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轻响,昭衡帝高大的身影步入暖阁。
他看着水仙端坐在软榻上的背影,声音微沉:“爱妃,在做什么?”
银珠放好了燕窝羹后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暖阁里只有水仙一人独坐。
水仙似是吓了一跳,循声回头,看到昭衡帝的时候,她抬手轻拍了拍胸口。
“皇上,您怎么走路没声啊臣妾吓了一跳。”
她起身,盈盈福礼:“皇上操劳,臣妾炖了盏燕窝羹,想着皇上夜深或许饿了,送来给皇上补补身子。”
昭衡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似不经意地扫过软榻旁那摞奏折。
几本奏折依旧静静地躺在案角,位置似乎未曾动过。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软榻边,在水仙身侧坐下,却并未去接那燕窝羹,而是顺手拿起了手边折子翻看,状似随意地问道:
“爱妃方才进来,可看到这几份奏折了?”
注意到昭衡帝的试探,水仙的心漏跳了一拍。
果然,刚才的一切都是试探!
刚才她看到奏折上有瑾妃两个字,本能地就想拿来翻开。
可随即又觉得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昭衡帝恰好不在,冯顺祥又带她进入暖阁,而她会坐的软榻旁,正巧摆着几本奏折
她刚才犹豫了下,最终没有翻动,重新坐回。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昭衡帝就悄然进入,他的目光还多在那摞奏折上停留片刻,似是与他离开时做对比。
她心中惊讶,面上却露出茫然:“奏折?臣妾进来时只想着皇上辛劳,未曾留意旁的。”
“冯公公引臣妾在此等候,臣妾便一直坐在这里,不敢随意走动张望。”
昭衡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故意将瑾妃二字露在表面。
帝王目光沉沉,似是带着探究:“哦?爱妃就不好奇,这奏折里写的是什么?”
水仙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皇上说笑了。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训铁律。臣妾虽出身微末,却也谨记在心。”
“奏折是前朝大臣呈给皇上的国之要务,臣妾身为后宫妃嫔,岂敢有半分窥探之心?”
她目光清澈,带着全然的信任。
“无论里面写的是什么,是好是坏,都与臣妾无关。臣妾只知道,皇上圣心独断,自有明鉴。”
说到这里,水仙似是才反应过来。
在昭衡帝审视的目光下,她露出了一抹受伤的神色。
“今日皇上是在试探臣妾吗?”
昭衡帝心思深沉,本来还在揣测水仙的深意,没想到水仙反应过来后竟然直截了当地问。
他一时语塞,引得水仙更是受伤,撇过脸去眸底已浮上浅浅水雾。
昭衡帝沉声道:“朕怎会试探你?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令他惊讶的是,一向柔顺的水仙,才是却站起身来。
她的泪珠似断了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语气却有些激动。
“皇上不必再解释臣妾知道,杏林宴后,皇上心中对臣妾,对臣妾的家人,终究是存了疑虑!”
水仙语带哽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父亲开什么客栈,不该让皇上烦心”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觉得臣妾有异心,不如不如现在就告诉臣妾!臣妾立刻收拾东西,带着腹中皇儿去冷宫思过!”
她说着,竟真的转身就要往外走。
“仙儿!”
昭衡帝心头一紧,急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他握着她滑腻的手腕,能感受到女人克制不住,因为激动的颤抖。
“朕怎会不信你?更不会让你去冷宫!”
昭衡帝将她拉进怀里,感受到怀中人儿压抑的抽泣,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龙袍。
连日的疏离瞬间被这滚烫的泪水冲得七零八落。
他叹了口气,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怎么怀了身子,脾气反倒越来越大了?”
水仙伏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好不可怜:“臣妾也不想可臣妾心里难受!”
“为皇上孕育皇嗣,本是臣妾最大的福分可如今如今皇上却疑心臣妾皇上若是嫌弃臣妾喜怒无常,不如不如直说了”
水仙恸哭不止,她柔弱无骨的身子微颤,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委屈。
“朕几时嫌弃你了?”
