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烈日下的甜蜜等待
周末大早,太阳刚爬上楼顶,明晃晃晒得人睁不开眼。我扒着窗框往外瞅,楼下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叶子都蔫吧了。热浪一股一股从水泥地往上蒸腾,扭曲了空气。
这鬼天气,真绝了！我嘟囔着,后背已经黏糊糊一片。汗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淌,痒得要命。
手机在桌上嗡嗡嗡震得欢快,跟催命符似的。屏幕上蹦出林薇的微信消息,顶着她那只傻乎乎的萨摩耶头像。
出发没出发没太阳公公都晒屁股啦！(≧ω≦)/
文字后面跟着一排龇牙咧嘴的表情包,疯狂刷屏。
我赶紧抓起手机,手指头戳屏幕戳得飞快：马上马上！祖宗！电梯来了！等我五分钟！不！三分钟！
信息刚发出去,又补了个滑跪求饶的表情。
钱包钥匙手机充电宝我像个没头苍蝇在屋里乱转,把沙发垫子都掀起来找了一遍。最后在冰箱顶上摸到了落满灰的车钥匙。行吧,出发！
刚推开单元门,那股子能把人烤化的热浪呼一下糊脸上。我眯着眼,看见林薇了。
她就站在小区门口那点少得可怜的树荫底下。穿了条水蓝色的吊带小裙子,露出细细的胳膊和锁骨。头发松松垮垮挽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阳光穿透树叶缝隙,斑斑驳驳洒在她身上。她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着,嘴角微微翘着。
听见我这边拖鞋趿拉地的动静,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盛着水。看见我,那点笑意立刻漾开了,甜得齁人。
慢死啦你！她小跑着过来,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嗔怪,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我赶紧把手里那瓶冰得直冒冷气儿的矿泉水塞她手里。我的错我的错！给,冰镇的,降降火！
她接过水,冰凉的瓶子挨着她温热的手指,舒服地唔了一声。然后特自然地,把她那个印着卡通兔子的小背包往我怀里一塞。
拿着！今天你是我的专属苦力加保镖！她仰着小脸,眼睛弯成月牙,笑得贼得意,说好的哦,全程男友力爆棚！不能掉链子！
我掂了掂那个轻飘飘的包,拍着胸脯砰砰响,豪气干云：那必须的！包在我身上！过山车鬼屋都是小意思！哥罩着你！
她噗嗤笑出声,小手握成拳头在我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吹吧你就！待会儿别怂！
2
梦幻游乐场的初体验
星梦奇缘游乐场那大门,修得跟童话里国王的城堡似的,尖尖的顶,刷得五颜六色。门口乌泱泱全是人脑袋。队伍长得一眼望不到头,活像一条巨大的、缓慢蠕动的贪吃蛇。
我的天……我倒抽一口凉气,感觉眼前有点发黑。这队排的,感觉能直接排到吃晚饭。
林薇倒是挺淡定,踮着脚尖往前瞅。她从小包里摸出个小风扇,嗡嗡嗡对着自己吹,又往我这边偏了偏。小风带着点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勉强把那股子汗味和人肉味儿冲淡了点。
忍忍啦,她声音被风扇吹得有点嗡嗡的,网红打卡地嘛,都这样。你看那边！她伸手指了指远处。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家伙,几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混在人群里,笨拙地扭着屁股蹦跶,跟几只成了精的毛绒大虫子似的,试图活跃气氛。可惜天太热,效果有限。
排了快一个小时,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抽干了水分的咸鱼干,灵魂都要从头顶飘出去了。脚底板站得生疼,后背的衣服湿了又干,干的地方硬邦邦的,像糊了层壳。
林薇也蔫了,靠着我胳膊,小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丸子头有点散,碎发贴着脸颊。
终于！前面那个巨大的、能吞人的检票闸机口轮到我们了！我赶紧掏出手机,手都有点抖,扫了二维码。闸机嘀一声脆响,绿灯亮起。
解放啦！林薇瞬间原地满血复活,欢呼一声,拽着我就往里冲。
游乐场里面更热闹。巨大的彩色风车吱呀呀转着,卖棉花糖的小车飘着甜腻腻的香气,各种刺激项目的机械轰鸣声、游客的尖叫声、还有不知道哪个角落放的土嗨音乐,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林薇像只刚放出笼子的小鸟,眼睛亮晶晶地四处乱转,看什么都新鲜。她拉着我的胳膊,兴奋地指指点点：哇！那个旋转木马好梦幻！那个跳楼机看着好高！哇！那边有卖冰淇淋的！还有那个！那个过山车！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整个游乐场最醒目的大家伙——雷霆穿梭。巨大的钢铁轨道像条狰狞的银色巨蟒,在半空中扭曲盘绕,好几个近乎垂直的俯冲角度看得人心惊肉跳。此刻,一列车正载着满车的勇士（或者说倒霉蛋）,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声,呼啸着从我们头顶冲过去。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留下嗡嗡的回响。
我脖子有点僵硬,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
林薇仰着小脸,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呼啸而过的列车,小嘴微张,脸上全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向往。好酷啊！她感叹,然后猛地扭头看我,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期待,我们第一个就玩这个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晃着我的胳膊,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撒娇的鼻音。这谁顶得住啊
好…好啊！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干巴巴的声音,努力扯出一个这都不是事儿的笑容,尽管心里的小鼓已经开始咚咚咚狂敲。小意思！哥带你体验一把风驰电掣！
林薇立刻开心地蹦了一下,拉着我就往那蜿蜒的排队栏杆冲去。那劲头,活像去领免费鸡蛋,而不是去挑战能把人胆汁甩出来的恐怖机器。
3
雷霆穿梭的惊魂时刻
排队区在雷霆穿梭庞大的钢铁骨架底下。抬头望去,那扭曲交错的轨道遮天蔽日,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机油、汗水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
队伍依旧漫长,但比大门口好点。头顶上,过山车每隔几分钟就呼啸而过一次,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此起彼伏的惨烈嚎叫。
啊——妈妈救我——！
放我下去——！
卧槽！卧槽！要死要死要死——！
每一次列车俯冲下来,那凄厉的破风声和游客们扭曲变形的尖叫,都像小锤子,一下下精准地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就没趴下去过,手心也湿漉漉的。
林薇紧挨着我,眼睛却一直亮晶晶地盯着头顶飞驰而过的列车,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是那种混合了紧张和极度兴奋的红晕。每次列车俯冲,她都会下意识地抓紧我的胳膊。
