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不想接，手指几乎要按向挂断键。
但想到自己这个月的全勤奖已经没了，不能再被扣工资，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按了接听键。
“喂，王主管…”
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和虚弱。
“陆明！你人呢？！”
电话那头传来王主管不耐烦的咆哮，背景音是嘈杂的办公室噪音。
“客户那边炸锅了！你昨天交的那版海报设计，什么玩意儿？！色彩搭配跟狗屎一样！logo位置也不对！
甲方爸爸火冒三丈，要求立刻！马上！重做！今晚必须改好发过去！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公司加班！听见没有？！”
陆明的脑子“嗡”的一声。海报？那明明是按客户确认的初稿做的微调！怎么又不行了？
肯定是客户自己改主意了，或者王主管根本没跟客户沟通清楚！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想对着电话吼回去：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去挽回爱情！
可是…房租怎么办？下个月的信用卡账单怎么办？失业了，别说挽回小敏，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生活的重锤，精准地砸碎了他刚刚燃起的那一点点反抗的勇气。
现实的力量如此强大，瞬间把他从愤怒的云端狠狠拽回冰冷的地面。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王主管说完就挂了电话，仿佛断定陆明不可能拒绝。
在原地沉默了一分钟，陆明颤抖地拿起手机，点开小敏的微信对话框。
缓缓打下：
小敏，对不起，公司突然有急事，王主管让我必须李可回去加班，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过去找你，一定要等我好吗，求你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仿佛有千斤重。
最终，他闭上眼，用力按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死死盯着那个对话框，期待着，祈祷着。哪怕是一个“？”的回复，哪怕是一句愤怒的质问，也好过石沉大海。
一秒…两秒…三秒…
屏幕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对方正在输入…”，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发出的那条信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陆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小敏？你还在吗？收到信息了吗？我真是迫不得已
这一次，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一个刺眼的、鲜红色的感叹号跳了出来。
紧接着，一行冰冷的灰色小字浮现：
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
拉黑了。
为了保住自己工资微薄的工作，他被小敏拉黑了。
后半夜一点。
清北大学医学研究院，国家生物医学工程研究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高纯度电子元件特有的微冷气味和无菌环境特有的洁净感。
巨大的实验台上，一台拆开了部分外壳、露出复杂内部结构的高端多模态手术影像设备静静地躺着，旁边散落着精密的工具和防静电包装。
赵振海院士，国内医学影像学泰斗，此刻正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花白的头发似乎都要竖起来。
他指着实验台上一个比指甲盖还小、封装在特殊基座里的黑色芯片，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耿着脖子，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站在对面的周组长和程国锋。
“程老，周组长！你们是明白人！我赵振海跟国外那些家伙打了半辈子交道！他们的尿性我还不清楚？！”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一个荒谬的幻觉：“你们说这可能是比5n级别更高的芯片？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们最好的东西，捂在实验室里都怕我们看一眼！
他们恨不得卡死我们脖子！除非…”
赵振海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严厉，甚至带着一丝审视，“除非你们是用了什么…非常规手段弄来的？
偷？抢？这风险太大了！后患无穷！你们不能拿国家的声誉和病人的安全开玩笑！”
面对赵院士连珠炮似的质问和近乎逼问的眼神，周卫国和程国锋只是沉默地站着，神情平静却异常坚定。
周卫国微微摇头，语气沉稳：“老赵，来源问题，我们有严格的纪律，恕我暂时不能透露。
但我以我的人格和这身制服担保，这颗芯片，以及它背后的技术，来源绝对正当。我们现在需要您做的，是把它装进这台机器，然后…亲眼看看。”
“担保？”赵振海气得胡子都在抖，“是担保能解决的问题吗？这台设备是备用的，万一手术室那边的设备出问题，这就是救命的家伙，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他指着芯片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是出于对技术壁垒根深蒂固的认知和对生命无比敬畏的交织。
场面一时僵持。
但程国锋和周卫国都是在国家重要部门工作的人，他们深知在没有百分百确认这件事可行性前绝对不能随便透漏。
实验室里其他助手和研究员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边是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院士，一边是代表着国家强力部门、态度坚决的神秘人物。
