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女秘语
狭小的厨房里。
何芸生和母亲坐在小凳上,处理着手中的青菜。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妈,何芸生声音很轻,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说出口,你当年……到底为什么嫁给他
母亲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那时候,你二姑婆给介绍的
说是她娘家侄子,人看着挺老实……你外婆也觉得,你奶奶那时年纪还不算大,将来能搭把手带孩子……就这么定下了。
之前……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何芸生追问,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菜梗里。
母亲沉默了片刻,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倒也有过一个。是个老师,家里人口简单,负担轻。就是……他家离我家太远了,你外公不同意,说嫁过去受了委屈都没地方哭,就算了。
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怅然。
要是……要是你当年嫁的是那个老师就好了。
何芸生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渴望和惋惜。
母亲终于抬起头,笑了笑:
傻孩子,我们那会儿,婚事哪轮得到自己点头摇头都是父母一句话的事儿。
她站起身,端着择好的菜走向灶台,
再说,我要是真嫁了别人,哪儿还有你们姐弟几个
锅铲碰撞声骤然响起,淹没了何芸生含在喉咙里的那句话:
我宁愿没有我……也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那天夜里,何芸生做了个梦。
[梦里是泛黄的旧时光,母亲穿着鲜艳的衣裳。
脸上没有愁苦,眼里有光。
站在一个模糊却温文尔雅的男人身边,笑得明媚。
她成功地阻止了母亲跳进那个火坑。]
要是真的……该多好。
——
醒来时,枕巾微湿,她对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无声祈祷。
也许是执念太深,竟真的惊动了冥冥之中的什么……
2
时空逆转
再睁眼时,强烈的阳光和震耳的蝉鸣砸得何芸生头晕目眩。
她发现自己竟歪倒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里。
身下是扎人的草梗,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茫然坐起,惊愕地打量自己。
身上是一件样式古旧、领口带着细小碎花的白衬衫,一条肥大的黑裤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天哪……这是哪儿我这衣服……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窜入脑海,难道我……真的……
穿越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的惶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行,不能慌……首先得搞清楚现在是哪个年代。
她深吸一口气,从草丛里钻出来。
拍掉身上的草屑,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群少女嬉笑着迎面走来。
她们手挽着手,穿着同样具有时代特色的衣衫,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何芸生低头看看自己,打扮并无破绽。
她鼓起勇气,正要上前搭话,目光却猛地定格在人群中某个身影上。
女孩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衫,梳着一个马尾。
厚重的刘海也没能掩盖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
脸庞光洁饱满,嘴角弯起的弧度里满是未经世事的甜美。
何芸生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眶骤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
是妈妈,真的是妈妈,跟她毕业照上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是妈妈初中毕业那一年,太好了,时间还来得及。
哎,李芳,那边那个女孩是谁啊她怎么一直盯着你看一个同伴用手肘碰了碰那粉衬衫的女孩。
女孩闻言转过头,看向何芸生,脸上带着纯粹的疑惑:我不认识啊……你们谁见过吗
同伴们都摇头。
何芸生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在这个彼此熟识的乡村环境里,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如此盯着人看,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你是谁啊好像没见过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
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孩率先发问,带着审视的目光。
何芸生心脏怦怦直跳,脑子飞速转动,面上却强作镇定:我……我是来走亲戚的。
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走亲戚你亲戚是哪家的说不定我们认识,可以给你指路。
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找找就行!何芸生不敢再多说,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身后几个女孩疑惑的议论。
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坏人吧
看着不像哎,我觉得……她看起来很面熟,不像是坏人。
是吗,她刚才一直看你,仔细瞧瞧,跟你还有点像呢!不会真是你家什么没听说过的亲戚吧
李芳望着何芸生匆忙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知道呀,没听家里人提起过。
算了别管了,哎,咱们今天刚拍的毕业照,啥时候能取啊
急啥,起码得等好几天呢……
躲到远处的何芸生,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一团乱麻。
怎么办……我真的穿越了……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晚上睡哪儿吃什么被人盘问起来怎么解释万一被当成坏人抓起来……
巨大的生存压力瞬间取代了最初的激动。
短暂的崩溃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一定有办法……既然老天爷让我来了,总不能看我饿死在这里吧
怎么办,怎么办……
只能这样了!
她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
带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找到一处僻静角落,虔诚地双手合十,跪了下来。
老天爷,菩萨,不管是谁……既然给了我这次重来的机会,求您发发慈悲,指条明路吧!至少别让我饿死在这儿啊……
祈祷了半天,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她绝望时。
一道柔和却突兀的白光突然将她笼罩!
光芒散去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朴实无华无奇的木镯子。
这……这难道是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她,金手指!太好了,太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研究起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明白这镯子的用法。
意念集中,便能进入一个依附于镯子的神秘小空间。
空间里不仅有间能遮风避雨的小屋。
更是堆满了食物、清水和各种基础的日用品。
生存的最大难题,解决了!
狂喜之后,何芸生长长松了口气。
温饱无忧,她终于可以全心投入到最初的目标上。
接近母亲,改变她那该死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凭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
她一路磕磕绊绊地找到了这个年代外婆家所在的位置。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硕大的背篓,手里握着镰刀,正准备出门。
是李芳,她要去打猪草。
3
命运初遇
何芸生不敢靠太近,只远远跟着。
阳光很好,落在年轻母亲挺拔忙碌的背影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何芸生心里酸涩又柔软:妈妈年轻的时候,真好看……
她看着李芳熟练地割了大半背篓猪草,准备起身。
也许是被沉重的背篓压得失衡,也许是踩到了松动的土块。
李芳忽然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何芸生心里猛地一揪,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冲了过去。
你没事吧她冲到跟前,声音里满是来不及掩饰的焦急。
李芳皱着眉,手捂着脚踝,吸着气:没、没事,好像扭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到何芸生,愣了一下,哎你是……昨天那个走亲戚的
何芸生赶紧调整表情,挤出笑容:啊,是我是我!好巧啊,又碰到了!