怕不怕我侧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如老狗,还带着点调侃。
她立刻摇头,马尾辫甩来甩去,嘴硬道：才不怕！多刺激啊！
但抓着我胳膊的手,明显又收紧了几分。
终于,挪到了队伍最前端。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拉开安全栅栏,示意我们进去。
坐进那硬邦邦的塑料座椅,工作人员咔哒咔哒地把安全压杠放下来,牢牢锁死在胸前。那一瞬间,心猛地一沉,感觉像是被钉在了砧板上。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安抚一下造反的五脏庙。余光瞥向旁边的林薇。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胸前的压杠,指关节都泛白了。
别怕,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靠,伸出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有我呢。
心里默默补充：虽然哥现在心里也有点发虚。
她转过头看我,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全是依赖。她没说话,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把自己的小手,完全塞进了我的手掌里。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车身猛地往前一窜！
啊——！！！
出发的瞬间,林薇的尖叫就冲破了喉咙,尖锐得能刺破耳膜。那声音,饱含了最原始的恐惧。她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成一团,闭紧了眼睛,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一只手,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
没事！没事！
我在巨大的风噪和她的尖叫声中吼着,试图传递一丝安全感。然而下一秒,列车就开始了它疯狂的表演。
爬升！缓慢而折磨,轨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攥紧,提到了嗓子眼。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林薇的手在我手里剧烈地颤抖。
然后——
是坠落！
毫无预兆的自由落体！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大手,瞬间攫住了五脏六腑,狠狠往下拽！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嗖地一下,直接掉到了脚后跟！
哇啊啊啊——！！！
我的吼声和林薇的尖叫混杂在一起,被狂暴的气流撕扯得粉碎。风声在耳边疯狂咆哮,像是无数厉鬼在尖啸。脸皮被风吹得疯狂抖动,口水失控地飞出去。
360度大回环！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死死压在座椅上,感觉骨头都要被挤碎了！血液疯狂地涌向脚底,脑袋又涨又晕,眼前发花。
连续的急转弯！身体被左右狠狠抛甩,脖子都快扭断了！胃里翻江倒海,那瓶冰水在里面晃荡着,咕噜作响。
每一次俯冲,每一次翻转,每一次失重,林薇的尖叫声都如影随形,高亢而凄厉。她死死闭着眼,眼泪都被激出来了,顺着眼角飞走。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我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痛得我龇牙咧嘴。
不怕！我在！
我在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徒劳地喊着,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终于！漫长的几十秒酷刑结束！列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冲回站台,发出刺耳的刹车摩擦声,缓缓停下。
世界安静了。只有耳朵里嗡嗡的耳鸣声还在持续。
我瘫在座椅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胃里那点东西翻腾得更厉害了,一股酸水直冲喉咙口。
压杠咔哒一声弹开。
呼……呼……结束……结束了……我喘着粗气,侧头去看林薇。她脸色煞白,眼睛还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细小的泪珠,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惊魂未定的呆滞状态。
薇薇薇薇
我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
她这才像被惊醒一样,猛地睁开眼。眼神有点茫然,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落在我脸上。然后,她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委屈：
吓死我了！呜呜呜……太可怕了！我再也不玩了！呜呜呜……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被吓坏的小孩。
好了好了,不怕了,都过去了。我赶紧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挣扎着想站起来去安抚她。可这腿……怎么跟面条似的,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刚撑起一点身子,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卧槽！
我低骂一声,赶紧扶住旁边的座椅靠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来,喉咙发紧。
我强忍着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踉踉跄跄地先钻出座位,然后几乎是半抱着,把腿脚发软的林薇从座位上搀扶下来。她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我身上,还在小声抽泣。
双脚一踏上站台坚实的地面,我稍微定了定神。可刚走出两步,离开那安全压杠的支撑范围,一股更猛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的嗡嗡声更响了。
不行了……忍不住了……
我一把推开林薇（动作可能有点粗暴）,踉跄着扑向站台边缘的垃圾桶。
呕——！！！
早上喝的那点水,全喂了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眼泪鼻涕一起流,胃痉挛得生疼。
吐完了,感觉身体被掏空。我虚弱地扶着冰凉的金属垃圾桶边缘,大口喘气,感觉灵魂都飘出去一半了。
旁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我艰难地扭过头。
林薇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哭。她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小脸上泪痕还没干透,但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大眼睛里的恐惧和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眼神,三分震惊,三分无语,还有四分……是憋笑
