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我发现自己成了一块砖,就是砸死我自己的那块。
我的未婚夫正抱着我的闺蜜,站在我的尸体旁,哀痛欲绝地商量着,如何用我的死,换来他们最大的荣华。
【1】
我死了。
意识清醒的第一个瞬间,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和泥土的芬芳。
这是我自己的血。
我看见了我的尸体,就倒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我的后脑被砸出了一个恐怖的窟窿,鲜血和脑浆糊了一地,浸润了我身下的这片土地。
而我,成了一块砖。
一块普普通通、棱角分明的红砖,上面还沾着我的血肉和头发。
我就是那件凶器。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也冲刷着我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不远处,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的男人,是我爱了八年的未婚夫,季渊。
他正将我最好的闺蜜,苏晴,紧紧地搂在怀里,用他那曾无数次对我低语爱意的唇,吻着她的额头。
别怕,晴晴,都结束了。林默这个蠢货,终于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毒泉,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腐蚀着我仅存的灵魂。
苏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脸上却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和兴奋。渊哥,她……她真的不会再活过来了吧我好怕,刚刚她看我的眼神,好吓人。
当然不会。季渊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和不屑,一个只会埋头在故纸堆里,修复那些破烂瓦罐的女人,能有什么脑子她到死都以为,我是真心爱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顿了顿,搂着苏晴的手臂更紧了些,她的那项关于『失落王陵』地图的修复成果,我已经用我们的名义整理好了。等风头一过,我们就可以公布于世。到时候,整个考古界都会为我们疯狂。你将是万众瞩目的季太太,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捡她不要东西的可怜虫。
苏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季渊的唇。
雨幕中,两人在我的尸体旁拥吻,像两条在阴沟里交媾的毒蛇。
我死了。
但我又活着。
以一种最屈辱、最无能为力的方式,见证着这场极致的背叛。
我清晰地记得死亡前的一切。
就在这个荒郊的废弃窑厂,我欣喜若狂地告诉季渊,我终于破解了那件残破陶器上隐藏的秘密,那是一张指向传说中失落王陵的地图。这是我耗费了整整三年心血的成果,足以震惊世界。
我以为他会为我高兴。
他确实笑了,笑得无比温柔。然后,他从我身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默默认真工作的样子,真美。可惜,这份荣光,不属于你。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的,就是我现在这副身体——一块砖。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后脑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天旋地转间,我看到了苏晴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看到了季渊那双冰冷无情的眼。
我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吞噬。
而现在,我就躺在这里,灵魂被禁锢在这块凶器里,动弹不得,嘶吼不出。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们擦掉自己留在现场的痕迹,看着他们伪造出我失足滑倒、后脑撞上砖块的假象。
警察会相信吗苏晴还是有些不安。
会的。季渊的语气笃定又残忍,一个醉心工作、不谙世事的研究员,为了寻找灵感,雨夜独自来到废弃窑厂,不幸发生意外。多么合情合理。而我,是她悲痛欲绝的未婚夫。所有人都会同情我,赞美我,没有人会怀疑我。
他说完,甚至还弯下腰,用手帕擦了擦我身体上不小心沾到的、属于他的泥点。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拿出手机,用一种悲痛到颤抖的声音,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我的未婚妻……她出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警员急切的询问,而季渊的表演,堪称完美。
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里,灵魂在无声地咆哮。
季渊,苏晴。
我听着,我看着。
就算化作砖石,就算灵魂被禁锢在这方寸之间,我也会等着。
等着看你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地狱的。
【2】
警察来得很快。
勘察现场,拉起警戒线,闪烁的警灯将这片雨夜照得如同白昼。
季渊的表演无懈可击。他向警方描述我们之间的深厚感情,描述我为了工作是多么废寝忘食,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拿出手机,给他们看我前几天发的朋友圈——照片上正是我在工作室熬夜的样子,配文是为热爱的一切,值得。
这条朋友圈,现在成了我工作劳累导致意外的佐证。
苏晴则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担忧闺蜜的好友角色。她哭得梨花带雨,告诉警察,是我约她一起来这里寻找灵感,但她因为害怕,在山下等着,迟迟不见我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于是才拜托季渊上来寻找。
他们的证词天衣无缝,完美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我被作为意外的关键证物,被戴着手套的法证人员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证物袋。
冰冷,黑暗。
我失去了外界的视野,只能听到声音。
我听到法医初步判断我的死亡原因是意外,颅骨撞击硬物导致死亡,与现场环境高度吻合。
我听到带队的警官安慰季渊,让他节哀。
我听到季渊用哽咽的声音说:谢谢,谢谢你们。我……我想为她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她值得最好的。
无耻!虚伪!