你亲戚找到啦怎么会在这儿
李芳疑惑地问,试着想站起来,却又痛得坐了回去。
呃……我亲戚在隔壁村的隔壁村,我……我闲着没事,到处逛逛……
何芸生一边含糊地回答,一边蹲下身,你别动,扭得不轻,我扶你起来吧!能走吗
李芳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点了点头:没事儿,能走,我歇歇就行了,等会儿还得把这个背篓装满呢。
何芸生环顾四周,看到李芳掉落的镰刀和散落的猪草。我帮你,猪草我来割,你先坐这儿歇着。
那怎么行!你又不是我们村的,而且……李芳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异常热心的女孩,眼里疑惑更深。
哎呀,碰上了就是缘分嘛!
何芸生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真诚无害。
你看,你脚不方便,这么多猪草弄不回去,你家里人该着急了。我帮你弄完,送你回去,就当……就当谢谢昨天你们没把我当坏人!
真的不行,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请我去你家吃顿饭吧,我刚到这边来,周围也没什么朋友。
听了这话,李芳也不好再拒绝。
没问题,等会儿去我家吃饭,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找我玩儿,我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何芸生,你叫我芸生吧!
真好听的名字,我叫李芳。
那我以后就叫你芳芳姐吧!
何芸生边说着边拿起镰刀,可是她哪里干过这种活,动作生疏得可笑。
李芳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这样割的,镰刀要这样拿,往下用力……
她忘了疼痛,现场教学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个年轻女孩身上。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手忙脚乱但异常专注。
何芸生看着妈妈明亮的眼睛。
感受着她此刻毫无阴霾的关心和善意,鼻子又是一酸。
————
好不容易凑够了猪草,何芸生坚持把大部分重量扛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准备送李芳回家。
她搀着李芳,背着那筐沉甸甸的猪草。
到了外婆家院门口的时候,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不真实感包裹着她。
迈过那道低矮的篱笆门,院角的鸡鸭咕咕叫着。
然后,她看到了。
那个系着干净围裙、头发利落挽在脑后的妇人,正从灶房里端着一盆水出来,嘴里还念叨着:芳儿这丫头,割点猪草咋去这么久……话音未落,妇人抬起头。
【是外婆,是外婆。
是活生生的,会走动、会说话的外婆!
她比自己印象当中的外婆更年轻也更健康。
她的脸庞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却焕发着健康的色泽。
那双眼睛明亮而锐利,充满了生机。
此前见到年轻的母亲时,何芸生心中涌动的更多是改变母亲命运的欣喜
可此刻望着外婆,那股情绪瞬间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情感取代。
前世的记忆如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那一通被自己草草结束的电话。
[那只是一个平常的午后。
电话铃响起。
听筒里传来外婆缓慢而温和的声音:
芸生啊。
外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打电话问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外婆。您呢
我也吃过了……就是随便问问,没什么事。
一阵短暂的沉默。
好了,没事了,挂了吧。
哦,好的,外婆再见。
何芸生当时以为那不过是一通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便也没有多想,更没有趁机多聊几句。
甚至没有问一句外婆最近身体如何。
她万万没有想到。
一周之后
,外婆在田里干活时突然倒下。
是脑梗。
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永远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每一次想起那通电话,无尽的悔恨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曾接到过那通电话,生怕受到指责:为什么当时如此冷淡为什么没有察觉外婆或许需要陪伴
无数个夜晚,她从关于外婆的梦境中哭醒。
泪水浸湿枕巾,窒息般的痛苦扼住喉咙。
她反复责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不能多说几句话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外婆一点为什么……
此刻,那通电话所留下的悔恨与遗憾,如汹涌的潮水般冲击着她。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齿,逼回即将决堤的泪水。
手指紧紧攥着背篓的绳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能失态,不能吓到她们。
外婆还活着,真好……真好。】
妇人一眼就瞧见女儿一瘸一拐,眉头立刻拧紧了。
芳儿!咋回事摔着了
她快步上前,声音急切,手已经扶上了李芳的另一边胳膊,目光里是纯粹的担忧。
随即,她才注意到旁边陌生的何芸生,这位是……
妈,我不小心崴了脚,多亏芸生扶我回来,还帮我背猪草。李芳连忙解释。
何芸生放下背篓,微微躬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阿姨好,我叫何芸生。是……是县里初中刚毕业的学生,这不放暑假了,来你们隔壁村走亲戚的。
外婆的打量细致了些,但听到是初中毕业、走亲戚,又是个小姑娘,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那股戒备稍微淡了点。
哎哟,真是谢谢你了小姑娘!快,进屋歇歇脚,喝口水。芳儿你这脚得赶紧用凉水敷敷!
她招呼着,伸手过来帮何芸生卸下背篓。
那略带薄茧的、温暖的手碰到何芸生的胳膊。
她感受着这短暂的温度接触,然后顺从地卸下背篓,哑声道:谢谢阿姨。
喝了水,李芳的脚踝也简单处理了。
芳,你陪人家说说话,饭马上就好!姑娘,一定留下来吃饭,可不许走!
