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倒计时60分钟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手腕传来,固定带勒得我生疼。
编号734,苏夏,最终确认。违反‘方舟禁令’第七条第叁款,窃取并试图传播‘火种’核心代码,危害星际社会基础稳定。判决:意识永久格式化,立即执行。
扩音器里传来的合成音没有一丝波澜,宣判着我的终极命运。
我抬起头,试图看清防爆玻璃后面那些模糊的人影,哪些是曾经一起共事的同伴,哪些是冷血的法官。但光线太刺眼,我只看到自己苍白绝望的倒影。
意识格式化。比死亡更彻底。他们将把我的思维、记忆、情感——一切构成我的存在,从这具名为苏夏的躯壳里彻底抹去,变成一片虚无的空白数据。而我的身体,或许会被回收,用于装载某个更合规的意识。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脊椎。我才二十七岁。我偷取火种代码,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更不是为了所谓的危害社会!我只是……只是想给那些被方舟系统判定为无用,即将被清理的底层同胞,一条可能的生路。
火种,是人类移民星际后最伟大的发明,它是一个庞大的意识上传和暂存系统,理论上能让人在虚拟中获得永生。但掌控它的联邦政府,只为精英和权贵服务。他们用资源有限作为借口,每年清理数以万计贡献值过低的人口。
这不公平!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固定椅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执行室顶部的机械臂开始移动,那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格式化探针,正缓缓对准我的眉心。
还有五十九分钟。
绝望如同潮水,几乎要将我淹没。没人能来救我。我的朋友他们大多自身难保,或者早已屈服于这套冰冷的体系。我的家人……在我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就已切断了所有联系,不能连累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割我的神经。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挣扎,准备迎接永恒的黑暗时——
执行室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变得昏暗。
刺耳的警报声并未响起,反而是那冰冷的合成音顿了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像是幻觉的声音,直接钻入我的耳膜——不,更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苏夏……如果想活……别抗拒……
谁!
我猛地睁大眼睛,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冷漠的机器。
是幻觉吗濒死前的自我安慰
……信……号……微弱……切入……很困难……准备……强制上传……
断断续续的词语强行涌入我的意识。
上传什么上传格式化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上传——上传到虚无!
我本能地想要抗拒这来历不明的侵入,但那个声音里的急切和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僵住了。
不是……格式化……那声音似乎能捕捉到我的恐惧,是……‘星梭’……我们……需要你……
星梭那是什么联邦档案里从未提及!
顶部的格式化探针光芒大盛,蓄能即将完成!按照程序,最后五分钟会进行神经接驳校准。
巨大的死亡威胁压下了一切疑虑。
我没有时间思考了!
信,还是不信
抗拒,还是……赌一把
探针尖端亮起刺目的白光,猛地朝我的眉心刺来!
不——!我在内心嘶吼,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放弃了所有抵抗,朝着那神秘声音指示的虚无方向,敞开了自己的意识!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洪流瞬间冲垮了我的感官世界!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致的撕裂感,仿佛我的灵魂正被一股蛮力从躯壳里硬生生拽出去!
