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魂芯 > 第一章

当我的灵魂在丈夫新欢的身体里醒来,我才发现,他爱的是我的脑子,想要的,是我的命。
这场以爱为名的谋杀,我将亲自为自己复仇。
【1】
我睁开眼,看见我的丈夫顾言,正满眼深情地看着我。
他轻抚着我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晴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的家
我环顾四周,心脏骤然缩紧。这里确实是我的家,每一件家具的摆放,每一幅画的角度,都出自我的设计。墙角那盆龟背竹,还是我上个月才亲手换的盆。
可他为什么叫我晴晴
我的名字是林殊。
我……头好痛。我挣扎着坐起来,陌生的、属于年轻女孩的柔软声线从我喉咙里发出,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低头,看见一双不属于我的、白皙纤细的手。视线往下,是陌生的睡裙,和一具凹凸有致却完全陌生的身体。
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偏瘦,常年伏案工作让我的指节有些粗糙,锁骨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而现在这具身体,年轻、饱满,充满了我不熟悉的生命力。
别急,医生说你刚苏醒,记忆会有些混乱。顾言体贴地扶住我,将一杯温水递到我唇边,慢慢来,你会想起来的。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了一切。
三天前,就在这个客厅里,在我亲手设计的落地窗前,顾言,我爱了十年的丈夫,亲手将一把冰冷的刀送进了我的心脏。
我记得刀锋刺入皮肉的声音,记得温热的血从胸口喷涌而出的触感,记得他脸上那温柔到极致却又冰冷到骨髓的微笑。
他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在我耳边轻声说:殊殊,别怪我。你的『记忆宫殿』,是属于全人类的瑰宝,只放在你一个人的脑子里,太浪费了。
我会找一个最完美的容器,来延续你的伟大。
所以,我就是那个最完美的容器不,我身体里的这个女孩,苏晴,才是他选中的容器。而我,林殊,一个本该死去的灵魂,却阴差阳错地住进了这具为我准备的新身体里。
多么荒谬,又多么讽刺。
我死了,又以他新欢的身份,活了过来。
晴晴,你看,这是我亡妻的书房。顾言拥着我,走到那扇我再熟悉不过的门前。
门开了,里面的一切都和我死前一模一样。我的电脑,我的手稿,我构建记忆宫殿时画下的无数张结构图,整齐地摆放着。
这里是我的王国,也是我的葬身之地。
顾言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他指着墙上我的照片对我说:她叫林殊,是个天才,也是我一生挚爱。可惜,天妒英才。
我看着照片里笑得温婉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是怎么去世的我用苏晴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
顾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他叹了口气,将我拥得更紧,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沉痛:一场意外。入室抢劫的匪徒……她为了保护我,被……
他说不下去了,仿佛悲伤到极致。
我却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在说谎。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匪徒。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杀了我,伪造了现场,现在,又带着我的替代品,回到了我们的家,对着我的遗物,上演着一出深情款款的戏码。
他到底想做什么
晴晴,你不要怕。顾言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以后,我会把对她的爱,加倍地给你。我会教你她会的一切,让你成为和她一样优秀的人。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明白了。
他不是要找一个替代品来爱,他是要复刻一个林殊。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那颗能构建出庞大记忆宫殿的大脑。他杀了我,是想将我的成果据为己有。现在,他又找来了苏晴,是想利用这具年轻的身体,继续我的研究,榨干我最后的价值。
他不知道,他亲手杀死的猎物,正披着一张新的皮囊,在他的身边,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更不知道,我的记忆宫殿从未消失。它和我一起重生在了这具身体里。
顾言,我的好丈夫。
这场你亲手导演的好戏,现在该轮到我来改写剧本了。
【2】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迫扮演着苏晴——一个失忆、柔弱、对顾言无比依赖的孤女。
顾言对我无微不至。他为我请了最好的营养师调理身体,为我购置了满屋的名牌衣物和珠宝,他看我的眼神,温柔得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外人眼中,他是痛失爱妻后,终于找到灵魂慰藉的深情总裁。只有我知道,这副皮囊之下,包裹着怎样一颗腐烂腥臭的心。
他开始教导我。
每天,他都会带我进入我的书房,也就是他口中亡妻林殊的工作室。他会拿出我过去的手稿,那些关于记忆宫殿构建理论的草图,一点一点地讲解给我听。
晴晴,你看,这是『逻辑奇点』的搭建方式,林殊当年在这里卡了很久。他指着一张复杂的结构图,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仿佛这是他的成果。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讥讽。这个所谓的奇点,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才攻克的难关,他当时只会在旁边递上一杯咖啡,说些殊殊你真是我的骄傲之类的废话。
如今,他却堂而皇之地将我的智慧结晶当成了他自己的东西,用来教导我的替代品。
我……我看不懂,好难。我故意装出茫然无措的样子,声音怯怯的。
顾言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就被温柔所取代。他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你的底子很好,只是暂时想不起来。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他在试探我。
试探这具身体,是否真的能成为承载我天赋的合格容器。
我必须小心,不能暴露分毫。一旦让他发现我的灵魂还在,他会毫不犹豫地用更残忍的方式,让我再死一次。
夜里,我躺在曾经属于我和他的那张大床上。顾言睡在我的身边,呼吸均匀。我却毫无睡意,精神高度紧绷。
我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重建我的记忆宫殿。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能将记忆和信息数据化、实体化,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座无比庞大、结构精密的虚拟建筑。每一个房间,都储存着特定的信息;每一条走廊,都连接着不同的逻辑。
这座宫殿,是我的思维核心,也是顾言最觊觎的东西。
所幸,灵魂的重生,将它完整地带了过来。只是这具身体的大脑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宫殿的很多区域都笼罩在迷雾之中,无法进入。
我必须尽快恢复它。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我从最基础的回廊开始,一点点地修复、点亮。这个过程耗费巨大的心神,每一次深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头痛欲裂。
