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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虞国公祖母曾是平定内乱的英雄。
圣上宽限了三天,命她务必在此期间整肃内宅。
若再出现侧夫以下犯上这种事,则直接赐死。
李侍郎的弟弟也在近日得了和离书。
自周继明入府,他先是被逼让出掌家权,又被逼典当嫁妆给周继明凑铺子的本金。
哭着闹了数日,虞国公不予理会,他便也彻底死了心。
李侍郎接他回府那日,我借口帮忙,跟着凑热闹。
“就是这个贱人!就是他害惨了你,南乔,你糊涂啊!”
虞国公的父亲举着鞭子,对着亲手养大的女儿老泪纵横。
堂下,周继明被剥去上衣,跪在地上,背上鞭痕交错,皮开肉绽。
若非顾忌圣上刚勒令沈南乔管好内宅。
恐怕周继明此刻已被活活打死,扔在街上任野狗撕食了。
“白尚书!”
沈父瞥见我,猛地撞开家丁,几步跪倒在我面前。
“南乔性子是粗莽易怒,可她断没有冲撞陛下的胆量啊。”
“你京城宅院是她帮忙安置,出行马匹也是她帮着打点,我替她给你下跪赔罪,求你放过我们一家老少吧。”
他边哭边磕头,举足尽显一位父亲护犊之心。
我抬起眼眸,目光淡淡扫过他身后的虞国公。
她曾数次收买言官构陷于我,替我安置最破最旧的宅院。
穿越那日,我冒暴雨从山上逃下。
她仅因我眉间有一点与她肖像的红痣。
便命丫鬟将我摁跪在国公府外,要我跪足两个时辰,才允许民间大夫随我回去治病。
现在她跪着,衣装不整,下唇因恨生生咬出了血。
“沈老爷倒是提醒我了。”
门外丫鬟牵着圣上赏赐的汗血宝马进来。
我从她们手上接过鞭子,对着沈南乔的位置猛抽了下马背。
那天,我带着周继明求虞国公帮他在京城安置个铺子时。
她就是这样轻蔑地看着我。
口头上说着无事,待我转身,却猛地拉开马厩门栓。
失控的烈马疾冲而出,碗口大的马蹄狠狠踩在我的腰腹。
我蜷缩在地,捂着伤口竭力逃窜。
模糊视野中,周继明张开双臂护着沈南乔,那双日夜被我用体温捂热的手,正轻柔地为沈南乔拂开鬓边的乱发。
“马有灵性,只会踩不干净的东西。”
我笑着,看失声尖叫的沈南乔,在慌乱中竟强拖周继明做挡马的肉盾。
“你如今被畜生如此欺辱,恐怕,是出生就不干净吧?”
周继明刚受了鞭刑,如今又被马蹄踩踏。
溃烂的伤口散发恶臭。
他瘫软如泥,只有望向沈南乔的眼睛瞪得老圆。
“贱人!你敢侮辱我的母亲!”
沈南乔瞥见周继明伤口处渗出的黄白脓水,嫌恶地干呕两声,反手便将他狠狠推开。
“你出生乡野贱籍,我骂你一句贱畜之子有什么不对!”
“我可是国公嫡女,贵胄之后!不凭花言巧语,就你这等下贱东西,也妄想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我把沈父手上的鞭子抢过来,反手一挥,瞬间抽得她嘴唇破裂,鲜血混着皮肉外翻。
“你不过国公之女,而我身为当朝刑部尚书,权柄俸禄不输国公。”
“再敢妄议我母亲,我割下你的舌头喂狗!”
抽完察觉有人拽着我的裤脚。
低头睥睨,周继明半死不活,出气多进气少地求我救他。
我直接踩住他的手:
“我记得你说,喜欢看沈南乔高高在上地虐待我?”
脚下发力,我看着周继明嘶哑着惨叫,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现在还喜欢吗?”
他说不出话,手指在我的鞋子下面痉挛,像蠕动的臭虫。
“周继明,”我俯身,声音淬冰,“你给我记住。”
“你身上的鞭痕,此刻被我踩在脚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丑态。”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是你想留在这享受无尽的权力,是你亲手摔碎那枚戒指,是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回,留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朋友,连声妈妈都只能喊给梦中人听的狗屁时代!”
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让他知道,没有爸妈的照顾,他活得不如别人家的一条狗。
但我还是只将他踹翻一边,听着沈南乔的尖叫,拂袖离开国公府。
我要让他活着。
让他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直到我忘记,自己再也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