我的灵魂在证物袋里疯狂地冲撞,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撼动这块砖石分毫。
我就像一个被关在铁棺材里的活死人,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最终,我的死被定性为一场不幸的意外。
我的尸体被送去火化,而我,这块凶器,在经过一系列流程后,因为没有了调查价值,被当作普通建筑垃圾处理。
我和其他废弃的砖块、水泥、钢筋一起,被装上卡车,运往城郊的一个大型建筑垃圾处理场。
颠簸,碰撞。
我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嘈杂的噪音。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我的仇恨和绝望,如同发酵的菌群,在这片黑暗中疯狂滋生。
我一遍遍地回想季渊和苏晴的脸,回想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这些画面像最锋利的刻刀,将仇恨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灵魂之上。
我恨!
我恨他们的背叛与残忍!
我更恨我自己的无能为力!
难道我就要这样,作为一块无知无觉的砖,被埋在垃圾堆里,永世不得翻身而那对狗男女,却能踩着我的尸骨,享受本该属于我的荣光
不!我不甘心!
这股不甘如同燎原的野火,灼烧着我的灵魂。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永远被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时,卡车停了。
哗啦——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我和成千上万的同伴们一起,被倾倒在了一片开阔的工地上。
久违的阳光刺破黑暗,照在了我的身体上。
我又能看到了。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建筑工地,塔吊林立,机器轰鸣。我所在的这堆垃圾,很快就会被碾碎,重新混合,制成新的建筑材料,成为某栋高楼大厦的一部分。
到那时,我将彻底失去自我,和水泥砂石融为一体。
就在我感到一阵绝望时,一个穿着蓝色工服、戴着安全帽的男人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满脸沧桑,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落寞。他走到我们这堆废料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一块块残破的砖石,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我身上的暗红色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也许是因为我的形状比周围的碎砖要完整得多。
他停下脚步,弯腰将我捡了起来。
当他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触碰到我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悸动。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我无尽怨念和仇恨的情绪,似乎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被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我扔掉。
但他没有。
他皱着眉,将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奇怪的砖头……他喃喃自语。
我是林默,一个文物修复师,我能感知到那些古老器物上沉淀的气息。而现在,我成了一块承载着我全部怨念的砖,似乎也拥有了某种特殊的力量。
我能影响到接触我的人!
这个发现,让我在无尽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男人叫赵东,是这个工地的夜班保安。他捡起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觉得我方方正正,用来垫桌脚或者当个门挡正合适。
他就这样,把我带回了他那间狭小又简陋的保安亭。
从此,我的世界不再是垃圾场的黑暗,而是这间小小的保安亭。
我成了他的门挡。
每天,我都能看到他疲惫地进进出出,听到他用收音机收听晚间新闻。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名字。
……下面播报一则本市文化新闻。青年文物学者季渊先生,与其伴侣苏晴女士,近日联合发表了一项惊人的考古学发现,他们成功破解了战国时期一件陶器上的隐藏信息,绘制出传说中『失落王陵』的完整地图。这一发现,将可能改写我国的考古历史……
收音机里,主持人的声音慷慨激昂。
而季渊的声音,温文尔雅,充满了学者的谦逊。
……其实,这个发现也离不开我已故未婚妻林默的启发。她生前一直致力于这项研究,可惜天妒英才……我和晴晴,只是完成了她未竟的遗愿。这份荣光,应该属于天上的她。
我听着这一切,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绞肉机。
他竟然还在消费我的死亡!用我的名字,来衬托他的深情和伟大!
巨大的愤怒和悲伤,让我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发烫。
坐在桌边的赵东,正准备泡一碗速食面。他习惯性地用脚把门边的我往里勾了勾。
就在他的脚尖触碰到我的瞬间。
他猛地僵住了。
【3】
赵东的脚像是被黏在了我身上,一动不动。
我能感觉到,我的情绪、我的愤怒、我的不甘,正像一股看不见的寒流,顺着他的脚尖,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
他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得惊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几秒钟后,他像触电一样猛地收回脚,惊疑不定地盯着我,仿佛我不是一块砖,而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邪门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那一晚,他没再碰我。
但我知道,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我可控的范围内,种下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识地尝试控制我的力量。
我发现,只要有人触碰我,我就能将我的一部分情绪和记忆碎片,传递给对方。这种传递并不清晰,更像是一种感觉,一闪而过的画面,或者一段模糊的声音。
而我的目标,只有赵东。
他是唯一能接触到我的人,是我复仇的唯一希望。
赵东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生活拮据,唯一的爱好就是听收音机和看些旧报纸。他似乎有很多心事,经常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我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赵东在巡逻时,不小心被一根钢筋绊倒,摔得不轻。他一瘸一拐地回到保安亭,痛苦地坐在椅子上,脱下鞋子,脚踝已经高高肿起。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东西垫高脚。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还对我之前带给他的诡异感觉心有余悸。但脚踝的疼痛最终战胜了那点不安。他伸出手,把我从门边拿了过来,垫在了自己的脚下。
机会来了!
