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小厨房(苏禾成功争取来的私人领地,虽然简陋但胜在清净),此刻正弥漫着一股与松鹤堂的清雅截然不同、却同样霸道诱人的香气。
苏禾说到做到。庆祝自己在侯府初步站稳脚跟的第一餐,必须是心心念念的、完整的、豪华版的黄金蛋炒饭!
这一次,食材不再是边角料。林嬷嬷亲自送来了上等的粳米(和给老夫人预备的同一批次)、新鲜的土鸡蛋、一块肥瘦相间但瘦肉比例更高的五花肉(苏禾特意要求切下纯瘦部分)、翠绿的小葱,甚至还有一小罐据说从江南运来的、颜色更深亮、酱香更浓郁的酱油!
“夫人,老夫人吩咐了,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林嬷嬷的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讨好,眼神却忍不住往那口冒着热气的小铁锅里瞟。那霸道的蛋香、肉香、米香混合的气息,简直是对意志力的终极考验!
“多谢嬷嬷,这些足够了。”苏禾笑容真诚。她深知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尤其是这位老夫人身边的心腹。
小灶火旺,铁锅烧热。润锅,滑油,肉丝下锅爆炒至焦香边缘微卷,盛出备用。金黄的蛋液滑入热油,瞬间蓬松成诱人的蛋块。隔夜冷饭粒粒分明地倒入,与蛋块在锅铲的指挥下共舞。肉丝回归,翠绿的葱花最后点缀,深亮的酱油沿着锅边淋入,发出“滋啦”一声悦耳的声响,瞬间激发起更浓郁的复合酱香!
一锅金光灿灿、香气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流淌的黄金蛋炒饭新鲜出锅!每一粒米都裹着蛋液,闪着诱人的油光,瘦肉丝焦香诱人,翠绿的葱花如同点睛之笔。
苏禾给自己和眼巴巴的青杏各盛了一大碗。
“开动!”
主仆二人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埋头苦干。米饭的焦香、蛋的嫩滑、肉的咸鲜、酱油的酱香在口中完美融合,层次丰富,口感饱满。苏禾满足地喟叹一声,这才是生活啊!
青杏更是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小脸鼓鼓囊囊,幸福得快要冒泡:“夫人…太好吃了!比刚才那锅还好吃一万倍!”
就在两人沉浸在美食的极致享受中时,一个略显轻浮、带着浓浓不满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喂!有好吃的居然不叫我?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只见听雪轩那扇不算太结实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推开(或者说撞开更合适)。一个穿着宝蓝色织金锦袍、腰间挂着叮当作响玉佩、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面容尚算俊朗但眉宇间带着明显骄纵之气的少年,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体面、但眼神闪烁、一看就是狗腿子的小厮。
正是永宁侯府那位闻名遐迩的纨绔小叔子——萧二公子,萧锐。
萧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院子里扫视一圈,瞬间就锁定了小厨房门口石桌上那两碗金灿灿、香喷喷的炒饭!那霸道的香气,和他刚才在主院外闻到的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浓郁诱人!
他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他早上睡到日上三竿,错过了早膳,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这香气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好啊!”萧锐几步冲到石桌前,指着苏禾的碗,语气理直气壮,带着惯常的颐指气使,“你就是我那个新嫂子?懂不懂规矩?有好东西不知道孝敬给小叔子?自己倒先吃上了?还有你!”他矛头指向青杏,“一个丫头片子,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给我放下!”
青杏吓得手一抖,勺子差点掉碗里,瑟缩地看向苏禾。
苏禾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最后一口饭,放下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小叔子”。
啧,标准纨绔模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仗着侯府二公子的身份,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还…挺馋?
苏禾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茫然:“这位是…?”
“哼!”萧锐鼻孔朝天,一脸“你连我都不认识”的倨傲,“本公子萧锐!这侯府的二少爷!你嫁给我大哥,我就是你小叔子!懂了吗?”
