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三个小时 > 第一章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小时,你会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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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一如既往地咆哮着,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金属猫。我闭着眼,凭着肌肉记忆一巴掌拍下去,世界终于清净了。窗外,城市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百叶窗缝隙,吝啬地洒在床头柜上,照亮了上面散落的几粒白色药片——医生开的,说是缓解焦虑和神经衰弱。又是那种被生活压榨过后的、残留着酸腐气息的早晨,连空气都带着宿醉般的沉重。
我挣扎着坐起,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进狭小的厨房。水壶在煤气灶上呜呜作响,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我撕开一包速溶咖啡,深褐色的粉末倒进杯底,带着一股工业化的廉价香气。滚水冲下去,粉末挣扎着溶解,腾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热气。我端起杯子,凑近嘴边,试图用这廉价的苦味唤醒麻木的感官。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贴在冰箱上的几张纸:一张是催缴水电费的通知单,鲜红的逾期印章刺目;另一张是昨天刚收到的体检报告复印件,上面用冰冷的铅字印着轻度脂肪肝、颈椎退行性变、建议减轻压力,规律作息。呵,规律作息昨晚为了赶王经理那个狗屁不通的PPT,又熬到凌晨两点。
就在那一刻,目光无意识地掠过杯沿,扫向窗外对面公寓楼的阳台。
瞳孔猛地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手里的马克杯猝然滑落,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地上,滚烫的咖啡四溅开来,烫在小腿皮肤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我的眼睛死死钉在对面阳台那个晨练的老人身上。
他的头顶,悬浮着一串巨大、刺目、不断跳动的鲜红数字。
**07:12:43**
**07:12:42**
**07:12:41**
那数字并非实体,却比任何霓虹灯都更清晰、更蛮横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像一串悬在头顶、滴答作响的诅咒。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冷却,冻结在四肢百骸。幻觉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视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睡衣。冰箱门上的催缴单和体检报告,在视野边缘晃动,显得无比讽刺。
眼花了…肯定是眼花了…
我用力揉搓眼睛,再睁开。那串数字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老人的头顶,鲜红如血,冷酷无情地一秒一秒减少。**07:11:58**。
我猛地推开厨房那扇油腻的小窗,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汽车尾气和早点摊的油烟味涌进来。我像溺水者一样贪婪地扫视楼下狭窄的街道。
行人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的男人夹着公文包,眉头紧锁打着电话,头上顶着
**15年08月22天07时**;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脸上带着温柔的疲惫,头顶是
**48年03月14天02时**;路边翻检垃圾桶的佝偻老人,动作迟缓,数字短得可怜,只剩下
**00:02:17**。下一秒,那数字归零。他身体晃了晃,像断了线的木偶,悄无声息地软倒在散发着馊臭的垃圾堆旁,再无声息。没有尖叫,没有围观。只有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车轮无情地碾过一滩积水,浑浊的水花溅起,泼在老人静止的裤脚上。周围的行人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依旧面无表情地匆匆赶路,他们头顶的数字编织着他人漫长或短暂的人生图景,构成一幅荒诞而冷漠的生命图谱。
我的胃袋猛地痉挛起来,一阵翻江倒海。我捂着嘴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抬起头,洗手池上方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惨白如纸的脸。
我的头顶,赫然也悬浮着一串鲜红的数字。
**00:03:00:00**
三个小时。
世界在旋转,镜子里的脸扭曲变形,只剩下那串滴答作响的血红数字在视野中心无限放大。三个小时这他妈开什么玩笑!我昨天体检报告还在冰箱上贴着,医生说除了轻度脂肪肝、颈椎问题和过劳导致的神经衰弱,一切正常!这该死的数字到底是什么谁的恶作剧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是那些白色药片的副作用还是我他妈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恐慌像冰冷粘稠的沥青,从脚底板瞬间蔓延到头顶,每一个毛孔都被冻僵。我扶着冰冷的洗手池边缘,瓷砖的寒意刺入掌心,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种灭顶的窒息感。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恐惧在我脑子里疯狂对撞,嗡嗡作响。三个小时,只够我坐地铁到公司,然后呢坐在格子间里等死对着王经理那张肥脸咽下最后一口气
操他妈的!
