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这天,我在餐厅撞见严双青买了一大束红玫瑰。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买这么一大束鲜花。
我心跳如鼓,以为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
可当晚,我只收到一个
520
块的转账红包。
花呢我忍不住问。
他头也不抬:花浪费钱的东西,我怎么会买
我亮出偷拍的照片,他皱眉:帮人买的东西而已。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刷到实习生晒图:感谢学长送的入职礼物!
配图正是那束刺眼的玫瑰。
严双青,我的超绝理工男老公,曾信誓旦旦地说买花是最愚蠢的投资。
1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中午。
我和合作方最难缠的陈经理在云境餐厅聚餐。
这顿饭关乎一个拖了快三个月的项目尾款能不能顺利落袋。
陈经理还在滔滔不绝地打官腔,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旁边的落地窗看向街道,打算让有些发酸的眼睛稍作休息。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到即使隔着一条马路,即使他怀里抱着一大捧极其不和谐的、浓烈得刺眼的红玫瑰,我也能在一秒之内认出他——严双青,我的丈夫。
我捏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收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盖过了对面陈经理还在絮叨的声音。
花玫瑰严双青
这三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撞得我眼前发花。
结婚三年了,整整三年!
我磨破了嘴皮子,撒过娇,生过气,吵过架,甚至在他生日时故意只送一束干花气他……
我用尽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就为了从他这个超绝理工男手里抠出一束哪怕是最廉价的鲜花。
每一次,他都用那种混合着不解和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在要求他去做一件有违宇宙基本定律的蠢事。
谢总陈经理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带着明显的不满。
我猛地回过神,感觉脸颊火烧火燎。
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狂跳的心脏,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抱歉陈经理,刚才……有点走神。您说到风险分担比例
趁着陈经理再次讲话的功夫,我立马拿出手机对着那边拍了一张照片。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陈经理,我几乎是飘回家的。
推开门,我看见严双青窝在沙发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
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烛光晚餐,没有蛋糕,更没有我魂牵梦绕了一路、几乎要刻进我视网膜里的那束红玫瑰。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机械地掏出来看。
屏幕上,是严双青发来的一个转账红包。
金额:520.00。
备注栏空空如也。
没有文字,没有表情,冰冷得像个程序自动发送的指令。
花呢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安静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
严双青移开手机扫了我一眼,带着疑惑反问:什么花
他噢了什么,继续道:买它干什么浪费钱的东西,放几天就蔫了,不如给你发个红包实在。
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得我指尖都在发颤。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开手机相册,把屏幕直接怼到他眼前:那这束『浪费钱的东西』,哪去了你又买它干什么!
屏幕上,清晰地定格在他抱着那束巨大红玫瑰的身影。
严双青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了一眼照片,眉头锁得更紧,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他放下手机,身体坐了起来,哦,那个啊。帮同事买的东西而已。我刚好路过那,顺手就帮忙买了。看你大惊小怪的。
顺手帮同事买花买一大束娇艳欲滴、价值不菲的红玫瑰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理所当然和你无理取闹的脸,突然觉得心累。
那张曾经让我觉得踏实可靠、带着书卷气的脸庞,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陌生。
我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进了卧室,反手锁上了门。
2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刷到手下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晒图:感谢学长送的入职礼物!
配图正是一束刺眼的玫瑰。
这个实习生我记得清楚,是严双青的大学学妹。
当时严双青还让我加她好友,说是以后有事情可以帮衬一下小姑娘。
我又想起严双青在花店买的那束玫瑰,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连花店名字都一样。
这是巧合,还是说就是同一束呢
我被这个问题弄得睡不好吃不下,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我想寻求网友的帮助。
网友是无所不能的。
这般想着,我点开了那个红色的图标——小红书。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标题结婚纪念日丈夫买花却没送我,该怎么办
再码下一段心里话:
姐妹们,紧急求助!老公是典型的实用主义理工男,结婚三年从没买过花,觉得是浪费。昨天结婚纪念日,我撞见他在花店买了一大束红玫瑰(不是给我的!)
他说是帮同事买的快递。我该信吗这也就算了,我还看到手底下一个实习生(他的学妹)发的朋友圈。附图:严双青抱花的背影(偷拍)。附图二:实习生打码的朋友圈。
点击发送。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苍白失神的脸。
几秒钟后,叮咚!叮咚!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
我几乎握不住手机。
点开那个刺眼的小红点,评论区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冰冷刺骨:
姐妹,这还用问头上都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帮同事买玫瑰骗鬼呢!
