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民间酒店514 > 第一章

公司抠门,给我订了88元一晚的兰州单人间,门牌514,正对513。
入住当晚,对面513传来激烈争吵,男女声嘶力竭,持续三分钟。
次日保洁打扫513,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再次入住,半夜513响起敲门声,外卖小哥送餐到空房门口。
退房时前台告知,513这两天根本无人入住。
老同事警告:别住带4的特价房,尤其门对门,容易招东西。
我惊恐回头,前台连同
刚才的接待员,凭空消失了。
1.
兰州的天,灰蒙蒙地压着,像一块用了太久、洗不干净的抹布,沉甸甸地悬在头顶。空气里浮动着牛肉面汤的油腻浓香和无处不在的尘土颗粒,混合成一种粗粝、呛人的气味,钻进鼻腔,黏在喉咙口,挥之不去。公司抠门,出差预算卡得死紧,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八瓣花,这次把我塞进了这家名为悦宾的招待所。八十八块一晚的单人间,门牌号514,数字硌得人心慌,像鞋子里进了颗尖利的小石子,每一步都提醒着它的存在。
招待所藏在一条背街小巷的深处,门脸窄小,灰扑扑的招牌上,悦宾两个字红漆剥落,透着一股子年久失修的颓败,在周围杂乱的店铺中毫不起眼。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陈年地毯和劣质消毒水沤出来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头。大堂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吸顶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勉强照亮前台一小块区域,其余地方都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前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脸颊带着点高原红,正低着头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呆滞,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
514。我把身份证递过去,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一点回音。
女孩眼皮都没抬,接过身份证,在油腻腻的键盘上敲了几下,递过来一张薄薄的房卡,塑料壳边缘已经磨损得发白。押金五十。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念经,不带一丝温度。
交了钱,拿了房卡,我拖着行李箱走向电梯。电梯是老式的,铁皮门框锈迹斑斑,运行起来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一个患了严重哮喘的老人,每一次启动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电梯门打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涌了出来,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走廊窄得惊人,仅容一人通过,两个人就得侧身。脚下是暗红色的化纤地毯,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布满可疑的深色污渍,踩上去软塌塌、湿漉漉的,吸饱了不知多少年的污垢和潮气,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苔藓上。头顶的灯管滋滋啦啦地响着,光线昏黄粘稠,像垂死病人浑浊的眼,无力地照亮着这条幽深、压抑的通道。墙壁是那种廉价的白色涂料,早已泛黄发黑,不少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如同溃烂的皮肤。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门对门就是513。两张薄薄的、漆皮剥落的门板,像两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无言地对峙着,中间只隔着那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过道。514的门尤其旧,深褐色的木头上布满划痕和凹坑,门牌号514的金属数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廉价和敷衍。门锁是那种老式的插卡式,我费力地把那张薄薄的塑料房卡插进去,绿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门开了。
一股更浓烈的、阴冷的、许久不见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灰尘和消毒水残留的刺鼻味道,直冲鼻腔。房间很小,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一张单人床紧贴着墙壁,铺着雪白的床单,白得刺眼,白得没有一丝人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墙壁同样泛着可疑的黄渍,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圈圈水渍晕开的痕迹,像干涸的泪痕。一张小小的床头柜,一个老旧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屏幕很小的旧电视,积着薄灰。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面墙砖的纹路,光线被彻底隔绝,房间里一片昏暗,即使开了灯,也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压抑。整个空间像一个被遗忘的、潮湿的盒子。
旅途疲惫,加上这令人窒息的压抑环境,我草草洗漱,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一头栽倒在床上,床垫硬得硌人,被子也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裹在身上并不温暖。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像冰锥,猛地扎透薄薄的门板,直刺耳膜,瞬间将我惊醒,心脏骤然缩紧。
钱呢!说好的钱呢!你他妈又拿去赌了!女人的声音,尖利得能刮破铁皮,带着哭腔的绝望和歇斯底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听者的神经。
催命啊!老子有数!输不了你的棺材本!男人的咆哮紧随其后,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声音粗粝沙哑,充满暴戾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接着是砰一声闷响,沉重、结实,像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墙上或地上,震得我身下的床板都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似的尖叫,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紧接着,是男人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夹杂着含混不清、恶毒至极的咒骂:……贱人!……找死!……那声音低沉、黏腻,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恨意。
争吵声在狭窄的过道里碰撞、回响,毫无遮拦地穿透那层薄薄的门板,每一句都清晰得可怕,仿佛就发生在我的床边,甚至能感觉到唾沫星子飞溅的错觉。我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轰鸣着冲上头顶。黑暗中,我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手指死死抠着床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报警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脑海,又被一股更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死死压了回去——万一开门撞见什么那声音里的疯狂和狠厉,不像是在演戏。那是一种能吞噬人的黑暗气息,带着血腥味的绝望。门外的世界,此刻是沸腾的炼狱。
整整三分钟。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争吵声、咒骂声、砸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哭喊和尖叫……这些声音拧成一股粗壮的、带着血腥味的麻绳,死死勒住我的神经,勒得我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如影随形。然后,毫无征兆地,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灌满了楼道,瞬间吞没了一切。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震得脑仁发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我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吵,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只留下满身的冷汗和狂跳不止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敢慢慢挪动身体,凑近门板,屏住呼吸,将眼睛贴在冰冷的猫眼上。走廊里,那盏昏黄的灯依旧滋滋作响,光线在猫眼里扭曲变形,视野狭窄而模糊。对面的513房门紧闭着,深褐色的木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像一块沉默的墓碑。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令人心悸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那声音……太真实了。那愤怒,那绝望,那砸东西的闷响……绝不可能是幻觉。可对面……真的有人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紧。
2.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肮脏的窗玻璃渗进来。我就顶着两个浓重的、如同烟熏妆般的黑眼圈出了门。一夜未眠,精神萎靡到了极点,头痛欲裂。走到门口,下意识地看向对面——513的房门,竟然大敞着!