她抿着嘴,嘴角可疑地向上抽动着,脸颊鼓鼓的,像是在努力把什么东西压回去。她甚至还抬起小手,飞快地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把残余的泪痕擦掉。
你……你没事吧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过后的沙哑,但明显平稳多了,甚至……好像还有那么一丝丝关切不过那拼命压抑的笑意,实在有点藏不住。
我扶着垃圾桶,虚弱地摆摆手,感觉脸皮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拍胸脯保证哥罩着你的豪言壮语,此刻像个巨大的、无形的巴掌,啪啪啪地扇在自己脸上,贼特么响亮。
没……没事……我声音嘶哑,努力想站直,挽回一点可怜的尊严,就是……有点晕车……对,晕车！这破车设计有问题！
林薇没接话。她默默地走过来,动作居然比我还利索一点。她没再看我的脸,只是默默地、轻轻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走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还有点……认命先去旁边……缓缓。
她扶着我,慢慢往旁边供人休息的长椅挪去。我能感觉到她扶着我胳膊的手,很稳,一点也不抖了。跟刚才在过山车上那个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抓着我尖叫的小可怜,判若两人。
而我,像个刚被暴揍了一顿的软脚虾,几乎半挂在她身上。路过的工作人员瞥了我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了然和……一丝同情大概在想：又一个吹牛逼翻车的。
4
射击摊上的神枪手
游乐场里永远不缺的就是那种坑爹的游艺项目。射击摊子,套圈摊子,打地鼠摊子……老板一个个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就等着冤大头送上门。
林薇扶着我,在长椅上缓了十来分钟。灌了半瓶水下去,又吹了会儿风,那股恶心劲儿总算压下去了,就是腿还有点飘。脸色估计还是菜色的。
好点没林薇侧着头看我,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活了活了,满血复活！
为了证明自己还行,我还特意挺了挺胸脯,结果动作幅度大了点,胃里又是一阵小翻腾,赶紧绷住脸。
那就好。她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恢复了点神采。目光被不远处一个摊子吸引过去。
那是个打气球的射击摊。花花绿绿的背景布上挂满了各种大小的毛绒玩具。最大的那个,是一只几乎有半人高的粉红色草莓熊,憨态可掬,绝对是少女杀手。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老头汗衫,脖子上搭条毛巾。他正唾沫横飞地招揽生意：
哎！走过路过别错过啊！十块钱十发子弹！打中八个送小挂件！打中九个送中号玩偶！全中十发！看见没那个最大的草莓熊！直接抱走！童叟无欺！技术活！考验真本事啊！
他指着那只巨大的草莓熊,嗓门洪亮,脸上堆满了热情过度的笑容,眼睛却贼溜溜地扫视着过往的情侣,特别是那些对着大熊两眼放光的女孩子。
林薇的目光果然黏在了那只粉红熊身上,脚步不自觉地就挪了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坑来了。
那摊子用的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老掉牙的弹簧气枪,枪管歪不歪另说,那扳机紧得跟锈死了一样,没点手劲根本扣不动。再看看挂气球的那块板子,风一吹就轻轻晃荡。更绝的是,那些气球,一个个蔫头耷脑,充气明显不足,软趴趴的,打上去估计都不带响的。这特么能打中除非你是鹰眼转世！
薇薇,算了吧,我赶紧拉住她胳膊,压低声音,这玩意儿坑得很,枪都是歪的,气球也没气儿,纯属浪费钱。
我朝那老板努努嘴,你看那老板笑得,跟黄鼠狼似的,就等着宰客呢。
林薇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只粉红大熊,大眼睛里全是渴望的小星星。她咬了咬下嘴唇,小声说：可是……那个熊真的好可爱啊……
老板精着呢,一看林薇这表情,立马加大火力,冲着我嚷嚷：哎哟,小伙子！心疼钱啦十块钱买女朋友一个开心,多值当啊！你看你女朋友多喜欢！
他又转向林薇,笑得一脸褶子：小姑娘,试试嘛！我看你眼神准头就好！说不定手气旺,十发全中呢！这大熊跟你多配啊！
林薇被他说得有点意动,小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似乎想掏钱。
我一看这架势,得,拦不住了。十块钱买个教训也行。我无奈地掏出手机：行行行,来十块钱的。
好嘞！老板瞬间眉开眼笑,麻利地收了钱,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把看起来最破的弹簧枪,又拿了十颗塑料子弹。给！小伙子,看你的了！给女朋友露一手！
他把枪和子弹直接塞到了我手里！
我：
我特么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
我……我打我拿着那把沉甸甸（主要是心理压力）、油腻腻的破枪,有点懵。刚才吐得七荤八素的手,现在还在微不可查地抖。
对啊！老板理所当然,男人嘛,这种活当然得你来！
林薇也转过头,大眼睛看着我,充满了……鼓励或者说,是好奇想看看我还能怎么翻车
骑虎难下。我硬着头皮,走到射击位。拿起那把破枪,沉,真沉。枪托抵在肩上,歪着脑袋,眯起一只眼,努力瞄准大概七八米外、那块随风微微晃动的板子上的小气球。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手指用力扣动扳机。
咔哒！
扳机纹丝不动！跟焊死了一样！
再用力！
咔哒！
还是没反应！
我憋足了劲,脸都涨红了,手指死命往下抠。
咔——哒——！
扳机终于被我撼动了！艰难地移动了一点点,然后猛地复位！
砰！
一声沉闷的、有气无力的响声。塑料子弹软绵绵地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离目标气球差了十万八千里,吧嗒一下打在背景布上,弹开了。
噗嗤！旁边传来林薇没憋住的笑声。
老板也乐了,毛巾擦着汗：小伙子,没吃饭啊使点劲！这枪是男人玩的！
我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妈的,拼了！我铆足了全身力气,手指头都快抠断了！
咔哒！砰！
咔哒！砰！
咔哒！砰！
一连三枪！每一枪都震得我虎口发麻！子弹倒是打出去了,可那弹道飘得……简直随心所欲！一颗擦着气球边飞过,另外两颗干脆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哎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老板在旁边假惺惺地惋惜,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还剩六发子弹。我感觉自己的尊严在地上被反复摩擦。刚想放弃,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搭在了我握着枪托的手上。
我扭过头。
林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嘲笑,没有失望,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让我试试呗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撒娇,又有点不容置疑。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里那把沉得要命的破枪递给她。心里想的是：也好,让她也感受下这坑爹玩意儿,就知道不是我菜了。