“哦——”苏禾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二弟啊。”她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萧锐预想中的惶恐或巴结。
萧锐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更加不爽,指着那盘炒饭:“少套近乎!这饭,还有没有?赶紧给本公子也盛一碗!饿死了!”
“饭?”苏禾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又看了看青杏碗里也快见底了,一脸无辜地摊手,“没了呀。二弟来晚了。”
“没了?!”萧锐声音拔高,眼睛瞪圆,指着青杏的碗,“她碗里不是还有吗?让她给我!”
青杏吓得赶紧护住碗,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禾。
苏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也冷了几分:“二弟,这恐怕不合适吧?青杏是我的贴身丫鬟,她吃的是她的份例。况且,主仆有别,二弟身为侯府公子,难道要跟一个小丫鬟抢食吃?这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她轻飘飘地就把“抢食”“不好听”几个字甩了出来。
萧锐被她说得脸一红,梗着脖子:“谁…谁抢食了!本公子是看得起她!再说了,你是我嫂子,有好吃的就该想着我!现在没了,你赶紧再做一份!本公子就在这儿等着!”他索性耍起无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一副“你不做我就不走”的架势。
苏禾看着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心中念头飞转。硬碰硬?没必要,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满足他?那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以后还不得天天来打秋风?得想个法子,既不得罪死,又能把他“拿捏”住…
她的目光扫过萧锐那张写满“我饿我馋我不讲理”的脸,又瞥了一眼自己刚用过的、还带着油光的锅,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再做一份,也不是不行…”苏禾故意拉长了声音。
萧锐眼睛一亮:“那还不快动手!磨蹭什么!”
“不过,”苏禾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二弟也看到了,我这听雪轩的小厨房简陋,人手也少,就我和青杏两个人。这炒饭看着简单,实则费时费力,火候、用料都讲究得很。你看我这刚忙完,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她揉了揉手腕,做出一副柔弱状。
萧锐不耐烦地皱眉:“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本公子给你打下手不成?”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也嗤笑出声,觉得这新夫人简直异想天开。
“打下手倒不必。”苏禾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就是…这炒饭要想好吃,有个关键步骤,得需要一点‘力气活’。我看二弟你身强体壮,精神头十足,不如…帮嫂子一个小忙?”
“力气活?什么力气活?”萧锐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这嫂子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苏禾指了指灶台旁边一个蒙着布的小石磨:“喏,就是这个。我想做点新鲜玩意儿,需要把一些干果磨成细粉。这活儿不重,就是费点工夫,得一直推,磨得越细越好。二弟若能帮我把这一小碟核桃仁磨成粉,我立刻就去给你做炒饭,保证比刚才那锅还香!”她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十几颗剥好的、饱满的核桃仁。
萧锐看着那小小的石磨和一小碟核桃仁,又看了看苏禾脸上“真诚”的笑容,再闻着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勾魂夺魄的炒饭香气…肚子里的馋虫疯狂叫嚣。
“就…就这点事?”萧锐有点不信,“磨完你就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禾拍胸脯保证,“嫂子我说话算话!而且,磨粉这活儿,讲究个心诚则灵,自己动手磨的粉,做出来的东西才格外香!二弟你亲自磨的,待会儿吃起来肯定更有滋味!”
苏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忽悠起人来眼都不眨。
萧锐将信将疑,但美食当前,诱惑实在太大。他想着不就推个磨嘛,能有多累?为了那口香死人的炒饭,干了!
“行!磨就磨!”萧锐撸起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臂,走到石磨前。他身后的一个小厮想上前帮忙,被他一把推开,“一边去!本公子自己来!嫂子说了,自己磨的才香!”
苏禾忍着笑,示意青杏给石磨加好核桃仁,又倒了一点水润滑。
萧锐抓住磨柄,信心满满地一推——
“嗯?”他脸色微变。这石磨…怎么这么沉?!比他想象的重多了!