一声嘶哑的咒骂冲口而出,打破了卫生间死一般的寂静。这声吼叫像是砸碎了某种无形的玻璃罩,一股滚烫的、近乎毁灭的怒火猛地从脊椎骨窜起,瞬间烧干了骨髓里的恐惧。凭什么!凭什么那个翻垃圾的老头只能活两分钟,那个打电话的白领还有十几年凭什么我只有三个小时!这狗屁倒计时是谁定的规则!
三个小时行!那就三个小时!老子他妈的不装了!去他妈的房贷!去他妈的报表!去他妈的升职加薪!去他妈的十年暗恋不敢开口的懦弱!老子要听个响!老子要在归零前,把这操蛋的人生欠我的,一次他妈的全拿回来!
一个疯狂的计划,带着毁灭一切的快感,瞬间在我燃烧的脑海中成型。
银行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不了里面骤然爆发的尖叫和刺耳的警报声。我甚至没看清那个柜台职员的脸,只记得他头顶那串长长的、令人嫉妒的数字在我像头失控的野兽般冲进来时瞬间扭曲成惊骇的表情。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鲜红的倒计时在疯狂跳动:**00:02:25:18**。我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狠狠撞开一个挡在取款机前、头顶
**22年06月11天**
的秃顶男人,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愕和愚蠢。我抡起那个装着昨晚加班资料、沉甸甸的电脑包,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标注着VIP服务的防弹玻璃。
砰!!
沉闷的巨响在银行大堂回荡。玻璃没碎,只留下蛛网般的裂痕,映照出我因狂怒而狰狞的脸和周围人惊恐万状的表情。保安的手刚摸到腰间的警棍,脸上顶着
**10年04月05天**
的数字,眼神凶狠。但我毫不在乎!我的目标不是他!我猛地转身,扑向旁边那台闪着诱人绿光的ATM机。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哐!哐!哐!指骨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我毫不在乎。屏幕闪烁了几下,黑了,只映出我扭曲的倒影。更多的尖叫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像在为我的倒计时伴奏。
够了!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没有自由!没有解脱!只有冰冷的金钱和更多的枷锁!我猛地转身,撞开几个试图阻拦、头顶数字或长或短的人,像一枚失控的炮弹冲出那扇沉重的旋转门,把身后的一片混乱、尖叫和闪烁的警灯死死关住。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稍微冷却了一点颅内的沸腾。但那倒计时依旧冰冷地悬在视野上方:**00:02:17:43**。时间像沙漏里的细沙,冷酷无情地流逝。
我冲进地铁站,熟悉的汗味、廉价香水味和金属摩擦的噪音扑面而来。我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里,随着车厢摇晃,每一次停顿都像在凌迟我的神经。周围的人头上顶着长长短短的数字,构成一幅荒诞的生命图谱。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顶
**20年11月01天**
的年轻女孩,正专注地看着手机里播放的猫咪视频,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外卖服、浑身汗味的壮硕男人,
**05年02月15天**
的数字在他头顶跳动,他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广告牌。
妈的!他们怎么还能这么平静他们看不见吗那该死的倒计时!看不见死神就悬在每个人头顶,滴答作响吗!还是他们早已麻木,选择在倒计时结束前,继续扮演好自己螺丝钉的角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堵在胸口,几乎让我窒息。我的目光扫过车厢里悬挂的小屏幕,上面正播放着早间新闻。妆容精致的女主播表情严肃:……关于今晨全球范围内出现的‘未知视觉现象’,多国科研机构已介入调查,初步排除大规模集体幻觉可能,但成因仍不明朗。专家呼吁市民保持冷静,切勿恐慌,更不要做出过激行为……
屏幕上快速闪过几个混乱的街头镜头,有哭喊的,有呆滞的,甚至还有趁乱打砸的。呵,保持冷静我头顶只有两个多小时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地铁门在熟悉的站台打开,我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推了出去。熟悉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灰白的天光,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电梯上升带来的失重感让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搅。走出电梯,穿过格子间,那些熟悉的、麻木的、顶着或长或短数字的脸孔在我眼前晃动,键盘敲击声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毫无意义的噪音。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打印纸墨和一种名为社畜的绝望气息。
王经理那颗油光锃亮、顶着
**18年07月03天**
数字的脑袋,正从他那间象征着可笑权威的玻璃办公室里探出来。那张肥脸上堆满了惯常的、令人作呕的假笑,手里挥舞着几张纸:小李啊!来得正好!那个季度的报表我看了,有几个地方数据对不上啊!还有,昨晚发你的PPT,格式太粗糙了,重做!十点前我要看到!年轻人要多用心,别总想着混日子……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脸,像跗骨之蛆一样吸食了我五年最好的光阴!五年!日复一日的加班,战战兢兢的汇报,小心翼翼的奉承!换来的是什么催缴单脂肪肝颈椎病还是头顶这该死的、只剩下
**00:01:55:10**
的倒计时!
