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周终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落下帷幕。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深秋的寒意便显得更加刺骨。这天晚上，林溪结束了便利店的晚班，刚推开玻璃门，就被一阵裹挟着冰冷水汽的风扑了满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不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林溪没带伞，身上单薄的工作服外套瞬间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寒意直透骨髓。她抱着书包，瑟缩在便利店窄小的屋檐下，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发愁。回宿舍的路不算近，打车是绝无可能的奢侈。只能祈祷雨快点小下去。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急。冷风像刀子一样钻进领口，林溪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白，忍不住抱着胳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便利店门口停下，轮胎碾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声响。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江辰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没戴墨镜，额前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了几分不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喂，山…林溪。”他开口，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杵这儿当招财猫？”
林溪惊讶地看着他：“江…江辰？你怎么…”
她记得他不住校，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便利店门口实在突兀。
“路过，”江辰打断她，语气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她冻得微微发抖的身体和发白的嘴唇，“买包烟。”他随口扯了个理由，目光瞥向灯火通明的便利店，“上车，顺路捎你。”
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真是举手之劳，天经地义。
“不用不用！”林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像只受惊后竖起全身刺的小动物，“我…我等雨小点自己走！很近的！”
坐他的车？那奢华的真皮座椅，那封闭空间里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光是想想就让她浑身不自在，更怕欠下人情。
“少废话。”江辰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是想在这儿冻成冰雕给便利店当免费代言人？”
他顿了顿，看她咬着唇还在犹豫，又加了一句，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快点，我赶时间。”
说完，他甚至按了下喇叭，短促的鸣笛声在雨夜里格外突兀。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林溪无奈地抿紧唇，小声道：“那…谢谢。”
然后，她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拉开后座车门，尽量缩着身子坐进去，努力不让湿漉漉的衣角碰到那光洁如镜的座椅表面。
车门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和寒意。车内温暖干燥，那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木质香气包裹上来，让林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身体依旧僵硬地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抱着书包，眼睛只敢盯着前排座椅的靠背。
车子平稳启动，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刮开挡风玻璃上的水帘。沉默在温暖的空间里蔓延，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雨点敲打车顶的噼啪声。
“考完了？”江辰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低沉而清晰。
“嗯…刚考完。”林溪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上的一个小线头。
“感觉怎么样？”他似乎只是随口闲聊。
“…还行。”林溪含糊地应道，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尤其是数学。
“哦。”江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身从前排副驾驶座上摸索了一下，然后手臂一伸，往后递过来一个东西。
林溪一看，愣住了。那是一把崭新的折叠伞，通体纯黑，没有任何logo，但伞柄的磨砂质感和伞骨的厚重感都透露出不菲的价格。
“拿着。”江辰的语气还是那么理所当然，“省得下次又当招财猫。”
“我…我有伞的！”林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撒谎，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确实有把伞，伞骨断了一根，撑起来歪歪扭扭，伞面也褪色得厉害。
“有伞？”江辰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揶揄，“有伞淋成落汤鸡？拿着，下次记得还我。”
他不由分说地把伞直接塞到了后座她旁边的空位上，动作干脆利落，不给她任何推拒的机会。
林溪看着那把静静躺着的、散发着崭新气息的黑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点被抓包的窘迫和一丝暖意。
江辰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低着头，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手指还在跟那个无辜的线头较劲，一副明明心虚得要命却又强装镇定的憨憨模样。这副样子莫名地取悦了他，连日来被老头子烦扰的郁气都消散不少。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放松了几分。
车子很快到了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下。雨势未减。
“谢谢…伞…我会还你的！”林溪像被赦免一样，飞快地说完，抱着书包和那把新伞，推开车门就一头扎进了密集的雨帘中，甚至忘了撑开那把崭新的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再次打湿她的头发和肩膀，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宿舍楼的门洞。
江辰看着她冒冒失失冲进雨里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笑骂了一句：“小笨蛋。”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着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离他声称的“赶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他熄了火，静静地坐在车里，听着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声响，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才重新发动引擎，黑色的轿车缓缓融入雨夜的街道。那把伞，不过是他下午特意让司机绕道去精品店新买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