外婆一边忙活一边招呼,语气热情又不容拒绝。
那就谢谢阿姨了!
不用谢,不用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一顿饭算什么。
…………
饭好了,快来吃吧!
我来帮您端碗!
不用不用,你快坐着!也没什么好菜,别嫌弃。
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
豆角和嫩南瓜切块直接煮了清汤,旁边放着一碗蘸水。
朴素,却散发着食材最本真的清香。
何芸生鼻子一酸,这是她记忆深处最熟悉的味道。
以前每个暑假去外婆家的时候,外婆都会做这道菜。
怎么样吃得惯吗外婆期待地问。
好吃,她用力点头,压下喉间的哽咽,
我外婆……以前也常做这道菜,好久没吃到了。
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常来,阿姨还给你做!外婆笑呵呵地说,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饭后,何芸生起身告辞。
阿姨,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她找了个借口,芳芳姐,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这会儿日头正毒呢,晒得很!再坐会儿,等没那么晒了,芳她爸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让他送送你。
外婆看了看外面白花花的阳光,不放心地说。
真不用了阿姨,我不怕晒,自己回去就行。
那你路上一定小心点啊!以后得空常来玩!
外婆送她到院门口,再三叮嘱。
你路上小心!李芳也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她走远。
她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孩儿,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
4
真相揭露
何芸生走出一段距离,直到回头再也望不见那座小院。
确保四周无人注意,才轻轻触摸手腕上的木镯。
心念一动,身影便悄然消失在原地,进入了那片独属于她的神秘空间。
置身于手镯空间的小屋里,外界的一切声响都被彻底隔绝。
她躺在床上缓缓吁出一口气。
这是穿越的第二天。
和年轻的妈妈成为了朋友,见到了年轻的外婆……
不知道二姑婆什么时候会上门给妈妈介绍对象,我得早作打算。
虽然这一天才刚刚过半,但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让何芸生控制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白天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妈妈年轻明亮的眼睛。
外婆温暖粗糙的手。
还有那碗熟悉无比的南瓜豆角汤……
她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无声地呢喃:妈妈,外婆……
第二天一早,何芸生在空间里简单洗漱,吃完早餐。
正准备离开时,她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副略显陈旧的羽毛球拍上。
记忆悄然浮现。
母亲曾不止一次笑着提起,上学时总因为和小伙伴在路上打羽毛球打得太入迷,上学迟到这件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笑出声。
带上这个,妈妈一定很开心。
心念微动,她握着球拍离开了空间,再次走向外婆家。
芳芳姐,我来啦!
她站在院门外,声音轻快。
听到呼唤,李芳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芸生,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你看我带了什么
何芸生举起手中的羽毛球拍,像展示宝贝似的。
羽毛球!李芳眼睛一亮,我可喜欢打了!等会儿咱们一起玩!
正说着,一个小男孩从门后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何芸生:二姐,她是谁啊
她就是昨天帮我割猪草还送我回来的那个姐姐,李芳拉过男孩,语气里带着介绍自家人的熟稔,李凡,快叫姐姐。
李……李凡!
何芸生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乱起来——这是她舅舅啊!
哎,别、别!不用叫姐姐!她连忙摆手,耳根微微发热。让舅舅叫自己姐姐,这怎么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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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生,这是我弟弟,昨天你送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家。
李芳笑着解释,又略带疑惑,不过你比他大,为什么不能叫姐姐呀
那个……我、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姐姐,何芸生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看向小男孩,李……凡,你也叫我名字吧,就叫芸生。
李芳眨了眨眼,虽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顺着她:也行吧。那你以后就叫她芸生好了。
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哦,好。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一位中年男人正利落地收拾着碗筷。
他抬起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何芸生身上,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
芳儿,这就是昨天帮你忙送你回来的姑娘吧
是啊爸,她就是芸生,来找我玩儿的。李芳欢快地应道。
何芸生望着眼前这个笑容淳厚、身板硬朗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是外公,终于见到他了。
叔叔好。她乖巧地打招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
芸生来啦外婆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眉眼弯弯。
阿姨!何芸生扬起笑脸,清脆地喊道。
芳儿,今天没什么活儿,带你弟弟和芸生好好玩儿去吧。外婆语气慈祥地说道。
好嘞!芸生,我们走!李芳一手亲昵地挽住何芸生,另一手牵起弟弟李凡,欢快地向外跑去。
三个身影很快来到了一片空地,正是打羽毛球的好地方。
我们来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先在旁边等着,输的人换下一个上场,三颗球定胜负!李芳兴致勃勃地宣布规则。
好,来吧!
石头——剪刀——布!
李凡你输啦!先在旁边等着吧,哈哈哈!李芳得意地笑起来。
小舅舅一脸不情愿地退到一旁。
看着他这副吃瘪的小模样,何芸生忍不住笑出了声。
…………
哎呀芳芳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完全打不过你!
几个回合后,何芸生气喘吁吁地把拍子递给李凡,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那当然,我打羽毛球可是很厉害的!
李芳扬起下巴,脸上写满了骄傲,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二姐,看球!李凡已经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进攻。
来吧!
望着李芳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那么鲜活,那么灵动,何芸生的心头微微一颤。
这笑容,与前世的妈妈如出一辙。
记忆中,妈妈很少有这种完全放松的时刻,只有过年陪她打羽毛球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种笑容。
不行了不行了,累瘫了,我认输!我们停战,休息一下吧!