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身形佝偻的保洁阿姨,正背对着我,慢吞吞地拖着地。她动作迟缓,拖把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划出湿漉漉的痕迹,留下一条深色的水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心脏猛地一缩,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朝那敞开的房门里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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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彻彻底底的空。
两张单人床铺得平平整整,雪白的床单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枕头摆放得如同尺子量过,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冰冷的秩序感。床头柜光秃秃的,没有水杯,没有杂物,甚至连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光洁得能映出人影。地板被拖得锃亮,反射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像一面幽暗的镜子。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冰冷,像一个刚刚布置好的、等待出售的样板间,没有一丝一毫人居住过的气息,没有温度,没有生气。昨晚那场歇斯底里的风暴,那场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的争吵,仿佛从未存在过,连一丝涟漪都没在这片死寂的整洁中留下,被彻底抹除得干干净净。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我喉咙发干,像被砂纸磨过,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干涩地开口:阿姨……昨晚这屋……动静挺大哈吵得人睡不着。
保洁阿姨依旧背对着我,手里的拖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毯,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任何波澜:吵没人住啊小伙子,她顿了顿,拖把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只是机械地陈述,空好几天了。
没人空房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我听到的是什么那么清晰,那么激烈,那么真实……幻觉连续三分钟的集体幻觉还是……我死死盯着那间过分整洁、整洁到诡异的房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几乎要呕吐出来。我不敢再看,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条令人窒息的走廊,逃离了那扇敞开的、空洞的房门和保洁阿姨平淡无奇却如同宣判般的话语。那空好几天了的回音,在空荡的楼道里,似乎还在隐隐作响。
几天后,因项目临时变动,我又被塞回了这家该死的悦宾招待所。依旧是514。推开那扇熟悉的、布满划痕的房门,那股阴冷、潮湿、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再次将我包裹,比上次更甚,带着一种不祥的熟悉感。这一次,恐惧感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我几乎是立刻检查了对面的513——房门紧闭,深褐色,沉默得像一块墓碑,散发着拒人千里的阴冷。
夜幕降临,窗外的城市灯火也黯淡下去,被招待所厚重的、带着污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里只有床头灯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其余地方都沉在浓稠的黑暗里。我躺在床上,神经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毫无睡意。昨晚的经历像鬼影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那争吵声……那空房间……保洁阿姨的话……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问号,悬在心头,沉甸甸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夜深人静,招待所仿佛沉入了死水潭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就在我的神经被拉紧到极限,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疲惫即将压倒警惕的时候,声音又来了。
笃、笃、笃。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板的、近乎机械的职业节奏,清晰地敲在对面513的门板上。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楼道里,却如同重锤敲在我的心上,瞬间击碎了所有的困倦。
我瞬间清醒,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凑近猫眼。走廊里,那盏昏黄的灯依旧滋滋作响,光线在猫眼的凸透镜里扭曲、变形,视野狭窄而模糊。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的外卖小哥,手里拎着一个印着XX快餐字样的白色塑料袋,正站在513门口。他背对着我,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像一团凝聚的阴影。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僵硬的下巴,没有任何表情。
外卖!他又敲了两下,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段设定好的录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门内毫无反应,一片死寂。513那扇深褐色的门板,像一张紧闭的嘴,沉默地拒绝着,纹丝不动。
小哥站了几秒,似乎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他弯下腰,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像是关节生了锈的木偶,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白色塑料袋放在了513房门口的地毯上。袋子放在那里,方方正正,白色的塑料在昏黄光线下异常醒目。他直起身,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转身,迈开步子。脚步声不紧不慢,嗒、嗒、嗒……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空洞的节奏感,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黑暗中。
那袋外卖,孤零零地搁在紧闭的513门前。白色的塑料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惨淡的反光,像一个精心放置的、等待签收的祭品,又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嘲笑着我的恐惧和理智。我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那袋东西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石头,压在我的视线上,也死死压在我的神经上。它就在那里,真实地存在着,放在一间空了好几天的房门口,挑战着我对现实的认知。
我死死盯着猫眼,盯着那袋外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时间仿佛凝固了。走廊里只剩下灯管滋滋的电流声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攥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那是什么给谁的外卖为什么放在空房间门口那个外卖小哥……他的动作,他的声音……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一种非人的僵硬和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久,直到双腿因为僵立而发麻。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再次凑近猫眼。那袋外卖,依旧静静地放在原地。白色的塑料袋,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个诡异的坐标,标记着无法理解的异常。