当他的脚踝搭在我冰冷的身体上时,我集中了所有的意念。
我不再只是传递单纯的愤怒,而是开始向他投射那些最关键的画面——
季渊温柔的笑脸。
苏晴扭曲的面容。
一块砖头高高扬起。
撕心裂肺的剧痛。
冰冷的雨夜。
还有那句淬毒的话语:林默这个蠢货,终于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些画面和声音,杂乱无章,如同雪花点的电视信号,涌入赵东的脑海。
啊!
赵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将脚从我身上拿开,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我。
他的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梦……是梦吗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他以为那是幻觉,是自己摔倒后的胡思乱想。
但我知道,不是。
那些碎片,已经烙印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从那天晚上开始,赵东开始做噩梦。
他会梦到一个女人的惨叫,梦到一对男女在雨中拥吻,梦到自己手里拿着一块沾血的砖头,狠狠地砸向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开始失眠,精神越来越差,白天巡逻时也总是恍恍惚惚。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甚至想把我扔掉。
有好几次,他已经把我拿到了手里,走到了外面的垃圾桶旁。但每次,当他准备松手时,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悲伤和不甘就会攫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动弹。
那是我的情绪。
我在用我全部的力量,向他哀求,向他呼救。
别扔掉我,别扔掉我!
我是你唯一的线索!
最终,他还是把我带回了保安亭,但把我塞到了一个更远的角落里,用一块破布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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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这样,就能隔绝那份诡异。
但他错了。
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一周后,赵东在看一份旧报纸时,无意中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则小新闻。
那是我意外死亡的报道。
上面有我的照片,还有悲痛欲绝的未婚夫季渊的照片。
当赵东看到季渊那张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就是这个男人,在雨中拥吻着另一个女人,说出了那句恶毒的话!
赵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报纸从他手中滑落。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角落里那块被破布盖住的砖头。
恐惧、困惑、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他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保安,过着最平凡的日子。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掀开了那块破布。
他伸出手,再次,也是最坚定的一次,握住了我。
这一次,我毫无保留地将我的死亡瞬间,最清晰、最完整的画面,全部灌输给了他。
砰!
他感受到了我后脑传来的剧痛。
渊哥,她死了吗
他听到了苏晴颤抖的声音。
死了。一个蠢货而已。
他听到了季渊冰冷的回答。
啊——!
赵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他抱着头,浑身剧烈地抽搐着,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谋杀。
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噩梦。
这是一个死去女人的冤魂,在通过这块凶器向他求救。
赵东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一种名为正义的东西。
他看着我,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我……我知道了。我帮你。
【4】
赵东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混天度日的保安,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腰杆也挺直了许多。
我后来才知道,赵东曾经是一名警察,一名非常出色的刑警。因为在一次任务中,他的搭档为了救他而牺牲,他无法走出心理阴影,才主动辞职,选择做一名保安来逃避现实。
而我的出现,似乎重新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团名为责任的火焰。
他开始了他的秘密调查。
他把我用一个黑色的布袋包好,放进了他的背包里。从那天起,我成了他如影随形的伙伴。
他白天睡觉,晚上则带着我,像一个幽灵般在城市里穿梭。
他利用以前在警队的人脉,偷偷调阅了我案件的卷宗。
卷宗很简单,几张现场照片,几份证人笔录,最后是法医的鉴定报告和意外死亡的结论。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太干净了。赵东看着卷宗的复印件,对我说道,一个复杂的现场,被处理得太干净了。季渊和苏晴的口供,完美得像提前背好的剧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漏洞,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他开始从外围着手。
他去了我生前工作的文物修复所。
他假装成一个古董爱好者,和我的同事们聊天。同事们都对我的意外感到惋惜,她们说我是一个天才,善良又单纯,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
她们还说,季渊和苏晴真是一对璧人,在我死后,苏晴一直陪在季渊身边,帮他走出悲痛,两人现在已经订婚,准备等我周年祭后就结婚。