李芳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畅快的笑。
好吧看在你认输的份儿上,休息一下吧。
小舅舅得意地说道。
芸生我们去那边树荫下坐坐。
李芳笑着拉起何芸生的手。
李凡!李凡!走啊,去玩儿!远处几个小男孩边跑边喊道。
二姐,我能去吗李凡立刻眼巴巴地望过来。
去吧去吧!小心点啊,中午记得回家吃饭!
知道啦!
慢点跑啊!
李芳提高嗓音叮嘱,转头对何芸生笑道:
这小子,一玩起来就疯得没影。
小孩儿都这样,何芸生也笑,眼神温暖,
我家里也有个弟弟,一提出去玩,跑得比谁都快。
两人在树荫下并肩坐下,微风拂过,带来几分清凉。
李芳轻声问:芸生,你说你亲戚家在隔壁的隔壁村,有多远啊你来找我,是不是要走很久的路
没事儿,走不了多久。我喜欢跟你呆在一起,我表舅家也没有同龄人,可无聊了。
我弟弟平时也跟我玩不到一起,之前我俩还天天打架,现在倒是不打架了。
李芳的眼神黯淡了些:我还有个姐姐,我们感情很好,但是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没事啊,以后我天天来找你玩。
好啊!李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很亲切,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沉默片刻,何芸生轻声问:芳芳姐,你以后打算干嘛呀,会继续读书吗
不可能的,李芳摇摇头,语气低落,我家没钱供我读高中,我也考不上,可能跟我姐一样,出去打工吧。
何芸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芳芳姐,不管干什么,千万不要这么早嫁人!
你说什么,嫁人李芳愣住了,脸上泛起红晕,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何芸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解释,就是觉得你这么好,没有人配得上你。
我还没想过这件事呢。
要是有人提亲你千万不能答应!
知道啦,李芳好笑地看着她,干嘛一直说这个呀,没影儿的事儿。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对了,暑假结束,你就要走了吧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肯定可以的,你放心。
那个下午,她们在树荫下聊了许久许久。
知了的鸣叫如同温柔的背景音。
直到外婆站在院门口,拖着长音吆喝:芳儿——芸生——回来吃饭喽——!
————
就在何芸生与李芳树下畅谈的第二天
她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木镯空间因为某些原因变得不太稳定,自己竟然出不去了。
何芸生隐隐约约有些担心。
空间怎么会出现问题呢
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她焦急地等待了三天后,木镯空间终于稳定了。
她第一时间去到李芳家,却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衣着体面笑容热络的中年妇女正从里面出来,后面是相送的外公外婆。
那就这么说好了,大哥嫂子,让两个孩子先处处看年轻人嘛,多接触总是好的,我先回了啊,别送了!
是她,所有事情的源头。
我那渣男父亲的二姑,
我的二姑婆,就是她把她那混蛋侄子介绍给了妈妈。
尽管她现在很年轻何芸生还是认出来了。
外婆先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何芸生,觉得她盯着那妇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芸生来了,怎么这两天没来家里玩啊,芳儿一直念叨你呢。
阿姨,芳芳姐呢何芸生回过神来急切地问。
在里面呢,去吧去吧。
来到李芳的房间,何芸生急切的问:芳芳姐,她是谁,来干什么
芸生来了,快坐。
你先告诉我她来干嘛
你看你,急什么啊,先坐下歇歇。
她是我同学的妈妈,说有个侄子跟我年龄相仿,想给我介绍介绍。
[怎么会这样
按理来说应该是那个老师先跟妈妈接触,外公不同意二姑婆才上门的呀!
二姑婆为什么提前上门了
难道是因为我的穿越吗
我本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来改变这一切的。
现在时间线被打乱了,怎么办啊]
芸生,芸生,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何芸生回过神来:芳芳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考虑这么早嫁人的吗!
哪里就到嫁人那一步了,只是说先处着试试。
处着试试也不行啊!
我这个年纪不继续读书的话是该处对象了呀,我周围的女孩,大家都是这样的,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我的意思是,你都没见过那个男的,万一他很坏怎么办
我那个同学跟我关系还不错,她说她那个表哥人很老实的,你放心,我肯定要见过本人之后才会做决定不会这么草率的。
见他本人有什么用啊,他结婚之前都是伪装的,怎么可能让你发现呢!
何芸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无权干涉妈妈的婚姻大事,她只能寄希望于外公外婆的态度。
那叔叔阿姨呢,他们怎么说
我爸妈说,先处着试试呗!
完了完了,怎么办啊
————
何芸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空间。
小小的屋舍寂静无声,唯有她紊乱的心跳在耳畔鼓噪。
前世的情景挥之不去。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从既定的命运齿轮下抢回母亲的人生
翌日,她再度前往外婆家,却得知李芳一早就被那户人家请去吃饭了。
这个消息像一根针,刺得她坐立难安。
她只能在外婆家心不在焉地帮忙。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竖着耳朵捕捉院外的每一次脚步声。
不知等了多久。
就在何芸生按耐不住出去找人的时候。
李芳终于回来了。
少女的脸上带着做客归来的浅浅红晕,眉眼间似乎比平日更柔和了几分。
怎么样,芳芳姐
何芸生几乎是扑上去抓住她的手,声音急切,去了他们家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他那人特别不靠谱,没担当,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李芳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随即笑着摇摇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暖意:
没有啊,我觉得……他家人还挺和气的。他本人也……蛮好的,挺贴心的,还给我夹菜。
贴心那都是装的!芳芳姐,你不了解他,他根本……
何芸生急得口不择言,强烈的恐慌让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残酷的真相。
芳儿,芸生,快出来吃饭了!