压抑了五年的屈辱、愤怒、不甘,还有那倒计时归零的疯狂预感,像一座积蓄已久的火山,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视野边缘染上一片猩红。我甚至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冲了出去。
报表!PPT!我报你妈!做你妈!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像受伤野兽的咆哮,盖过了办公室所有的杂音,甚至压过了头顶那催命的滴答声。
我像颗被点燃的、失控的火箭,狠狠撞开了那扇象征着他可笑权威的玻璃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他错愕、惊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我的拳头带着破风声,凝聚了五年所有的窝囊气,结结实实地砸在他那张引以为傲的、油腻腻的肥脸上!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王经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向后踉跄,撞翻了昂贵的老板椅,狼狈地摔倒在铺着廉价化纤地毯的地上。他那精心梳理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彻底散乱,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一边脸上,镜片碎裂。鼻血像两条蜿蜒的小溪,迅速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衫前襟和地上的文件。他捂着脸,蜷缩在地上,像只被踩扁的甲虫,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含糊不清的咒骂。
整个开放办公区瞬间死寂。所有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消失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充满了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甚至……一丝隐秘的快意他们头顶的数字仿佛也凝固了一瞬。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王经理痛苦的呜咽和我粗重的喘息。
我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拳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指关节可能破了皮。但看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狼狈不堪、鼻血横流的废物,一股前所未有的、扭曲的、近乎爆炸般的快意猛地窜遍全身,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倒计时的恐惧。值了!去他妈的报表!去他妈的PPT!去他妈的升职加薪!去他妈的狗屁人生规划!老子爽了!
我甚至没再看地上那摊烂肉一眼,猛地转身,在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末日狂欢般的决绝,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办公室。身后,迟来的惊呼、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混乱的议论声浪终于爆发开来,像被捅破的马蜂窝。倒计时在视野里冷酷地跳动:**00:01:49:21**。时间,还在冷酷地奔跑。
第二章:告白与飞驰
电梯急速下降,金属箱体发出轻微的嗡鸣。心脏在胸腔里像个失控的引擎,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刚才那一拳带来的短暂、扭曲的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刺骨的沙滩。恐慌再次攥紧了我,但这一次,混合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冲动。**00:01:45:03**。时间像流沙,从指缝里疯狂倾泻。
手机在口袋里像块滚烫的烙铁。我颤抖着手掏出来,冰冷的金属外壳贴在汗湿的掌心,屏幕上还残留着刚才银行混乱时不知被谁撞到的划痕。通讯录里,那个名字静静躺着——林薇。十年了。整整十年。从青涩懵懂的校园,到如今面目模糊、头顶悬着死亡倒计时的社畜,这个名字像一颗深埋在心底最角落尘埃里的种子,从未发芽,却也从未死去,带着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隐痛。
十年间,我像个愚蠢而卑微的幽灵,在她生活的边缘徘徊。在毕业照上偷偷寻找她的身影,在同学聚会前反复演练搭讪的台词(最终却总是缩在角落沉默,用酒精麻痹自己),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对着手机里那张仅有的、从班级群下载的模糊合影发呆。懦弱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茧,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喘不过气。我甚至不敢加她的微信好友,只敢在朋友圈偶尔刷到她发的动态时,点开大图,贪婪地看上一眼,再迅速划走,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赃物。
现在头顶那串鲜红的数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最后的时刻。恐惧到了极致,反而滋生出一种毁灭性的勇气。去他妈的!反正都要死了!懦弱了一辈子,最后这几十分钟,老子要听个响!哪怕这响声是尴尬的碎裂,是对方莫名其妙的怜悯,也比烂在肚子里强!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底层。我冲出写字楼旋转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我站在喧嚣的街边,车流在眼前汇成冰冷的金属河流,行人头顶的数字编织着他人或长或短的人生图景。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灼热而浑浊,仿佛带着铁锈和尾气的味道。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上林薇两个字在阳光下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泪膜。我点开那个名字,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停顿了几秒。**00:01:38:11**。每一秒都像在心脏上剜肉。