真是感人啊。赵东听完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带着我,去了季渊和苏晴现在居住的高档公寓楼下。
我们像一个真正的跟踪者,在黑暗中潜伏。
我能感觉到,离仇人越近,我身体里蕴含的怨念就越强。我甚至能让背包里的我散发出丝丝寒气。
赵东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总会下意识地拍拍背包,低声说:别急,就快了。
通过几天的观察,赵东发现了一个规律。
季渊和苏晴的生活极尽奢华,他们开着豪车,出入各种高级场所。而每周三的晚上,季渊都会独自一人去一个地方——城西的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有意思。赵东的眼睛亮了。
一个春风得意、即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男人,为什么需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除非,他心里有鬼。
这个心理诊所,成了赵东的下一个突破口。
但这并不容易。这种高级私人诊所对客户的隐私保护极其严格,外人根本无法接近。
赵东想了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有些冒险,甚至有些疯狂的办法。
他打听到,这家诊所正在招聘一名夜间清洁工。
于是,曾经的刑警精英,现在的工地保安,为了查案,准备去应聘一个清洁工的职位。
在去面试的前一晚,赵东坐在他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把我从背包里拿了出来,放在面前。
他擦拭着我身上的灰尘,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林默,对吧你的名字。他忽然开口。
我无法回答,但我能让他感觉到我的肯定。
你放心。赵东的眼神无比坚定,我叫赵东。曾经是个警察。我搭档的命,我没保住。你的冤,我一定帮你申。
他说完,伸出手,重重地握住了我。
那一刻,我感觉到一股暖流。
那不是我的力量,而是他的。一股属于一个正直男人的、坚不可摧的信念。
我的怨念,似乎都被这股暖流净化了一些。
我不再只是一个复仇的怨灵。
我和他,成了一个真正的、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的战友。
然而,我们都低估了季渊的狡猾和残忍。
就在赵东成功应聘上清洁工,准备进入诊所内部一探究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5】
赵东的清洁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推着清洁车,在深夜无人的心理诊所里,拥有了短暂的自由。
我被他藏在清洁车最下层的杂物箱里,一同进入了这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地方。
诊所的安保系统很严密,到处都是摄像头。但赵东凭借他当刑警时练就的反侦察能力,总能找到监控的死角。
他的目标,是主治医生办公室里的电脑,以及存放客户档案的档案室。
他知道,季渊的病历,就藏在其中。
那里面,一定有季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连续两个晚上,赵东都在熟悉环境,摸清监控的规律和保安的巡逻路线。
第三个晚上,他决定行动。
他算准了时间,在保安巡逻的间隙,用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细铁丝,在几秒钟内就撬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锁。
他闪身进入,然后迅速将我从杂物箱里拿出,放在了医生的办公椅上。
帮我一把。他低声说。
他需要我。
他需要我影响那个医生,哪怕只有一瞬间,让他产生疏忽。
我集中了所有的意念。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正在向整个房间弥漫,像一张无形的网。
赵东迅速打开电脑。有密码。
他尝试了几个常规的密码,都失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东的额头开始冒汗。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放在了我冰冷的身体上。
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那是我生前修复一件文物时,季渊站在我身后,看着我输入密码。
那个密码,是季渊的生日和我的名字缩写。
赵东立刻在键盘上敲下了那串数字和字母。
嘀。
电脑解锁了。
赵东心中一喜,立刻开始寻找季渊的档案。
他找到了。
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名字就是季渊的拼音。
他再次尝试用同样的逻辑破解密码,但失败了。这个密码,显然更加私密。
眼看保安巡逻的时间就要到了,赵东当机立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
U
盘,将整个加密文件夹复制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清理了痕迹,关上电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回到家后,赵东立刻开始尝试破解那个加密文件。
他用尽了各种办法,但那个文件的防御等级非常高,他根本无法攻破。
该死!赵东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有些沮丧地靠在椅子上,习惯性地将手伸向放在桌上的我。
当他的手触碰到我时,他忽然愣住了。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
密码,会不会和苏晴有关
季渊杀了我是为了和苏晴在一起,那么,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或许也和她紧密相连。
赵东立刻开始尝试。
他输入了苏晴的生日、苏晴的名字缩写、他们相识的纪念日……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将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幕传递给了他。
那是我死前,苏晴拿着我,对我说的话。
林默,你什么都比我好,凭什么渊哥是我的,你的研究成果也是我的!你就像你那个早死的妈一样,占着别人的东西不放,就该去死!
你那个早死的妈……
赵东浑身一震。
林默的妈妈!