但海口已经夸下,为了炒饭,拼了!萧锐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一圈一圈地推磨。沉重的石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缓慢地转动着。才推了十几圈,他那张养尊处优的白净脸蛋就开始泛红,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臂更是酸胀不已。
“嫂…嫂子…这…这还要磨多久?”萧锐喘着气问,感觉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哎呀,二弟加油!”苏禾坐在旁边,悠闲地喝着青杏刚泡好的花茶(用院子里现摘的桂花泡的,香气怡人),笑眯眯地给他打气,“快了快了!你看,才刚开始出浆呢,离细粉还远着呢!磨得越细,待会儿做出来的东西才越好吃!想想那香喷喷、金灿灿的炒饭!想想那焦香的肉丝!想想那裹着蛋液的米饭在嘴里爆开的感觉…”
苏禾绘声绘色的描述,如同魔鬼的低语,在萧锐耳边盘旋。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炒饭的香气,看到了那诱人的色泽…口水疯狂分泌!
“我…我推!”萧锐一闭眼,再次发力,跟那沉重的石磨杠上了。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昂贵的锦袍也蹭上了灰尘和石粉,整个人狼狈不堪。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看得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
青杏在一旁看得解气又好笑,偷偷给自家夫人竖了个大拇指。夫人真是太厉害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碟子里的核桃仁终于变成了一小碗细腻、散发着坚果特有香气的浅褐色核桃粉。
“好…好了!”萧锐如同虚脱般松开磨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臂酸得直抖,汗水浸湿了额发,哪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哎呀!二弟辛苦了!”苏禾立刻放下茶杯,一脸“惊喜”地凑过来,看了看那碗核桃粉,“磨得真细!二弟果然有天赋!等着,嫂子这就给你做炒饭去!”
苏禾说到做到,立刻洗手开火。这一次,她动作更快,行云流水。热油爆香肉丝,蛋液炒成金黄蓬松的蛋块,米饭粒粒分明地跳舞…当那熟悉的、霸道的、令人疯狂的香气再次升腾而起时,瘫在地上的萧锐如同打了鸡血般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锅里,喉结疯狂滚动。
豪华版黄金蛋炒饭再次出锅!分量十足!
苏禾盛了满满一大碗,金灿灿的炒饭堆得像座小山,特意在上面又撒了一小撮萧锐亲手磨的核桃粉作为“认证”。
“喏,二弟,尝尝?这可是你自己出了力的!”苏禾把碗递过去,笑容灿烂。
萧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风度,也顾不上手脏,一把抢过碗和勺子,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唔——!”
滚烫、咸香、焦脆、嫩滑、油润…各种美妙的口感在舌尖爆炸!肉丝的焦香、蛋块的嫩滑、米饭的焦香弹牙、酱油的复合酱香完美融合!更绝的是,那撒在最上面的、他自己亲手磨的核桃粉,带着坚果特有的醇厚香气和细微的颗粒感,为这碗炒饭增添了无与伦比的层次和风味!好吃!太好吃了!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一万倍!
萧锐完全顾不上烫,也顾不上说话,化身饿死鬼投胎,勺子舞得飞快,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油光沾满了嘴角,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公子的矜贵?活脱脱一个饿了三天的小乞丐!
苏禾和青杏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
风卷残云般,一大碗炒饭迅速见了底。萧锐意犹未尽地刮着碗底最后一粒米和核桃粉,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嗝——!”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看着自己油乎乎的手和脏兮兮的锦袍,再看看旁边笑盈盈看着他的苏禾。
“嫂…嫂子…”萧锐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软了下来,“这饭…真好吃!比我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好吃吧?”苏禾笑眯眯地问,“自己出了力,是不是感觉更香了?”
萧锐下意识地点头,回味着那核桃粉的独特风味,深以为然:“香!特别香!”