终于,狠狠按了下去。
忙音。每一声嘟——都像重锤砸在心脏上,沉闷而漫长。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名字。视野里,那串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00:01:35:47**。

一个清亮、带着些许疑惑的女声终于响起。是她的声音!十年了,那声音穿越时光的尘埃,依旧清晰得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屏障和伪装,直抵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林…林薇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带着一种濒死般的颤抖,是我…李明。
报出名字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果然打扰了的自厌感几乎让我窒息。
李明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随即是温和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好久没联系了。有什么事吗
背景音里似乎有轻柔的音乐和隐约的谈笑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又干又痛。准备好的那些话——十年暗恋的酸涩,默默注视的卑微,那些在无数个深夜排练过的深情告白——此刻全都堵在胸口,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一种即将被公开处刑的预感。视野里那串倒计时像催命的符咒:**00:01:30:08**。
听着!林薇!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了叉,带着破音,引得旁边等红灯的路人侧目,十年了!我从大一就喜欢你!一直…一直像个傻逼一样喜欢你!不敢跟你说!现在…现在我要死了!就告诉你一声!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不想憋着进棺材!
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粗粝的坦诚。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像命运的嘲弄。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00:01:27:22**。我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街边的噪音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困惑,似乎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尴尬甚至,隐约的…怜悯
李…李明你…你说什么什么要死了你还好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冷静点……
她的语气带着安抚,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疯狂表白。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的空虚感瞬间席卷了我。结束了。十年暗恋,最后换来一场尴尬的独角戏和对方出于礼貌的担忧。真他妈的可笑。比头顶的倒计时还要可笑,还要荒诞。那点毁灭性的勇气,在对方温和的困惑面前,瞬间碎成了齑粉。
算了…没什么。对不起…打扰了。
我低声说完,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等她回应,手指像被烫到一样,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耳边自己粗重的喘息,街头嘈杂的车流人声重新涌入耳膜,和视野里那串冷酷跳动的数字:**00:01:25:15**。
结束了。所有疯狂的、压抑的、不甘的……都结束了。银行里的混乱,上司脸上的鼻血,还有这十年卑微暗恋的回响……都结束了。只剩下最后这点时间。我茫然地站在喧嚣的十字路口,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几乎让人眩晕。行人匆匆,头顶的数字编织着他人漫长或短暂的人生图景。世界依旧冷漠地运转,只是对我,即将按下永恒的停止键。一种巨大的、无边的疲惫感笼罩下来,比恐惧更深沉。就这样吧。站着,看着,等待归零。像那个倒在垃圾堆旁的老人一样,无声无息。
**00:01:20:03**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刺耳到几乎撕裂耳膜的轮胎摩擦声猛地爆发!伴随着一声惊恐到变调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妈——!!
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我麻木的神经!
我下意识地猛地扭头。马路对面,一辆银色的轿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野兽,车轮疯狂地在地面上拖出两道焦黑的印记,带着刺鼻的橡胶燃烧气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狠狠冲上了人行道!目标,直指一个刚从街边水果摊转过身、手里还拎着几颗新鲜苹果的老太太!
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吓懵了。瘦小的身体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原始的恐惧倒影,映着那辆急速放大的狰狞车头!她花白的头发在混乱的气流中飘动,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无力地松开,几颗红苹果滚落在地。她头顶,那串鲜红的数字正在疯狂闪烁,短得令人心悸:**00:00:08:03**!
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彻底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考!没有权衡利弊!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身体里某种比恐惧、比愤怒、比十年暗恋的遗憾、比这操蛋人生所有不甘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命本身的冲动——在倒计时归零前的最后几秒轰然炸开!它像一股灼热的、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麻木、绝望和等待!