他立刻上网搜索我的家庭信息。很快,他查到了,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而我的父亲,在我母亲去世不到一年就娶了苏晴的母亲。
苏晴,是我的继妹!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是闺蜜,实际上却有着更复杂的关系。
而苏晴的母亲,是小三上位!
这个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赵东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他输入的,是苏晴母亲的名字缩写,以及她成为我继母的那一天的日期。
咔哒。
加密文件,应声而开。
里面,是季渊的心理咨询录音。
赵东戴上耳机,点开了第一个文件。
季渊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机里缓缓流出,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赵东的耳朵。
医生,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我梦见她了。
她是林默吗医生的声音很平静。
是……我梦见她从土里爬出来,浑身是血,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偷了她的东西,还要杀了她。季渊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控制不住。每次看到她那副纯洁、信任我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她越是信任我,我就越想毁掉她。尤其是当她拿出那张地图的时候,那种光芒,太刺眼了。我不能让任何人挡住我的路,她不行,谁都不行。
那苏晴呢你爱她吗
爱季渊发出了一声嗤笑,苏晴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是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她嫉妒林默,想抢走林默的一切,包括我。而我,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能帮我处理掉麻烦的帮手。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爱情。
录音里,季渊将他所有的阴暗、扭曲、残忍,都剖析得淋漓尽致。
他不仅承认了谋杀,甚至还透露,为了让苏晴彻底成为他的同谋,他故意让苏晴动手,让她手上也沾上我的血。
赵东握着鼠标的手,青筋暴起。
这就是证据!
足以将那对狗男女送进地狱的铁证!
他激动地将所有录音文件都备份好,然后迅速格式化了
U
盘。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但他错了。
第二天,当他像往常一样去工地准备交接班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停在了他的面前。
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为首的,是赵东以前的同事,李队。
赵东,李队的表情很复杂,有人举报你非法入侵私人诊所,窃取商业机密。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被发现了。
季渊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6】
我被留在了赵东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
他被带走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我所在的方向一眼。那眼神里,有惊愕,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嘱托。
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保护好证据。
我被独自留在了这个房间里。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和煎熬。
我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切,能听到窗外的声音,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知道赵东怎么样了。
季渊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非法入侵、窃取商业机密,这些罪名足以让赵东坐牢。
而一旦赵东出事,那些录音证据,就可能永无见天之日。
我的心,又一次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难道,我的复仇之路,就要这样戛然而止了吗
两天后,出租屋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赵东,而是两个穿着黑西装、面目不善的男人。
他们一进来,就开始翻箱倒柜,动作粗暴,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在找
U
盘!在找那些录音!
赵东被抓之前,一定把备份证据的
U
盘藏在了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
而季渊,派人来销毁证据了。
两个男人把整个房间翻得一片狼藉,床垫被掀开,衣柜被倒空,连墙角的砖缝都不放过。
其中一个男人一脚踢开了挡在墙角的我。
我被踢得滚到了房间中央。
另一个男人注意到了我。
这砖头怎么回事一个破出租屋里还留块砖
管他呢,碍事。
男人走过来,准备把我一脚踢到更远的地方。
不能让他们找到!
绝对不能!
在男人脚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将我所有的怨恨、愤怒、绝望,凝聚成一股最刺骨的寒流,狠狠地刺向他!
啊!
男人惨叫一声,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收回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同伴惊讶地问。
这……这砖头……有鬼!男人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你他妈有病吧同伴不信邪,走上前来,也想踢我。
我如法炮制。
又是一声惨叫。
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此刻看着地上这块平平无奇的砖头,脸上写满了恐惧。
他们不敢再碰我,也不敢再靠近我。
走……快走!这地方太他妈邪门了!
两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出租屋,连门都忘了关。
我成功了。
我靠自己的力量,吓退了他们。
但危险并没有解除。他们找不到,还会派其他人来。
U
盘到底在哪
我焦急地环视着这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赵东会把它藏在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我的脑海。
我看向了我自己。
或者说,看着我的身体——这块砖。
这块砖的表面,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有一些细小的裂缝和凹坑。
其中一个凹坑,似乎比其他的要深一些,形状也更规整一些。
U
盘!
赵东把那个储存着终极证据的微型
U
盘,藏在了我的身体里!
他用我的身体,来保护为我申冤的证据!
