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锦凰传 > 第9章
小蝶提着那碟精致的玫瑰酥糖,脚步有些发虚。她虽不知点心有何问题,但小姐那冰冷的神色和“看着她吃完”的命令,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柴房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春桃被关了两日,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蜷在干草堆里,头发散乱,眼神惶恐。见到小蝶进来,尤其是看到她手里的点心,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濒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扑到栅栏前:“小蝶!是小姐……小姐让你来看我的吗?小姐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小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发堵,但还是硬起心肠,将点心从栅栏缝隙递进去,板着脸道:“小姐念你旧日伺候一场,赏你的。吃吧。”
春桃哪里还顾得上多想,一把抓过点心,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塞,甜腻的糖霜沾了满脸也顾不上擦。她饿极了,也怕极了,只想抓住这唯一的生机。
小蝶紧紧盯着她,看着她将三四块酥糖全部吞吃下肚,才稍稍松了口气,完成任务般转身就想离开。
“水……给我点水……”春桃噎得直伸脖子,含糊地喊着。
小蝶脚步顿了顿,还是从旁边拿过半个破碗,从水桶里舀了点冷水递进去。
春桃抢过去咕咚咕咚灌下,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傻笑:“小姐还是心软的……我就知道……”
然而,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春桃的脸色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她先是觉得浑身发热,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嘴里喃喃自语:“热……好热……”
小蝶察觉不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嘿嘿……好看……真好看……”春桃忽然痴笑起来,眼神发直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手在空中胡乱抓着,“金子……都是金子……”
她的行为越来越怪异,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惊恐地缩成一团,尖叫道:“别过来!别咬我!虫子!好多虫子!”
“不是我拿的!是二小姐赏的!对!是秋纹姐姐给我的!”她忽然又抱住头,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镯子……耳坠……还有夫人的东珠簪子……都给了……都给了啊!别打我!”
小蝶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些话绝不能传出去!她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想跑回去报信。
可春桃的嚎叫声越来越大,开始用力撞击栅栏,状若疯癫:“放我出去!我是二小姐的人!你们敢关我!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那毒……毒死她!对!毒死那个碍事的……”
“砰”的一声巨响,柴房老旧的木门被撞开,惊动了外面看守的婆子。
“作死啊!吵什么吵!”婆子骂骂咧咧地进来,看到春桃这副疯癫模样,也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中邪了?”
春桃看到有人来,更加激动,指着那婆子尖笑:“哈哈哈!你也拿了!你偷换小姐的燕窝!我看见了!夫人赏你的银瓜子!嘿嘿……”
那婆子瞬间脸色煞白,冲上去就想捂住春桃的嘴:“疯婆子!胡吣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可春桃力大无穷,一把推开她,继续疯言疯语,将平日里看到的、听到的腌臜事倒豆子似的往外喷,涉及柳氏、沈锦绣、各个院子的管事婆子、丫鬟……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柴房这边的动静再也遮掩不住,很快便传到了柳氏和沈锦绣耳中。
荣禧堂内,柳氏正在核对赏花宴的礼单,听到心腹丫鬟急匆匆的回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掉在纸上,染黑了一大片。
“你说什么?春桃疯了?还在那里胡言乱语?”柳氏脸色铁青,保养得宜的手微微颤抖。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灭口的事情败露,或者夏蝉手脚不干净,用了药性太猛的东西!
“是!嘴里不干不净的,什么都说!好些人都听见了!”丫鬟急得满头汗。
“废物!”柳氏猛地一拍桌子,胸口剧烈起伏,“都是废物!”她眼神狠厉,“去!立刻让人给她灌哑药!不!直接勒死了事!就说她突发恶疾,暴毙了!”
“母亲!怎么回事!”沈锦绣也闻讯赶来,脸上带着惊慌和不耐烦,“那个贱婢疯了就疯了,打死就是了,吵吵嚷嚷的,万一传到父亲耳朵里……”
“你懂什么!”柳氏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女儿,“她嘴里不干不净,攀扯的人多了!尤其是你身边的秋纹!还有那些东西……”她意指用沈锦凰生母嫁妆收买人心的事。
沈锦绣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也白了:“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处理干净!”柳氏烦躁地揉着额角,心中惊疑不定。春桃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疯?还疯得如此“恰到好处”,将她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抖搂出来?是巧合?还是……
她猛地想起沈锦凰近日反常的强硬和那双冰冷洞察的眼睛,一股寒意陡然从脊背窜起!
难道是她?!
不可能!她一个蠢笨怯懦的丫头,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机和手段?定是夏蝉那个蠢货用药过了量!
“去!把夏蝉给我叫来!”柳氏咬牙切齿,眼下必须先清理门户,绝不能让火烧到自己身上!
而另一边,出云阁却异常平静。
沈锦凰坐在窗下看书,仿佛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小蝶白着脸回来,结结巴巴地将柴房的混乱和春桃的疯语禀告了一遍。
“小姐,现在……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夫人那边派人去了柴房,好像要……”小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心有余悸。
沈锦凰翻过一页书,神色淡然,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疯人呓语,谁会当真?母亲持家公正,自然会处理妥当,以正视听。”
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府里就传出了消息:丫鬟春桃突发急症,癔症疯魔,胡言乱语,惊扰府邸,已被夫人下令处置,以儆效尤。几个平日与春桃交好、也可能听了些不该听的话的丫鬟婆子,也被迅速打发去了庄子上。
一场风波,被柳氏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了下去,府中一时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然而,裂缝已然产生。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悄然滋生。柳氏对夏蝉办事能力的怀疑,对沈锦凰是否真如表面那般无知无觉的惊疑,以及其他被春桃话语波及到的下人心中的惶惶不安,都像暗流一样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沈锦凰放下书卷,走到窗边,看着荣禧堂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狗咬狗,一嘴毛。这,只是开始。
母亲,您看见了吗?那些蛀虫,女儿开始一个一个地清理了。
“小姐,”小蝶小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后门那边的张婆子悄悄递话进来,说……说酉时三刻,歪脖子柳树那边,好像有人影晃了一下,但没看到有人塞纸条或者取东西。”
沈锦凰眸光微闪。看来,春桃这颗棋子废了,对方也警惕起来了。
无妨。断了这条线,还有别的路。
她忽然想起昨夜萧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或许……这场府内的风波,那位“偶遇”的王爷,也并非全然不知吧?
她抬眼望向客院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