操!!!
一声用尽生命最后残存所有力气的嘶吼,像濒死野兽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迸发!
我像一枚被点燃的、义无反顾的炮弹,朝着马路对面那个小小的、颤抖的、即将被碾碎的身影猛扑过去!视野里那串鲜红的倒计时疯狂闪烁!
时间被拉长。世界变成慢镜头。我能清晰地看到:
*
那辆银色轿车狰狞的车头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引擎盖扭曲变形,司机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嘴巴大张着,似乎在无声地尖叫。
*
轮胎摩擦地面冒起的滚滚青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
老太太手中失落的苹果,一颗颗鲜红圆润,滚向路边肮脏的排水沟,沾上黑色的污泥。
*
她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侧肋!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的咔嚓呻吟,剧痛瞬间炸开!但我感觉不到!我只有一个念头!我死死抱住老太太瘦小枯槁、像一捆干柴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燃烧生命换来的力气,带着她向人行道内侧、远离那钢铁巨兽的方向猛地翻滚!
轰——!!!
震耳欲聋的、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巨响在身后炸开!破碎的玻璃如同暴雨般四溅!扭曲的金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呻吟!尖锐到极致的刹车声!行人的惊叫!各种声音混杂着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我的背上!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抱着怀里轻飘飘的身体,两人像滚地葫芦一样,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翻滚、碰撞!
碎石和玻璃碴硌得生疼,嘴里尝到了尘土和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世界在疯狂旋转,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金星乱舞,耳朵里是尖锐到极致的耳鸣。头顶那串鲜红的数字,像接触不良的霓虹灯,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跳动、扭曲…
我大口喘着气,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一次吸气,侧肋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血腥味。耳鸣渐渐消退,像潮水退去,露出礁石。周围的嘈杂声浪重新涌入耳中,变得无比清晰:警笛由远及近的凄厉呼啸,人群惊恐混乱的议论和呼喊,肇事司机语无伦次的哭嚎和辩解……
我还活着
意识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怀里那个被我死死护住的老太太。她花白的头发散乱,沾满了灰尘和碎屑,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毫无血色,像一张揉皱的旧纸。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和无边的恐惧。她急促地、破碎地喘息着,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不住地颤抖,像寒风中的枯叶。几颗摔得稀烂的苹果,果肉混着汁水和尘土,糊在我们脚边的地面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死亡气息的甜腻。
咳…咳咳咳……
怀里的老太太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像鹰爪一样,紧紧抓住我胸前被玻璃划破、沾满污渍的衬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她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旧不堪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仿佛要撕裂气管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伴随着低低的、痛苦的呻吟。
她抬起那张布满老年斑、沾满灰尘的脸,浑浊的眼睛吃力地聚焦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劫后余生的、深深的感激,有未散的巨大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洞悉一切的疲惫仿佛看透了我刚才那场由倒计时导演的疯狂闹剧,也看透了我此刻内心的荒谬和愤怒。
傻…傻小子……
她艰难地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微弱沙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痰音和生命流逝的虚弱,……吓死…吓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她又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胸口像破风箱般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我混乱的灵魂。
我猛地低头,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惊悚的急切,投向老太太的头顶!