这个发现让我又惊又喜。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惧。
如果下一次来的人,不像这两个蠢货一样胆小,他们直接把我拿起,或者把我砸碎……
那一切就都完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必须离开这里,去找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
可是,我只是一块砖,我该怎么离开
就在我感到无助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是李队。
赵东以前的同事。
他看到满屋的狼藉,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显然不是来搜查的,更像是私下过来看看情况。
他走进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
他的目光,很快也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块显得格格不入的我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然后,他蹲下身,伸出手,朝我探了过来。
就是现在!
我必须让他知道一切!
我调动起我残存的所有力量,准备在他触碰我的瞬间,将一切都告诉他。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7】
李队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没有像那两个混混一样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因为我收敛了所有的怨恨,转而向他传递出一种急切、悲伤和求助的情绪。
他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感觉到了那股异样的情绪波动,但他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刑警,不信鬼神,只信证据。
他把我拿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他发现了那个被巧妙隐藏在砖体凹坑里的微型
U
盘。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刻明白了,赵东冒着巨大风险潜入诊所,偷出来的就是这个东西。而赵东被抓,家里又被翻成这样,足以说明这个
U
盘里的东西有多重要。
他没有声张,迅速将
U
盘取下,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把我放回了原处。
他环顾四周,最后从地上捡起一张赵东的旧报纸,把我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一同带离了这间出租屋。
他没有把我带回警局,而是带回了他自己的家。
当晚,他打开了那个
U
盘。
当季渊那扭曲、残忍的声音从电脑音箱里传出时,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脸色变得铁青。
混蛋!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真相,终于被第二个关键人物所掌握。
第二天,李队动用自己的权限,以发现新线索,需要重新调查为由,将赵东从拘留所里提了出来。
在审讯室里,没有别人,只有李队和赵东。
你小子,长本事了啊。李队把那个
U
盘扔在桌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案子,把自己搭进去,值吗
赵东看着
U
盘,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值。
里面的东西,我听了。李队的表情变得严肃,但光有这个,还不够。季渊可以辩称这是他幻想出来的,是心理疾病的一种表现。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能将他们一锤定音的物证。
赵东沉默了。
物证……凶器就是我,但我无法开口。现场早已被破坏。还能有什么物证
他下意识地看向被李队放在桌子上的、用报纸包着的我。
他伸出手,覆在了我的身上。
我立刻将我脑海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记忆碎片,传递给了他。
那是我死前不久。
我完成了失落王陵地图的最终修复和数据备份。我为人谨慎,从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除了我工作室电脑里的资料,我还做了一个物理备份。
一张微型
SD
卡。
里面有我所有的研究笔记、数据分析、修复过程的高清照片,以及一段我录制的、阐述核心发现的视频。
为了防止这份心血被盗用,我把这张
SD
卡用特殊防水材料密封后,藏在了一个绝不可能被外人发现的地方——
我亲手修复的一件战国时期的陶罐的夹层里。
那件陶罐,是我修复生涯中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它结构特殊,有一个中空的夹层。我利用修复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
SD
卡藏了进去。
而那件陶罐,在我死后,作为我的遗作,被季渊捐赠给了市博物馆,并将在几天后,作为他那场盛大发布会的核心展品,向全世界展出!
赵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着李队,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李队,有物证!就在那场发布会上!
他将我的启示飞快地告诉了李队。
李队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兴奋的神色。
一个完美的闭环!
用凶手举办的、庆祝胜利的盛会,来作为审判他的法庭!
没有比这更具讽刺意味,也更具决定性的计划了。
好!李队重重地一拍桌子,就这么办!我立刻去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赵东,你跟我一起行动。这次,我们并肩作战!
是!赵东站起身,向他敬了一个不算标准、但无比坚定的礼。
发布会当天。
市博物馆灯火辉煌,名流云集。
季渊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挽着身穿华丽晚礼服的苏晴,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和赞美。
他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荣光,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
他不知道,一张审判他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赵东穿着一身借来的西装,以特邀安保顾问的身份,混进了会场。
他的背包里,沉甸甸的。
那里装着的,是我。
今晚,这件最初的凶器,将成为敲响最终丧钟的法槌!
发布会开始了。
季渊走上讲台,背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他精心制作的
PPT,上面展示着我的研究成果。
他口若悬河,将我的心血说成是他的智慧结晶。
台下,掌声雷动。
苏晴坐在第一排,眼中闪烁着痴迷和崇拜的光芒。
一切,都和他们预想的一样完美。
就在季渊演讲到最高潮,准备揭晓那张完整的失落王陵地图时——
会场的灯突然灭了。
【8】
全场陷入一片黑暗和骚动。
只有讲台上,应急的聚光灯还亮着,照在季渊那张错愕的脸上。
怎么回事技术人员!他有些失态地喊道。
但没有人回应他。
因为在几分钟前,赵东已经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后台的总控室。
黑暗中,赵东像一头矫健的猎豹,迅速穿过人群,直奔会场中央那个最核心的展台。
玻璃展柜里,静静地躺着那个我亲手修复的战国陶罐。
它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古朴而神秘的光泽。
两名保安立刻警觉地围了过来。
先生,请不要靠近展品!