就在我试图点亮存放着顾言公司核心机密档案的那个房间时,一阵剧痛猛地袭来,像有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太阳穴。
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
身旁的顾言忽然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了我的腰上,梦呓般地喊了一声:殊殊……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是在做梦,还是在试探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温热的手臂圈着我,直到他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悠长。
我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场战争,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我不仅要对抗顾言,还要对抗这具身体的排异反应。
第二天,顾言带我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他说:晴晴,你总待在家里会闷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多认识一些朋友。
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顾言将我介绍给他的生意伙伴们。
这是苏晴,我的……爱人。他在介绍我时,用了一个暧昧的词。
所有人都用一种了然又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他们都知道顾言的亡妻林殊,那个惊才绝艳的女人。如今,她的丈夫身边,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女伴。
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曾是我的朋友,是顾言和我的共同好友。此刻,他们看着我,眼神复杂。
其中一道目光,格外锐利。
是陈靖,市刑侦队的副队长,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知己。当初,就是他提醒我,要注意顾言公司账目上的异常。可惜,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没有听进去。
他正端着酒杯,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没有其他人那种八卦和同情,而是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顾言显然也注意到了陈靖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将我往他身后拉了拉,挡住了陈靖的视线。
那位是陈警官,我太太生前的好友。他可能……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顾言在我耳边低语,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解释,但我却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他让我离陈靖远一点。
这反而让我更加确定,陈靖一定是在怀疑我的死因。
我的机会来了。
我必须想办法,联系上陈靖。
我借口去洗手间,暂时脱离了顾言的视线。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侍者,他托盘里的酒杯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托盘。
是陈靖。
小心。他沉声说,目光却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
谢谢……谢谢陈警官。我低下头,用苏晴怯懦的声音说。
你认识我他眉毛一挑。
顾……顾言哥刚才跟我介绍过。我小声解释。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逡巡,那是一种刑警特有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他看出破绽。
你很像她。他突然说。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林殊。陈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尤其是眼睛。
我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然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或者,想起了什么,可以打这个电话。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姓氏:陈。
顾言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陈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我捏着那张名片,指尖冰凉。
顾言的控制欲不,那不是控制欲,那是囚禁。
陈靖一定是在暗中调查顾言。这张名片,是他向我抛出的救生索。
我必须抓住它。
【3】
回到宴会厅,顾言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微笑着问,眼神却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像
X
光一样,锐利而冰冷。
没什么,人太多了,有点不舒服。我将那张名片紧紧攥在手心,藏在裙子的褶皱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是吗他拉起我的手,指腹在我微凉的手心摩挲着,那我们早点回去。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顾言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中显得格外冷硬。
我知道,他起了疑心。
我与陈靖的短暂接触,绝对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回到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嘘寒问暖,而是直接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心脏狂跳。那张名片像一块烙铁,在我的手心里发烫。我不能把它留在身上,顾言随时可能会搜查。
我环顾四周,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藏匿地点。
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那盆龟背竹上。
那是我亲手种下的。顾言对植物过敏,从不碰家里的花草。这里,是他的盲区。
我快步走过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刨开湿润的土壤,将折叠好的名片用塑料袋包好,深埋了进去。做完这一切,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深夜,我假装熟睡,感觉到顾言从书房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边。
