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辞遥望侯府中的灯火,自嘲一笑,“回去做什么?侯府上下,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
云七看着这样的主子,十分心疼,他一张娃娃脸都皱吧了起来。
“胡说八道!侯爷跟侯夫人肯定在意您啊……”他说完后,突然想起来,侯爷受伤腿废了后,整个人愈发严苛,不近人情,对主子更是如此。
而侯夫人又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偏宠世子,冷落他们家主子。
云七发现自家主子目光变冷了,赶紧找补,继续安慰道:“就算是没有他们,还有您刚娶的夫人,她肯定也在意您……”
话说到这里,云七又卡壳了。
因为主子当初就不喜欢那苏家三姑娘,是被侯夫人给安排了婚事,两人本没有什么情谊,那苏三姑娘怎么可能在意他家主子?
更不要说,顾昀瑞回来后,竟然顶替了他们家主子的身份,对外宣称死的是忠勇侯世子,顾昀瑞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苏家三姑娘做夫人,甚至还兼祧两房!
这件事真是欺人太甚,又令人费解。
他家主子实惨啊。
云七安慰不下去了,只得嘟囔道:“我真是搞不懂世子了,明明他得到了所有偏爱,还娶了那么完美的苏家嫡长女做夫人,他何必要假冒您的身份!图什么啊?”
兄长抢了自己的夫人,顾昀辞心底没有什么微澜,但一想到那‘苏家嫡长女’的时候,顾昀辞一向冷酷淡漠的俊脸上,闪过一抹波澜。
新婚夜那天晚上,美好的就好像是一场梦。
在他踏出婚房的那一刻,梦就醒了,也就代表,他依旧是一个无法被任何人在乎的存在。
“走吧。”
可能是失去的太多了,所以再失去东西的时候,早已习惯,整个人已经麻木。
顾昀辞转过身,很快身影就没入了黑暗之中,就好像从没有回来过一般。
**
过了年,虽然京城之中,北风依旧呼号,但春意已经慢慢渗透了进来,侯府院子中的冰雪初融,过不了多久,底下的青草绿叶,就会争先恐后涌出来,展现一片生机盎然。
之前忠勇侯用顾昀瑞尸骨未寒,又是在年里,回绝了顾家族老们的关于过继一事。
但这年过完了,才出了正月十五,顾家族老又找上门来。
坐在轮椅上的忠勇侯,对着几位头发雪白的族老道:“过继一事,暂且不用再提及,因为我已经打算明日进宫,面见陛下,给阿辞请封世子。”
几个族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年岁最长的三叔公开口道:“侯爷,您之前不是一直说,阿辞这孩子武功虽然不错,但平时少言寡语,不通人情世故,远远比不上阿瑞吗?”
虽然两个孩子是双生子,但是在侯夫人冯氏长年累月的偏心下,再加上顾昀辞的少言寡语,而顾昀瑞惯会讨长辈们欢心。一直对后院事情不闻不问的忠勇侯,心也在慢慢偏颇。
可是现在不同了。
失去了最优秀儿子的忠勇侯,叹了一口气,才短短几个月,他好像是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似的。
“可是阿瑞已经不在了,阿辞虽然不及他,但他们到底是孪生兄弟,而且以后我也会继续扶持阿辞,想必侯府在他手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实在不行,还可以培养孙辈。
他身子孱弱,虽然不能再生儿子了,但又不是马上要死了,至少还可以活个十几年。
见忠勇侯将这句话给说死了,顾家旁支那些打着小算盘的人,不得不暂时放弃。
等到这些人走后,冯氏是挺高兴的,虽然阿瑞折腾了一通,但好在殊途同归,以后这个侯府还是他的。
冯氏笑容满面道,“今天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提前庆祝庆祝。”
忠勇侯无语道:“我这还没有进宫去请封,哪里有提前庆祝的道理?”
冯氏:“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提前庆祝一下也是无妨的。主要是看那些族老仗着我们侯府人丁不兴旺,总是暗戳戳地想要做一些手脚。我们还有阿辞,阿辞以后还会有好多孩子,气死那些蠢蠢欲动的旁支!”
忠勇侯瞪了她一眼,但到底没有阻拦她庆祝的打算。
苏溪月也很高兴,她故意当着苏清婉的面,抱着顾昀瑞的胳膊说道:“阿辞,等你做了世子,那我就是世子夫人了,对吧?”