她头顶那串数字曾疯狂闪烁
**00:00:15**
**00:00:14**
**00:00:13**
老太太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头顶的异样。她依旧急促地、痛苦地喘息着,一只手无力地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无意识地摸索向掉落在身边不远处的一个东西——一个便携式的、深蓝色的、印着白色十字标志的小型医用氧气瓶。刚才的撞击和翻滚让它从她随身的布袋里滚落出来,躺在碎玻璃和尘土中。
她干枯、布满皱纹的手指颤抖着,碰到了冰冷的金属瓶身。下意识地,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或许是那无法承受的痛苦驱使,她紧紧握住了氧气瓶顶部的阀门和喷嘴,像抓住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她浑浊的眼睛痛苦地半闭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心悸的艰难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无比痛苦,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虚弱。**00:00:08**。
我瘫坐在冰冷坚硬、布满碎屑的人行道上,侧肋的剧痛依旧鲜明,老太太枯瘦轻飘的身体还靠在我怀里微微颤抖,像风中残烛。警笛声尖锐地停在附近,红蓝闪烁的光刺眼地扫过扭曲变形的车头、破碎的挡风玻璃、散落一地的狼藉,扫过围观人群惊恐或麻木的脸,也扫过老太太紧握着氧气瓶的手。穿着制服的身影快速跑近,有人在高声喊叫。
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毛玻璃,声音模糊而遥远。我的世界,在警灯混乱的光影下,只剩下老太太头顶那串鲜红的、不断缩小的数字,以及她手中紧握的、那深蓝色金属瓶体反射出的、冰冷而绝望的光泽。瓶口喷嘴的方向,随着她痛苦挣扎的动作,微微调整着角度……
**00:00:05**
她的喘息声变得更加急促和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撕裂般的哨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握着氧气瓶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突起,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青筋虬结如同枯藤。她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眼神空洞地、茫然地望向灰蒙蒙的、被高楼切割的天空,仿佛在寻找早已离去的答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承受着那非人的痛苦。
**00:00:04**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了。喧嚣的警笛,嘈杂的人声,警察跑近的脚步声,都退化成背景里模糊的、毫无意义的噪音。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捕捉到她每一次艰难的、濒死的呼吸,捕捉到她握着氧气瓶那只手绝望的颤抖,捕捉到那冰冷金属在混乱红蓝灯光下细微的、冷酷的反光。一个穿着反光背心的警察蹲到了我们身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询问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00:00:03**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叹息,又像是解脱的前奏。握着氧气瓶的手,似乎无意识地、又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决绝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那喷嘴的角度……微妙地改变了。不再是单纯地握在手里准备使用,那姿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准
**00:00:02**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成冰。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钻进我的脑海,缠绕住我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寒意。氧气瓶……阀门……高压纯氧……直接冲入脆弱的口鼻和肺部……十五分钟的误差……是系统无情的修正还是……她自己选择的、终结这无法承受的痛苦的解脱我拼死救下的,难道只是一个加速奔向更痛苦终点的灵魂
**00:00:01**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浑浊的眼球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极致的痛苦是终于到来的解脱还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对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刚刚救了她一次的傻小子的……深深的歉意或者别的什么无法解读的情绪
那只紧握着氧气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彻底失去了血色,像几截惨白的枯枝。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下,肌肉猛地绷紧,青筋暴凸!带动着手腕,以一个微小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动作,将氧气瓶的喷嘴,狠狠地、决绝地,怼向了自己因痛苦而大张着的、喘息着的口鼻!
**00:00:00**
时间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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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归零与回响
不——!!!
我失声嘶吼,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想要扑上去阻止,但侧肋的剧痛和一种无形的、巨大的绝望将我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金属,带着终结的气息,压向她布满皱纹的脸……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扎破气球的声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痛苦的哀嚎。老太太枯瘦的身体只是剧烈地、短暂地**抽搐**了一下,像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她大张着的、喘息的口鼻瞬间被那深蓝色的喷嘴完全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被强行掐断的呃——。她浑浊的、刚刚爆发出复杂光芒的眼睛,在千分之一秒内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瞬间放大,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白,直勾勾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紧握着氧气瓶的手,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垂落下来,砸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氧气瓶骨碌碌滚到一边,喷嘴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细微的、冰冷的气流嘶鸣,随即也彻底沉寂。
她头顶上,那串刚刚开始跳动的、鲜红的
倒计时,在归零的瞬间,如同被吹熄的烛火,骤然熄灭、消散。
死了。
就在我眼前。就在我拼尽全力把她从车轮下救出来之后……不到十五秒。
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像黑色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连带着侧肋的剧痛都麻木了。我瘫坐在那里,怀里还残留着她身体轻飘飘的重量和最后那一下抽搐的触感,像一个被命运玩坏的提线木偶。周围混乱的警笛声、警察跑近的脚步声、人群的惊呼和议论……仿佛都来自另一个维度。
不许动!警察!把手举起来!!