良久，赵振海院士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好，老周，基于多年的交情，我就信你这回。”
听到这话，程国锋和周组长都长出一口气，周组长深知赵明宇这头老倔驴之所以能同意并不完全是对自己的信任。
更多的是他对“万一”背后那渺茫希望的挣扎，压倒了根深蒂固的怀疑。
这是来自一个把一生奉献给强大龙国医学事业的老院士，内心最大的痛和希望。
赵振海院士戴上特制的防静电手环，动作变得异常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或者…一件极其危险的爆炸物。
他拿起那颗小小的芯片，深吸一口气。
摒除杂念，以一位顶尖工程师的严谨和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将它极其小心地安装到设备预留的核心卡槽内。
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毫米，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一丝静电或微小的震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接着是复杂的线路连接、参数调试、系统自检。
虽然已是后半夜，但在场众人没一人面露倦色。
赵振海院士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神专注得如同鹰隼，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和参数飞速滚动。
他太熟悉这台设备了，就像熟悉自己的双手。
他按照最严格的标准，输入了预设的测试指令。
调试过程漫长复杂又枯燥，大概持续了三四个小时。
设备低沉的嗡鸣声才响起，散热风扇开始转动。
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熟悉的启动界面似乎快了一丝？赵明宇心中微动，但随即压下这可能是错觉的念头。
测试图像开始加载。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标准的高密度分辨率测试模版。
赵振海院士习惯性地凑近屏幕，准备挑剔那些他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的、在5n设备上也难以完全消除的细微模糊和噪点。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僵住了！
屏幕上呈现出的图像，清晰、锐利、干净得…超乎想象！
那些以往如同蒙着一层薄纱的细微线条和点阵，此刻纤毫毕现，边缘锐利得像用最锋利的刀刻出来的一般！
对比度、层次感、细节还原度…都达到了一个他从未在国内、甚至在他引以为傲的海外考察经历中也未曾达到的巅峰！
“这…这…”
赵振海院士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几乎要把脸贴到屏幕上。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他想起来了！
几年前，在漂亮国哈佛大学最顶级的实验室里，他有幸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远远瞥见过一台据说采用了下一代原型芯片的设备演示。
当时呈现出的图像清晰度，曾让他震撼不已，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那差距，仿佛隔着鸿沟！
他做梦都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国产设备达到、哪怕接近那种水平！
可是现在…
眼前这台他亲手组装、调试的设备上呈现出来的图像效果，竟然…竟然比他在德国看到的那惊鸿一瞥，还要清晰！还要锐利！还要…完美！
这不是接近，这是…超越？！
巨大的冲击让赵振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质疑、愤怒、担忧，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无可辩驳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纯粹的、如同海啸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这清晰度…这细节…”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眼神死死地粘在屏幕上，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屏幕边缘，像是在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此刻的实验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生怕一个眨眼这一切不真实的图像就像幻觉一般随风而去。
程国锋和周组长虽然看不懂屏幕上图像具体代表什么意思，但两人已经从实验室众人眼睛里看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实验成功了。
他们此刻内心的激动远胜于赵振海和在场其他人。
一旦实验成功，意味着不仅在医院领域，龙国将在各个领域，全方位呈现碾压趋势。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就在赵振海院士沉浸在这颠覆认知的技术震撼中，几乎无法自拔时，他放在实验台一角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急促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实验室里近乎凝固的空气，也把赵振海从震惊中猛地拉回现实。
他这才注意到现在已经是早上，调试这台机器竟然用了这么久。
不过即使年过半百，他依然没有熬一整个夜后的倦怠，反而是精神振奋。
拿起手机，他看到来电显示是附属医院picu，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