赵东没有理会他们。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我。
那块沾染过我鲜血和脑浆的、冰冷坚硬的红砖。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赵东高高地举起了我。
林默,看好了!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玻璃展柜砸去!
哐啷——!
一声刺耳的巨响,防弹玻璃应声而碎!
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会场。
骚乱的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季渊和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种巨大的恐惧,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赵东在破碎的玻璃中,迅速而准确地拿起了那个陶罐。
他摸索着陶罐的底部,找到了那个我告诉他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修复接口。他用力一掰,陶罐底部的一小块应声脱落,露出了里面那个被特殊材料包裹的微型
SD
卡。
他成功了!
就在这时,会场的灯光重新亮起。
但亮起的,不是之前柔和的展会灯光,而是刺眼的白色强光。
所有出口,都已经被穿着制服的警察封锁。
李队带着人,从后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逮捕令。
季渊,苏晴,你们被捕了。
季渊和苏晴彻底傻了。
为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他是谁他毁了国宝!季渊指着赵东,歇斯底里地吼道。
国宝赵东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
SD
卡,真正的国宝,在这里!
他快步走到讲台边,将
SD
卡插入了总控台的卡槽。
背后的大屏幕瞬间亮起。
取代了季渊那张虚伪笑脸的,是我的脸。
那是我在工作室录制那段视频时的样子,我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头发随意地扎着,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大家好,我是林默。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经过三年的努力,我终于完成了对『衔尾蛇』陶罐的修复,并破解了它隐藏的秘密——一张指向战国时期『失落王陵』的地图。
我开始在视频里详细地阐述我的发现,我的论证过程,展示我的研究数据。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论点,都清晰有力,无可辩驳。
那是我智慧的结晶,是我生命的华章。
季渊和苏晴面如死灰。
他们想逃,但已经被警察死死地控制住。
视频的最后,我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希望能将这份荣光,献给我最爱的人,我的未婚夫,季渊。以及,我最好的朋友,苏晴。
当我的这句话说完,视频并没有结束。
画面一黑,紧接着,响起的,是季渊在心理诊所里的录音。
我梦见她从土里爬出来,浑身是血,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偷了她的东西,还要杀了她……
苏晴和我是一类人……我需要一个听话的、能帮我处理掉麻烦的帮手……
铁证如山!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魔鬼的眼神,看着那对曾经被他们羡慕和赞美的璧人。
不!不是我!是她!是苏晴杀的!季渊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指着苏晴,是她嫉妒林默,是她动的手!
是你!是你逼我的!苏晴也疯了,她扑上去撕咬季渊,你说过会娶我,会让我拥有一切!你这个骗子!魔鬼!
两条毒蛇,在他们最风光的舞台上,开始了最丑陋的互咬。
而我,这块冰冷的砖,被赵东放在了讲台上。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对狗男女被戴上手铐,押出这个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殿堂。
阳光,终于刺破了所有的阴霾。
我的大仇,得报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笼罩了我的灵魂。
我感觉到,禁锢着我的那股力量正在慢慢消散。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赵东。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树。他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他,是我在这冰冷的人世间,遇到的唯一的光。
谢谢你,赵东。
再见了。
【9】
我以为我的故事会就此结束。
灵魂消散,回归虚无,这是我为自己预想的结局。
然而,我没有。
当那股复仇的执念消散后,我并没有陷入永恒的黑暗。
我的意识,反而变得更加轻盈,更加广阔。
我不再被禁锢在那块砖石的方寸之间。
我感觉自己融入了风,融入了雨,融入了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
我成了一种更奇特的存在。
我能看到季渊和苏晴的最终审判。他们因为证据确凿的故意杀人罪和商业欺诈罪,被判处了死刑。他们在法庭上互相推诿、咒骂的丑态,成为了全市最大的笑柄。
我能看到我的名誉被恢复。我的研究成果被重新署上了我的名字,震惊了整个世界。失落王陵的考古发掘工作,在国家的组织下正式启动,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林默这个名字。
我的父母为我举办了一场迟来的、盛大的追悼会。父亲一夜白头,他站在我的墓碑前,老泪纵横,一遍遍地忏悔自己当年的糊涂。
而赵东,他成了英雄。
他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也拒绝了警队请他回去的邀请。
他用那笔不菲的见义勇为奖金,开了一家小小的私人侦探事务所。