我猛地缩回头,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发软,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打湿了地面。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天一亮就走!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
几乎一夜未眠,窗外刚透出一点灰白的天光,我就如同惊弓之鸟般跳起来,胡乱收拾好行李,连洗漱都顾不上,拎着箱子就冲出了514。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死寂一片,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经过513门口时,我下意识地、带着恐惧瞥了一眼——那个白色的外卖袋,不见了。门口的地毯上干干净净,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恐惧更深了一层,沉甸甸地坠入心底。谁拿走了它什么时候拿走的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3.
我几乎是冲到前台的。那个脸颊带着高原红的年轻接待员,依旧坐在那里,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退房!514!我把房卡拍在台面上,声音因为紧张和一夜未眠而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孩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慢吞吞地放下手机,接过房卡,在油腻的键盘上敲打起来。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皮肤更加苍白。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像在火上炙烤。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一个僵硬得如同冻僵的笑容,肌肉牵扯得生疼:对了,我故作随意地开口,试图掩饰声音里的紧绷,对面513的客人,昨晚又叫外卖了大半夜的,挺能折腾哈那小哥敲门声还挺响。
小姑娘敲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了。她抬起头,那双原本带着困意和些许麻木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困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513她歪了歪头,眉头微蹙,凑近电脑屏幕仔细看了看,手指在鼠标上点了几下,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困惑的脸,这两天一直空着啊,她语气肯定,带着点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系统里没登记入住信息。她又确认了一下屏幕,转过头对我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嗯,空房,没人住过。
空房没人住过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带着倒钩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然后用力搅动!昨晚那清晰的、带着回音的敲门声,那个蓝色制服、动作僵硬的身影,那袋放在空房间门口、实实在在的白色外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起,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无数根汗毛倒竖,耳朵里嗡嗡作响,尖锐的蜂鸣声充斥脑海,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冒。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你……确定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确定啊,小姑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惨白的脸色、惊恐的眼神和剧烈颤抖的身体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和不解,系统不会错的。513就是空房,这两天都没人。她似乎觉得我的问题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可笑。
系统不会错的……空房……没人……
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撕裂着残存的理智。昨晚的一切,难道是……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踉跄跄地冲出酒店大门,连押金条都忘了拿,行李箱的轮子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站在兰州清晨灰蒙蒙的天光下,冷冽的空气吸入肺里,却像塞满了冰碴子,又冷又痛,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摸出手机,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滑了好几次才解锁屏幕,指尖冰凉,好不容易在通讯录里找到老张的名字,拨了过去。老张是公司的老油条,跑遍了大江南北,出差经验比我吃的盐都多,江湖传闻他遇到过不少怪事,总能化险为夷。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喂小陈这么早老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
老张!我……我撞邪了!我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要破音,我在兰州!悦宾招待所!514房间!对面513……它……它……恐惧堵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哽在那里。
慢点说!怎么回事老张的睡意似乎瞬间消散了,声音严肃起来,带着警觉。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把这两次入住514的经历一股脑倒了出来,从第一晚那清晰得可怕的男女争吵,到第二天保洁阿姨说空了好几天,再到昨晚那诡异的外卖小哥和放在空房间门口的外卖,最后是前台小姑娘斩钉截铁的空房,没人住过。我的叙述混乱而急促,夹杂着无法控制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让我心慌,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老张老张你还在吗我焦急地喊道,声音抖得厉害,带着绝望。
……你小子……老张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凝重、忌惮,甚至……一丝恐惧,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你住的是不是特价房门牌带4还他妈门对门
是……是啊!我连忙回答,牙齿都在打颤,咯咯作响,88块!514!正对着513!老张,这到底……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哪怕是最坏的答案。
操!老张在那边狠狠骂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后怕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听着!小陈,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出差,死也别碰带4的房间!尤其是特价房!门对门的更不行!那地方……他妈的不干净!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不干净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冷一片。
对!不干净!老张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见,有些黑心店,为了省钱,这种带4的特价房,位置又偏又差的,就是留着‘安置’那些……你懂吧那些出了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的……客人!省成本!门对门,在那种地方,阴气对冲,最容易招东西!你他妈是撞上了!赶紧走!离那破地方越远越好!听见没有!发票命要紧还是发票要紧!他的语气急促而严厉,充满了担忧。
安置招东西阴气对冲
4.
