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作业的汇报日近在眼前,林溪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整理数据。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访谈记录塞进帆布包。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雨幕连天接地,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积水上破碎成千万片摇晃的金箔。
“糟了……”林溪倒抽一口冷气,抱着书包缩回狭窄的屋檐下。单薄的卫衣瞬间被斜飞的雨丝洇湿大片,寒意刺骨。宿舍楼在雨幕尽头模糊成一片灰影,跑过去至少要十分钟。她望着密集的雨线,焦虑地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书包带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踏碎了雨水的喧嚣。
“又没带伞?”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在头顶响起。
林溪猛地回头。江辰撑着一把宽大的纯黑长柄伞,站在图书馆高大的罗马柱旁。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色羊绒风衣,肩线利落,衬得身形越发颀长挺拔。图书馆门厅透出的暖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雨夜的湿气仿佛在他微蹙的眉宇间凝结。
“你……你怎么在这儿?”林溪有些结巴,雨水顺着她濡湿的刘海滑下,挂在睫毛上,视野一片朦胧。
“刚开完一个无聊的线上会议。”江辰语气平淡,目光却在她湿透的肩头和冻得微微发白的嘴唇上停留片刻,眉头锁得更紧,“你是打算一路淋回去,挑战人体极限?”
“宿舍……还有十五分钟就关门了……”林溪小声辩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细弱。
江辰没再说话,只是握着伞柄的手腕微动,宽大的伞面稳稳地倾斜过来,在她头顶撑开一片干燥的天地。“跟上。”
他迈步走下台阶,踏入雨幕。
林溪犹豫了一瞬,小跑着追上去,小心翼翼地挤进伞下。伞的空间有限,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她几乎能感觉到他风衣布料下透出的体温,以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木质香气,此刻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气息,奇异地驱散了寒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生怕自己的湿衣服蹭到他昂贵的风衣。
“再往外站,淋湿的只有你自己。”江辰瞥了她一眼,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依旧清晰。
林溪只好又往他身边挪了半步。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相触,隔着几层布料,传递来温热的触感。她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绷紧了身体,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她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脚下溅起水花的路面,试图用数步数来分散注意力。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空旷的校园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回荡,交织着雨水的喧哗。林溪忍不住偷偷抬眼,目光掠过他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沿着风衣利落的线条向上,最终落在他线条干净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上。灯光透过伞沿的雨帘,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鼻梁挺直如峰。这副专注前行的侧影,褪去了平日的懒散不羁,显露出一种沉静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赖的力量。
“看路。”江辰突然出声。
林溪猛地回神,脸颊发烫,下意识地想收回视线,脚下却一个趔趄——“噗通!”她结结实实地踩进一个被雨水淹没的浅坑,冰冷的水瞬间灌进帆布鞋,裤脚湿了大片,身体也因惯性向前扑去!
“啊!”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电光火石间,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瞬间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林溪惊魂未定地站稳,手腕处传来的干燥暖意和他指腹微粝的触感无比清晰。她僵在原地,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滚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你是真的……”江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无奈,“……不会走路?”
“对、对不起!”林溪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用力想抽回手,声音细若蚊蚋,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江辰松开了手,指尖似乎在她手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残留的水迹。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将伞再次向她那边倾斜了一个更大的角度。林溪这才注意到,他靠近自己的半边肩膀,风衣布料已经被斜飞的雨水浸成了深灰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悄然涌上林溪的心头。她默默地、更靠近了他一些。
终于到了灯火通明的宿舍楼下。林溪如蒙大赦,飞快地从伞下钻出来,站在门廊干燥的地面上,深深鞠躬:“谢谢你送我回来!江辰!”
江辰站在台阶下的雨幕里,高大的身影被路灯拉长。他“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她依旧湿漉漉、黏在额角的碎发上。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探进风衣内袋,掏出一包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林溪低头一看——又是那包熟悉的、没有任何logo的纯白纸巾,包装完好,带着他指尖的微温。
“擦擦。”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别再淋雨了。”
说完,不等林溪回应,他利落地转身,撑开伞,大步流星地重新没入沉沉的雨幕。黑色的伞和风衣的背影很快被密集的雨线模糊、吞噬,只留下清冷的空气和手心那包小小的、沉甸甸的纸巾。
林溪攥紧了纸巾,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站在宿舍楼温暖的光晕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瞬间的力度和温度,而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地跳动着,盖过了窗外整个世界喧嚣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