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烙铁,烫得李微婉眼前发黑。
她记得清清楚楚,御花园的白玉阶上,新帝赐的那杯鸩酒泛着诡异的琥珀光。贴身侍女青禾扑过来想替她挡,被侍卫一刀捅穿了心口,血溅在她素白的宫装上,像极了那年上元节放的烟花。
李氏族灭,你这嫡女留着也是祸害。
新帝的声音隔着重重宫帷传来,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
也是,谁让她李家辅佐先太子,站错了队呢。
剧痛猛地攫住心脏,李微婉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再次睁眼,不是阴曹地府的忘川河,也不是轮回路上的奈何桥。
刺眼的白光从头顶砸下来,晃得她眼睛生疼。鼻尖萦绕着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甜得发腻,远不如她闺房里燃的龙涎香清雅。
嘶
——
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胳膊却软得像没长骨头,一抬手,摸到的不是锦缎被褥,而是糙得剌人的布料。
低头一看,李微婉瞳孔骤缩。
身上穿的这叫什么玩意儿领口松松垮垮,袖子短到露胳膊肘,靛蓝色的布面上印着几朵俗不可耐的大红花,针脚歪歪扭扭,比府里最低等的粗使丫鬟穿的还要寒酸！
醒了醒了就赶紧滚起来！装死给谁看
尖利的女声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李微婉耳膜发疼。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满身亮片连衣裙的中年女人站在床边,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红得像刚吸过血,一双三角眼正恶狠狠地剜着她。
这打扮,这妆容,简直比教坊司的舞姬还要艳俗。
李微婉还没理清头绪,那女人突然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甲盖尖尖的,眼看就要戳到她脸上：野种就是野种！在乡下养了十七年,浑身一股子穷酸气,进了城还敢摆架子要不是建国心软,你以为你能踏进我们李家的门
妈,您少说两句吧。
旁边传来娇滴滴的女声,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少女走上前,亲昵地挽住中年女人的胳膊,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神里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姐姐刚回来,肯定还不习惯。
少女手里端着个高脚杯,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她说话的时候,手腕轻轻一晃,杯里的液体就跟着晃悠,几滴溅到了李微婉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李微婉皱了皱眉。
大靖王朝的世家规矩里,晚辈在长辈面前,连走路都要轻手轻脚,更别说这样咋咋呼呼的了。这两个女人,言行举止简直粗鄙不堪。
姐姐
她刚要开口,那少女突然
哎呀
一声,手一抖,整杯暗红色的液体
哗啦
一下全泼在了她身上！
冰凉的液体顺着领口往下流,浸湿了那身廉价的花布衣裳,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一股酸涩的怪味钻进鼻子,李微婉胃里一阵翻腾。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慌忙道歉,脸上却连半分歉意都没有,反而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没事吧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你看看你！
中年女人不但没责怪少女,反而转头瞪着李微婉,站都站不稳,连累梦瑶洒了酒！这可是
82
年的拉菲,一瓶好几万！你赔得起吗
李微婉终于明白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狸猫换太子还是捧杀计
她在大靖王朝的深宅后院里摸爬滚打了十八年,从十三岁掌家开始,收拾过心怀鬼胎的姨娘,斗倒过包藏祸心的庶兄,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被她不动声色地坑过好几次。这点小把戏,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她缓缓站起身,身上的花布衣裳湿了大半,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她脸上却没露出半分狼狈。
目光扫过眼前这两个跳梁小丑,李微婉忽然屈膝,裙摆轻轻扫过地面,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世家贵女独有的优雅气度,与这房间里的俗气格格不入。
《女诫》有云：‘洒扫应对,进退周旋,皆有节文。’
她的声音清冽如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妹妹这般行事,怕是连基本的闺阁礼仪都没学过吧
这话一出,满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中年女人和那少女都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眼睛瞪得溜圆。
李微婉抬眼,目光落在客厅沙发上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手里夹着根烟,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惊讶。
这个眼神,让李微婉忽然觉得,这具身体的
家,或许比大靖王朝的宫廷还要有趣。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老天爷让她死里逃生,那这现代的日子,她可不能白过。
这些人不是觉得她是乡下回来的野种,好欺负吗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世家嫡女。
什么叫,扮猪吃老虎。
2
客厅里的空气像冻住了似的,苏曼云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她刚才没听错吧这野种居然还知道《女诫》还敢教训起梦瑶来了
你、你个小贱人！
苏曼云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绿了,扬手就要打过来,真当我们李家好欺负是不是
够了！
沙发上的李建国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耐烦,闹够了没有像什么样子！
苏曼云的手僵在半空,不甘心地瞪了李微婉一眼,悻悻地收了回去。林梦瑶赶紧上前扶住她,柔声安慰：妈,您别生气,姐姐刚回来不懂事,我不怪她。
这话说得,好像李微婉多不懂事似的。
李微婉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站直身子,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曲线。明明穿着最土气的花布裙,却偏偏穿出了一种莫名的贵气,看得李建国都愣了一下。
这丫头,跟她那个死鬼妈一点都不像。
行了,都回房去。
李建国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明天晚上顾家有晚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出什么岔子。