林薇接过枪。那枪在她手里显得格外巨大沉重。她掂量了一下,没说话。然后,她做了几个让我和旁边老板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先是用手快速地在枪身上几个关键部位抹了一把,蹭掉一点明显的油污。接着,她微微侧身,左脚向前踏出小半步,重心下沉。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站着,而是像练过一样,形成了一个非常稳固的三角支撑。然后,她右肩稳稳地顶住枪托,脸颊自然地贴了上去。左手托住护木下方,手臂绷直,稳定得如同焊死在地面的铁架。右手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没有像我那样死命去抠。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只有几秒钟。她微微眯起一只眼,透过那个简陋的准星看向目标。整个人瞬间沉静下来,刚才的软萌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把瞬间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冷冽的专注。
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张着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这姿势……咋看着这么专业
还没等我想明白。
砰！
一声比刚才我开枪时干脆利落得多的脆响！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板子上,最边缘的一个蓝色小气球,应声而破！
老板：！
我：
卧槽！中了！
林薇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只有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根本没停顿,枪口极其细微地移动,几乎没有调整的时间。
砰！
又一个粉气球炸开！
砰！
绿色的！
砰！
黄色的！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举枪,脸颊贴住枪托,眼神锁定目标,扣动扳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精准节奏！每一次轻微的呼吸起伏,都似乎与扳机的扣动完美同步！
砰！砰！砰！砰！
气球爆炸的声音连成一片！像放了一串小鞭炮！
板子上,气球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红色的、橙色的、紫色的……老板精心布置的、那些蔫了吧唧、位置刁钻的气球,在她面前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转眼间,九发子弹打完！九只气球烟消云散！
板子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红色小气球,挂在最左上角的角落,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玩其他项目的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几个排队等过山车的小年轻也踮着脚往这边看。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枪法震住了。
林薇端着枪,姿势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地锁定了最后一个目标。那个小气球随着风,在轻微地左右摇摆。
老板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汗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滚,也顾不得擦。他死死盯着那个气球,又看看林薇,眼神像是见了鬼。
林薇屏住了呼吸。肩膀、手臂、手指,稳定得如同磐石。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砰！
最后一声枪响！
那个摇摇晃晃的红色小气球,应声炸裂！红色的碎片无力地飘落下来。
十发！全中！
哇——！！！
短暂的寂静后,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掌声！
牛逼啊小姐姐！
卧槽！神枪手！
这枪法！绝了！
林薇缓缓放下枪。脸上那股冷冽的杀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脸颊微微泛红,把枪递还给已经彻底石化的老板。
老板,她声音甜甜的,带着点小得意,那个最大的草莓熊,是我的了吧
老板的脸,此刻精彩纷呈。从震惊,到肉疼,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憋屈,最后彻底绿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算枪有问题之类的屁话,但周围几十双眼睛盯着呢,还有人在拿手机拍。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姑娘……好本事！
他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费劲地把那只巨大的粉红草莓熊从架子上摘下来,动作僵硬地递给了林薇。
那熊是真大,林薇抱在怀里,几乎把她上半身都挡住了,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熊脑袋和她那双亮晶晶、带着胜利喜悦的眼睛。她吃力地抱着熊,转过身,冲我扬了扬下巴,小表情那叫一个神气活现,仿佛在说：看！谁才是真大佬！
我站在原地,嘴巴还保持着刚才张开的状态,感觉下巴快要脱臼了。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我女朋友……好像……有点不对劲！
5
摩天轮上的微妙瞬间
怀里抱着那只巨大的、几乎要把她淹没的粉红草莓熊,林薇走路都有点费劲。熊腿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她小脸通红,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累的。
慢点慢点！我来我来！我赶紧上前,试图接过那只巨型玩偶。好家伙,死沉死沉的！
林薇却抱着熊往旁边一扭,躲开了我的手,小眼神带着点狡黠的得意：不给！这是我的战利品！我自己能行！
她努力挺直小身板,把熊往上托了托,结果熊脑袋差点把她顶个跟头。
行行行,你的你的！我哭笑不得,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随时准备当人肉靠垫。这反差萌,也太要命了。前一秒还是气场两米八的神枪手,下一秒就变成了被自己战利品欺负的小可爱。
游乐场的喧嚣似乎被这只巨大的粉红熊隔开了一些。我偷偷瞄她。她侧脸线条柔和,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长长的睫毛垂着,嘴角弯弯的,显然心情好得不得了。
薇薇……我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点干涩,你……你刚才那枪法……