天呐!结婚纪念日不陪你,跑去给别的人买花这男的是不是人啊!快跑!
经典语录:『只是同事』『顺手帮忙』『你想多了』!下一步就是『我们只是朋友』『她比较脆弱需要照顾』!姐妹醒醒!
红玫瑰啊!你老公心思挺野的啊!
垃圾桶里捡的垃圾都比这男人香!赶紧离!搜集证据!让他净身出户!
恋爱脑是绝症!姐妹你这情况晚期了!再不清醒等着被吃干抹净扫地出门吧!
……
一条条,一句句,像刀子又快又狠地扎进我心里。
不,不是这样的!
双青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只是太理性了,太不懂这些!他对家是负责的!
一股强烈的、想要为他辩白的冲动涌上来。
我颤抖着手,近乎狼狈地开始打字回复,一条条列出那些支撑我走过三年婚姻的证据:
不是的!他平时对我挺好的!工资卡都交给我管!房贷车贷都是他在还!我半夜说饿了,他再困也会爬起来给我煮面!上个月我发烧,他请了三天假寸步不离照顾我!他……
我急切地输入着,仿佛要把这些好一股脑儿塞进这些陌生人的眼睛里,堵住他们批判的嘴。
按下发送键时,我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待。
看啊,他不是一无是处!他是有优点的!我们是有感情的!
然而,现实给了我更沉重的一记耳光。
我的辩解,如同投入滚油锅里的水滴,瞬间引发了更猛烈、更辛辣的嗤笑和嘲讽:
工资卡上交那是他懒得管钱吧!房贷车贷他还那不是他该尽的义务吗煮个面照顾病号就是绝世好男人了姐妹你这要求也太低了吧
他给你煮面,给别人买玫瑰!清醒点啊!他对你的『好』全是生活最低保障,对别人那可是实打实的『浪漫投资』!
典型的用最低成本圈养老婆!用高成本追求情人!这算盘打得我在火星都听见了!
姐妹,你列的这些『好』,只会让我们觉得你更可怜!
恋爱脑没救了!鉴定完毕!坐等后续『他跪着求我原谅,我该不该心软』的狗血剧情!
证据呢光说有什么用!查他手机定位!查消费记录!查开房记录!没有实锤你说个寂寞
最后一条评论倒是真的提醒我了。
3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就到了我的生日。
我特意提前下了班。
严双青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随手把公文包扔在玄关柜上,接着换鞋。
回来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嗯。他应了一声,这才抬眼看到我,怎么坐在这儿他一边问,一边扯松了领带,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
今天是我生日。我看着他的背影,陈述道。
他喝啤酒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恍然:哦,对,我没忘。生日快乐,待会我就带你出去吃顿好的。他走过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不是工资卡,是他的副卡。
递到我面前,喏,还有什么想买的就自己去买。
我没有接。
我不要卡。
严双青,我要花。99
朵红玫瑰,今天就要。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啧。他立刻皱起了眉头,把卡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秋恬,你又来了。跟你说了多少次鲜花有什么用放不了几天就蔫了,死掉了,最后还不是扔进垃圾桶浪费那钱干什么几百块钱买点实用的东西不好吗
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喉结滚动着,仿佛在咽下某种让他烦躁的情绪。
垃圾桶浪费钱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实用至上的脸,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我扯了扯嘴角:哦你觉得鲜花不实用,那行。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清晰地吐出我的要求:那你就给我买『实用』的花。我要黄金做的玫瑰花,不用多,就一朵。这样够实用了吧永不凋谢的花,还能保值。正好,我认识一个做金器的朋友,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预订。
说着,我拿出了手机,作势要拨号。
谢秋恬!严双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啤酒罐被他捏得变了形,几滴冰冷的酒液溅出来,落在我的裙子上。
你疯了吗!黄金玫瑰花你知道那要多少钱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物质,这么虚荣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指责。
原来,在他眼里,我索要一枝花,哪怕是实用性的,哪怕是当作生日礼物,都是一种物质的、虚荣的、不可理喻的贪婪。
他给实习生买的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就不物质就不虚荣就合情合理
他的实用主义,他的不浪费,仅仅是对我生效吧。
客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慢慢收回了手机,没再看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
所有的争辩,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我转身,沉默地走回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这一次,隔绝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我那颗曾经试图为他辩解、为他开脱的心。
冷战开始了。
4
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各自占据空间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避免着目光和言语的触碰。
我每天都看小红书上,看上面那些尖锐的评论。
我知道,我不喜欢严双青了。
但我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确定的、无法抵赖的答案。
机会很快就来了。
【此处为付费节点】
部门聚餐,庆祝项目成功收尾。
席间气氛热烈,敬酒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我酒量尚可,但心里压着事,几杯白酒下肚,竟有些头重脚轻。
趁着去洗手间的间隙,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严双青的电话。
喂严双青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我……喝得有点多了,我靠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位置在『鼎香楼』,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是他清晰而冷静的拒绝:不行,今晚项目上线,得在公司盯着,走不开。你自己打个车回来吧,注意安全。
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波澜。
哦,好。我平静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鼎香楼离他的公司,开车不过二十分钟。
我谢绝了同事送我回去的好意,独自下楼,夜风一吹,那点微醺的酒意瞬间散得无影无踪。我站在路边,打开了手机上一个不起眼的图标——那是很久以前,在他手机丢失过一次后,我以防万一,趁他不注意给他装上的定位共享软件。