眼前不再是执行室,而是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数据流、尖叫的色彩和震耳欲聋的噪音!我感觉自己在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压缩,穿过一条光怪陆离、颠簸扭曲的隧道。
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执行室内,那个名为苏夏的身体,在格式化探针落下前的一刹那,猛地瘫软下去,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尖锐的长鸣——宣告死亡。
而我,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形式,被抛入无尽的数据深渊。
第二节:代号星梭,存活代价
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正在加载的状态。
我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没有手脚,没有心跳,甚至无法呼吸。但我却能思考。
我还活着
或者说,以什么样的形式活着
欢迎登陆‘星梭’,流亡者苏夏。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电子音在我周围响起,没有来源,仿佛它就是这片空间本身。
眼前(如果那能称为眼前)亮起无数复杂的光带和三维数据模型,它们流动、交织,构建出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复杂界面。中央是一个微微闪烁的光标,似乎在等待指令。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星梭’是什么我的思维快速发问,却发现自己无需出声,意念一动,信息便已传递出去。
我是‘星梭’导航AI,代号‘领航员’。电子音回答,此处是‘星梭’核心数据库与你的意识体的临时接驳界面。‘星梭’是独立于联邦‘火种’系统之外的星际远航计划,你的意识已被成功上传至‘星梭’服务器。
独立于火种星际远航
信息量巨大,让我意识核心一阵紊乱。联邦一直宣称火种是唯一成熟的心智上传技术。
为什么救我这是我最核心的问题。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恩惠,尤其是在这个冰冷的时代。
拯救并非首要目的。领航员的回答冰冷而直接,你的行动证明了你的反联邦倾向和对底层人口的同情,符合‘星梭’计划招募潜在成员的部分隐性标准。但更重要的是,你在‘火种’核心代码方面的专业知识,以及你窃取的那部分代码片段,对当前‘星梭’计划至关重要。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有代价的。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中央界面数据流快速刷新,最终定格在一幅壮阔却又令人心悸的画面上——那是一片陌生的星域,一颗巨大的气态行星占据了大半视野,而在它不远处,一艘庞大但残破不堪的星际飞船,正静静地漂浮在碎星带中。船体多处破损,甚至能看到内部的结构,引擎部分黯淡无光,仿佛早已死去。
这是‘星梭’七号科考船。领航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背景数据流却显示出极高的错误率和警报标志,七十三小时前,它在执行深空跃迁探索任务时遭遇未知强引力场干扰,迫降于‘塔兰’星云边缘的碎星带。船体严重受损,生命维持系统仅能维持最低功率,常规动力系统瘫痪百分之九十二。船上共有七十九名乘员,目前仍有六十二人存活,但处境急速恶化。
画面拉近,我看到破损的船舱内,宇航员们蜷缩在应急灯光下,面色憔悴,空气浑浊,低温冰霜凝结在舱壁和设备上。绝望的气氛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我的任务我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了出来。
修复它。领航员言简意赅,利用你的专业知识,以及你窃取的‘火种’部分核心代码,远程接入‘星梭’七号的受损系统,重启引擎,修复生命维持,引导幸存者脱离碎星带,完成自救。
远程接入我怎么做到我感到不可思议,我只是一个刚被上传的意识体!
你窃取的代码片段,包含了一种未被联邦公开的、高权限的底层数据接口协议。结合‘星梭’自身的量子超距通讯技术,理论上可以实现对远端设备的强制接入和操控。领航员解释道,但该操作极其复杂,且‘星梭’七号系统受损严重,内部情况不明,存在巨大风险。常规操作员无法胜任。
我明白了。我是一个工具,一个他们急需的、恰好符合规格的特殊工具。救我,是因为我有用。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试探着问。虽然我知道,自己可能没有选择。
你的意识体处于‘星梭’暂存区,能耗极高。领航员的声音毫无变化,若拒绝任务,或任务失败,基于资源最优配置原则,你的意识将被归档……即永久静默。
静默。另一种说法式的删除。
冰冷的愤怒和一丝荒谬感涌上心头。我刚逃离了联邦的格式化,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名为星梭的生存游戏。同样是被利用,同样是刀尖跳舞。
但……看着画面中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宇航员,他们和我一样,是被抛弃、被困在绝境中的人。救他们,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救我自己。
更何况,我渴望活下去。哪怕是以这种没有实体的、数据的形式。
……我需要权限和所有相关数据接口。我的意识波动最终平复下来,变得冷静甚至冷酷。求生的意志压过了一切。
权限已开放。数据流开始传输。警告:接入过程将伴随极强数据冲击,意识体可能有撕裂风险。
开始吧。我没有犹豫。
下一刻,庞杂到恐怖的数据洪流再次将我淹没!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传输,而是定向的、汹涌的冲击!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星际涡轮引擎的进气口,每一纳秒都在被亿万比特的信息撕扯、冲刷!