她脚步没停,抱着熊,头也没回,声音闷闷地从熊后面传来：啊那个啊小时候……嗯,在我爷爷家住过几年,他老人家以前在部队干过,闲着没事就爱鼓捣这个,老式气枪啊,弹弓啊什么的。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就跟着玩呗,练着练着……手就稳了点呗。
就……就‘稳了点’我声音都拔高了,那是稳了一点吗十发全中！老板脸都绿成苦瓜了！
嘿嘿,她终于侧过头,从熊的肩膀上露出小半张脸,笑得有点小得意,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可能……今天运气比较好
运气我信你个鬼！那举枪的姿势,那眼神,那节奏感……没个几年童子功下不来！我心里翻江倒海,之前那个软萌易推倒的小女友形象,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
那……那你刚才坐过山车……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叫得那么惨
林薇抱着熊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身,巨大的熊挡住了她大半身体。她歪着头,从熊耳朵旁边看我,大眼睛眨巴眨巴,特别无辜：那个啊是真的怕呀！失重感太难受了！而且……她声音小了点,带着点理所当然,男朋友在身边,害怕的时候不尖叫,难道要憋着吗多影响气氛！
我：……
好家伙！合着那凄厉的尖叫是气氛组道具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她在过山车上闭着眼尖叫、死命抓我手的画面,再看看眼前这个抱着巨熊、一脸我超厉害但我超怕失重的姑娘……
这信息量太大,CPU有点干烧了。
行……行吧。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感觉世界观在重塑。默默跟在她旁边,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兼苦力。她抱着熊,走得摇摇晃晃,像个移动的巨大粉色棉花糖。
游乐场的中心,矗立着那个巨大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梦幻星空轮,霓虹灯管勾勒出俗气又浪漫的名字。一个个透明的球形座舱,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我们去坐那个吧！林薇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巨大的摩天轮,大眼睛里映着金红色的光,满是憧憬,听说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许愿特别灵！
她怀里的大熊也跟着她仰头的动作晃了晃。
好。我点头。这个项目好,平稳,治愈,适合我这种刚遭受过物理和心理双重打击的伤员。而且……摩天轮,情侣专属,气氛到位。我心里那点属于男人的、被过山车和射击摊打击得七零八落的小心思,又悄悄冒了头。
排了十几分钟队,轮到我们。工作人员打开座舱门。林薇先把巨大的草莓熊塞了进去,然后自己才费力地爬进去。我紧随其后。
舱门咔哒一声关上,轻微的机械声响起,我们的小世界开始缓缓上升。
座舱空间不大,塞了个巨熊更显拥挤。我和林薇几乎就是挨着坐。夕阳的暖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舱壁洒进来,把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和的蜜金色,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和……新毛绒玩具特有的味道。
气氛安静而微妙。只有座舱上升时细微的机械运转声。
脚下,游乐场的喧嚣渐渐变小,斑斓的灯光和缩小的行人像一幅流动的画。夕阳沉在天际,烧红了半边云霞,壮丽得令人屏息。
我们都没说话。林薇抱着她的熊,侧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刚才射击时的锐利和得意,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温柔的宁静。
我看着她,心跳有点不争气地加快。摩天轮缓缓爬升,一点点接近最高点。据说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虽然老套,但……试试又不花钱！
气氛正好。夕阳,美景,安静的空间,还有身边喜欢的人。
座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停在了最高点。视野无限开阔,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脚下铺陈开来,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一切。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手心有点冒汗。悄悄转过头,看向林薇。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转回头看我。
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在夕阳下,像融化的琥珀,清澈又温暖。脸颊染上了动人的红晕,不知道是夕阳还是别的什么。
气氛暧昧到了顶点。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朝着她脸颊的方向凑过去。心里默念：天时地利人和,这次总该轮到我发挥点男友力了吧
近了……更近了……能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香气……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的小手,突然伸过来,精准地、轻轻地、用指尖在我右眼睫毛上蹭了一下。
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我猛地睁开眼,僵在原地。
林薇已经收回了手,指尖上果然沾着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她看着我,大眼睛里全是无辜和坦然,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看！你睫毛上有灰！我帮你弄掉啦！
我：……
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我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写满快夸我细心的纯真小脸,再看看她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灰尘……整个人裂开了。
最高点！摩天轮！夕阳！浪漫传说！
结果她就给我看这个！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气,肩膀垮了下来,无力地靠回椅背。感觉刚才鼓起的所有勇气和旖旎心思,都被她那根沾着灰的手指头,无情地碾碎了。
哦……谢……谢谢啊。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眼神飘向窗外壮丽的夕阳,心里泪流成河：老天爷,你是不是在玩我
林薇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内心的惊涛骇浪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收回手,随意地在熊毛上蹭了蹭指尖,然后继续抱着她的巨熊,心满意足地欣赏着窗外缓缓下沉的落日美景,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座舱开始缓缓下降。浪漫的泡泡啪地一声,碎得连渣都不剩。只剩下一个抱着熊的细心女友,和一个怀疑人生的男友。