外婆的声音适时地从灶房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那瞬间,何芸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猛然清醒。
她看着李芳脸上那点对那个男人懵懂的好感。
再看看闻声走来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外婆。
她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她的。
此刻的任何激烈言辞,只会被当作小孩子的胡闹和不懂事。
她必须冷静下来。
她需要办法,一个真正有效的办法,而不是徒劳的争吵。
芳芳姐,阿姨,我……我不吃了,忽然想起点急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几乎是仓皇地转身。
逃离了这个弥漫着饭菜香气和其乐融融氛围的小院
仿佛多待一秒,那沉重的命运就会将她压垮。
哎,这孩子……外婆看着她几乎是跑开的背影,担忧地叹了口气,有什么要紧的事,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
李芳望着何芸生消失的方向,轻声对母亲说:妈,芸生她……好像特别害怕我处对象、结婚。一提到这些事,她就反应很大,很激动。
外婆了然地点点头,语气温和而宽容:她那是担心你,小姑娘家,可能还不懂这些事。
可是芳儿,她话锋一转,带着慈爱与开明,咱们这儿,像你这么大的姑娘,是到了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了。爸和妈没本事,供不起你继续读书,心里总觉得亏待了你……但你记着,你要是自己不愿意,不管对方条件多好,爸妈绝不会逼你点头。
我知道的,妈。李芳心里一暖,挽住母亲的胳膊,咱们吃饭吧。
院外的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何芸生则独自奔走在渐沉的暮色里。
背负着无人知晓的重担。
去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
5
告别时刻
何芸生逃回那片寂静的空间,身心俱疲。
很快被拖入深不见底的噩梦。
梦中,是无数个争吵哭泣的夜晚。
是母亲疲倦的身体和那双再也亮不起来的眼睛。
所有前世的苦难,一幕幕重演,清晰得令人窒息。
不要……不要嫁给他!不行……他会伤害你的!妈妈……不要!
她在梦魇中哭喊挣扎,直至猛然惊醒。
脸上早已一片冰湿。
黑暗中,她剧烈地喘息着,梦中的绝望仍紧紧攥着她的心脏。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指尖几乎嵌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力量从心底涌起,驱散了最后的犹豫。
我绝不会……绝不会让妈妈重蹈覆辙。
她低声起誓,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入灵魂的烙印。
翌日,晨曦微露。
何芸生再次站在了外婆家的院门外。
目光沉静却蕴含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踏入了院子。
李芳此时正在晾晒衣物,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何芸生走上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芳芳姐,我有话要跟你说,非常重要的话。
李芳回过头,被她异常郑重的语气弄得一怔。
随即放下手中的衣服,莞尔一笑:好啊,什么事这么严肃那……咱们去上次打羽毛球那儿说吧,那儿清静。
来到那片熟悉的树荫下。
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细碎的光斑。
李芳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率先开口:
上次我们玩儿得可真是开心,我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打过羽毛球了,你还记得吗……
芳芳姐,何芸生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决绝,
你不能嫁给他。
听到何芸生又提起这个话题,李芳笑了笑。
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傻姑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事儿的,跟他接触下来,我发现他待人挺周到的,我觉得……我多少了解他。
不,你不了解他!
何芸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情绪激动,
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装的,或许现在不是装的,可几年之后,他就会厌烦你,会伤害你!
芸生,你先别急,慢慢说。
李芳被她激烈的反应惊到,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应该没见过他呀,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我就是知道!
何芸生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因为我是……
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攫住了她。
周遭的景象急速模糊、褪色。
再睁开眼时,她已不在树荫下。
而是置身于一片纯白朦胧、无边无际的空间。
这是哪里我妈妈呢
何芸生惊慌地环顾四周。
一个空灵而温和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是这片空间意识的化身。是你的执念触动了我,我才予你这次跨越时空的机会,去弥补你深埋于心的遗憾。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说出真相
何芸生不解地问。
你应已感知到手镯空间的异常,以及这个时代轨迹发生的细微偏移。这都是你穿越引发的蝴蝶效应。
那个声音解释道,带着一丝亘古的沧桑,
若你直接道破天机,表明你并非此世之人,将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变数,你确定要说出真相吗
何芸生沉默了片刻,眼神却愈发清澈坚定:
您给我这次重来的机会,不正是为了让我阻止这一切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说出真相,会对妈妈、外婆、外公,还有这个时空的其他人造成伤害吗
不会。声音温和却肯定地回答,但他们关于你的记忆会被抹去,你将从这个时空彻底消失。
那就好。
何芸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嘴角甚至漾起一丝释然的微笑。
你真的确定吗声音追问,一旦出口,不仅这个世界再无你的痕迹,你原本时空里所有你存在过的证明,也将随之湮灭。
这样很好。何芸生的笑容变得轻柔却无比坚定,能用我的存在换取妈妈一生的幸福,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在原来的世界,早已疲惫不堪。如果能以我的生命换得妈妈远离苦海,我就没有遗憾了。
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永远不会后悔。
她轻声说。
话音刚落,周遭的纯白骤然褪去。
微风再次轻拂过她的脸颊。
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棵熟悉的树下。
微风依旧,仿佛刚才与空间意识的对话只是一瞬的恍惚。
李芳正疑惑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未说完的话。
芸生,李芳疑惑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关切,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何芸生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李芳,声音轻却清晰无比:芳芳姐,不……妈妈。
她顿了顿,仿佛这两个字重若千钧,我是你的女儿。
李芳猛地怔住,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何芸生的额头:芸生你、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
我没有发烧,也不是在说胡话。
何芸生轻轻挡开她的手,眼神哀伤却无比坚定,你听我说,妈妈。我是你的女儿,我从2016年,穿越时空回来找你。
穿……越李芳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对!我这次回来,只有一个目的,阻止你嫁给何明继!你如果嫁给他,会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罪!