专门接那些被警方搁置的、没有头绪的悬案、冷案。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方向。
那块作为凶器和我灵魂载体的砖头,在案件结束后,被作为永久证物,封存在了警方的物证仓库里。
我和它,彻底失去了联系。
但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并没有消失。
我仿佛变成了这座城市的某种背景意识。
我能感知到那些阴暗角落里发生的罪恶,能听到那些无助者的哀嚎和祈求。
我无法再像影响赵东那样,直接去干预什么。
我更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一个忠实的记录者。
直到有一天。
赵东接到了一个新的案子。
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夜跑时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调查了几个月,毫无线索,最终只能作为悬案处理。
女孩的父母找到了赵东,希望他能创造奇迹。
赵东接下了这个案子。
他去了女孩失踪的那个公园,一遍遍地走着她跑过的路。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那天天气很好。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一片落叶。
那片落叶,打着旋,飘飘荡荡,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面前的泥土上。
落叶的尖端,指向了旁边一处不起眼的、新翻过的泥土。
赵-东的目光被那片落叶吸引。
他盯着那片新土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找来一把铁锹,开始挖掘。
我无法控制风,也无法控制那片落叶。
但我知道,这片土地,记得一切。
我就是土地。
我就是风。
我就是所有沉默的见证者。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但我的守护,才刚刚开始。
【10】
赵东挖了下去。
没挖多深,铁锹就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他脸色一变,扔掉铁锹,开始用手刨。
很快,一截属于人类的、惨白的手臂,从泥土中露了出来。
失踪女孩的尸体,找到了。
后续的调查很顺利。警方通过对现场的重新勘察,很快锁定了一名在公园附近工作的园丁。铁证面前,园丁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又一桩悬案,在赵东的手里告破。
他再次成了人们口中的神探。
只有赵东自己知道,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从那以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当遇到瓶颈时,他就会去案发现场,找个地方静静地坐着。
他会闭上眼睛,感受风的流动,聆听树叶的沙沙声,观察一片尘埃的落地。
他总能从这些最微不足道的自然现象中,找到某种启示。
一片指向某个方向的落叶。
一阵吹开垃圾、露出关键证物的风。
一滴恰好滴在隐藏血迹上的雨水。
人们都说他运气好,说他有神助。
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心里清楚,是她。
是那个被禁锢在砖块里的灵魂,那个叫林默的女孩,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帮助着他。
他不知道她已经化作了这天地间的一缕意识,他只是固执地认为,她的灵魂,还寄托在那块被封存的砖头上。
每年我的忌日,他都会去警方的物证仓库外,站很久。
他从不进去,只是在外面,点上一支烟,静静地看着那栋建筑。
像是在探望一位老朋友。
后来,他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给女儿取名叫赵念默。
思念的念,林默的默。
他的妻子问他这个名字的含义,他只是笑着说,是为了纪念一个让他重获新生的人。
时间一晃,又过了很多年。
赵东老了,头发白了,但他那家小小的侦探事务所,却成了这座城市里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他破了无数奇案,帮助了无数走投无路的人。
他成了那些沉冤者最后的希望。
而我,作为这片土地的意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从一个落魄的保安,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英雄。
看着他的女儿长大成人,也成了一名正直的律师。
看着这座城市,因为他的存在,多了一份安宁和光明。
我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他也再没有听到过我的声音。
但我们之间,却形成了一种超越生死的默契。
他,是我留在人间的手和脚,替我伸张那些我无法触及的正义。
而我,是他最坚实的后盾,用这天地万物,为他指引方向。
我的意识,有时会飘到那座封存着我身体的仓库。
那块红砖,静静地躺在物证架上,编号清晰。
它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它看起来,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砖。
没有人知道,它曾经承载过一个多么不甘和愤怒的灵魂。
也没有人知道,它曾敲响过一场惊天动地的丧钟。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而我,也找到了我新的归宿。
我曾恨过这个世界,恨它的不公,恨它的人心险恶。
但现在,我看着阳光下奔跑嬉笑的孩童,看着公园里相互依偎的老人,看着赵东脸上那满足而平静的皱纹……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并非那么不堪。
只要还有像赵东一样的人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了正义而战,那么,即使是在最深的黑暗里,也总会有一束光,顽强地透射进来。
而我,愿化作这天地间的一缕清风,一阵细雨,一片落叶。
永远守护着这份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