6
鬼屋里的女战神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游乐场华灯初上。巨大的霓虹招牌、旋转木马绚烂的彩灯、各种项目闪烁的光带,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梦幻世界。白天的燥热退去,夜风带着一丝凉爽。
林薇抱着她的巨型草莓熊,兴奋地左顾右盼。那熊实在太扎眼,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接下来去哪儿她仰着小脸问我,眼睛被灯光映得亮晶晶的。
我环视一圈。过山车心理阴影面积过大。跳楼机算了,怕吐。旋转木马抱着这么大个熊也坐不了。目光扫过一片区域,那里灯光明显昏暗许多,入口处用夸张的荧光颜料涂着扭曲的鬼脸和骷髅,还不断喷出阴森森的白雾,伴随着刻意压低、断断续续的恐怖音效。
恐怖庄园——硕大的LED灯牌闪烁着幽幽绿光。
就它了！我心里瞬间有了主意。过山车和射击都翻车了,摩天轮的浪漫也泡汤了。鬼屋！这总该是我的主场了吧黑灯瞎火的,正是展现男友力（保护欲）的绝佳舞台！女孩子不都怕黑怕鬼吗到时候她肯定吓得往我怀里钻！嘿嘿！
走！带你去探险！我指了指鬼屋方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自信和诱惑力,听说这个新开的鬼屋特别带劲！沉浸式体验！
林薇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阴森森的入口和喷吐的白雾,小脸明显皱了一下,抱着熊的手臂也收紧了些,声音有点迟疑：啊鬼屋啊看着……好吓人……
她这反应,正中我下怀！怕就对了！
怕什么！我挺直腰板,豪气干云地拍拍胸口,有我在呢！什么妖魔鬼怪,敢靠近我女朋友,我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可靠的氛围,再说了,你看这熊,这么大个,抱着它进去,鬼都得绕道走！纯天然护身符！
林薇被我逗笑了,紧张感似乎消减了一点。她低头看看怀里的巨熊,又看看我,大眼睛里还是有点犹豫,但更多的是被我说动的跃跃欲试。那……那好吧！不过……你要走前面哦！她小声要求。
没问题！跟紧哥！我大手一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售票口,感觉丢失已久的男子气概又回来了一点。
买了票,在入口处排队。前面几批进去的情侣,尖叫声此起彼伏地从里面传出来,伴随着各种诡异的音效和突然的巨响,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林薇紧紧挨着我,怀里的熊成了她的盾牌。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绷紧。
别怕,都是假的,音响效果。我低声安慰她,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见识,待会儿进去,你就抓住我衣服,闭着眼跟我走就行！
终于轮到我们。入口厚重的黑色帘子被工作人员掀开,一股混杂着灰尘、劣质香薰和冷气的阴风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极其微弱、闪烁不定的幽绿色光点。
走！我深吸一口气,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同时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身后林薇的手腕。跟紧我！
里面果然伸手不见五指。眼睛需要时间适应。脚下是坑洼不平、感觉像是铺了碎石和泥土的地面。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诡异的背景音乐在耳边萦绕,像是女人的低泣,又像是小孩的嬉笑,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呜……
刚走几步,旁边一个破旧的木桶突然哐当一声自己翻开,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女鬼脑袋猛地弹了出来,几乎贴到我的脸！空洞的眼窝里闪着红光！
卧槽！
我心脏猛地一缩,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林薇。
啊！
林薇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不小。
别怕别怕！假的！弹簧道具！
我强作镇定,声音却有点发飘。赶紧拉着她绕过那个还在嗬嗬怪笑的弹跳女鬼。
越往里走,气氛越压抑。狭窄的通道,逼仄的空间。头顶不时有冰冷黏腻的蜘蛛网拂过脸颊（应该是某种塑料丝线）,墙角偶尔会突然亮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或者伸出一只枯骨般的手抓向脚踝。每次有惊喜,林薇都会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气,抓着我的手也更紧一分。
虽然我也被吓得够呛,好几次差点跳起来,但感觉到她依赖的抓握,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剧本！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拐过一个弯。前面似乎是个稍微开阔点的空间,像是个破败的灵堂布置。中央放着一口黑漆漆的、半开的棺材。唯一的光源是棺材后面几盏幽幽的、飘忽不定的蜡烛模型。
小心点,这地方肯定有机关。
我压低声音提醒身后的林薇,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话音刚落！
咣当！！！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从我们侧后方响起！像是什么沉重的铁门被猛地关上！震得人耳膜发麻！
啊——！
林薇这次吓得尖叫出声,身体猛地一缩,几乎整个人贴到了我背上。
与此同时！
呃啊——！！！
一声凄厉无比、饱含痛苦和怨毒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空间里爆发！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口半开的棺材！
棺材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嘭地一声彻底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猛地坐了起来！
那鬼的扮相绝对下了血本！一身破烂沾满血迹的囚服,脸上画着极其狰狞恐怖的腐烂妆容,眼球外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可能是道具）。他手里还拎着一把锈迹斑斑、沾着血污的巨大砍刀道具！
吼——！！！
他发出一声更恐怖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异常敏捷地从棺材里一跃而出！沉重的落地声！然后,他挥舞着那把骇人的砍刀,带着一股凶悍的腥风,目标极其明确——直直地朝着站在最前面、也就是我的方向,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猛扑过来！
距离太近了！那狰狞放大的腐烂脸孔,那破空而来的巨大砍刀（虽然是道具,但视觉冲击力爆表）,那逼真到极致的恐怖嘶吼！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身体完全僵住,连快跑的指令都发不出来！嗓子眼像是被堵死了,连一声像样的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变了调的：呃——！