他没有上床,只是静静地站着,注视着我。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像毒蛇的信子,黏腻又危险,一寸寸地舔舐着我的皮肤。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和冷杉混合的味道,那曾是我最迷恋的气息,如今却让我只想作呕。
许久,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俯下身,轻轻地拿走了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包。
拉链被缓缓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翻我的东西。他在找那张名片。
我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保持平稳的呼吸,身体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他没有找到。
片刻后,他将手包放回原处,动作轻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他上了床,从背后将我拥入怀中。
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在我耳边响起:晴晴,不要试图离开我,也别想耍花样。我能给你一切,也能毁了你的一切。
这不是情话,是赤裸裸的警告。
我浑身冰冷,却只能在他怀里,扮演着一个无知而温顺的苏晴。
第二天,顾言对我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仿佛昨晚的试探和警告从未发生过。但他给我买了一部新手机,美其名曰方便联系,实际上,这部手机被他完全监控着。
他还辞退了家里的钟点工,亲自负责我的一日三餐。
我被彻底囚禁了。
与外界的物理联系被完全切断,陈靖的那张名片,成了我唯一的希望。但我不能轻举妄动。顾言的监视无处不在。
我只能等。
同时,我加紧了对我脑中记忆宫殿的修复。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武器。
我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点亮宫殿里那个存放着顾言公司机密档案的房间。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剧痛,我咬着牙,用苏晴这具身体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对抗着灵魂与肉体的排斥反应。
终于,在一个雨夜,伴随着窗外的一道惊雷,那个房间的门,在我脑海中轰然打开。
海量的数据和信息如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识。
顾言公司的财务报表、项目计划书、内部邮件,甚至是加密的底层代码……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他如何利用我的记忆宫殿理论,包装成一个名为神谕(Oracle)的
AI
项目;看到了他与海外一家神秘投资机构的秘密协议;更看到了……一份让我毛骨悚然的保险单。
投保人是顾言,受益人也是顾言。
而被保人,是我的原名——林殊。
保险金额,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保险的生效日期,就在我意外死亡的前一周。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他不仅要我的脑子,还要我的命来换钱。
但让我感到无比震惊的,是协议的附件里提到的一个名字——苏晴。
协议中写明,神谕项目的最终完成,需要一个原生容器进行最终的数据迁移和意识融合。而这个容器的所有指标,身高、体重、血型、甚至是脑电波的某个特定频率,都和苏晴的体检报告完全吻合。
附件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备注:
容器『苏晴』,孤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及间歇性失忆症,社会关系清零,为最佳载体。预计在林殊死亡后三个月内,完成『神谕』核心程序的植入。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终于明白了顾言整个计划的全貌。
他不是临时起意找了苏晴做替代品。苏晴,从一开始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早就物色好了这个女孩,一个无依无靠、身体有恙、记忆残缺的完美容器。
他杀了我,是为了将我的记忆宫殿核心程序提取出来。然后,他要将这个程序植入到苏晴的大脑里,让她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由他掌控的神谕AI。
他带我回这个家,教我那些理论,不是在试探我,而是在进行植入前的环境预热和数据预加载!
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即将被格式化,然后写入新程序的硬件!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他不是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必须逃出去!立刻!马上!
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将迎来的不是复仇的胜利,而是灵魂被彻底抹杀的二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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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更快地暴露。
顾言的计划缜密而疯狂,他把我当成一个程序,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既是我的危机,也是我的机会。因为他绝对想不到,这个硬件里,还装着原版的操作系统。
我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一击致命的计划。
我脑中的记忆宫殿飞速运转,将所有信息碎片重新整合、推演。顾言的神谕项目、海外的神秘投资方、陈靖的调查、苏晴这具身体的特殊性……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成形。
我要利用顾言的自负,利用他对神谕项目的渴望,为他,也为我自己,设下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
首先,我需要恢复这具身体的健康。苏晴的先天性心脏病,是顾言计划中的一环,却是我行动的最大障碍。我不能在关键时刻倒下。
我开始偷偷研究顾言给我服用的那些营养品。凭借记忆宫殿里储存的医学知识,我很快分析出,这些药物除了调理身体,还有一种成分,会轻微抑制中枢神经,让人变得迟钝、顺从。
他在用药物控制我。
我假装顺从地吃下药,却在转身后立刻吐掉。然后,我利用他每天外出的时间,根据苏晴的病历,为自己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康复训练。从最简单的呼吸吐纳,到逐渐增加强度的室内有氧运动。
这个过程很痛苦。苏晴的身体底子太差,稍微一动就心悸气喘。但我咬牙坚持着。每一次心脏的剧痛,都像是在提醒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同时,我开始配合顾言的教学。
我不再表现出茫然和抗拒,而是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我会在他讲解某个理论时,恍然大悟地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会在他展示我的手稿时,无意识地画出后续的结构补充。
顾言的反应,从最初的惊喜,到后来的狂热。
晴晴!你果然是天才!你就是天生为此而生的!他抓着我的肩膀,眼神亮得吓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你比林殊更完美!