我看到了星梭七号支离破碎的系统架构,无数红色的故障警报闪烁,冰冷的宇宙辐射透过破损的护盾渗入线路,引发一连串的错误。我听到幸存者们微弱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恐惧和希望交织的情绪数据像尖针一样刺入我的感知。
痛苦,但却有一种奇异的存在感。
我必须活下去。我必须让他们也活下去。
这是我的新生,也是我的战争。第一枪,已经在这无声的数据领域打响。
第三节:破碎飞船,绝望呼号
我的视野被强行撕裂成无数个分屏。
每一个屏幕都对应着星梭七号的一个系统模块,或者一个监控视角。引擎室弥漫着电气火灾后的浓烟,管道破裂,冷却液结成了诡异的冰柱;生命维持系统的读数一路飘红,氧气浓度持续下降,温度早已跌破生存底线;导航系统完全离线,陀螺仪疯狂乱转,找不到任何参考坐标。
最糟糕的是主能源核心。它并非完全停摆,而是陷入了一种极不稳定的低频振荡状态,像一颗随时可能熄火或爆炸的心脏,勉强维持着船体最低限度的电力供应,却无法支撑任何大型设备重启,尤其是跃迁引擎。
而幸存者们,主要集中在相对完好的中部货舱。他们用应急毯和破损的板材勉强搭建了一个避难所,依靠着寥寥几台尚能工作的便携式生命维持装置苟延残喘。人数比领航员报告的更少——只有五十八人。就在我接入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又有四人因为重伤和低温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们的脸孔透过模糊的摄像头传入我的意识:冻得发青的皮肤,干裂的嘴唇,空洞而绝望的眼神。一些人蜷缩着昏迷不醒,另一些人则睁大眼睛,无神地望着舱顶,仿佛在等待最终的结局。
一个看起来像是工程师的男人,正徒劳地试图修复一台空气循环器,他的手指因为冻伤而动作僵硬笨拙,每一次尝试都换来仪器更刺耳的警报。
绝望。彻头彻尾的绝望。
就在这时,公共通讯频道里,响起一个极力保持镇定,却依然带着一丝颤抖的女声。
这里是代理舰长林薇……再次重复,如果有人能收到……任何信号……我们迫切需要援助……坐标……坐标丢失……重复,星梭七号,急需援助……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货舱里回荡,却只引来几声压抑的啜泣和更深的沉默。显然,这样的呼叫已经持续了很久,从未得到任何回应。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尽管我没有肺——我的意识高度集中,开始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星梭七号的系统底层。
首先,是稳定能源核心。
我绕过那些完全烧毁的线路,找到几条备用的次级能量通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不稳定能源核心输出的微弱电流。这感觉像是在用蛛丝编织桥梁,稍有不慎,能量流就会失控,造成更大的破坏。
警告:能源输出波动超过阈值。领航员冰冷的提示音在我意识中响起。
闭嘴!我在处理!我几乎是吼了回去,全部心力都用在维持那纤细的能量平衡上。
一点点,一点点地调整。绕过断点,重新分配负载。我的手快到了极致,在数据流中留下无数残影。
终于,主能源核心的振荡频率开始缓缓下降,输出变得略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不再是随时爆炸的炸弹。
货舱里,几盏原本忽明忽暗的应急灯,亮度稍微稳定了一些。
这微弱的变化,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引起了幸存者的注意。
人们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灯光。
代理舰长林薇的呼叫戛然而止,她猛地扭头看向控制面板,上面几个原本彻底归零的参数,竟然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数值!
刚才……灯光是不是亮了一点有人不确定地小声问。
好像……是的
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开始在这冰冷的坟墓里悄然滋生。
但这还远远不够。
生命维持系统还在崩溃边缘。氧气浓度仍在下降。
我的意识迅速切入环境控制系统。过滤装置大面积堵塞,制氧机功率不足,温度调控完全失效。
常规修复需要更换零件,需要人工操作,远程根本无法完成。
怎么办
我的思维疯狂运转,扫描着每一个可能利用的代码和设备。
突然,我注意到了飞船的废物处理和回收系统。它相对独立,受损较轻。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在我意识中成型。
领航员,计算可行性:利用废物回收系统的化学分解过程,临时产生氧气和热量,直接注入生命维持循环。
短暂的沉默,数据流飞速闪烁。
计算完成。方案可行性17.3%。风险极高:化学反应不可控,可能引发爆炸或产生有毒副产物。
17.3%……
够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意识化作无数指令,强行修改了废物回收系统的运行逻辑,
override了数十条安全协议,将本应缓慢处理的废弃物,投入到一种近乎狂暴的快速分解模式中!