“那以后还想不想吃?”苏禾循循善诱。
“想!”萧锐毫不犹豫,眼睛放光。
“想吃可以,”苏禾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但是,二弟,咱们得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萧锐一愣。
“第一,想吃可以来找我,但得敲门,不能硬闯我的院子,这是规矩。”
“第二,想吃什么,提前说,我好准备食材。像今天这样突然袭击,万一我没材料,你也吃不上,对不对?”
“第三,”苏禾指了指那口锅和石磨,“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吃到最好的味道,有时候得付出一点点小小的劳动。比如…下次想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可能还需要你帮忙磨点粉啊,剥点坚果壳啊,或者跑跑腿买点新奇食材什么的…当然,嫂子不会让你白干,做出来的美食,有你一份!”
苏禾的“约法三章”,核心就是:想吃?可以!守规矩!提前预约!干活换饭!
萧锐看着苏禾那张笑靥如花却莫名让他有点发怵的脸,又回味了一下口中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味道…再想想刚才推磨的酸爽…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美食的诱惑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纨绔的懒散和所谓的“面子”。
“行…行吧!”萧锐一咬牙,为了口腹之欲,认了!“嫂子说的对!想吃好的,得守规矩!得…得出力!”他自动把“干活”美化成“出力”。
“二弟果然是个明白人!”苏禾笑得更灿烂了,顺手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帕子递给他,“擦擦手和脸。下次想吃啥,提前让个小厮来知会一声就行。”
萧锐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看着苏禾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视不屑,变成了带着点敬畏和…浓浓的渴望(对美食的)。“那…嫂子,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做?或者…还有没有别的更好吃的?”他舔着脸问。
“看心情,看天气,也看…二弟的表现。”苏禾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好了,嫂子我也累了,二弟请回吧。记得把碗留下。”
萧锐恋恋不舍地放下空碗(刮得锃亮),一步三回头地带着同样馋得流口水的两个小厮离开了听雪轩。他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两个念头:第一,嫂子做的饭真他娘的好吃!第二,下次得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少干点活或者干点轻松的活,换更多好吃的…
看着萧锐有些狼狈却明显被“驯服”了一点的背影,青杏佩服得五体投地:“夫人!您太厉害了!连二少爷都被您…拿捏住了!”
苏禾伸了个懒腰,看着那碗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空碗和旁边那碗萧锐亲手磨的核桃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小意思。”她轻快地说,“对付这种半大小子,尤其还是个馋嘴的纨绔,美食加一点点‘劳动教育’,效果立竿见影。”
她拿起那碗核桃粉闻了闻,坚果的香气浓郁。“嗯…这核桃粉磨得还真不错。青杏,收好了。下次…咱们用它做点核桃酥或者核桃酪尝尝?”她已经开始规划下一道征服侯府的美味点心了。
而就在听雪轩的“炒饭外交”大获成功之时,侯府另一处精致华美的绣楼里。
一个穿着鹅黄色绣缠枝莲纹襦裙、容貌清丽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骄矜之气的少女,正烦躁地推开窗户。她是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小姐,萧珩的胞妹,萧玥。
“什么味儿啊?一阵一阵的,香得腻人!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安静地绣花了!”萧玥皱着秀气的眉头抱怨道。她刚从松鹤堂回来,母亲那里飘出的那股清雅甜香已经让她心神不宁了,现在又闻到这股更霸道浓烈的香气,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身后的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说:“小姐,奴婢听说…好像是新夫人那边…在做好吃的?连二少爷都跑过去了,回来的时候…据说嘴角还带着油光,可高兴了…”
“新夫人?那个商贾之女?”萧玥撇撇嘴,一脸不屑,“她能做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吃罢了!二哥也是的,一点侯府公子的体面都不要了!为了口吃的…”话虽如此,她的鼻子却不受控制地用力吸了吸空气中那霸道诱人的香气,肚子也悄悄叫了一声。
真…真有那么香?
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骄矜的萧家大小姐心中,悄然荡开了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