听着他用赞美我的话来侮辱我自己,我只觉得无比恶心。但我脸上必须露出羞怯而欣喜的笑容。
是吗顾言哥,我好像……真的想起来一些东西了。我柔声说,那些画面和符号,好像本来就在我脑子里一样。
我的进步,让顾言彻底放下了戒心。他以为是他的教学和药物起了作用,是数据预加载非常成功。他开始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神谕项目上,甚至开始在家里处理一些高度机密的文件。
他以为我只是一个越来越听话的容器,却不知道,我这双无知的眼睛,已经将他所有的秘密,都尽收眼底,并储存在了我的记忆宫殿里。
我需要联系陈靖,将这些证据送出去。
机会,在一个星期后到来。
顾言接到了海外投资方的视频会议通知,会议内容是神谕项目的中期审查。这是他绝对不能错过的会议。
那天下午,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神情严肃。
而我,则迎来了这几个月里,唯一一次无人监视的时刻。
我来到客厅,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我用的是客厅的座机,顾言的监控,主要集中在手机和网络上,他大概想不到我会用最原始的方式。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陈靖沉稳的声音传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用最快的语速,压低声音说:陈警官,我是苏晴。听我说,我没有时间。顾言杀害了林殊,为了一个叫『神谕』的
AI
项目,也为了巨额保险。他正在用我做活体实验,证据都在他书房的电脑里,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林殊的忌日。他马上要和一个叫『衔尾蛇』的海外机构开会,这是你拿到证据最好的机会。还有,小心他……
晴……晴晴
身后,突然传来顾言的声音。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我猛地回头,看见顾言站在书房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里拿着手机,显然,他刚才的会议,只是一个幌子。
他一直在监听这部座机。
完了。
我暴露了。
你在和谁打电话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吓得挂断了电话,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一步步后退。
我……我没有……我只是想给社区服务中心打个电话,问问……我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听筒,按下了重拨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陈靖警惕的声音:喂苏晴你还在吗发生了什么事
顾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狰狞而扭曲的笑容。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原来,是陈警官啊。
他挂断电话,将话机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这个**!他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抵在墙上,你都想起来了不,不对,你不是想起来了……你就是她!林殊!你这个阴魂不散的**!
窒息感瞬间涌来,我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嗡嗡作响。
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反而笑了。
是的,我就是林殊。
我回来了,顾言。
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你索命了。
【5】
窒息的痛苦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顾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的笑容,一定像地狱里的恶鬼,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掐着我脖子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是你亲手……创造的……怪物……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骇人,或许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战胜了愤怒,他猛地松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连连后退。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咙火辣辣地疼。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彻底戳穿。陈靖那边只收到了一个语焉不详的电话,根本不足以构成证据。而我,现在是顾言砧板上的鱼肉,他随时可以让我再死一次,而且会比上一次更彻底。
顾言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从震惊、恐惧,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狂喜。
是你……真的是你!林殊!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疯狂,太完美了!这简直是神迹!我不需要植入程序了,我得到了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神谕』!你的灵魂,你的记忆宫殿,完好无损地转移到了这具身体里!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冲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拖向书房。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无法反抗。
你以为你联系了陈靖就有用吗没用的!他将我推进书房,反锁上门,没有证据,他什么都做不了!而你,将成为我最伟大的作品!
他将我绑在椅子上,打开了电脑,调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程序界面。那是一个复杂的人脑神经交互界面,无数的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指着屏幕,兴奋地对我说,这是『衔尾蛇』提供的最新技术,可以直接提取人类的深层意识数据!我本来还担心强行植入程序会有排异反应,现在好了,你这个『原版系统』亲自送上门了!
你这个疯子!我终于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是要杀我,他是要……活生生地,将我的大脑,我的记忆,我的灵魂,全部抽干,变成一串串冰冷的数据!
疯子哈哈哈!创造历史的人,总是被凡人称作疯子!他拿起一个连接着无数线路的、头盔一样的装置,向我走来,别怕,殊殊,很快就好了。你的记忆宫殿,将在数字世界里,获得永生。而我,将成为新世界的卡密!
我拼命挣扎,但身上的绳索捆得死死的。那冰冷的金属头盔离我的头顶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上面传来的金属和塑胶的气味,那是死亡的气味。
不!我不能就这么结束!我还没有复仇!我不能让他得逞!
顾言!我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衔尾蛇』是来帮你的吗你看看你收到的邮件!看看附件里的协议!
我的喊声让他停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
你这个蠢货!你真的以为他们会让你成为新世界的卡密我冷笑着,大脑在急速运转,寻找着最后一线生机,他们叫『衔尾蛇』!吞噬自己尾巴的蛇!这是一个循环,一个骗局!他们提供技术给你,让你去开发『神谕』,等你成功的那一天,他们就会连同你和『神谕』一起全部吞掉!
我的话显然击中了顾言的某个痛点。他脸色一变,立刻回到电脑前,飞快地操作起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在赌。赌我之前在记忆宫殿里看到的那些协议细节,足以动摇他。那些看似平等的合作条款下,隐藏着无数的陷阱和霸王条款,控制权和最终所有权,都牢牢地掌握在衔尾蛇手中。顾言,不过是他们选中的一个高级代工厂而已。
顾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显然,他看懂了。他被骗了。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门铃声。
顾言浑身一震,像惊弓之鸟一样看向门口。
门铃声持续不断,还伴随着用力的拍门声。
顾言!开门!警察!