何芸生的语气急切起来。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芳摇着头,试图理解这超出她认知的一切,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叫何明继,家住东丘村五组五号。母亲叫赵仕碧,父亲叫何有全。他还有一个妹妹,叫何明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件衣服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讨你欢心送给你的。
何芸生一字一顿,报出的信息精准无比。
李芳瞬间脸色煞白,瞳孔微缩:你……你从来没见过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不,不可能!怎么会有穿越这种事
理智在挣扎,但那些详尽无误的信息又让她心生寒意。
妈妈,你真的不能嫁给他!
何芸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颤抖着,
如果你嫁给他,他……他以后会出轨,还会动手打你!他根本不出去赚钱养家,我、弟弟、妹妹,我们整个家全靠你一个人辛苦养活!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打牌,跟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我……
说到痛处,前世的委屈、恐惧、无助和今生巨大的心理压力瞬间决堤。
何芸生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崩溃地大哭起来,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你……
李芳看着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
那句妈妈和那些精准的信息在她脑中盘旋。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萦绕心头的莫名亲近感,此刻有了一个荒谬却无比真实的答案。
她没有再追问。
只是默默地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到何芸生手里。
然后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耐心地等她宣泄完所有情绪。
良久,何芸生的哭声渐渐平息。
李芳才轻声问道:好了,不哭了……芸生,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发生了什么
何芸生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诉说:他家暴,出轨……对我的伤害太大了……我来这里之前,正在上高中,学业压力重得喘不过气……他还总是半夜跟你吵架,砸东西……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宁愿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我……但在那之前,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来改变你的命运……也许是我的执念太深,被哪位神明听见了,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听着女儿带着哭腔的倾诉。
那些话语描绘出的未来惨淡而绝望。
李芳的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我的孩子……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妈妈……何芸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你……你相信我了
嗯,李芳用力地点点头,将她抱得更紧,声音哽咽却无比肯定,
我相信,我相信我自己的心。你给我的感觉,从第一眼开始就在告诉我,你绝不会骗我,绝不会伤害我。
可是芸生,我和他的事差不多都订好了,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好回绝啊
我们一起想办法。
两个女孩整理好情绪之后就在树荫下仔细商量对策,想到办法后她们互相鼓励着朝家里走去。
————
刚进院子,眼尖的外婆就瞧见了她们异样的模样。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过来,担忧地蹙起眉:
哎呀,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们两个眼睛怎么都肿得像桃儿似的
李芳连忙按照想好的说辞,挽住何芸生的胳膊,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
妈,没事。就是我们刚才聊天,说起暑假快结束了,芸生没多久就要走了,心里舍不得,就没忍住……哭了一鼻子。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哎呀,原来是这个!
外婆闻言松了口气,心疼又好笑地戳了戳两个女孩的额头,
两个傻孩子,以后肯定还能再见面的呀!值得哭成这副模样
这时,外公也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疑惑地看着她们。
何芸生定了定神,走上前,语气郑重地开口:阿姨,叔叔,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们说。
哎,好,坐下慢慢说。外婆拉着她和李芳在院里的矮凳上坐下。
何芸生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两位长辈:阿姨,叔叔,芳芳姐的那个相亲对象,何明继,他不是好人,芳芳姐不能嫁给他。
外公外婆对视一眼,面带疑惑。
外婆斟酌着开口:芸生啊,我们知道你担心你芳姐
,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何芸生语气急切却诚恳,
我有个远房亲戚,和何明继曾经是同学。我听她提起过,说何明继这人从小就不务正业,懒惰成性。
外公沉吟道:可是芸生,何二姑,就是上次来那个,她说得可是天花乱坠,说她那侄子老实肯干,家里条件也不错,他母亲还年轻,将来能帮着带孩子,能省芳儿不少心。
他顿了顿,看向李芳,而且,芳儿自己去相看过了,不也说感觉还行吗
那个何二姑是何明继的亲姑妈,她当然只会挑好的说!何芸生据理力争,
叔叔,阿姨,我有一个办法
,不如改天找个由头,把他请到家里来吃顿便饭。我们都在旁边看着,细细考察一下他的为人和处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事关芳芳姐一辈子的幸福,我们必须谨慎啊!
我同意!
外公第一个表态,声音斩钉截铁,事关芳儿的终身大事,绝对不能马虎!就这么办,是得好好看看!