昭衡帝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中最后那点疑虑也被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击散了。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声音缱绻:“是朕不好,不该疑你。”
水仙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皇上,臣妾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平安诞下皇上的骨血,看着他健健康康长大。”
“然后然后能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皇上,臣妾也心满意足。”
“什么权柄,什么富贵在臣妾眼中,都不及皇上万分之一!臣妾所求,不过与皇上一生一世而已。”
她轻轻拽着龙袍的衣襟,眸中溢满的是对昭衡帝的依赖。
再深的猜忌,也抵挡不了柔情的攻势。
“仙儿”
昭衡帝喉头滚动,眸色深暗,捧着她那张哭红的小脸儿,深吻了下去。
乾清宫外。
银珠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起初听到隐隐的哭声,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后来哭声渐歇,再后来便没了声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银珠有些坐立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进去看看,冯顺祥却笑眯眯地踱了过来。
“银珠姑娘,别等了。”
冯顺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皇上口谕,瑾妃娘娘今夜留宿乾清宫。”
“你且去偏殿候着吧,晚些时候,怕是要准备热水伺候呢。”
银珠闻言,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她连忙恭敬应道:“是,谢冯公公告知。奴婢这就去准备着。”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退下,去安排温水等着一会儿殿内叫水。
龙榻之上,春意融融。
连日的隔阂消退后,换来的是更加亲密的贴近。
锦帐乱晃间,隐隐有声响溢出。
水仙委屈的泪水被昭衡帝吻去,他温声在她耳边诱哄,那些话似是带着温度,染红了水仙敏感的耳廓。
不知道到了那一环节,昭衡帝便不再哄她,而是说了些更过分的话。
后来,水仙又哭了起来,这回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些旁的缘由。
一番缠绵之后,两人彻底再无隔阂。
如今坦诚相待,水仙靠在昭衡帝的臂弯里,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刚哭过的鼻音。
“皇上臣妾方才是有些任性了。”
昭衡帝揽着她光滑的肩头,餍足地闭着眼。
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纵容。
水仙继续低语,似是陷入一场回忆:“其实臣妾让父亲去经营客栈,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只是臣妾小时候,看到街上的客栈人来人往,觉得好生热闹有趣。”
“那时臣妾就对父亲说过,若能住在客栈里多好想来父亲是记在了心里。”
“后来家里得了些赏赐,父亲便想着做些营生,许是就想到开客栈了。”
她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言,知道帝王心思深沉,如今看似亲密无间,但若是他心底还有着疑虑,不如一并消了才好。
水仙微微仰起头,看着昭衡帝分明的轮廓,语气带着些许忐忑:
“皇上臣妾不懂前朝的事。若是那登第客栈的存在,让皇上觉得不妥,或是惹了什么麻烦臣妾这就让父亲把它关掉!”
“父亲年纪大了,做些别的清闲营生也好。臣妾只盼着皇上安心,再不要因为臣妾家里这些小事烦忧了。”
昭衡帝没想到,水仙会主动提出关闭客栈。
这些日子里,他确实因水仙父亲名下的登第客栈想多了些。
先皇的皇贵妃弄权的事情仿若尚在眼前,他不免怀疑水仙通过父亲的客栈配置势力。
他缓缓摩挲着水仙的肩膀,指腹眷恋着那抹滑腻。
“若是想给你父亲找点营生朕可以安排他入朝为官,挂个闲职。”
水仙靠在他的怀里,弧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臣妾的父亲不是为官的料,如今经商又惹出这些麻烦来,等着臣妾让他安心在家养老,不必出来了,省着惹皇上烦心。”
昭衡帝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紧地拥入怀中。
“傻仙儿,一个客栈而已,开便开了,能惹什么麻烦?”
“你父亲既喜欢,又有能力经营,就让他开着吧。”
昭衡帝彻底相信,水仙没有弄权的野心。
若是她有心弄权,怎会拒绝安排父亲入朝为官?
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客栈。
若那客栈真的能勾结朝臣,颠覆朝廷,那开了多年的状元楼什么的,早就惹人忌惮了。
昭衡帝心中最后的疑虑消除了,他拥着水仙,轻声安抚着她的忧心。
靠在他的怀里,水仙眸光微动。
不就是以退为进吗?
她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