完了！吾命休矣！这NPC入戏也太深了吧！奖金不要命地拿！
就在那恐怖囚徒NPC的利爪（虽然知道是假的,但那尖锐的指甲看着就疼）即将抓到我衣领,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几乎要劈到我脑门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身后,一直紧紧抓着我胳膊、表现得惊慌失措的林薇,动了！
不是躲闪！
不是尖叫！
而是——
滚开！！！
一声清冽的、带着绝对怒意的娇叱,如同冰锥般刺破恐怖的音效！
我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
只觉得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力量猛地一变！不再是依赖的抓握,而变成了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一股沛然巨力猛地从身后传来！
我整个人,像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被她一把拽开！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直接朝旁边扑倒！
视野天旋地转！
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瞥见——
林薇的身影快如鬼魅！她松开了抱着的巨熊（那熊轰然倒地）,在我被拽开、那NPC扑空的瞬间,她已经矮身、进步、欺入了那高大NPC的怀中！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接着,是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到令人窒息的三个动作！
一扣！她纤细但有力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NPC挥舞着道具砍刀的右手手腕！动作快准狠！
一拧！手腕发力,顺势向下一压、一拧！那NPC魁梧的身体,在她这巧劲之下,竟然瞬间失去了平衡！他那声凄厉的咆哮也戛然而止,变成了错愕的闷哼！
一摔！借着对方前冲的势头和重心被破坏的瞬间,林薇的左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NPC的肩部衣料（囚服布料发出刺啦一声轻响）,腰胯猛地发力,拧身！一个教科书般完美的过肩摔！
砰——！！！
一声沉重到让人牙酸的闷响！
那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绝对超过两百斤的壮硕NPC,像一个巨大的破麻袋,被她抡圆了,结结实实地、四仰八叉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灰尘噗地一声腾起！
整个鬼屋似乎都随着这一摔而震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
棺材后面那几盏幽绿的电子蜡烛,光芒微弱地闪烁着,映照着地上那个摔懵了的、穿着破烂囚服的壮汉。他脸上的恐怖妆容都掩盖不住此刻的茫然和痛苦,道具砍刀脱手飞出去老远,发出哐啷啷的响声。
林薇保持着过肩摔后的姿势,微微喘着气,站在倒地的NPC旁边。她侧对着我,身姿挺拔,像一把刚刚饮血归鞘的利刃。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绷紧,眼神冰冷锐利,刚才所有的软糯、惊慌、依赖,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肃杀之气。
她冷冷地俯视着地上蜷缩呻吟的囚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警告,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鬼屋里：
别碰我男朋友！
7
过肩摔后的温柔关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鬼屋那些循环播放的、刻意营造恐怖的背景音效,此刻听起来空洞又滑稽。只剩下地上那个魁梧NPC痛苦的、压抑的呻吟声,像破风箱一样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我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但我完全感觉不到,或者说,那点疼痛被眼前这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彻底覆盖了。
我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林薇那个快如闪电、狂暴无比的过肩摔画面在疯狂循环播放。
砰——！！
那沉重的闷响,还在我耳膜里震荡。
林薇……我那软萌得像只小兔子的女朋友……把一个目测两百斤朝上的壮汉……抡起来……砸地上了！
为了救我！
保护我！
我像个被雷劈傻了的蛤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灵魂出窍。
林薇似乎终于从那种冰冷的战斗状态中脱离出来。她微微喘了口气,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她转过头,看向还在地上挺尸的我。
昏暗的光线下,她脸上的冰冷肃杀瞬间冰雪消融。那双大眼睛里,锐利褪去,瞬间又盈满了熟悉的、带着点惊慌和担忧的柔软水光。
阿哲！你没事吧她惊呼一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软糯,带着真切的焦急。她完全无视了旁边地上那个还在哼哼唧唧的囚徒,几步就跨到我身边,蹲下身。
摔到哪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她的小手带着凉意,紧张地在我胳膊上、膝盖上摸索着检查,力道轻柔得跟刚才那个狂暴过肩摔判若两人。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她近在咫尺、写满关切的小脸。这张脸,此刻在我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秘感和……压迫力
没……没事……我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就……磕了一下……
吓死我了！林薇松了口气,小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她扶着我慢慢站起来。刚才那个鬼……工作人员,扑得太猛了！吓我一跳！我……我条件反射就……她说着,脸上又浮起那种熟悉的、不好意思的红晕,还带着点后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条件反射！
什么样的条件反射能把一个壮汉当沙包摔！我看着她那张无辜又带着点小委屈的脸,再看看地上那个终于挣扎着坐起来、捂着腰龇牙咧嘴、看向林薇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恐惧的NPC大哥……
我信了你的邪！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光从通道另一头传来。鬼屋的管理人员终于被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闷响惊动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一个穿着工作服、拿着对讲机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手电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倒地的巨熊玩偶,坐在地上揉腰的囚徒NPC,还有被林薇扶着、一脸呆滞的我,以及……看起来最柔弱无辜的林薇。