是陈靖的声音!
我的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顾言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他与衔尾蛇的协议,又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林殊,就算我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他嘶吼着,放弃了电脑,再次扑向我,手中的金属头盔就是他的凶器!
他要在我被救出去之前,彻底毁掉我的大脑!
门外传来了巨大的撞门声,门锁在剧烈晃动。
而那冰冷的头盔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头发。
千钧一发之际,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体向后仰去,椅子因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后倒下!
我的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地板上,剧痛传来,眼前一黑。
但我成功了。我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书房的门被轰然撞开,陈靖带着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冲进来的陈靖,看着他制服了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的顾言,看着那张狰狞扭曲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断了。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6】
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守在床边,一脸担忧的陈靖。
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你醒了陈靖看到我睁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加上身体虚弱,没有大碍。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了苏晴这具身体传来的疲惫。喉咙依旧干涩沙哑。
顾言呢我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被控制起来了。陈靖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们在他家里,找到了你说的所有东西。那份以林殊为被保人的巨额保险单,他书房电脑里关于『神谕』项目和『衔尾蛇』组织的全部资料,还有……那个用来提取意识的装置。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复杂到极点。
虽然很离奇,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电话里说的那个匪夷所思的『真相』。法医也重新对林殊的尸体进行了检验,发现了一些与『入室抢劫』说法不符的新疑点。
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顾言,跑不掉了。
苏晴小姐,陈靖斟酌着开口,我知道接下来我要问的,可能会让你很难接受。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最信任的朋友。我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灵魂重生,鸠占鹊巢他会把我当成精神病人吗
在你昏迷的时候,陈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继续说道,我们调查了你的身世。苏晴,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间歇性失忆症。三个月前,你被一个自称是你远房亲戚的人从福利院接走,之后便音讯全无。而那个所谓的远房亲戚,就是顾言的助理。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到,就像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我沉默了。
更奇怪的是,陈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为你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你的心脏……非常健康。之前的病历记录,像是伪造的。还有你的脑电波,呈现出一种非常罕见的、高度活跃的模式。我们的技术顾问说,这种模式,更像是一个……正在高速运行的超级计算机,而不是人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苏晴,陈靖一字一顿地问,你还记得,你给我打电话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我愣住了。我当时太紧张,只记得自己暴露了。
你说,『小心他……』。然后电话就断了。当时我以为你指的是顾言。但现在想来,或许,你指的是另一个『他』
我猛地抬头,对上了陈靖探究的目光。
他说的没错。
我当时想提醒他的,不是顾言。
而是衔尾蛇。
这个组织,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和神秘。他们能提供活体意识提取技术,能悄无声息地伪造一个人的全部病历,他们的触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顾言倒了,但衔尾蛇还在。他们失去了顾言这个代工厂,会不会来找我这个原版系统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陈队,我决定赌一把,赌陈靖的职业素养和我们过去的友谊,如果我说,我就是林殊,你信吗
陈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需要证据。
我的『记忆宫殿』,我说,里面有顾言所有的犯罪证据,甚至有……他杀我时的全部记忆。但是,它在我的脑子里,我该怎么证明给你看
或许,有一个办法。陈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顾言带回来的那个意识提取装置,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尝试破解。如果……我是说如果,它真的能读取你的记忆……
不行!我立刻否决,太危险了!那个装置来自『衔尾蛇』,我们不清楚它的工作原理,一旦连接,很可能会被他们追踪到。而且,它可能会对我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那我们怎么办陈靖皱起了眉,顾言拒不开口,只说自己精神失常。他的律师团队很强,光凭现有的间接证据,很难给他定下谋杀的死罪。
我陷入了沉默。
是啊,顾言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他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脱罪。保险单可以解释为正常的投资行为,AI
项目可以说成是商业机密,至于绑架我,他完全可以推脱为精神错乱下的激情犯罪。
而我,苏晴,一个有着失忆症病史的女孩,我的证词,在法庭上根本站不住脚。
难道,就要这样让顾言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我不甘心!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他戴着口罩,看不清全脸,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苏晴小姐,该做今天的检查了。他的声音很温和。
陈靖站起身,准备回避。
不用,那个医生拦住了他,陈警官也可以留下来,这次的检查,或许对你们的案子有帮助。
我心里升起一丝警惕。这个医生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个界面,对我说:苏一晴小姐,请你放松,看着这个屏幕,回答我几个问题。
屏幕上,开始闪现一些快速变化的几何图形和符号。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苏晴。我回答。
你今年多大
二十岁。这是苏晴的年纪。
图形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复杂,开始出现一些类似于记忆宫殿结构图的雏形。
你最爱的人是谁
……我迟疑了。
回答我。医生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顾言。我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就在我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屏幕上所有的图形,突然汇集成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符号——一条正在吞噬自己尾巴的蛇。
是衔尾蛇的标志!