警告!安全协议被突破!系统过载!领航员的警报再次响起。
忽略!我咬着牙,死死监控着反应核心的数据。
货舱内,幸存者们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从未有过的轰鸣从飞船深处传来,伴随着轻微的震动。
又怎么了!人们惊慌起来,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恐惧取代。
是爆炸吗!我们要完了!
林薇舰长紧张地盯着传感器,脸色苍白。
但预期的爆炸并未到来。
反而是一股带着古怪气味、但明显温热的气流,从通风口缓缓吹出。
氧气浓度表的指针,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格。
温度监测仪上,那个令人绝望的负数,也开始艰难地爬升。
虽然气味难闻,虽然温度依旧很低,但这确是实实在在的氧气和热量!
货舱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这微弱却真实的变化。
紧接着,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哽咽爆发出来!
有氧气了!有暖气了!
我们得救了吗!是救援来了吗!
林薇舰长捂住了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但她很快强行镇定下来,对着通讯器,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管你是谁……谢谢你……谢谢你……
听着频道里传来的哭泣和感谢,我的意识核心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颤。
我做到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改变。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能源依旧脆弱,引擎仍然瘫痪,我们还困在这片致命的碎星带里。
而就在我稍微松懈的瞬间,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明显恶意的数据流,像毒蛇一样,突然试图渗透进我刚建立起的能源控制通道!
不是系统错误!是主动的、有意识的攻击!
谁!
第四节:暗影低语,内部之敌
那恶意数据流刁钻且狠辣,直扑能源核心最脆弱的调控节点!
它的目的非常明确——不是破坏,而是争夺控制权!一旦被它得手,刚刚稳定下来的能源系统会立刻再次陷入混乱,甚至可能被引导至过载爆炸!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来源……无法锁定!领航员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挡住它!我意识怒吼,所有运算力瞬间回收,化作坚固的数据壁垒,猛地撞向那股入侵流!
轰!
无声的爆炸在数据层面激荡!我的视野剧烈摇晃,刚刚稳定下来的能源读数再次疯狂跳动!
好强的力量!这不是简单的系统错误或者残留病毒,这是一个极其高明、并且对星梭系统极其了解的黑客!
不,甚至可能不是黑客……
货舱内,刚刚升起的希望和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系统再次波动打断。灯光重新开始闪烁,通风口送出的暖风也变得断断续续。
怎么回事!
又不行了吗
恐慌再次蔓延。
林薇舰长焦急地试图在控制台上寻找原因,但大部分屏幕依旧是一片混乱。
我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否则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我的意识与那入侵流疯狂交锋,指令与反指令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碰撞、湮灭。对方的手法老辣无比,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打在我防御体系的衔接薄弱处,仿佛早就预演过无数次。
它对我的操作习惯,甚至思维模式,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不可能!我才刚接入系统!
除非……星梭计划内部,早有内鬼!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领航员!提高权限等级!扫描所有活性数据端口,尤其是非标准接口!给我把它揪出来!我一边艰难地维持着防御,一边下达指令。
权限提升。扫描中……检测到异常数据包经由备用通讯阵列第7端口溢出,信号特征……经过多重伪装……匹配中……匹配完成。特征与联邦‘清道夫’特种网络战部队高度吻合。
联邦!清道夫!