外婆也点了点头,神色严肃:是这个理儿,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慎重。
说完,她看着两个女孩依旧红肿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语气转而轻松起来,
不过现在,你们两个‘小肿眼包’,还不赶紧再去用凉水好好敷敷!真想明天肿着眼睛见人啊
听了这话,李芳和何芸生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想象着彼此眼睛肿肿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院中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许多。希望,仿佛也在这笑声中悄然萌芽。
————
翌日,李家父母邀请何明继上门吃饭。
何芸生得知后,心中不免有些踌躇。她对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只有厌恶。
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席间完美地控制住情绪,始终保持旁观者的冷静。
然而,经过一番思量,她最终还是决定出席。
她必须亲自在场,确保一切按计划进行,确保外公外婆能看清这个人的本质。
叔叔,阿姨,你们好。
何明继准时到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穿着整洁的衣服。
他一进门,目光便落在屋内陌生的何芸生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好奇。叔叔阿姨,这位是……
他看着这个女孩,总觉得很熟悉,但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她
哦,这是芳儿的一个远房表妹,放暑假了来家里玩几天。外婆笑着介绍道。
哦哦,表妹你好啊!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何明继立刻热络地打招呼。
何芸生这才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他一下,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她的冷淡与何明继刻意营造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饭桌上,何明继起初还努力维持着礼貌与规矩,谈吐也还算谨慎。
然而几杯酒下肚,又察觉到李家父母态度温和,他便有些飘飘然起来,开始口若悬河。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
他拍着胸脯,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等我和芳儿的事定了,我肯定让她过上好日子!以后给你们二老盖大房子,给芳儿买最时兴的衣裳!
他描绘着空中楼阁,却丝毫未提及任何具体的规划和打算。
外公适时地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问起:
明继啊,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那眼下你对将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没有是想着专心侍弄家里的田地,还是打算进城学门踏实的手艺
一问到实处,何明继的语气立刻变得含糊起来,眼神也开始游移:
这个嘛……嗨,到时候再看呗,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
言语间透着一股不愿踏实吃苦、只想着投机取巧的懒散和虚浮。
饭后,大家自然地起身收拾碗筷,何芸生也默默帮忙。
唯独何明继,像是理所当然般重新坐回凳子上。
悠闲地剔着牙,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顿饭下来,何明继自我感觉极为良好,觉得表现堪称完美。
他却不知,自己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都被李家父母和李芳看在眼中。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告辞,在门口还热情地挥挥手:
叔叔阿姨,芳儿,那我就先回去了!具体的事咱们后面再商量啊!
何明继满面红光地走出院子。
何芸生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转向李芳和外公外婆:
阿姨,叔叔,我……我有几句话必须去跟他说,我先出去一下。
李芳立刻担忧地拉住她的手臂,眼神里满是关切:芸生,你……
她敏锐地察觉到何芸生状态不对。
没事儿,何芸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异常坚定,
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太久了,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说完,她快步追了出去。
何明继!你站住!
何明继闻声回头,看见是刚才那个对他十分冷淡的表妹。
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表妹你怎么……有事吗
他对上何芸生死死盯着他的目光。
那眼神中交织着巨大的痛苦、愤怒和失望。
让他心里莫名一悸。
有,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何芸生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冷静,
首先,芳芳姐绝不会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何明继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还有!何芸生猛地打断他。
积压的委屈与质问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口而出: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待我们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像你这样毫无责任心,毫无担当的人,为什么要生孩子生了又为什么不管不问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压力全都压在妈妈一个人身上,她累得快要垮掉了,你看不见吗你感觉不到吗!
她一字一句地控诉着,想要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惜,现在的何明继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皱紧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孩子什么不管不问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芸生猛地顿住,是啊,他听不懂。
现在的他,还不是那个对家庭造成巨大伤害的父亲。
她那满腔的悲愤忽然都失去了目标,变得虚空而可笑。
她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且带着茫然的脸,悲从中来。
既然他听不懂,索性就把那些前世无法说、不敢说的话,一次性说个干净吧!
她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疲惫,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你知道吗,在我十二岁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我的零花钱总是比伙伴们多,同学们都害怕考试没考好会被骂,我从来不担心,从小到大也没挨过打……那时候,我的世界无忧无虑,充满阳光。
可后来,我才发现阳光背后全是阴影。
原来你一直在外面找别的女人,甚至给别的女人的孩子花钱!
妈妈为了我学校的资料费,愁的睡不着觉的时候,你给别人的孩子花钱,你还是人吗
有一次我给你打电话,你含糊地说在哪个阿姨家吃饭,我骗你说我迷路了,让你来接我……你却不耐烦地吼我,让我自己快点回去……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你知道吗,我永远记得,那天我手上那根绿豆味冰棍在我手里全部融化,落到地上化成了水。
我怎么也没想到电视剧里的剧情竟然会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
我恨你,恨死你了,是你让我从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变成了最不幸的那个。
后来,你只会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妈妈要挣钱,要管我们吃喝拉撒,要操心所有事……她越是辛苦,我就越是恨你!