老张的话像一盆掺着冰块的冷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了,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连思维都冻住了。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头晕目眩,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我猛地回头,望向身后那栋灰扑扑的、在清晨微光中显得更加阴森压抑的悦宾招待所。阳光似乎刻意避开了它,在它周围投下一片沉重而冰冷的阴影。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不祥的巨兽,张着无形的口。
发票!公司的报销凭证还在前台!没有发票,这趟差旅费就泡汤了!虽然老张的话让我毛骨悚然,但想到要自掏腰包填上这笔钱,一股不甘和侥幸心理又冒了出来,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也许……也许只是前台搞错了也许513昨晚真的住了人,只是系统没录入也许那个外卖小哥送错了地方也许……我给自己找着各种牵强的理由,试图抓住一根稻草。
不行……老张,发票还在里面……我艰难地说,声音干涩。
你他妈……老张在那边气急败坏,几乎要吼出来,钱重要命重要!那地方邪性!听我的!赶紧走!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我……我就回去拿个发票,拿了马上走!马上!我几乎是哀求着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老张还是说服自己那点可怜的侥幸。
你……唉!老张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更深的忧虑,快去快回!拿了就跑!千万别停留!别跟任何人说话!听见没!他反复叮嘱,每一个字都透着紧张。
听见了听见了!我连声答应,挂了电话,手心全是冷汗。
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仿佛也带着招待所里的霉味。我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给自己壮胆,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转身,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悦宾招待所阴冷、死寂的大堂。
前台空空如也。
刚才那个小姑娘坐的位置,此刻空无一人。深棕色的木质台面上干干净净,连个水杯、一支笔、一张纸片都没有留下。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人存在过。电脑屏幕是黑的,键盘鼠标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又那么诡异,透着一股精心打扫过的、令人不安的整洁。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在空旷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有人吗喂退房拿发票!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堂里撞出微弱的回音,然后彻底消散。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大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我冲到电梯口,金属门紧闭着,指示灯是灭的,按了几下毫无反应,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又跑到侧面的员工通道入口,厚重的防火门关得严丝合缝,一把冰冷的、黄铜色的大锁冷冷地挂在上面,锁得死死的,纹丝不动。整个大堂,除了我自己那无法控制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再无半点声息。前台,连同那个几分钟前还在给我办理退房、活生生的、脸颊带着高原红的接待员小姑娘,就这么凭空蒸发了,不留一丝痕迹。
一股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攫住了我,比听到513的争吵、看到空房间、发现外卖时更甚百倍、千倍!这不是错觉,不是幻听!有什么东西,在这栋廉价、阴暗、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招待所里,被彻底惊动了,并且……它开始清理了!它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前台,那个活生生的人,就是最新的证据!
啊——!一声短促的、不受控制的惊叫从我喉咙里挤出,带着极致的恐惧。我连滚爬爬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大门,行李箱都忘了拿,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5.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照在身上,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彻骨的冰冷,仿佛刚从冰窖里爬出来。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跑,仿佛身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抓挠,要将他拖回那个深渊。一直跑到巷子口,跑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混入匆匆的人流,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像要炸开。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再次拨通老张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告诉他前台消失了,连同那个女孩。
电话那头,老张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更深恐惧的声音说,那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晚了……它盯上你了……门对门……你住过514,它就在对面……跑吧……跑得远远的……别再回兰州了……他的话语,像最后的判决,冰冷而绝望。
老张的话像最后的判决。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周围陌生的人流和车辆,喧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阳光明媚,我却如坠冰窟,浑身冰冷,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恐怖之中。那张88块的发票,就让它永远留在那张消失的前台抽屉里吧。不,或许,它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我抬起头,望向那条通往悦宾招待所的幽深小巷。巷口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显得格外阴暗,像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入口。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在那栋灰扑扑的建筑五楼,某个窗户后面,似乎有一张模糊的、苍白的脸,正静静地、毫无表情地注视着我,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和喧嚣的人群,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