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并未听见通传声,更不知道被昭衡帝听去了多少。
她见过礼后,观察着昭衡帝的脸色起身讪笑,“皇上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昭衡帝缓步到她面前,黑沉的眸半垂着,看得丽嫔心里发慌。
“臣妾刚才在和婢女说清扫宫殿的事情最近这些奴才们,做事越来越敷衍了”
“冯顺祥。”
昭衡帝开口,冯顺祥立刻捧着个长条状锦盒上前。
冯顺祥恭敬地在丽嫔的面前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鎏金累丝并蒂莲金簪。
昭衡帝抬手,在丽嫔惊喜的目光里从锦盒里拿起那支金簪,亲手为丽嫔佩戴在发间。
“朕看到这簪子就想起你了。”
他为她戴上后,稍微后撤端详,丽嫔娇羞抬手,轻触着发间的簪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昭衡帝沉声称赞道:“新装艳质本倾城朕的丽嫔,堪称绝色。”
丽嫔撒娇地靠进他的怀里,“皇上!皇上对臣妾真好”
昭衡帝轻揽着她的肩膀,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丽嫔身旁的宫女见状,连忙小步退了出去。
昭衡帝与丽嫔走向内室,丽嫔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这金簪是并蒂莲,并蒂莲代表的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皇上”
丽嫔回眸,媚眼如丝,“这簪子,臣妾很是喜欢。”
昭衡帝已经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他闻声抬头看她,神色不辨喜怒。
“爱妃喜欢就好。”
“皇上还有一事。”
丽嫔从铜镜前起身,纤腰款摆地来到了软榻旁,玉手纤纤端起旁边茶壶,亲自给昭衡帝斟了杯茶。
“前两日朔州雪灾,臣妾弟弟救灾有功,听说朔州当地都说阮通判爱民如子呢。”
昭衡帝端起那杯茶,用杯盖轻拂着水面上的浮茶。
他盯着杯中水面上打旋的茶叶,缓缓开口,“朕今日早朝确实看到了朔州雪灾的折子,折子里也提到了你弟弟这次确实有功。”
丽嫔坐在了昭衡帝的身边,为他轻轻按摩着僵硬的肩膀。
“弟弟每日要盯着城里百姓的暖棚,还得去乡下查看被雪压塌的民房,这几日雪大,他那双手冻得连笔都握不住,给臣妾心疼坏了。”
昭衡帝放下茶杯,青玉茶杯与桌面轻磕,发出了一声轻响。
“的确,通判掌民政,雪天里是辛苦。”
见昭衡帝态度松动,丽嫔趁热打铁道:“臣妾心疼得紧,朔州偏远,那地方可是困苦之地。”
她轻叹一声,面露难受。
“他不光安置百姓及时,还替受灾的农户求了粮税减免,户部来核查时,都夸他处事妥当。”
“皇上不如就赏他个户部侍郎?调回京城来,也免得在那边受冻呀。”
昭衡帝似是在沉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敲着。
“地方通判从五品,户部侍郎正三品越级升调,颇为麻烦。”
“皇上!”
丽嫔将手收了回去,娇俏地扫了昭衡帝一眼,“臣妾的弟弟有勇有谋,还对百姓负责,如此良臣,即使是越级也不算什么。”
她声音放软了些,委屈地看着昭衡帝。
“还是说,皇上就觉得臣妾是自己人,才对臣妾的家人疏忽?”
“若是如此,臣妾可要伤心了。”
她扳着手指数道:“臣妾的父亲任内阁学士,兢兢业业为皇上,为先皇辅佐五十余年,臣妾的哥哥都在朝中任要职”
“怎就差一个户部侍郎了?”
丽嫔说着,就扯着昭衡帝的袖子轻摇了摇。
“如何?”