顾晏辰的名字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李微婉就被苏曼云推搡着往楼梯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回你的狗窝去！别在这儿碍眼！
二楼最角落的房间就是原主的住处,小得可怜,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旧床,就只有一个掉漆的衣柜。墙角结着蜘蛛网,空气中飘着一股霉味。
李微婉反手锁上门,终于松了口气。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陌生的脸。眉眼倒是清秀,就是脸色太苍白,嘴唇没一点血色,看着病恹恹的。
放心,以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轻声说,像是在对原主保证。
刚穿越过来就被泼了一身酒,还被指着鼻子骂野种,这开局确实够糟的。但比起在大靖王朝被满门抄斩的结局,已经好太多了。
她脱下湿衣服,正准备找件干净的换上,房门
砰
的一声被推开了。
苏曼云抱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喏,明天晚上就穿这个去。
袋子里露出一截洗得发白的布料,上面印着俗气的小碎花,一看就是地摊上淘来的便宜货,领口都磨破了边。
妈,这是不是太……
林梦瑶也跟了过来,看到袋子里的裙子,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姐姐穿这个去顾家的晚宴,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曼云斜了李微婉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她在乡下不就穿这些吗别到时候穿着好衣服,反而忘了自己是谁,抢了我们家梦瑶的风头。
林梦瑶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憋笑：姐姐要是不喜欢,我衣柜里有几件旧礼服,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比这个好多了,你要是不嫌弃……
不用了。
李微婉打断她,伸手接过那个塑料袋,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没什么表情,这件就挺好。
苏曼云和林梦瑶都愣住了。
她们本来还等着看李微婉哭闹着不肯穿,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难道是被打怕了
苏曼云撇撇嘴,觉得这野种也不过如此,得意地哼了一声,带着林梦瑶走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李微婉脸上的平静就消失了。她把那件破裙子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想让她穿成这样去参加晚宴,故意让她出丑
苏曼云和林梦瑶的这点心思,在她眼里跟透明的没两样。
她转身走到床前,想坐下歇歇,却不小心踢到了床底下的什么东西,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李微婉皱了皱眉,弯腰把那东西拖了出来。
是一个半旧的木箱,上面落满了灰尘,看样子很久没人动过了。箱子锁着,但锁早就锈坏了,轻轻一掰就开了。
里面铺着一层褪色的红布,布上放着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李微婉打开首饰盒,里面只有一支玉簪。
簪子是白玉的,质地温润,簪头雕刻着缠枝莲纹,纹路细腻流畅,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最让她惊讶的是,这缠枝莲纹的样式,分明是大靖宣和年间的风格！
她在宫里待了三年,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这玉簪虽然算不上极品,但也是难得的珍品,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原主的生母,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一支古簪
李微婉拿着玉簪,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簪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
婉
字,应该是原主母亲的名字里有个婉字。
她把玉簪轻轻插在发间,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
T
恤,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只有那支玉簪在发间熠熠生辉,瞬间让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李微婉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
苏曼云,林梦瑶,你们想让我出丑
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顾家的晚宴是吧
她倒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风华绝代。
穿地摊货又怎么样
老娘头上戴的,可是国宝级的古董。
这场晚宴,谁丢人还不一定呢。
李微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像只蓄势待发的狐狸。在大靖王朝的时候,她就最擅长用最低调的姿态,办最漂亮的事。
收拾那些跳梁小丑,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她把木箱重新塞回床底,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现在,她得好好想想,明天晚上该怎么给苏曼云和林梦瑶一个
惊喜。
顾晏辰……
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像个有分量的人物。
或许,她能从这个人身上,找到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线索。
李微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这个现代世界,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3
顾家别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李微婉站在宴会厅角落,低头扯了扯身上的碎花裙。布料磨得皮肤发痒,裙摆扫过脚踝,露出的塑料凉鞋在一众锃亮的高跟鞋里,活像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哟,这不是李家刚找回来的那个吗
穿成这样也敢来顾家的晚宴是来给大家添乐子的吧
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钻进耳朵,李微婉眼皮都没抬。上辈子在宫里,比这难听百倍的话她都听过,这点阵仗还不够塞牙缝的。
她指尖摩挲着发间的玉簪,目光在宴会厅里扫了一圈。
顾家庄园的装修倒是有点意思,廊柱上雕着缠枝纹,虽不如大靖皇宫的精致,却也看得出几分底蕴。墙角摆着几盆绿植,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应该是刚浇过没多久。
姐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呀