顾昀瑞微笑颔首,抬起头的时候,却下意识地去看苏清婉的表情。
苏清婉依旧泰然处之的模样,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世子夫人’这个名头马上要就拱手让人了。
而苏溪月的挑衅落了空,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有一些不爽,又故意对苏清婉说道:“哎呀,大嫂,以后我做了世子夫人,你不会生气吧?”
苏清婉:“生不生气有什么意义,谁让顾昀瑞已经死了。”
苏溪月:“可我看你就是不高兴的样子啊,其实我也没有办法,但谁让阿辞要做世子了呢。不过你放心,等我做了世子夫人,我肯定会多多关怀你的,毕竟咱们还是亲姐妹。”
冯氏看不下去了,她冷声道:“苏溪月,你有完没完?现在清婉依旧是你的大嫂,你得尊敬她!还有,这段时间你几乎总是缠着阿辞在你的院子中,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到底能不能生?”
“明日我递牌子进宫去请御医,给你看看身子!倘若你不能生的话,这个世子夫人你也别想做了!”
苏溪月被她说得脸色发白,满脸委屈,“我也就是在跟大嫂开玩笑而已,毕竟我又不是有意做这个世子夫人,这不是担心她跟我记仇嘛。阿辞,你快点帮我跟母亲说一说,我身子很好的,咱们才成亲这么短的时间,没有怀孕是很正常的。等过段时间,缘分来了,我肯定就会有孕的。”
顾昀辞点了点头,“娘,溪月快人快语,您看清婉都没有生气,她们就是姐妹之间开玩笑而已,您也别生气了。溪月年轻,身体肯定没有问题。不过可以请御医来,给您请个平安脉,顺便给溪月跟清婉也把把脉。”
顾昀瑞惯会哄人,这三言两语,就将冯氏跟苏溪月都给安抚好了。
苏清婉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
她什么时候同意了,苏溪月才能够有孕。
不过,明天如果就请御医来府上的话,她的肚子应该也藏不住了,而且,侯爷还要进宫去请封世子了……
当天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晚膳,没出意外的,之后苏溪月又把顾昀辞给拉走了,两人成亲好几个月了,感情渐浓,愈发腻歪。
苏清婉一个人在花园中漫步消食,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忠勇侯被小厮推着轮椅。
“见过爹。”她微微福身。
忠勇侯是一个武将,为人粗狂一些,但他一向敬重苏老太傅,而且也很心疼苏清婉这孩子,每次对待她的时候,总是比对旁人多一些宽容跟耐心。
忠勇侯温和道:“清婉,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院子中散步,别着凉了。”
苏清婉微微福身,刚要说什么,突然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可是把忠勇侯给惊了一下,他连忙道:“清婉,你这是生病了吗?快,让府医来给清婉看看。”
苏清婉连忙道:“爹,我没有生病,我应该是有了身孕,但因为我这段时间忧伤过度,脉象不稳,也就没敢告诉你们,担心你们空欢喜一场。”
忠勇侯听后一愣,平常不苟言笑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狂喜。
已故长子有了遗腹子,他怎能不高兴呢?
但是随后他想到了什么,那笑容又收了收。
“这个孩子……”
苏清婉十分聪慧,她立刻补充道:“对了,前两天让大夫给诊过,已经有孕三个多月了。”
言下之意,这个孩子,的的确确就是顾昀瑞的遗腹子。
这等事情,照理不应该同公爹说。
但苏清婉自从知道了忠勇侯也被顾昀瑞跟冯氏给蒙在鼓里后,就有了一个算计,再说明天御医被请来把脉,一切也就隐藏不住了。
果然,忠勇侯听后,眉宇间只剩下激动,跟对已故长子的怀念了。
他喃喃道:“好,真好啊。”
苏清婉看了看忠勇侯的表情,激动哽咽道:“爹,阿瑞离开后,我天天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忧伤过度,一直忙碌庶务,才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可还是差点没坚持下去,幸亏后来得知自己怀孕了,这才感觉人生一下子就又有了希望。”
忠勇侯已经十分动容,他感慨道:“阿瑞有在天之灵,不忍看到你跟我们,都如此孤苦,思念着他。清婉啊,爹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啊!”
苏清婉:“爹,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说两家话,我只希望以后这孩子,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告慰世子在天之灵。”
看着她如此珍视这个孩子,忠勇侯感动之余,突然想到了给老二请封袭爵的事情……
第二天忠勇侯进了宫,等到下午回来后,冯氏迎着他,一脸关切道:“侯爷,陛下同意让阿辞袭爵做世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