界面加载出来,一个闪烁的小蓝点清晰地显示在地图上。
位置:锐创科技大厦附近。
也许,他真在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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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一辆车,深夜的道路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锐创大厦那熟悉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整栋大楼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他所在的研发部那一层,却是一片漆黑。
我下车,再次看向手机定位。
那个蓝色的小点,依然稳稳地钉在锐创大厦这里。
但我一拉大,它就刷新了——星光汇购物中心!
锐创大厦旁边的商城。
我边走边看,目光死死锁住手机屏幕上那个几乎与我重合的蓝点。
穿过熙攘的人群,绕过琳琅满目的商铺。
最终,我的脚步停在了商场中庭一个相对僻静的、装饰着巨大绿植的休息区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巨大的绿植盆栽后面,靠墙摆放的休息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那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侧对着我的方向,正是严双青。
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润。
而此刻,他手里抱着一束花——这次不是浓烈的红玫瑰,而是包装精致的、柔和的粉色郁金香,花瓣在商场的灯光下泛着娇嫩的光泽。
有个小姑娘挨着他坐在长椅上,身体微微向他倾斜着,正是那个朋友圈里晒红玫瑰的实习生——林薇。
他们挨得那么近。
严双青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林薇微微仰着脸看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羞涩的笑意。那画面,静谧,和谐,甚至……带着一丝刺眼的暧昧。
原来他会买花,只是不会买给我。
原来他有时间,只是不想来接我。
我抬起手,对着那个方向,按下了手机相机的快门。
我甚至没有去看拍得是否清晰。
5
在严双青似乎有所察觉,目光即将扫过来的前一秒,我跑了。
回到家,我甚至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径直走向卧室。
打开衣柜门,属于他的衣物整齐地挂在一侧,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味道。
我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些质地优良的衬衫、西装。
曾经,这个味道让我觉得安心。此刻,只觉得刺鼻。
下一秒,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扯下衣架,塞进行李箱。
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化妆品被一股脑扫进收纳包。抽屉里属于我的证件、银行卡被迅速归拢。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我拖着它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搜索,下载,打印。
机器发出单调的嗡鸣,一张张印着冰冷条款的
A4
纸被吐了出来。
离婚协议书。
我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谢秋恬。
做完这一切,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鲜花配送小程序。
指尖划过屏幕上各种娇艳欲滴的花朵图片,最终停留在自由精灵——大朵的、盛放的、热烈到有些肆无忌惮的红玫瑰。
数量
19
支。不,不够。99
支。
付款,确认。
放下手机,我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厅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那束迟到了五年、由我自己送给自己的玫瑰,也等待那个即将被我驱逐出生活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死寂中,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清晰。
咔哒。
门开了。
走廊的光线泻进来,勾勒出严双青挺拔的身影。
他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空气走进来,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问:怎么不开灯
他的目光在触及客厅中央那个突兀的行李箱时,猛地顿住了。
换鞋的动作僵在那里。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叮咚——
严双青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打开了门查看。
门外站着穿着工装的跑腿小哥,怀里抱着巨大无比的一捧红玫瑰。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楼道感应灯下怒放,浓郁的花香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整个玄关。
谢女士您的花,请签收。小哥的声音带着职业的爽朗。
我走过去接过那沉甸甸的花束,签了字。
关上门,抱着那团火焰般灼热的红,转身看向僵立在玄关的严双青。
客厅的灯被我按亮了。
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我怀里的玫瑰上,眉头立刻拧成了死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责备。
谁送的他的声音带着质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把花束轻轻放在行李箱上,浓郁的花香弥漫开来。
我抬眼看他,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自己买的。
自己买严双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他惯有的、对不实用之物的批判。
谢秋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会过日子了!这么大一束花得多少钱放几天就枯了烂了!纯属浪费!他指着那束花,痛心疾首,仿佛我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6
浪费不会过日子
看着他此刻义正辞严、仿佛真心实意为我为家着想的嘴脸,一股极致的荒谬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
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愤怒、委屈、被欺骗的耻辱,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浪费不会过日子我重复着他的话,对啊,我当然比不上严总你,会过日子。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谁有你省钱连根草都舍不得给老婆买,省下来的钱,却舍得拿去包养小三!真是会过!佩服!