甜腻的声音里裹着针,李微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林梦瑶。
转身一看,果然见林梦瑶穿着一身银色高定礼服,裙摆上镶满水钻,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她挽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下巴抬得老高,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顾少的朋友都在那边呢,我带你去见见
林梦瑶故作热情地伸手,指甲上的水钻差点戳到李微婉眼睛,不过也是,姐姐在乡下待惯了,怕是跟这些大人物说不到一块儿去。
那油头粉面的男人嗤笑一声：瑶瑶,别强人所难了,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这个圈子的料。
李微婉没接话,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不远处的钢琴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着,身形挺拔如松,光看背影就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是顾晏辰
她随口问了句。
林梦瑶眼睛一亮,赶紧点头：是呀姐姐,那就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年轻有为,长得又帅,多少名媛想嫁给他呢！
她说着挺了挺胸,像是在炫耀自己认识这么大人物。
李微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就是那个让苏曼云削尖了脑袋想巴结的顾晏辰看着倒是比李建国顺眼点。
正想着,主持人忽然拿起话筒：接下来有请林梦瑶小姐为我们弹奏一曲《致爱丽丝》！
林梦瑶得意地瞥了李微婉一眼,提着裙摆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在琴键上蹦跶了几下,调子倒是没跑,就是软绵绵的没点力气,听得李微婉直皱眉。
这水平,在大靖连教坊司的末流乐伎都比不上。
一曲弹完,台下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苏曼云带头叫好,拍得手掌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籁之音。
林梦瑶起身鞠躬,目光精准地锁定李微婉,声音透过话筒传遍全场：其实我这点才艺不算什么,我姐姐才厉害呢！她在乡下肯定学过不少民间绝技吧不如给大家露一手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射过来,像带着钩子似的,恨不得把李微婉身上的碎花裙扒下来。
乡下能有什么绝技怕是只会锄地吧
就是,别到时候表演个劈柴,把顾总的地板劈坏了可赔不起。
嘲讽声越来越大,苏曼云假惺惺地站起来打圆场：小孩子家不懂事,微微你别往心里去,不想表演就别勉强……
话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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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微婉正要开口,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角落里有架古筝,李小姐不妨试试
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转头看去。
顾晏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黑色西装衬得他肤色冷白,狭长的眼睛半眯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微婉。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阴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怎么会帮自己
李微婉心里打了个问号,却没犹豫。她对着顾晏辰微微颔首,提起碎花裙的裙摆,一步步走向角落里那架蒙尘的古筝。
古筝被罩在防尘布下,看样子很久没人动过了。李微婉掀开布,指尖拂过琴弦,积灰簌簌落下。
呵,装模作样,我看她根本不会弹。
林梦瑶在后面小声嘀咕。
李微婉没理她,在古筝前坐下。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忽然闪过大靖皇宫的月夜
——
那年她刚满十五,在太液池边为太后抚琴,弹的也是这曲《广陵散》。
指尖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说林梦瑶的钢琴是娇滴滴的小女儿家撒娇,那李微婉的古筝就是金戈铁马的战场！
起初的调子还带着几分清冷,渐渐地,杀伐之气从琴弦间喷涌而出,像千军万马踏破城门,又像寒刃出鞘饮血封喉。宴会厅里的喧闹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苏曼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梦瑶的脸白得像纸,刚才还嘲讽李微婉的那些人,此刻都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李微婉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碎花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间的玉簪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明明穿着最土气的衣服,却偏偏弹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古筝后抽出长剑,斩尽天下宵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过了足足有三秒钟,顾晏辰忽然鼓起掌来。
他的掌声不算响亮,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紧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变成雷鸣般的喝彩,有人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弹得太好了！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这水平,比那些所谓的大师厉害多了！
李微婉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屈膝,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说不出的韵味。她抬眼看向顾晏辰,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男人的黑眸里像是落满了星辰,亮得惊人,毫不掩饰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他对着她举了举杯,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精彩。
李微婉勾了勾唇角。
这场晚宴,看来没白来。
她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林梦瑶和苏曼云,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穿碎花裙又怎么样
