我要是真拦他，岂不是成了挡您的路？”
“再说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李达康：
“他的权力，不也是您给的吗？”
“不是吗？”
“所以——”
“我哪敢动他？”
“除非我不想要这身官服了。”
说完，他低下头，姿态谦卑，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根子，就在你身上。
李达康！
张树立听到这儿，身子微微一抖。
这不是来开会背锅的吗？
怎么孙连成三言两语，反手就把锅又甩回李达康头上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孙连成这话一出口，张树立当场愣住。
连李达康都呆住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李达康眉头一皱。
这家伙是故意冲我来的？
这是想当着大伙的面给我难堪？
干嘛还要提那句——丁义珍说自己是他“李达康的影子”，没人敢管？
明明我没让他这么干！
谁给他的权力这么胡说八道？
再说了，丁义珍手里的权是谁给的？
是组织给的！是国家定的！
我李达康不过也是组织的一员罢了！
当然，这事我有责任，躲不掉。
可你现在拿“达康书记代言人”这种话，想把所有黑锅往我头上扣？
李达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个孙连成，真是气得他肺疼！
此刻他真想冲过去揪住对方衣领。
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分寸呢？
锅又砸回来了，李达康只能硬着头皮找补。
他两手一合，搓了搓掌心，慢慢开口：
“我每天要处理的事一堆一堆的。”
“京州是省会，这么大的摊子。”
“下头几十个区县。”
“几十个区委书记、区长，难道每个我都得亲自盯着？”
“一个一个去管？去查？去监督？”
“那你们在干什么？吃白饭的？”
话音一落，声音猛地拔高。
张树立身子一抖。
这下听明白了——这是在骂我啊！
纪委就是干监督的，你这是说我们失职！
孙连成没吭声，依旧低着头，一脸委屈。
“京州那么多事压着我。”
“一听说丁义珍出事，我立马从京都赶回来。”
“连夜跟育良书记、季检察长商量抓捕方案。”
“回来连口气都没喘，接着就开会。”
李达康说得又急又重，情绪激动。
他这通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够忙了，底下干部那么多，哪能一个个盯着？
要是啥都得我管，要你们纪委干嘛？
平时他在人事上确实顾不过来。
没人提醒，很容易漏看问题。
全市发展方向得他抓，省委的事也得应付，
还得应付“汉大帮”那一拨人。
他李达康哪有三头六臂？
听着他这一通慷慨陈词，孙连成心里冷笑不止。
“呵。”
“自己犯了错，就怪别人没提醒。”
“功劳再大，也经不起这么甩锅。”
他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一个字也不能说。
李达康扫了两人一眼。
孙连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头都不抬。
张树立也低着脑袋。
他越看越气，猛地抬手指过去：
“丁义珍用错了！”
“我认，我有责任！”
“可你们呢？”
“你们就没责任？”
这话明显冲着张树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