包养小三四个字,像个炸弹,狠狠砸在严双青脸上。
他儒雅的面具瞬间碎裂,脸色由红转白,写满了震惊。
谢秋恬!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厉声呵斥,你疯了!什么小三哪来的小三!
我胡说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掏出手机,找到那张在星光汇拍下的照片,将屏幕狠狠怼到他眼前。
时间、地点、人物,铁证如山。
严双青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撞在玄关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才的愤怒和理直气壮被这张照片彻底击得粉碎。
我收回手机,不再看他那张瞬间变得可憎的脸。
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我走到他面前,将那份《离婚协议书》平静地递过去,纸张的边缘几乎要碰到他的胸口。
签了吧。
严双青的目光从空洞,落在那份刺眼的协议书上。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挥手,粗暴地打掉了那份协议。
白色的纸张被扬到地上。
我不签!
秋恬,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林薇……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发誓!
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里泛起泪光,我是爱你的!我只爱你!真的!你要花是吗我现在就去买!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最大最好的!玫瑰!郁金香!你要多少买多少!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声音颤抖,曾经温润的眉眼因为急切和恐慌而扭曲,显得陌生又可怜。
买花我看着他,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地笑了。
严双青,五年了。恋爱两年,结婚三年,纪念日,生日,情人节……每一次,每一次我想要一束花,哪怕只是一支,你都告诉我那是浪费,是愚蠢,是毫无意义。
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离婚协议,又落回他满是慌乱和哀求的脸上。
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去买去买最大最好的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侮辱后的尖锐。
是因为被捉奸还是因为我要跟你离婚了所以,这束花终于变得『实用』了变成挽回你失败婚姻的工具了!
我逼近一步,崩溃道:你总是这样!明明可以主动给我,明明知道我想要,却永远吝啬得像个守财奴!永远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才像施舍一样,假惺惺地说『你要,我就去买』!严双青,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我……他被我质问得哑口无言。
原来结婚的这三年,不,是加起来的这五年,我和他都在自欺欺人。
他欺瞒着他的背叛和吝啬。
我欺瞒着我的渴望和失望。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不管他现在如何声嘶力竭地说爱我,如何指天誓日地保证只爱我,我的心里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我累了。厌了。彻底看清了。
7
严双青,我深呼吸了好几次,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你的『爱』,太廉价了。我不要了。
我弯腰,将地上的《离婚协议书》捡起来,叠好,直接塞进他的口袋。
签字。或者,我们法庭见。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抱起那束属于自己的红玫瑰,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虽然没有买房,但我在公司申请到了一个宿舍。
严双青像一块被嚼烂的口香糖,死死黏在不同意离婚这个立场上。
还开始了笨拙而徒劳的挽回。
信息轰炸,内容从苍白无力的秋恬我错了到空洞许诺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再到深夜醉酒后语无伦次的语音哭诉。
电话我直接拉黑,信息则像看垃圾广告一样,面无表情地扫过,然后删除。
就在我觉得这滩烂泥快要风干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门铃响起时,我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给自己泡了一杯宁神的茶。
猫眼里,是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林薇。
呵。
我扯了扯嘴角,按下开门键。
门一开,林薇就像一阵带着香风的柔弱花朵,扑了进来。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精心打理的卷发有些凌乱,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谢……谢姐!
她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千万别怪学长!他……他是无辜的!
无辜我倚着门框,冷眼看着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没说话,也没让她真正进来。
林薇自顾自地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解释:学长他……他真的只是看我刚毕业,人生地不熟,又是校友,才……才多照顾我一些的!
那花……那花真的是他帮我拿的快递!我入职那天,我自己买的!发朋友圈说感谢学长……是我虚荣!是我乱说的!学长他不知道的!
