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敏按摩的手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动作,力度沉稳依旧。
她没有立刻抬头看他,声音平静而认真:“因为你是我从八岁那年起就认准了的人。腿伤是命运开的玩笑,不是你人生的败笔。”
灯光勾勒着她低垂的眉眼,显得格外温和而坚定。
“我的腿,”刘夏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薄到近乎讽刺的笑容,“车祸留下的烙印,丑陋,阴冷,像个甩不掉的诅咒。每次发作都狼狈不堪,刚才你也看到了。这样的负担”他顿了一下,试图找出更冷酷的词,“难道不可怕吗?不可笑吗?”
他终于把那沉重的引子抛了出来。
李思敏的手没有停,力度却更加柔和了些。
她抬眸,目光像清澈的泉水映进他带着防备的眼眸深处。
“那年夏天,十二岁的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混混堵了,抢光钱还被打了一顿。我趴在地上,觉得又羞又痛。那时候的你,骑着自行车经过。”她的声音带着回忆的微光,平静叙述着两人初始的片段,“你没有视而不见,而是停下来,皱眉看着我。你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面包,递给我。然后看着我自己能站起来,才骑着车离开。”
“那个面包的味道,其实很普通。但那天下午,它是我尝过最温暖的甜味。”
“后来,我知道你叫刘纯,比我们年级高一点。再后来,我听说你在江边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腿上却被漂来的钢筋划了很深一道口子。你住院那几天,很多人去看你,我混在人群里偷偷看了一眼。那时候,我就觉得,那么深的伤口,肯定很疼。但你的眼神,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干净,明亮。”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按着他腿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旧疤痕周围的穴位。
“现在这条腿,是因为保护你视为生命的人而受的伤。张莫愁出事那次,你开车去接她,结果被对面的醉驾卡车撞上不是吗?新闻上有报过。为了挡住碎片,为了推开她,你的右腿才被毁掉的。”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坦荡,直视着刘夏秋眼底翻涌的情绪风暴。
“这条腿对我来说,是烙印没错。但烙下的不是你的失败,是你骨子里的光芒从未熄灭的证据。是你不顾一切保护过人的勋章,也是我最心疼的地方。”
“可怕吗?不。我每次帮你按揉它,只是想告诉你:当年那个递给我面包、沉默却温暖的刘纯还在。当年那个为救人差点搭上一条腿的刘纯还在。只是他现在学会了用疏离来保护自己。我能感觉到他藏在铠甲下的疲惫。”她的手停在他膝盖上方,隔着睡裤布料传递着温热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量。
“我只想靠近他,温暖他,分担那份疲惫。如果这算是执着,那我认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千斤重的承诺,“你肯让我碰它,肯在这里接受这点微不足道的照顾,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
刘夏秋仿佛被定住了。
他所有的尖锐,所有的防备,所有用来构筑坚固堡垒的言辞,在她这番平静而真挚的剖白面前,瞬间变得不堪一击,土崩瓦解。
原来,在她眼里,这些伤痕不是丑陋的勋章,不是失败的标记,而是他过往善与勇的证明?是被她珍视的勋章?
他猛地别开脸,喉咙发紧。
窗外,新年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拍打着窗户。
房间里却异常温暖。
他那条仿佛被冰封多年的右腿,在李思敏持续不断的、带着心意的温热按摩下,似乎从骨骼深处开始回暖,丝丝缕缕的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开。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李思敏”
“嗯?”
“你按的手劲,可以再重一点。”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淹没,但这细微的请求,却像一个沉重的闸门轰然开启。
李思敏先是一怔,随即眼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没有说话,只是唇角的弧度温柔地漾开,如同被寒冰解封的春水。
按摩的手指,顺应他的要求,微微加重了力道,更加精准地揉按在那承担了太多伤痛的神经和肌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