那个医生抬起头,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陌生的、却让我感到无比危险的脸。
你好,『神谕』。他微笑着对我说,初次见面,我是你的『产品经理』。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们找上门了。
【7】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瞬间宕机。
产品经理游戏
这个男人,就是衔尾蛇的人!他竟然能如此轻易地伪装成医生,潜入到警察严密看守的病房里!
陈靖的反应比我更快。他几乎是本能地掏出枪,对准了那个男人。
别动!你是什么人!
男人对黑洞洞的枪口视若无睹,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慢条斯理地说:陈警官,别紧张。我只是来见一见我们公司最宝贵的『资产』,顺便,做一次『兼容性测试』。
他晃了晃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的衔尾蛇标志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刚才的测试结果很完美。她的潜意识,已经对我们的『指令符号』产生了回应。这说明,她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原生系统』。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厉声喝问,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做什么男人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林殊小姐,或者我该叫你『神谕零号机』你创造了『记忆宫殿』,一个完美的意识数据化模型。但你就像一个造出了核弹却只想用它来烧开水的原始人,太浪费了。
他看向我,眼神灼热而疯狂:我们要做的,是把你,把你的『宫殿』,接入到全球网络。让你的意识成为真正的『神谕』,能够处理、分析、甚至预测一切。你将成为新时代的『神』,而我们『衔尾蛇』,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我听得遍体生寒。
这群疯子,他们的野心,比顾言还要大上万倍!他们不是要偷我的成果,他们是要奴役我的灵魂!
你们休想!陈靖怒吼道,这里是医院,外面全是警察,你跑不掉的!
跑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警官,你以为,我们做事,需要『跑』吗
他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
与此同时,病房里所有的电子仪器,包括我的心电监护仪,都瞬间黑屏。整个楼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那个男人诡异的轮廓。
这是……EMP(电磁脉冲)陈靖震惊道。
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得格外阴森,告诉你们,我们能进来,就能出去。我们想带走的东西,谁也拦不住。
他转向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
『神谕』,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在你被带走之前,我送你一份小礼物。
他说完,转身,从容地拉开病房门,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里。
门外的警察似乎毫无察觉,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几秒钟后,电力恢复,灯光重新亮起,仪器也恢复了运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和陈靖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封锁医院!立刻!陈靖对着对讲机怒吼,但他心里清楚,恐怕已经晚了。
我瘫坐在病床上,冷汗湿透了病号服。
刚才那个男人,他在我脑子里做了什么那个兼容性测试,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闭上眼,沉入自己的记忆宫殿。
宫殿的结构依然完整,但……在宫殿最中心,那个代表着我核心意识的王座大厅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黑色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数据流组成的衔尾蛇符文。
它就像一个病毒,一个后门程序,被强行植入到了我的灵魂深处。我能感觉到它在不断地扫描、复制我的记忆数据,并试图向某个未知的坐标发送信号。
这就是他送我的礼物!一个无法移除的定位和监控器!
我完了。
无论我逃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我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只能等待着被宰割。
林殊陈靖担忧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脸色惨白:他……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东西。
陈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我们都低估了衔尾蛇的可怕。他们拥有的技术,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刑事案件,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你!陈靖当机立断,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没用的。我绝望地闭上眼,他们能找到我的。无论我去哪。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除非,我能毁掉那个后门程序。
但那个程序,与我的核心意识绑定在一起。要毁掉它,就等于……要毁掉我自己。
同归于尽。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吗
不。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言那张疯狂而绝望的脸。
他被捕了。但他才是最了解衔尾蛇的人。他虽然是个疯子,是个凶手,但现在,他或许是我唯一能利用的棋子。
陈靖,我睁开眼,目光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带我去见顾言。
【8】
安全屋。
这是陈靖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一间位于城市地下管网深处的废弃避难所,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完全与世隔绝。
我和顾言,被分别关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里。
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我能听到他烦躁地踱步声。
陈靖站在我身边,神情凝重: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可能会刺激到你。
我确定。我的语气异常平静,只有他,知道『衔尾蛇』的弱点。也只有我,能让他开口。
陈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打开了那扇铁门。
顾言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他穿着囚服,头发凌乱,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顾总,如今像一条丧家之犬。
怎么林殊,来看我笑话了他沙哑地笑着,还是说,『衔尾蛇』已经找上你了他们是不是也想把你变成一个活在服务器里的幽灵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对不对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开门见山。
当然。顾言靠在墙上,眼神里充满了自嘲,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他们,利用他们的技术,成为新世界的主宰。结果,我只是他们选中的一条最肥的狗。
告诉我他们的一切。我说,他们的技术原理、他们的组织架构、他们的弱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顾言冷笑,让你去打败他们,然后和你的警察朋友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凭什么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毁了你顾言,是你杀了我!我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他,是你为了你那可悲的野心,亲手结束了我的人生!