一声严厉的、穿透混乱的暴喝猛地炸响在我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金属般的冰冷。
我茫然地抬起头。
视野里,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刺目地旋转着,将周围扭曲的车祸现场、散落的玻璃碎片、滚落的苹果和老太太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蜷缩的躯体,都染上了诡异的光影。几个穿着藏蓝色制服、反光背心的警察已经围拢过来,呈半圆形将我堵在人行道和冰冷的金属护栏之间。黑洞洞的枪口,在警灯闪烁下泛着幽冷的光泽,稳稳地、毫无感情地指向我的头颅、胸膛。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警惕和一种职业性的冰冷。其中一个年轻警察的枪口甚至微微颤抖着,他的头顶,一串数字在警灯下闪烁:**32年01月15天**。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官,眼神锐利如鹰,
**18年07月22天**
的数字悬浮其上。他们的目光扫过我沾满污渍、被玻璃划破的衬衫,扫过我脸上可能残留的疯狂痕迹(银行王经理),最后落在我脚边那具无声无息的尸体上。
老太太的死状,我此刻的失魂落魄和满身狼藉,在警察眼中,恐怕已经自动拼接成一副再清晰不过的、令人发指的犯罪图景。
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立刻!
鹰眼警官再次厉声喝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他手中的枪口又压低了一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趴下投降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灌入我的肺叶,刺得生疼。视野的左上角,那串鲜红的、属于我自己的倒计时,从未如此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冰冷地跳动着:
**00:00:10**
**00:00:09**
**00:00:08**
十秒八秒七秒
投降然后呢在审讯室里,在监狱里,顶着这串该死的、只有我自己能看到的倒计时,等待它再次归零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等待处决的实验动物重复那银行老头的命运重复这老太太的命运被这操蛋的系统和它那该死的误差玩弄至死!
不!!!
一股比在银行里、比在王经理办公室更狂暴、更绝望、更歇斯底里的火焰,混合着对那冰冷倒计时的无边恐惧和极致的愤怒,猛地从我心底最深处炸开!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啊啊啊啊——!!!去你妈的!!!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兽性的咆哮!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弹起!完全不顾侧肋撕裂般的剧痛!像一头彻底疯狂的、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用尽生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警察包围圈最薄弱的一侧——那个枪口微微颤抖的年轻警察——亡命地扑了过去!
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视野里一片猩红,只剩下那串疯狂闪烁、即将归零的数字:**00:00:05**!还有年轻警察那张因极度惊骇而瞬间煞白的脸和他头顶那串长长的、令人嫉妒到发狂的
**32年01月15天**!
我要冲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只能多活一秒!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条狗一样被按在地上等死!
砰!!
第一声枪响!尖锐得仿佛要撕裂耳膜!紧接着——
砰砰砰!!砰砰砰——!!!
如同爆豆般的、密集的、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爆发!彻底淹没了我的嘶吼!刺鼻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灼热的弹头撕裂空气、带着死亡尖啸扑面而来的轨迹!能看到年轻警察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和他扣动扳机时僵硬的手指!能看到鹰眼警官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决断!能看到周围人群惊恐捂脸尖叫的动作定格!能看到老太太尸体旁,那颗摔烂的苹果在子弹冲击波下微微颤动的果肉!
剧烈的、仿佛身体被无数烧红烙铁同时贯穿的灼痛感,在胸口、腹部、肩膀……多处地方猛地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的身体狠狠向后掼去!撞在冰冷的金属护栏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尖锐到极致的耳鸣。视野像被泼了浓稠的红色油漆,迅速被一片翻滚的猩红淹没。身体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一种轻飘飘的、仿佛灵魂正在被抽离的失重感。
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艰难地、向上转动眼球。
视野的左上角,那片翻滚的猩红之中,那串鲜红的倒计时,冷酷地、精确地跳动着:
**00:00:01**
**00:00:00**
数字归零的瞬间,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黑暗,如同厚重的、浸透了冰水的天鹅绒幕布,轰然落下,彻底吞噬了一切知觉、意识、痛苦……和存在本身。
---
**尾声:回响**
黑暗。绝对的、纯粹的、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一点微光,极其遥远,在意识混沌的深海边缘亮起。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微弱地、固执地闪烁着。
紧接着,是声音。
一种熟悉的、令人烦躁的、持续不断的噪音。
嘀铃铃铃——嘀铃铃铃——!
