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唆
“什么条件?”周建国一脸不解。
周建业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你帮我回城里,给我找个活干,不用太好,能糊口就行,我不想再待在这鬼地方了。”
周建国看着他,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来找盟友,结果找到了一个想吸他血的寄生虫。
他周建国凭什么要帮这个废物?给他找工作?花他的钱,托他的人情?然后让他这个废物继续在城里逍遥?
“周建业,你他妈的在想屁吃!”周建国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自己的烂摊子,凭什么让我给你收拾!”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周建业耸了耸肩,转身就要回屋。
周建国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他明白了,他谁也指望不上。
这个家,从根上就烂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看着屋门口那个刻薄的丈母娘,再想想家里那个硬得像石头的二弟和软得像烂泥的爹。
他周建国,好像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行,你们都行!”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走,差点连那辆破自行车都忘了骑。
一直在屋子里的刘桂花听着人走远了,这才走了出来,一双眸子里满是精光,上下打量着还站在门口的周建业。
“瞧瞧你那点出息。”刘桂花用鼻子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脚边的破碗,“你大哥再不是个东西,好歹还知道钱没了要去争一争,要去闹一闹。你呢?就准备在这儿喝一辈子馊粥,睡一辈子猪圈旁边的柴房?”
周建业眼皮都没抬,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我能怎么办?我没钱,没人,去了也是白搭,还不是像他一样,被人当傻子耍。”
“他是傻子,你不是。”刘桂花压低声音,“你大哥那人看着精明,其实就是个纸老虎,爱面子怕丢人,你妈拿捏他,一拿一个准。你不一样,你嘴甜,心活,最重要的是,你比他狠,也比他不要脸。”
这话听着是骂人,可周建业听进耳朵里,却觉得顺耳极了。
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你妈卷走的,不是十块八块,那是三百多块!还有你爸从南边带回来的好东西!”刘桂花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在周建业眼前晃了晃,“有了这笔钱,别说在镇上,就是在市里,都能买个小院子了!到时候你还用看谁的脸色?你就是爷!”
周建业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可我上哪儿找她去?”他喉咙发干。
“找她干什么?大海捞针吗?”刘桂花嗤笑一声,眼里闪烁着恶毒又兴奋的光,“你糊涂了?她人是跑了,可她的根还在村里呢!她最宝贝的那个心尖子,那个断了胳膊的大学生,不还在家吗?还有你那个窝囊废爹,不也还在吗?”
周建业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想想。”刘桂花循循善诱,“你那个二哥,从小就心软,看着老实,其实就是个面团,谁都能捏,你那个爹,更是个耳朵根子比棉花还软的废物,你现在就回去,回到你家去!”
“回去?”
“对!就回去!”刘桂花一拍大腿,“你大哥是去闹,去要,那是下策,你是回去认错,是回去尽孝,这是上策!”
她凑到周建业耳边,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你回去就跪下,跟你爹,跟你二哥哭,说你错了,说你想家了,说你被我们王家虐待,吃不饱穿不暖。你放心,你爹那个窝囊废,不出半天就得心软。你二哥再恨你,他还能真把你打出去不成?他那胳膊,现在连只鸡都拎不起来!”
“你就在家住下不走,他们吃干的,你就跟着吃干的,他们喝稀的,你就喊着饿。白天你就唉声叹气,说自己命苦,晚上你就哭,哭你那没出世的儿子,你就当个活祖宗,当个讨债鬼,把他们搅得鸡犬不宁,日夜不宁!”
“用不了三天,你那个心软的二哥就得先受不了,他受不了,就得想办法联系你妈,让你妈拿钱来打发你这个瘟神,只要他一动,你妈的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吗?”
周建业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死气沉沉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算计的火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已经闻到了金钱的腥味。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硬刚,他刚不过那个老太婆。
可要是耍无赖,当寄生虫呢?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可是我这一回去,您这边”他还有些犹豫,怕这边断了后路。
“我这边你不用管!”刘桂花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塞进周建业手里,一共一块五毛钱,“这是给你路上买干粮的钱,你尽管去闹,闹得越大越好,闹得他们不得安生,等钱要回来了,你和翠芬,就搬出去单过,也省得在我眼前碍眼。”
刘桂花说得冠冕堂皇,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只要周建业能把那笔钱弄到手,她女儿的日子就好过了,她这个当丈母娘的,还能少得了好处?
再说了,把这个瘟神送回周家,她自己也清净。
周建业捏着那一块五毛钱,虽然不多,但这是他落魄以来,收到的第一笔投资,那颗已经凉透了的心,又重新热了起来。
“妈,你放心。”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
这声妈叫得又甜又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会讨巧卖乖的周家三儿子。
“我这就回去,好好孝敬孝敬我爹,照顾照顾我二哥。”
说完,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那笑容看得刘桂花心里都有些发毛,但更多的是满意。
对,就是这样。
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狗,才会咬人咬得最狠。
周建业揣着那一块五毛钱,没再看他那个还在柴房里躺着的媳妇一眼,推开院门,像只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毫不犹豫地踏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