你明明知道我上高中压力有多大,却偏偏在半夜吵架,甚至动手……,我去帮忙,却在手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真的……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字字泣血。
我每天都做噩梦,梦里我亲手用刀杀了你,还有那些女人,哈哈哈……我亲手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说到最后何芸生已经是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她知道这个时空的何明继还没有变成那个人,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控制不住……
何明继被她的反应彻底吓到了。
表,表妹,你没事吧!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何芸生深吸一口气
,
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宣泄后的虚脱和释然:对不起,……吓到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尚且算不上恶贯满盈的年轻人,她心中百感交集。
但是何明继,你记住,芳芳姐绝对不会嫁给你。
如果……如果你以后真的和某个女孩结婚了,一定要有责任心,要有担当,要……好好对她。别让她后悔嫁给你,别让你的孩子……恨你。
说完这些,她不再看他,转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单薄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承载了新的、无人能懂的孤独。
何明继怔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困惑远大于恼怒。
真是奇怪……
看着这个女孩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心里竟然有一丝淡淡的自责。
何芸生走在路上。
脑海里回荡着姑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的话:
芸生啊,你爸现在是太不像话了,但是他以前对你妈妈还是很好的,对你也是,你小时候他不管干什么都带着你,抱你抱到手麻了也不松手,因为一松你就哭……
芸生,这些你还记得吗
你现在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叫他一声‘爸’呢
…………
姑姑,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
但就是因为记得我才更加痛苦。
以前对我那么好的爸爸,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
送走何明继后,李家小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外公眉头紧锁,半晌才沉声开口:油嘴滑舌,眼高手低,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外婆也叹了口气,拉过李芳的手:芳儿,你也看到了。吃饭只顾自己,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将来真成了家,苦的可都是你。妈这心里……不踏实。
李芳用力点点头:爸,妈,我知道了。我不愿意。
第二天,外婆便托人带话,请那位何二姑再来家里一趟,委婉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何二姑本想再劝几句,见李家父母态度坚决,丝毫不动摇,最终也只能讪讪地告辞离开,脸色很是不好看。
送走媒人,关上门,李芳和何芸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当晚,何芸生回到空间,心中的巨石已经落地。
她轻声对着虚空发问: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和却不容置疑:
你最大的心愿已然达成。这个时空因你的存在已泛起过多涟漪,若再久留,恐生不可测之乱。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给你最后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好好告别吧。
翌日下午。
何芸生再次和李芳来到了那片承载了太多秘密与情感的树荫下。
妈妈,她拿起羽毛球拍,努力让语气轻快些,我们再打一场吧,这次打个痛快,直到打不动为止!
李芳笑着应战。
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来回飞舞,划出一道道短暂的弧线,像是努力挽留却终将逝去的快乐时光。
她们奔跑、跳跃、欢笑,直到精疲力竭,大汗淋漓地瘫坐在树荫下,贪婪地享受着这最后的相伴。
寂静笼罩下来,只听见彼此还未平息的喘息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短暂的沉默后,李芳率先打破了宁静。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芸生……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我嫁给何明继,现在你做到了……你以后……会怎么样会……离开吗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却不敢深思的问题。
何芸生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却清晰:
妈妈……我最大的心愿已经了了。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话音刚落,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成串地滚落下来。
李芳的眼泪也瞬间涌出,她紧紧握住何芸生的手:
离开你会去哪儿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何芸生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语气无比坚定,仿佛在立下一个跨越时空的誓言,
无论你以后在哪里,会不会结婚,和谁在一起,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想办法再来找你!我保证!
好!我们说定了!不许反悔!
李芳泪眼婆娑地伸出小指。
拉钩!
两根小指紧紧勾在一起,仿佛要锁住这份不可能的承诺。
来到外婆家院门口。
何芸生停下脚步,目光贪婪地流连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品。
温暖的灶房,整洁的小院,挂着衣物的竹竿……她想将这一切都深深烙进灵魂深处。
芳儿,芸生,回来了怎么不进来站门口干啥呢
外婆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笑着招呼她们。
两人走进院子,李芳此刻已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就会哭出声。
何芸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阿姨,叔叔……我是来告别的。我表舅捎信来,让我今天必须回县城了,他现在就在村口等着。
这么急啊外婆顿时急了,用围裙擦了擦手,怎么说走就走饭都快好了!阿姨还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豆角南瓜汤呢!
不了,阿姨,真的来不及了。何芸生强忍着泪意,这段时间,谢谢叔叔阿姨把我当自家孩子一样疼……我,我来就是跟你们道个别。
她转向外公,认真叮嘱:叔叔,您以后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子,要保重身体。
她又对旁边的小舅舅李凡说:小凡,以后出去玩要记得准时回家吃饭,不然爸爸妈妈和姐姐都会很担心你的,知道吗
最后,她走到外婆面前,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上前用力抱住了她。
将脸埋在外婆带着油烟味和阳光气息的肩头。
极轻极轻地喊了一声:外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应该多陪您说说话,应该多关心您,多陪陪您的……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外婆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随即心窝里涌上一股酸软的热流。
她轻轻拍着何芸生的背: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这段时间天天陪着我,给我打下手,帮我洗碗,帮我晾衣服,还总夸我做的菜好吃,有你在这儿,我不知道多开心呢!
外婆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以后啊,要是有空,就常回来看看,我还给你做豆角南瓜汤!
好……何芸生松开外婆,重重地点了下头。
视线模糊地看过每一张亲人的面孔,大家……再见了。
她毅然转身,快步走出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她怕再多看一眼,就真的走不了了。
[妈妈,对不起,原谅我不得不骗你。
希望你未来的日子里,没有泪水,只有欢笑。
还有,我爱你。]
————
6
终心愿已了
何芸生快步走出村子。
直到回头再也望不见那座熟悉的院落,才缓缓停下脚步。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是静谧的田野,只有风吹过稻穗的沙沙声。
她最后一次抚摸着手腕上那枚已然变得温热、光华内敛的木镯。
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如同秋日湖面般的平静。
她做到了,妈妈的人生轨迹已经被彻底扭转。
外婆也感受到了她笨拙却真诚的关爱。
所有的遗憾,都已在这一刻被填满。
我准备好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另一个时空为你安排新的生活。
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悲悯。
何芸生轻轻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太累了,就这样结束吧!
好吧,如你所愿,你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你的母亲,此生必将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那就好。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何芸生的眼角悄然滑落。
然而她的嘴角,却缓缓绽放出一抹微笑。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朦胧。
最后消散于茫茫天地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