她抬头看我,眼泪汪汪,那天在商场……也是我心情不好,学长好心陪我散心……我……我一时有些累,才不小心靠在学长身上……真的!谢姐!学长他根本不喜欢我的!他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真的只是普通的校友情谊!求求你别跟学长离婚!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分寸……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努力想把一切描绘成一个不懂事学妹的单方面误会和热心学长的无辜被牵连。
等她终于哭诉完,用那双水汪汪的、充满真诚和愧疚的眼睛望着我时,我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看着她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才慢悠悠地开口:哦普通的校友情谊
我微微倾身,靠近她那张精心修饰过的、此刻一点也没哭花妆的脸,一字一顿地问:
所以,林薇,你是特别喜欢当别人的小三,是吗还是说,当『普通校友』的解语花,让你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林薇的脸一下子变得白里透红,涂着粉色唇釉的嘴唇紧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滚。
我只吐出一个字,然后在她呆滞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砰!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门外的一切。世界清静了。
我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
苦涩过后的回甘,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一些。
林薇的眼泪攻势没能奏效,严双青搬出了他最后的王牌。
8
周六上午,门铃再次响起。
猫眼里,出现了两张熟悉又令人疲惫的脸——我前婆婆周玉芬,以及被她紧紧拽着手臂、脸色灰败、胡子拉碴的严双青。
周阿姨是个好人。
在我和严双青结婚后,她待我确实如同亲生女儿。
她会记得我爱吃她做的啤酒鸭,会在换季时提醒我添衣,会在我加班时打电话叮嘱我按时吃饭。
这些温暖的点滴,曾经是我在严双青的实用主义冰山下,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亲情暖意。
我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我打开了门。
恬恬!门一开,周阿姨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冲了进来。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布满皱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过好几场,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妈求你了!你看在妈的份上,看在妈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的份上……你原谅双青这一次!就这一次!他糊涂!他混蛋!妈替你打他!狠狠地打!说着,她真的扬起手,朝着旁边木桩似的严双青身上捶打,力道却不重,更像是做给我看的姿态。
严双青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母亲捶打,但一脸委屈地盯着我。
妈知道你委屈!恬恬,妈的心也疼啊!周阿姨的眼泪汹涌地流下来,紧紧攥着我的手。
可……可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啊!离婚……离婚是那么容易的吗双青他知道错了!他这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班也不上,就知道喝酒……妈看着也难受!恬恬,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妈保证他再也不敢了!好不好妈求你了!她说着,身体往下沉,作势要跪。
我心头猛地一刺。
用力架住她的胳膊,没让她真的跪下去。
阿姨,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您起来。我用了点力气,把她扶直站稳。
周玉芬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充满了希冀。
我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胀,缓慢地说道:
阿姨,您对我好,我记得。这份情,我谢秋恬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周玉芬眼中亮起微弱的光。
我目光扫过她身边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声音冷了下去:但是,您的好,是您的好。他犯的错,是他的错。
我没办法因为感激您,就原谅一个背叛婚姻、践踏我感情的人。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这个道理,阿姨,您应该比我更懂。
周玉芬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只剩下绝望。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呜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严双青直接跪下来,拉着我的裤脚哭:恬恬,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只看向周玉芬,阿姨,您保重身体。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不涉及他,您随时可以找我。
说完,我不再给她们任何开口的机会,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在地。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两滴,砸在手背上,滚烫。
但我知道,我没有做错。