老娘弹的,是你们这辈子都听不懂的风骨。
想让她出丑
还嫩了点。
顾晏辰看着女孩转身时发间晃动的玉簪,眼底的兴趣更浓了。
这支缠枝莲纹玉簪,分明是大靖宣和年间的珍品,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刚从乡下找回来的女孩头上
还有她弹的《广陵散》,指法老辣,气韵天成,绝不是野路子能练出来的。
这个李微婉,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他端着酒杯,看着那个穿着碎花裙的纤细背影,忽然觉得,这场无聊的晚宴,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这个女人,比他收藏的任何一件古董,都要迷人。
4
顾家晚宴的第二天,李微婉还没睡醒,楼下就传来了苏曼云尖利的笑声。
王专家,您再仔细看看,这可是我家梦瑶托朋友从国外拍卖行拍回来的,花了八百万呢！
啧啧,这青花发色,这器型,典型的大清乾隆年制官窑！李总好福气啊！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谄媚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微婉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穿好衣服。那件碎花裙被她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今天换了件原主的旧
T
恤,配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着更像个刚从乡下进城的丫头。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李家的亲戚几乎都到齐了,一个个围着客厅中央的博古架,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博古架上摆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缠枝莲纹,看着倒有几分气派。
林梦瑶穿着新买的香奈儿套装,站在人群中间,接受着众人的恭维,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还是我们家梦瑶有本事,年纪轻轻就懂得投资古董了！
可不是嘛,这八百万花得值！将来肯定能升值！
苏曼云听得眉开眼笑,拉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头走到李微婉面前：微微,快见过王专家！王专家可是咱们市里最有名的古董鉴定师,多少人求着他看一眼东西呢！
那王专家瞥了李微婉一眼,看到她身上的旧
T
恤,鼻子里不屑地
哼
了一声,连手都没伸。
李微婉也不在意,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青花瓷瓶上。
这一看,她差点笑出声。
瓶身上的缠枝莲纹歪歪扭扭,线条僵硬得像刚学画画的小孩画的。青花的发色看着倒是浓艳,却透着股贼光,一点都不温润。最可笑的是瓶底的款识,大清乾隆年制
六个字写得跟狗爬似的,笔锋僵硬,毫无章法。
别说官窑了,就连民窑的仿品都比这强。
王专家,您再给我们讲讲,这瓶子到底好在哪儿
林梦瑶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睛却瞟着李微婉,让我这个乡下回来的姐姐也长长见识。
王专家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拿起放大镜,对着瓷瓶又是看又是摸：你们看这釉面,莹润如玉！再看这青花,采用的是进口的苏麻离青料,这可是乾隆年间官窑的标配！就这瓶子,放到拍卖会上,至少能拍到八千万！
哇！八千万！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
李建国笑得合不拢嘴,拍着林梦瑶的肩膀：好丫头,有眼光！没白疼你！
苏曼云更是得意,斜着眼睛看李微婉：有些人啊,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进我们李家的门。
李微婉靠在楼梯扶手上,抱着胳膊看他们表演。
这戏码,比大靖王朝那些想攀龙附凤的官员家属演得还拙劣。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林梦瑶忽然朝她招手：姐姐,你也过来看看啊虽然你可能看不懂,但多看看总是好的,以后别在外头闹笑话。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李微婉身上,带着嘲讽和看好戏的意味。
李微婉慢悠悠地走过去,没拿放大镜,就那么站在博古架前扫了一眼。
王专家是吧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客厅,您确定这瓶子是乾隆官窑
王专家脸色一沉：小姑娘懂什么我鉴定古董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哦
李微婉挑了挑眉,走到博古架前,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瓶底,那您给解释解释,这‘大清乾隆年制’的款识,为什么用的是现代化学颜料还有这釉面,看着倒是光亮,可惜火气太重,明显是刚出窑没多久的新品。
她顿了顿,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王专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依我看,这瓶子别说乾隆年制了,怕是上周刚出窑的吧最多值个八百块,不能再多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梦瑶尖叫起来,这是我花八百万买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就是！小孩子家懂什么！
苏曼云也跟着附和,我看你就是嫉妒梦瑶！
王专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梗着脖子说：你……
你有什么证据别在这里信口雌黄！
证据
李微婉笑了,你拿块湿抹布来,擦一擦瓶底的款识就知道了。
李建国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李微婉说的不靠谱,但还是让佣人拿了块湿抹布过来。
王专家死死地盯着那个瓷瓶,手都开始发抖了。
林梦瑶也慌了,拉着李建国的胳膊：爸,别听她的！她就是想毁了我的瓶子！
让她擦！
李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虽然爱面子,但八百万也不是小数目,要是真买了个假货,那可就亏大了。
佣人拿着湿抹布,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瓶底。
这一擦,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本看着还算清晰的
大清乾隆年制
六个字,被水一擦,竟然开始掉色！露出底下灰白色的陶土,连一点釉色都没有。
王专家
哎呀
一声,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他抢过抹布,自己又擦了几下,越擦脸色越白,最后手里的放大镜
啪
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这……
这确实是仿品！而且是现代低仿！
王专家的声音都在发抖,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釉面是化学釉,青花是现代合成料,款识是电脑排版后印上去的……
这玩意儿,最多值五百块！
什么！