尖锐,单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像一只冰冷的金属爪子,狠狠抓挠着我混沌的意识表层。
闹钟。
我的眼皮像被胶水黏住,沉重无比。每一次试图睁开,都牵扯着神经深处残留的、源自那个梦境的疲惫和剧痛。那噪音锲而不舍地钻入耳膜,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
操……
一声模糊的、带着浓厚睡意的咒骂从喉咙里滚出来,干涩沙哑。完全是出于五年社畜生涯锤炼出的肌肉记忆,右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抬起,凭着感觉,朝着噪音的源头狠狠拍了下去。
啪!
世界瞬间清净了。
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真实的感官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嘎吱作响地重新啮合。
首先涌进来的是气味。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这间老旧出租屋的气息——隔夜的泡面汤味、灰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然后是触感。后背是熟悉的、有些塌陷的廉价床垫的触感,身上盖着薄薄的、洗得发硬的被单。身下是廉价化纤床单的粗粝感。
我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熟悉的天花板。惨白,布满细微的裂纹,角落挂着一小片蛛网,在窗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下微微晃动。积满灰尘的百叶窗缝隙里,吝啬地透进几缕城市清晨特有的、带着铅灰色调的光线,斜斜地打在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散落着几粒小小的白色药片。旁边是那个刚刚被我拍熄的、塑料外壳已经发黄的廉价闹钟。一切都和梦开始时一模一样。
不,不是梦。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那感觉如此真实!银行冰冷的防弹玻璃,拳头砸在ATM机上的剧痛,王经理鼻血横流、错愕惊骇的肥脸,林薇电话里温和而困惑的声音,刺耳的刹车,老太太枯瘦颤抖的身体,她浑浊眼中最后的光芒,深蓝色氧气瓶冰冷的反光,还有……那震耳欲聋的枪声,身体被撕裂的剧痛,以及……倒计时归零瞬间吞噬一切的黑暗!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带着冰冷的汗水和硝烟的气息烙印在神经末梢!侧肋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我像弹簧一样猛地坐起!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冒。我大口喘着气,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冰冷的虚汗。被子被掀到一边,露出穿着廉价睡衣的身体。我颤抖着抬起手,下意识地摸向侧肋、胸口、腹部——完好无损。没有枪伤,没有骨折的剧痛。
是梦一个无比漫长、无比真实、无比残酷的梦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呕吐。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过于清晰的梦境碎片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心有余悸。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塑料闹钟上。电子屏幕幽幽地亮着蓝光:**07:12**。和梦里醒来时一模一样的时间。
不,不可能。如果只是梦,这时间也卡得太精准了!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悄然爬升。
我需要确认。我需要抓住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伸向枕头边。冰凉的触感传来,是我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昨晚睡前刷的毫无营养的短视频界面。我点开屏幕,手指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迅速划掉那些无聊的推送。日期,我需要确认日期!
手机屏幕顶端,清晰无误地显示着:
**2025年7月30日,星期三,07:13**
和闹钟的时间一致。和我记忆中梦开始的那天……一模一样。
真的是梦
可那种濒死的绝望,银行里爆发的狂怒,拳头砸在王经理脸上扭曲的快感,电话里林薇声音带来的钝痛,抱着老太太翻滚的幻痛,还有……最后那撕裂身体的枪击和倒计时归零的冰冷黑暗……一切都太过真实了!真实到此刻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弹头灼热的幻痛!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攫住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需要动起来,需要用日常的、麻木的惯性来冲刷掉脑子里那些疯狂、血腥、荒谬的片段。
我挣扎着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像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地挪进狭小的卫生间。
冰冷的水龙头被我拧开,发出干涩的嘶鸣。我捧起刺骨的自来水,狠狠地泼在脸上。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我抬起头,布满水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因噩梦和睡眠不足而憔悴不堪的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头发乱糟糟地竖着。
然而,就在我看向镜子的瞬间。
我的动作,我的呼吸,我的心跳,仿佛都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了。
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的正上方,那布满霉斑和水渍的天花板背景前……
一串巨大、刺目、不断跳动的鲜红数字,正冰冷地悬浮在那里。
**02:59:58**
**02:59:57**
**02:59:56**
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