严双青和他母亲带来的那种沉重、黏腻的窒息感,像一层厚厚的油污,糊在我心上,几天都挥之不去。
我需要透口气,需要彻底地清洗自己。
9
我向公司申请了年假。
目的地很明确——云南,那个四季如春、被鲜花淹没的地方。
飞机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湿润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与钢筋水泥城市截然不同的、蓬勃的生命气息。
我没有选择热闹的古城或成熟的景区,而是订了一家隐匿在洱海畔小村落里的女性主题民宿——花时间。
民宿不大,由一栋传统的白族小院改造而成,干净雅致。
推开院门,仿佛闯入了一个小小的、鲜活的植物园。
庭院里、露台上、窗台边,甚至走廊的转角,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盛放的鲜花。
色彩斑斓的月季爬满竹篱,大朵的绣球挤挤挨挨,清新的小雏菊点缀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甜美的花香,浓郁却不呛人。
老板娘阿雅是个笑容爽朗的本地姑娘,三十出头的样子。
她递给我一把钥匙和一个素雅的竹编小花篮:喏,你的房间钥匙,还有,这是今天的『见面礼』。花篮里,随意却和谐地插着几支粉雪山玫瑰、几枝紫色鸢尾和几根翠绿的尤加利叶,生机勃勃。
我们这儿啊,阿雅眨眨眼,带着点小自豪,别的没有,就是花多。每天早晨,院子里最新鲜的花,谁起来得早谁先挑,自己剪,自己插。喏,剪刀在那边。她指了指廊下挂着的几把园艺剪。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被调慢了速度。
我早早睡下,直接睡到自然醒,在鸟鸣和花香中睁开眼。
踩着拖鞋去院子里,在晨露未晞时挑选几支最合眼缘的花枝,笨拙地学着修剪、搭配。
民宿里住着几位年龄、职业各异的女性:有刚辞职来散心的都市白领,有独自旅行的退休教师,还有像我一样,想找个地方舔舐伤口的失意人。
我们很少刻意交谈过去,只是在一起侍弄花草,交流插花心得,分享阿雅做的鲜花饼和花果茶。
午后,各自占据露台或庭院的一角,看书,发呆,看洱海上空的云卷云舒。
傍晚,围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就着暖黄的灯光和花香,分享各自带来的小食和故事,笑声像清泉一样流淌。
在这里,没有人会觉得买花是浪费钱。
花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空气,是阳光,是自然而然的存在。
我的插花技艺不太行,应该是之前较少接触花的原因。
但阿雅和室友们总是笑着鼓励:怕什么!花就是拿来折腾的!开心就好!
在日复一日的花香、暖阳和温柔的笑靥中,曾经的不满,似乎真的被一点点抚平、弥合。
一天傍晚,我正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手机在旁边的藤椅上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有些意外——苏颖。
是严双青他们公司财务部的,以前因为项目对接吃过几次饭,算是点头之交,但私下并无联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秋恬是我,苏颖!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哎哟,没打扰你吧只是想跟你说个事儿,你肯定想不到!
嗯,你说。我的声音很平静,目光落在远处的洱海。
害!就是严双青和他那个『好妹妹』林薇,俩人彻底闹掰了!撕破脸了都。苏颖的语速飞快,你猜怎么着林薇那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心可真够狠的!直接在微博上开撕了!
连发好几条长文,图文并茂,控诉严双青婚内出轨她!欺骗她感情!
还说什么……哦对,利用学长身份对她进行职场和情感的双重
PUA!哎哟喂,那话说得可难听了!什么聊天记录截图啊,转账记录啊虽然就几笔小钱,还有……啧啧,好像还有她偷拍的你们家严双青醉酒的丑态照片!一股脑全抖出来了!
我拿着手机,安静地听着。
秋千轻轻晃动着,远处的洱海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光。
网上都炸锅了!公司内部也爆了!领导震怒,说影响太坏了!今天上午,HR
直接找严双青谈话了。
苏颖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结果嘛……你懂的。这种丑闻,公司哪敢留他直接让他『主动离职』了呗!听说他抱着箱子走的时候,脸黑得像锅底!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
还有还有,苏颖的八卦之火显然还没烧完,那林薇,爆完料好像自己也有点扛不住网上的议论,把微博清空注销了,人也联系不上了。啧啧,你说说,这图啥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自己锤自己当小三的!这操作,绝了!
她在那头啧啧称奇,感叹着世风日下。
我望着天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云霞,洱海的风带着水汽和花香温柔地拂过脸颊。
电话那头苏颖还在兴奋地描述着这场闹剧的细节,但我却觉得,那些曾经让我痛苦的名字和纠葛,此刻听起来却像是发生在另一个遥远世界的故事。
心底一片平静,无波无澜,甚至连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讽都懒得升起。
是吗我对着电话,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苏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语气里的疏离和意兴阑珊,寒暄了几句,便识趣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端起旁边小几上刚泡好的洛神花茶。
清澈的茶汤是漂亮的玫红色,映着天边的晚霞。
我低头,轻轻嗅了嗅那酸甜馥郁的香气。
原来,真的不在乎了。
背叛的耻辱,争执的痛苦,被辜负的日日夜夜……连同那两个名字一起,终于被洱海的风,彻底吹散在了这片无垠的花海和辽阔的天空之下。
我拿起手机,对着自己,对着脚边的花篮,还有远处波光粼粼的洱海和漫天晚霞,拍了几张照片。
点开朋友圈,选择照片。
配文只写了简单的一句话:
花儿开在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