李建国的眼睛瞬间红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八百万！我花八百万买了个五百块的假货！
林梦瑶的脸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不……
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弄错
李微婉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妹妹不是说托朋友从国外拍回来的吗该不会是被朋友骗了吧
林梦瑶眼神闪烁,不敢看李建国的眼睛。
周围的亲戚们也炸开了锅。
我的天,八百万买个假货这也太傻了吧
我就说这瓶子看着不对劲,原来是假的啊！
还是人家微微有眼光,一眼就看穿了！
苏曼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她狠狠地瞪了李微婉一眼,像是在怪她多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顾晏辰斜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木手串,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李微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李小姐好眼光。
他迈开长腿走进来,声音低沉悦耳,明天我家有场私人鉴宝会,来的都是行内的大家。李小姐敢不敢来
李微婉迎上他的目光,这男人的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让人看不透深浅。但她能感觉到,他不是在嘲讽,而是真的在邀请。
她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顾总敢请,我就敢去。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
李建国和苏曼云还在因为八百万的假货闹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暗流涌动的一幕。
林梦瑶看着眼前的场景,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不明白,这个从乡下回来的野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5
顾晏辰走后,李家客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李建国指着林梦瑶的鼻子骂了半个钟头,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脸。林梦瑶哭哭啼啼地辩解,说自己也是被朋友骗了,苏曼云在一旁帮腔,说什么
孩子还小,难免犯错,气得李建国差点晕过去。
最后还是李建国的老母亲,也就是李家老太太出面打了圆场,这事才算暂时翻篇。但谁都看得出来,李建国对林梦瑶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少。
李微婉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戏,心里乐开了花。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比起大靖王朝的宫斗,这简直就是过家家。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安生了不少。苏曼云和林梦瑶大概是觉得没脸见人,整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李微婉乐得清静,正好趁机研究一下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从原主的旧书堆里翻出几本历史书,越看越觉得好笑。上面写的好多东西都错得离谱,尤其是关于大靖王朝的部分,简直是漏洞百出。
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叫历史
她摇着头吐槽,随手拿起一支铅笔,在书页上圈圈点点,把错误的地方都标了出来。
第三天早上,李微婉正准备出门买点东西,楼下突然传来苏曼云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的手镯！我的手镯不见了！
她皱了皱眉,快步下楼。
客厅里,苏曼云正趴在沙发上哭,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妆都花了。李建国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个空首饰盒。林梦瑶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这是
李微婉明知故问。
你还有脸问！
苏曼云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指着李微婉的鼻子骂道,肯定是你！是你偷了我的手镯！
妈,您别激动……
林梦瑶拉着苏曼云的胳膊,哭着说,那手镯是爷爷留给我的念想,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姐姐就算再缺钱,也不能……
什么叫不值钱
苏曼云一把推开她,尖叫道,那可是冰种翡翠！少说也值五百万！是我打算传给梦瑶当嫁妆的！
李微婉挑了挑眉。
冰种翡翠五百万
她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宝贝。
你说我偷了你的手镯,有证据吗
李微婉抱起胳膊,冷冷地看着她们。
证据
苏曼云冷笑一声,家里除了你这个刚从乡下回来的野种,谁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肯定是你见钱眼开,把手镯偷去卖了！
我没有。
李微婉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还敢狡辩！
苏曼云猛地站起来,冲到李微婉面前,伸手就要打她,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微婉侧身躲开,眼神冷了下来：苏女士,请你放尊重一点。没有证据就随便污蔑人,这就是你们李家的家教
你还敢提家教
苏曼云气得浑身发抖,你一个乡下长大的野种,懂什么叫家教我看你就是从小偷鸡摸狗惯了！
够了！
李建国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看向李微婉,眼神冰冷,家里就你最缺钱,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赶紧把手镯交出来,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我说了,我没偷。
李微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李总要是不相信,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查,看看究竟是谁偷了手镯。
报警
苏曼云尖叫起来,那不是把家丑都外扬了吗我不同意！
林梦瑶也赶紧说：爸,还是别报警了吧。万一传出去,会影响我们家名声的。姐姐可能就是一时糊涂,我相信她会交出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给苏曼云使了个眼色。
李微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的目光落在林梦瑶的袖口上,眼神微微一凝。