那又怎样!他激动地嘶吼起来,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我让你住进了苏晴的身体!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我气得发笑,感谢你把我变成一个怪物一个被『衔尾蛇』盯上的猎物顾言,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不会放过我,也同样不会放过你这个『失败的合作者』!你以为你待在监狱里就安全了吗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嚣张的气焰。
他沉默了。他比我更清楚衔尾蛇的行事风格,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你想怎么样他终于开口。
合作。我说出这两个字,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需要信息,来清除我脑子里的『后门』,来对抗他们。而你,需要一个证人,证明你是在被『衔尾蛇』胁迫和欺骗的情况下,才犯下罪行。我可以帮你争取减刑,让你活下去。
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的筹码。
顾言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许久,他颓然地坐倒在地。
他们的核心技术,叫做『意识云图』。他终于开口了,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提取意识,而是在复制。像制作一张地图一样,把你大脑里所有的神经元连接、记忆存储、思维模式,全部复制下来,上传到他们的服务器里,形成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数字人格』。
那个头盔,就是『扫描仪』。而被植入你脑子里的『衔尾蛇』符文,是『同步信标』。它会不断地将你新的记忆和想法,同步到云端的『你』那里去。直到最后,云端的『你』,比你本人更『你』。
我听得毛骨悚然。
至于弱点……顾言苦笑了一下,他们的系统,建立在你的『记忆宫殿』理论之上。所以,这个系统最大的弱点,就是你。
什么意思
你的『记忆宫殿』,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性,那就是『逻辑奇点』。一个看似不合理,却能让整个宫殿稳定存在的『支点』。这是你独创的,他们无法复制,只能模仿。他们的『意识云图』,也一定有这样一个模仿来的、脆弱的『奇点』。只要找到它,摧毁它……
整个云图系统,就会瞬间崩溃。我接口道,心脏狂跳。
没错。顾言看着我,眼神复杂,但是,要找到那个『奇点』,你必须……主动连接上他们的网络。用你的意识,潜入到他们的服务器里。那里面,是他们所有『数字人格』的集合体,是一个由无数意识组成的、混沌而疯狂的世界。你一旦进去,很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是一场豪赌。
用我的灵魂,去攻击一个由无数灵魂组成的数字地狱。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我转身,准备离开。
林殊!顾言突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苏晴……那个女孩……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愧疚,她是个好女孩。她的心脏病,是真的。我本来答应『衔尾蛇』,只要项目成功,就给她换一颗最好的心脏。我……
闭嘴。我冷冷地打断他,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我走出铁门,将顾言的嘶吼和忏悔都关在了身后。
回到我的房间,陈靖正焦急地等着我。
怎么样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接入全球网络,但物理位置又绝对安全的地方。还有,我需要那个意识提取装置。
陈靖震惊地看着我:你疯了你要主动连接他们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说,我要把战场引到我的『记忆宫殿』里来。在那里,我才是主宰。
我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疯狂。
我要利用那个装置,主动连接衔尾蛇的意识云图。但我不会让我的意识被动地被扫描,而是要反客为主,将我的记忆宫殿,作为一个巨大的木马程序,上传到他们的服务器里。
然后,我要在他们的世界里,引爆我自己。
用我的逻辑奇点,去摧毁他们的逻辑奇点。
这无异于一场灵魂层面的自杀式袭击。
陈靖看着我,眼眶泛红。他知道,他拦不住我。
我明白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国家超级计算中心。那里有全国最强的网络防火墙,或许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行动,在当晚展开。
在国家最顶级的安保力量护送下,我来到了超算中心的核心机房。巨大的服务器矩阵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我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陈靖亲自为我戴上了那个冰冷的、来自衔尾蛇的头盔。
林殊,在启动装置的前一刻,陈靖握住我的手,声音沙哑,答应我,回来。
我看着他,这个一直默默守护着我的男人,笑了笑。
如果我回不来,就告诉世界,有一个叫林殊的女人,她来过,战斗过。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启动。
【9】
意识沉入黑暗,又在瞬间被亿万道数据洪流所吞噬。
我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又被强行重组。当我再次拥有形态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望不到边际的、由代码和光流构成的诡异城市里。
这里,就是衔尾蛇的意识云图。
天空是灰色的,闪烁着杂乱无章的数据流。城市里,游荡着无数个和我一样的数字人格。他们有的麻木,有的疯狂,有的在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他们都是被衔尾蛇捕捉来的灵魂,是这座数字地狱的囚徒。
我脑中的衔尾蛇符文,像一个灯塔,将我牢牢地定位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是那个产品经理。
欢迎来到新世界,『神谕』。或者,我该称你为……『零号样本』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
你很快就不会这么得意了。我冷冷地回应。
我不再理会他,而是开始全力释放我的记忆宫殿。
以我为中心,一座宏伟、精密、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虚拟建筑,开始在这座灰暗的城市中拔地而起。它不断扩张,将那些游荡的、破碎的数字人格都吸引、容纳了进来。
我的宫殿,像一个净化器,开始修复那些被扭曲的意识。
你在做什么!住手!产品经理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慌。
我没有理他。我的宫殿,就是我的木马程序。它正在疯狂地侵入、解析这个意识云图的底层架构。
我穿过一道道回廊,冲向宫殿的最高处。在那里,我能俯瞰整个数字世界。
我看到了。
在城市的最中心,有一座黑色的巨塔,塔顶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哀嚎的灵魂纠缠而成的衔尾蛇符文。
那就是他们的逻辑奇点,是整个系统的核心,也是它的命门。
它靠吞噬和奴役其他的灵魂来维持自身的稳定。
何其恶毒。
你以为你能毁掉它太天真了!产品经理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这里是我们的主场!你摧毁不了我们!