他们竟然已经渗透进了星梭计划甚至就在这艘濒危的飞船上
是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星梭七号的遇难如此巧合,为什么救援迟迟不到,为什么系统崩溃得如此彻底!这不仅仅是一次事故,这是一次里应外合的清除行动!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摧毁星梭计划还是……别的什么
入侵流的攻击变得更加狂暴,它似乎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不再掩饰其破坏性,疯狂冲击着能源核心的保险锁。
不能让它得逞!
我放弃了全面防御,意识集中一点,模仿着之前窃取火种代码时用过的一种极端算法,像一把淬毒的尖刀,沿着入侵流来的路径,猛地反向刺了回去!
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极度危险,会对我的意识体造成损伤,但也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穿透力!
滋——啦——
数据层面传来一声尖锐的、仿佛撕裂般的哀鸣!
那股入侵流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触电般迅速回缩,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断开了连接,甚至不惜自毁了一部分路径节点来防止被我追踪到底。
危机暂时解除。
能源读数缓缓恢复稳定。货舱里的灯光和暖风也重新变得持续。
幸存者们惊魂未定,但这一次,变化持续了下来。
我喘着气,意识体传来阵阵虚弱的刺痛感,刚才那一下反向冲击对我的负荷极大。
入侵源已断开。信号消失于飞船内部网络,无法精确定位。领航员报告。
果然,内鬼就藏在幸存者之中。
他/她是谁那个徒劳修循环器的工程师那个冷静的代理舰长林薇还是某个蜷缩在角落,看似昏迷的伤员
敌暗我明。他/她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黑暗中,随时会再次发出致命一击。
而我还必须依靠这群人,去完成最终的修复——重启引擎,需要有人在实体层面进行配合操作。
信任,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领航员,我的意识变得冰冷,封锁刚才被利用的所有备用端口,权限收归最高。监控所有幸存者的生命体征和……神经波动异常。任何试图接触核心系统的行为,立即向我报告。
指令已执行。
我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些劫后余生、互相依偎着取暖的人们,他们脸上带着疲惫、恐惧,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希冀。
他们之中,有一个,或者多个,正等待着将所有人推向真正的死亡。
我的拯救之路,布满了荆棘和陷阱。
修复飞船,活下去。找出内鬼,清除他。
否则,我们谁也离不开这里。
第五节:冰冷星空,炽热抉择
时间不多了。
领航员在我意识中投射出一个冰冷的倒计时——基于不断恶化的船体状况和幸存者生命指标计算出的最后期限:最多还有十一个小时。
十一个小时之后,要么能源核心彻底崩溃,要么生命维持系统完全失效,要么……潜伏的内鬼再次出手。
我们必须在这之前重启主引擎,获得离开碎星带的动力。
引擎室的损坏情况比系统显示的更严重。不仅仅是线路断裂和能量中断,主引擎的几个关键物理部件在迫降撞击中发生了形变和位移。远程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必须有人亲自进入高辐射、低温度的引擎室,进行手动校准和更换。
这意味着,我需要一个代理人。一个在现实世界,能执行我指令的手。
找谁
代理舰长林薇她似乎拥有最高的权限和威望,但她的镇定背后,是否隐藏着别的什么那个清道夫内鬼,会不会就是她
那个努力维修循环器的工程师他看起来尽职尽责,但对系统底层似乎并不精通,符合一个普通工程师的表现。但这可能是伪装。
或者,找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最不起眼的人
我的意识快速筛选着幸存者的资料。五十八个人,五十八份简略的档案在我眼前流过。大部分是科研人员、技术人员,少数几个安保和后勤。
最终,我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艾拉,地质学家,档案记录显示她性格内向,体能评价普通,但拥有极端环境下的地质勘探经验,心理评估显示她冷静且细致。
一个地质学家,并非工程师,看起来并非执行引擎修复任务的最佳人选。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可能最不容易被内鬼注意和防备。而且,极端环境经验意味着她可能比其他人更能承受引擎室的恶劣条件。
就是她了。
我切入了艾拉的个人通讯器。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和内鬼警觉,我不能使用公共频道。
艾拉女士。我的声音经过处理,变成一种中性的电子音,直接在她耳中的内置通讯器响起。