昭衡帝看向她,不知为何,丽嫔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可是,男人今日特意赠予她的并蒂莲金簪还簪在她的发间。
并蒂莲这可是与众不同的恩宠。
丽嫔心中有了底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昭衡帝刚刚登基时候,他嘉奖阮家,封赏之厚重令前朝震惊的时候。
“依你所言。”
昭衡帝薄唇轻抿了下,丽嫔开心地笑了,倚进了昭衡帝的怀里。
“皇上对臣妾真好,皇上对臣妾的家人也好。”
她在他的怀里畅想着,“臣妾在后宫,臣妾的父兄在前朝,定然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着,丽嫔就要勾着他的脖子献上香吻,想用这种纯粹的爱恋来报答昭衡帝。
然而。
昭衡帝却偏头躲过了,丽嫔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轻怔了下。
“皇上”
“朕一会儿还有要事,若是沾上你的口脂,定然要被朝臣取笑。”
昭衡帝松开她,丽嫔只能缓缓坐直身子。
她语带委屈,“哪有这么多原因,分明是皇上不宠爱臣妾了。”
端详着丽嫔娇美的侧颜,昭衡帝唇角轻勾,脸上浮上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竟多想。”
他起身稍整衣襟,看着坐在软榻上似是与他赌气的丽嫔,最终似是向她投降,宠溺开口道:
“今夜朕来昭阳宫。”
“皇上可别唬臣妾臣妾亲手准备晚膳,等着皇上。”
丽嫔的小脸儿由阴转晴,起身帮着昭衡帝整理了下衣服,才送昭衡帝离开昭阳宫。
她如同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妻子,一直送昭衡帝到了昭阳宫门口,才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
重回正殿的时候,丽嫔的心情极好,将并蒂莲的金簪从发间取下,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
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本就娇艳的脸上此刻好似少女一般,眼角眉梢都藏着春意。
“迟夏。”
丽嫔喊出接替芳菲的那个宫女的名字,迟夏连忙上前,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只听丽嫔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的喜悦,然而,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去把冷宫里的解决干净了,你办事妥当,可别让本宫失望!”
迟夏毕竟是刚接替芳菲不久的,还是不能做到与丽嫔互通心意。
她上前一步,迟疑地问道:
“娘娘说的,是冷宫的哪一位?”
丽嫔重新将金簪插在发间,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把她们都解决了!”
她如今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复仇的心都弱了很多。
算了,就给水仙那个贱婢一个利索的结局吧。
迟夏心中一凛,连忙道:“是!”
——
几日后,一个骤冷的早上。
包晓槐吊死在破屋的房梁上,脖颈处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脚下踢倒了一个破旧的木凳。
表面上来看,分明是畏罪自戕,或是受不了冷宫的苦寒终于自己结束了性命。
她身死的消息很快就在冷宫里传开了。
包晓槐的死,如同冬夜里落下的一片雪花,没有激起半分声响。
在这冷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条白绫吊死自己的。
旁观的人群里,水仙与小理子并肩站着。
她听到周围传来几声讨论,似是在感慨包晓槐的离去,若是仔细听,又像是在感慨自己的命运。
无论生还是死,都已经走不出这四合的宫墙。
那么,此时还站着的,与那房梁上吊着的,又有多少区别呢?
有冷宫管事公公从外面进来,吩咐侍卫将女人从白绫上解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他都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清理出去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秽物。
砰!
冷宫的大门重新合上,白绫还吊在房梁上,上面的人已经被抬走了。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甚至还有疯掉的妃嫔上前模仿着包晓槐,用脖子去缠白绫。
然白绫已经解开,连骨瘦如柴的人都承受不住,便被缠在了脖颈间,随着疯妇乱跑在冷宫里来回飘摇着。
水仙面色冷静,回忆起刚才包晓槐的死状,她与小理子对视一眼。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包晓槐依旧是三年前入宫的,没什么心计的包晓槐。
她被水仙诈出了丽嫔的名字,便活不了多久了。
水仙深知丽嫔的不容忍,以及她那鲁莽至极的性格。
芳菲如同丽嫔的缰绳,如今芳菲一没,骄傲自负的丽嫔便再也没有了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怕人蠢,就怕蠢人觉得自己还挺聪明。
水仙眸底划过了一抹嘲弄,她带着小理子正要重新回自己的屋子里。
就在这时,她曾在对面厢房里看见的婆子朝她走来。
“姑娘安好。”
婆子开口,声音温和,就连礼数都十分周全。
“我家夫人有请。”
“你家夫人?”
水仙挑了下眉,婆子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水仙看清在她身后的那排厢房。
有小理子在她身边,水仙自然是不怕的。
既然有人请,那她便赴约。
水仙稍稍颔首,便启步往那排厢房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水仙就注意到厢房里收拾得极为干净,四处都有修补的痕迹。
虽说不能与华美殿宇相比,但竟是在这破败的冷宫里,竟如普通民宅一般质朴安静。
厢房的后面还开了道小门,水仙在婆子的带领下走进了那道小门。
当她看到门后的景象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没想到,冷宫里竟还有这样的景致。”
那是一处打理得当的小院子,而在院子的中心,站了位中年妇人。
水仙静了一瞬,开口道:“夫人吉祥还是应该称夫人一句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