林梦瑶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袖口上沾着几点绿色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李微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翡翠粉末。
看来,这手镯的去向,已经很明显了。
我再说一遍,我没偷。
李微婉的目光从林梦瑶的袖口上移开,落在李建国脸上,如果你们找不到证据,就请别再污蔑我。
你还敢嘴硬！
苏曼云气得跳脚,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够了！
李建国再次打断她,脸色阴沉得可怕,三天后就是家族宴会,到时候所有亲戚都会来。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手镯交出来。要是交不出来,你就给我滚出李家！永远别再回来！
李微婉看着李建国铁青的脸,又看了看旁边暗自得意的苏曼云和林梦瑶,忽然觉得很可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点手段,在大靖王朝的宫里,连入门级都算不上。
她轻轻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好啊,我等着。
说完,她转身就要上楼。
站住！
苏曼云喊道,在找到手镯之前,你不准出这个门！我看你就是想趁机跑掉！
李微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得像冰：苏女士,你确定要把我关起来
苏曼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当然！除非你把手镯交出来！
行。
李微婉点点头,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到时候后悔。
她转身上楼,留下身后一脸得意的苏曼云和林梦瑶,以及脸色阴沉的李建国。
回到房间,李微婉锁上门,走到窗边。
楼下,林梦瑶正拉着苏曼云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窃喜。
想栽赃嫁祸给我
李微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年轻的脸,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三天后的家族宴会是吗
她倒要看看,这场戏,她们能演到什么时候。
至于那支所谓的冰种翡翠手镯……
李微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床底下拖出那个旧木箱,翻了半天,从最底下找出一个小小的锦袋。
打开锦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玉镯。
玉镯通体翠绿,质地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里面仿佛有流水在缓缓流动。
这才是真正的冰种翡翠,而且是老坑的,比苏曼云那支不知要好多少倍。
这是原主的生母留下的遗物,原主一直舍不得戴,藏在箱子最底下。
李微婉拿起玉镯,轻轻套在手腕上,大小刚刚好。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
林梦瑶,苏曼云,你们想玩,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三天后的家族宴会,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像只蓄势待发的狐狸。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6
家族宴会这天,李家别墅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李家的亲戚几乎全到齐了,客厅里摆满了圆桌,菜还没上,唾沫星子已经飞了满屋子。李微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像个局外人。
苏曼云和林梦瑶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时不时往李微婉这边瞟,带着几分得意和算计。
听说了吗李家那个刚找回来的丫头,把传家宝都偷了！
真的假的看着挺老实的啊……
老实乡下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我看就是想偷了钱跑路！
闲言碎语像苍蝇似的嗡嗡作响,李微婉充耳不闻。她指尖转着一个玻璃杯,眼神落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各位亲朋好友,安静一下！
李建国拿着话筒走到客厅中央,清了清嗓子,今天请大家来,一是聚聚,二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梦瑶适时地站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我对不起大家……
我爷爷留给我的那支翡翠手镯,不见了……
什么那手镯不是值五百万吗
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进贼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
苏曼云立刻哭天抢地起来：都怪我！怪我没看好那手镯！让某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给偷了去！我们李家待她不薄啊,她怎么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
她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微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是在针对谁。
妈,您别说了。
林梦瑶拉着苏曼云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也许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可能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苏曼云猛地甩开她的手,指着李微婉尖叫,我看她就是蓄谋已久！从乡下回来就没安好心！就是想把我们李家的东西都偷光！
李微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缓缓站起身：苏女士,说话要讲证据。你们一口咬定是我偷了手镯,证据呢
证据当然有！
林梦瑶从口袋里掏出个
U
盘,高高举起,我们家走廊装了监控,这就是证据！
佣人赶紧拿来投影仪,林梦瑶得意地把
U
盘插了进去。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画面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孩深夜从存放手镯的房间门口经过,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确实和李微婉很像。
大家都看到了吧
林梦瑶指着屏幕,声音激动,这就是我姐姐！深夜鬼鬼祟祟地从放手镯的房间门口经过,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曼云也跟着附和,我看你还是赶紧承认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亲戚们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在李微婉身上,议论声越来越大。
没想到这丫头看着老实,心思这么坏！