黑色的巨塔开始震动,无数黑色的数据触手,像毒蛇一样,从塔身伸出,疯狂地攻击我的记忆宫殿。
宫殿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痕,白光在逐渐黯淡。
我必须更快!
我冲向宫殿的核心——王座大厅。
大厅中央是我的逻辑奇点,那是一个纯白色的、不断旋转的光球。它是我所有思维和创造力的源泉。
摧毁它,我也会随之消亡。
但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伸出手,触碰到了那个光球。
再见了,这个世界。
我轻声说。
然后,我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
引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白光。
我的记忆宫殿,我的逻辑奇点,连同我自己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意识云图。
那座黑色的巨塔,在白光中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塔顶那个由无数灵魂纠缠而成的衔尾蛇符文,寸寸断裂,土崩瓦解。
无数被囚禁的数字人格,在白光中得到了解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而去。
那个产品经理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灰暗的城市,连同那片压抑的天空,都在这片净化的白光中,化为了虚无。
世界,安静了。
我的意识,也开始消散。
像融化的雪,归于虚无。
这样……也好。
我为自己报了仇,也阻止了一场更大的灾难。我的人生,虽然短暂,却也算……完整了吧。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
一双手,突然从无尽的虚空中伸出,抓住了我。
那是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
回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灵魂的尽头响起。
是陈靖。
【10】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正躺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
头盔已经被摘下,超算中心机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
陈靖站在我面前,眼眶通红,那双一直紧握着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回来了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你回来了。陈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喜悦。
我缓缓坐起身,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是苏晴的身体,很累,很虚弱,但……很真实。
我闭上眼,沉入脑海。
记忆宫殿已经不在了。那个陪伴我一生的天赋,那个让我骄傲也给我带来杀身之祸的宫殿,连同那个被植入的衔尾蛇符文,都消失了。
我的脑海里,空空荡荡,像一间被打扫干净的屋子。
我失去了我的天赋。
但我,活了下来。
『衔尾蛇』呢我问。
完了。陈靖说,就在你引爆『奇点』的同一时间,全球范围内,所有与『衔尾蛇』组织有关的服务器,全部崩溃。他们的网络被彻底摧毁了。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根据我们提供的情报,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了抓捕行动。他们的实体产业,也因为核心数据的丢失,陷入了全面瘫痪。
一个庞大的、隐藏在黑暗中的跨国犯罪集团,就这样,被我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摧毁了。
而顾言,他因为提供了关键情报,并指证了衔尾蛇的全部罪行,被认定为重大立功表现。虽然谋杀林殊的罪名无法豁免,但最终,他被判处无期徒刑。
他将在监狱里,度过他罪恶的余生。
一切,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后,我选择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
我拒绝了官方为我安排的任何身份和补偿。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我继承了苏晴的身份,也继承了她的人生。
我用顾言那笔巨额保险金——现在它成了他的罪证和赔偿金——的一部分,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为像苏晴一样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孤儿提供医疗救助。
我失去了记忆宫殿,但我没有失去林殊的智慧和经验。我成了一名基金会的普通职员,每天处理着繁琐的文件,联系着各地的医院,为一个个孩子带去生的希望。
生活平淡,却无比充实。
陈靖偶尔会来看我。他不再叫我林殊,也不叫我苏晴,只是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喝杯咖啡,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我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那天,我去看望一个刚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的小女孩。她叫小雅,和当年的苏晴一样,活泼又脆弱。
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她对我用力地挥着手,脸上洋溢着重获新生的笑容。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苏晴。
或许,这才是这场离奇重生最终的意义。
我失去了林殊的人生,却延续了苏晴的生命,并用这份生命,去点亮了更多像她一样的生命。
我的灵魂,不再需要一座宏伟的宫殿来安放。
它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我走出医院,阳光正好。
陈靖靠在他的车边,正在等我。看到我出来,他笑了。
我也笑了。
走吧,去迎接属于苏晴,也属于我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