张哥你……你这……工作人员看着地上的NPC,又看看我们,一脸懵逼。
那姓张的NPC大哥龇着牙,一边揉着后腰,一边指着林薇,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后怕：王……王主管……这姑娘……她……她把我给摔了！过肩摔！贼标准！他看向林薇的眼神,活像看一头披着羊皮的霸王龙。
王主管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到林薇身上。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审视。
林薇立刻往我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低下头,声音又细又小,带着点受惊的颤音：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刚才突然扑过来,太吓人了……我……我就……轻轻推了一下……
轻轻……推了一下……
我清晰地看到,地上那位张哥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王主管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像打翻了调色盘。
最终,在确认了双方（主要是NPC）没什么大碍,以及林薇那极具欺骗性的柔弱外表和诚恳道歉下,王主管也只能自认倒霉,一边训斥张哥入戏别太深注意安全,一边给我们开了绿色通道,亲自护送我们提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出鬼屋那阴森森的出口,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游乐场喧嚣和食物香气的温热空气,我感觉像重生了一次。
林薇默默地从地上捡起她那个巨大的草莓熊,拍了拍灰,重新抱在怀里。那巨大的粉色玩偶再次把她衬得娇小玲珑。她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个……我……她小声开口,声音闷闷的。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抱着巨熊的轮廓,毛茸茸的,看着毫无攻击性。
可我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鬼屋里那石破天惊的一幕——那声娇叱,那快如鬼魅的动作,那狂暴的过肩摔,还有那句冰冷清晰的警告：别碰我男朋友！
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神经上。
软萌女友需要保护的小可爱
呵。
我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建立的认知体系,正在轰然崩塌。
没事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走吧,回家。
8
夜归车中的真相揭露
夜风彻底凉了下来,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城市主干道上车流不息,尾灯拉出一条条流动的红色光带。巨大的草莓熊占据了出租车后座的大半空间,我和林薇挤在另一边。
车里很安静。司机师傅专心开车,电台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林薇抱着熊,头微微歪着,靠在熊宽阔的肩膀上,似乎有点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地流淌。
她睡着了还是装睡
我侧头看着她。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瓷娃娃,和游乐场里那个气场全开的神枪手、鬼屋里那个瞬间化身女战神的形象,判若两人。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到现在还让我脑子嗡嗡作响。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
我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有些刺眼。手指悬在通讯录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备注为太后的联系人。
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嘟……嘟……嘟……
响了几声,接通了。屏幕亮起,我妈那张熟悉又带着点刚睡醒迷糊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她卧室的床头灯。
喂儿子大晚上的干嘛呢
我妈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困意,跟你女朋友玩得怎么样啊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感觉喉咙发紧。我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确保前置摄像头能清晰地拍到旁边抱着熊、安静靠着的林薇。她的睡颜在屏幕里显得格外恬静无害。
妈……
我的声音有点干涩,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汇报什么重大发现。
我妈在屏幕那头凑近了些,看清了林薇：哟,这就是薇薇啊真俊！睡着了这抱着个大熊,真可爱……
我打断了她的话,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像是在努力陈述一个颠覆性的、需要对方高度重视的事实：
妈,你未来儿媳妇……
我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林薇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她举枪射击时那冰冷的眼神,还有她将壮汉摔在地上时那凛冽的身姿。
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咽了口唾沫,对着手机屏幕,用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敬畏的语气,说出了后半句：
……可能一拳能打我十个。
屏幕那头,我妈：……
她脸上的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表情凝固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电台的轻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着,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我旁边,原本睡着的林薇,眼皮下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她的嘴角。
极其细微地。
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9
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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