就是,赶紧把她赶出去！别污了李家的门楣！
李建国皱着眉,脸色阴沉得可怕：李微婉,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微婉看着屏幕上的视频,忽然笑了：就这也算证据
不然呢
林梦瑶得意地扬起下巴,难道你还能狡辩不成
我为什么要狡辩
李微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段视频只能证明我经过了那个房间,并不能证明我偷了手镯。如果这也算证据,那每天经过那个房间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小偷
你……
林梦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
李微婉步步紧逼,你口口声声说手镯是我偷的,那你倒是说说,我把手镯藏哪儿了什么时候偷的偷了之后又打算怎么处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林梦瑶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
我……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看你是编不下去了吧
李微婉冷笑一声,其实这手镯根本就不是我偷的,而是你自己藏起来,想嫁祸给我！
你胡说！
林梦瑶尖叫起来,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你袖口上的翡翠粉末怎么解释
李微婉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上,上次在客厅,我就看到你袖口上沾着翡翠粉末,那应该就是你藏手镯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吧
林梦瑶下意识地捂住袖口,脸色惨白如纸。
苏曼云赶紧挡在她面前：你别血口喷人！梦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会儿就知道了。
李微婉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晏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着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顾总您怎么来了
李建国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苏曼云和林梦瑶看到警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来送一样东西。
顾晏辰没理李建国,径直走到客厅中央,举起手中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的,正是那支失踪的翡翠手镯！
这……
这不是我的手镯吗怎么会在你那里
苏曼云失声尖叫。
手镯在这里。
顾晏辰的目光落在林梦瑶身上,眼神冰冷,是林小姐自己藏在花园假山后,想嫁祸给微婉的。
不是我！不是我藏的！
林梦瑶疯狂地摇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是不是你藏的,搜一搜就知道了。
顾晏辰示意警察上前。
警察刚要动手,林梦瑶突然尖叫着扑向顾晏辰：你凭什么污蔑我！我要告你！
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给大家看。
顾晏辰侧身躲开,对身后的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太太走到客厅中央,看着李建国,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建国……
我对不起你啊……
您是……
张护士
李建国看着老太太,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是我。
张护士抹了把眼泪,声音颤抖着说,当年……
当年是你家的管家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两个孩子给换了……
林梦瑶根本不是你的女儿,李微婉才是你亲生的啊！
什么！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李建国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指着林梦瑶,声音都在发抖：你……
你说什么她不是我的女儿那我的女儿呢
我在这里。
李微婉走到他面前,眼神平静无波。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林梦瑶尖叫着,状若疯癫。
是不是真的,验个
DNA
就知道了。
顾晏辰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警察,这是我之前让人为她们做的
DNA
鉴定报告,结果已经出来了。
警察接过文件,当众念了出来：经鉴定,李建国与李微婉符合亲生父女关系,与林梦瑶无血缘关系。
鉴定报告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梦瑶。
她尖叫一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苏曼云也傻了,她看着瘫在地上的林梦瑶,又看看站在面前的李微婉,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客厅里一片混乱,亲戚们议论纷纷,看向李微婉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李微婉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亲生父亲也好,假千金也罢,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转头看向顾晏辰,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男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李微婉勾了勾唇角。
这场闹剧,终于该结束了。
而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7
家族宴会不欢而散。
警察带走林梦瑶的时候,她还在疯狂尖叫,嗓子都喊哑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苏曼云被救护车拉走,听说醒来后就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喊
我的手镯。
李家别墅里乱糟糟的,亲戚们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李建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着满桌没动过的酒菜发呆。
李微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个旧背包,装着几件原主的衣服,还有那个装着玉簪和翡翠手镯的旧木箱。
她走到客厅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李建国。
微微……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爸知道错了,你别走,留下来吧。
