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震动的节奏变了。
不再是那阵熟悉的步罡声,而是十七个重物同时拖行的摩擦,从地窖深处涌来,带着铁锈与陈年香灰混杂的气息。沈九霄仍跪在石台边缘,铜钱剑斜插地面,罗盘贴在胸前,裂痕处的血尚未干涸。他未抬头,只将左掌缓缓压向地面,掌心触及石缝的刹那,地脉蓝丝在视野中骤然绷紧——玉衡位的气流如沸水翻涌,七道支脉呈放射状向外冲击,像是某种封印被强行撕开了一角。
他右手猛然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石壁开始龟裂。不是崩塌前的自然碎裂,而是沿着某种星位连线整齐剥落,碎石落地时排列成北斗倒悬之形。第一具僵尸踏出时,肩甲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缨,腰间铜牌刻着“亲卫”二字,字口已被尸斑侵蚀。它头盔碎裂,额心嵌着一块龟甲残片,表面符文与密室石台上的纹路同源。
沈九霄未动。
他将罗盘左盘调至“天冲”,右盘锁“摇光”,双盘逆旋,指针在盘面划出细微火花。地脉支流被强行牵引,在密室前方形成一道气陷区,空气扭曲如热浪蒸腾。尸群前进之势顿挫,前排三具僵尸脚步错乱,关节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咔”声。
但这迟滞只持续了十息。
为首的将军卫尸猛然抬头,额心龟甲碎片幽光一闪,其余僵尸立刻调整步伐,呈扇形散开,左三右四,后九,正是“破军七杀步”的起势。沈九霄右肩一沉,铜钱剑横扫而出,剑锋掠过地面星图间隙,划出一道弧线。他咬破舌尖,血雾喷在剑身,火光自剑尖炸起,沿着地脉燥气蔓延,瞬间点燃了天玑位残留的阳气。
热障升起。
尸群被迫偏移路线,绕行石台侧翼。但那将军卫尸未受影响,右足踏地,足底竟裂开一道黑纹,细若游丝的黑气自地底抽出,缠绕其踝,如同某种活体连接。沈九霄瞳孔微缩——这具僵尸不是被星图驱动,而是直接与地脉黑脉贯通,是整支尸群的中枢。
他未收剑。
左掌将罗盘按在右臂伤口上。血顺着裂痕渗入盘心,天权位血符骤亮,视野中地脉蓝丝清晰浮现。其余僵尸脚下空荡,无气牵引,唯将军卫尸足底黑脉如根须般扎入地底,直通地窖深处。那不是操控,是共生。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混着额发残缕抹上剑锋。
“借命引。”
铜钱剑脱手飞出,不刺尸,不斩首,而是精准插入将军卫尸行进路线的“禄存”空位。剑身震颤,引动星图虚影倒转,地脉蓝丝逆流一瞬。十七具僵尸动作齐齐一滞,关节僵锁,如同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沈九霄趁机后撤,背靠石台死角。
他未去看剑,也未去摸罗盘。右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半块冷硬的青铜鱼符——那是盲眼守陵人给的信物,说“入水则鸣,遇煞则裂”。此刻它毫无反应,说明威胁尚未触及本源。他将其收回,转而凝视将军卫尸。
那具僵尸虽停,额心龟甲碎片仍在发光,光芒微弱却持续,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沈九霄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攻击,是召唤。尸群不是来杀他,是来引他——引向地窖深处那尚未现身的存在。
他缓缓抬手,将罗盘翻转。
盘面二十四道裂痕中,天权、玉衡、开阳三处同时渗血,血丝如活虫般蠕动,最终汇聚于盘心。他未擦,任其流淌。血滴落石台,顺着符文纹路滑向地窖方向,中途未散,反而加速,像是被某种力量吸走。
风来了。
不是从通道口,而是从密室后壁。一道极细的气流,贴地而行,带着潮湿的土腥味。沈九霄侧耳,未听脚步,未闻喘息,只觉风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檀香——与将军府祠堂供香同味。他缓缓起身,未取铜钱剑,而是以罗盘为引,左手探向后壁。
指尖触及石面,微凉。
他用力一推,石板无声滑开,露出一道窄梯,向下延伸,阶梯边缘刻有模糊的星位标记,正是玉衡—开阳连线的延长。地脉蓝丝在此处断裂,无法探知深处状况。
尸群开始恢复。
第一具僵尸手指抽搐,关节发出“咯”的轻响。沈九霄未再犹豫,收罗盘入怀,转身踏入暗道。石板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道视线中,将军卫尸已拔出铜钱剑,剑尖朝下,插回地面“禄存”位,动作精准如复刻。
暗道内无光。
他未点灯,只将罗盘贴于胸口,借血符微光前行。阶梯向下延伸三十余级,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无锁,只有一道星图凹槽,形状残缺,缺的正是天权位那一角。他未伸手触碰,而是将罗盘悬于槽口上方。
盘心血符忽然跳动。
与门内传出的某种频率共振。不是心跳,不是脚步,而是一种低频震动,像是地底深处有东西正在苏醒,每一次搏动都让罗盘裂痕渗血更多。他未退,反而将手掌覆上青铜门。
门内,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缓慢,规律,每七下停顿一次,与“破军七杀步”的节奏完全一致。沈九霄的手仍贴在门上,指腹感受到震动传导。他忽然明白,这扇门不是封印,是缓冲——门后的存在,早已察觉外界异动,只是被某种规则限制,无法直接突破。
而尸群,是它的试探。
他缓缓收回手,罗盘紧贴心口。虎口旧疤因血脉激荡再度裂开,血顺着盘面流下,滴在青铜门缝。血未渗入,反而凝成一颗红珠,悬而不落。
门内刮擦声停止了一瞬。
随即,更加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