李微婉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以前是爸不好,是爸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李建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公司将来也交给你管,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留下来。
李微婉听完,忽然笑了。
这笑声不大,却像巴掌一样打在李建国脸上,让他的笑容僵住了。
李总,
她收起笑容,眼神冷得像冰,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
李建国被问得一愣。
当初你把我从乡下接回来,是觉得我丢你的人,处处看我不顺眼。
李微婉一条一条地数着,声音清晰而冷静,苏曼云和林梦瑶欺负我,你装看不见；林梦瑶诬陷我偷手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滚出李家。现在知道我是你亲生女儿了,知道我有点本事了,就想留我下来当你的摇钱树
她顿了顿,看着李建国越来越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抱歉,我不稀罕。
微微,你听我解释……
李建国急了,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
不必了。
李微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从你让我滚出李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父女情分就断了。你姓李,我也姓李,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她不再看李建国一眼,转身就走。
背包带子勒得肩膀有点疼,但她走得很稳,一步都没有回头。
刚走出李家别墅的大门,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顾晏辰那张英俊的脸。
上车。
他言简意赅。
李微婉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很清爽,和顾晏辰的人一样,透着股清冷的气质。
去哪儿
她问。
顾晏辰没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钥匙上挂着个小小的木质挂牌,刻着
晚园
两个字,字迹苍劲有力。
这是……
李微婉愣住了。
我在城郊买了座老宅,带园林的那种。
顾晏辰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里面的布局都是按照古法设计的,你应该会喜欢。
李微婉握着那把冰凉的钥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这个现代男人,怎么会……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古色古香的地方怎么知道她看不上那些钢筋水泥的现代建筑
在大靖王朝的时候,追求她的王公贵族能从朱雀大街排到城门口。他们送的礼物不是稀世珍宝,就是良田千亩,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懂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方能让她安心抚琴作画的小天地而已。
这个顾晏辰,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微婉忍不住问。
顾晏辰转过头,看着她,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大概是……
觉得你很有趣吧。
有趣
李微婉挑了挑眉。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用
有趣
来形容她。
宾利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李微婉看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这个现代世界,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这里有一个懂她的人。
车子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块牌匾,上面写着
晚园
两个字,和钥匙挂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到了。
顾晏辰解开安全带,进去看看吧。
李微婉推开车门,走到大门前,用那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了。
庭院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池塘,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荷叶,几只锦鲤在水里悠闲地游着。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正房,青瓦白墙,雕梁画栋,虽然有些地方看得出是新修缮的,但整体风格古朴典雅,和她在大靖王朝的闺房几乎一模一样。
喜欢吗
顾晏辰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微婉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一丝暖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地方
猜的。
顾晏辰笑了笑,上次在顾家晚宴上,看你对那些古董和古建筑很感兴趣,就猜你可能喜欢这种环境。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换。
不用了。
李微婉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容,我很喜欢。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发间的玉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和她身上的气质相得益彰。
顾晏辰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有点麻。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他说。
李微婉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草木的清香,还有阳光的味道,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谢谢你,顾晏辰。
她真诚地说。
不客气。
顾晏辰看着她,眼神温柔,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李微婉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新生活开始了。
没有苏曼云的刁难,没有林梦瑶的陷害,也没有李建国的虚伪。
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和一个懂她的人。
足够了。
她提起自己的背包和那个旧木箱,一步步走进了庭院。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坚定而从容。
晚园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纷扰。
属于李微婉的现代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