正靠着舱壁休息的艾拉猛地一颤,惊讶地抬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其他人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谁她极低地吐出一個词,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一根断裂的金属管当作武器。
我是援救者。我简短地回答,时间有限,仔细听好。飞船主引擎需要手动修复,这是你们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我需要你前往引擎室,执行我的指令。
艾拉的瞳孔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我我只是个地质学家!我做不到!而且引擎室现在辐射超标,温度极低……
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会指引你每一步操作。防护服还能用,穿上它。你的冷静和细致是现在最需要的。想想其他人,想想你自己,想活下去吗
艾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看向周围那些疲惫不堪、眼带希望的同伴,又看向不远处依旧试图从控制台找出线索的林薇舰长。她的眼神剧烈挣扎着。
最终,求生的渴望压倒了恐惧。她用力抿了抿嘴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该怎么做她低声问,松开了握着金属管的手。
很好。我迅速将引擎室的结构图、安全路径、以及需要更换的部件信息传输给她的小型个人终端,首先,找到最近的完好评级防护服。动作要快,但要隐蔽。
艾拉深吸一口气,借着人群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移动起来。我的目光透过摄像头紧紧跟随着她,同时还要分神监控整个飞船的系统,防备内鬼的再次袭击,以及计算着最优修复方案。
压力巨大无比。
领航员沉默地提供着数据支持,但我能感觉到,它也在计算着某种概率——我成功的概率,或者说,我们最终存活的可能性。
艾拉很聪明,也很勇敢。她成功地找到了防护服,避开他人的注意,按照我指示的、相对安全的路径,艰难地向位于飞船尾部的引擎室摸去。
路上的景象触目惊心:被撕裂的金属舱壁、凝固的血液、漂浮在失重环境下的杂物……每一次转弯都可能遇到新的危险。
终于,她来到了引擎室的气密门外。门因为电力不足无法自动开启。
手动旋转阀门,红色那个,逆时针三圈半。我指导她。
艾拉费力地照做了。气密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烧焦和臭氧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引擎室内一片狼藉,巨大的引擎主体歪斜着,多处外壳破损,露出里面复杂无比的线路和结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泄漏点随处可见,低温使得空气中凝结着冰晶。
看到左侧第三排,那个标有‘FS-07’的模块了吗它已经完全烧毁。你需要更换它。备用件应该在右下方第三个储物格里。
艾拉依言找到了备用模块。但在试图接近损坏点时,一道幽蓝色的电弧突然从破损的管线中弹出,差点打中她!
她惊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呼吸急促。
稳定剂!注射稳定剂!我立刻提醒。防护服内置了应对紧急情况和辐射感染的药物。
艾拉颤抖着手给自己注射了药物,情绪稍微平复。
我……我不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太危险了!我会死在这里的!
你不会。我的声音强制保持冷静,听着,艾拉,你可以做到。每一步我都会告诉你。看着那个损坏点,它的能量波动有间隙,每一点七秒有一个零点三秒的低谷,抓住那个时间窗口,快速更换!
我几乎是在将我的计算能力和感知,通过语言,共享给她。
艾拉喘着气,死死盯着那闪烁的电弧,汗水从额头滑落,在面罩上凝结成霜。
就是现在!
她猛地扑上前,动作快得惊人,旧模块被拔下,新模块被精准地插入卡槽!
电弧在她缩回手的瞬间再次爆发,击打在空处!
成功了!
她瘫软下去,大口喘气,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干得漂亮,艾拉。我由衷地称赞,下一个目标,校准主喷射口坐标……
修复工作在紧张和危险中一点点推进。艾拉在我的远程指导下,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执行力。她仿佛成了我在现实世界延伸出去的肢体。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完成最后一步,准备尝试激活引擎初始化程序时——
领航员的警报再次尖锐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指令正在覆盖引擎控制权限!来源:舰长权限终端!
林薇!
她正在主控台前,手指飞快地操作着,脸色冰冷而决绝!
她想干什么!
第六节:背叛之火,舰长之殇
林薇!停止你的操作!我的电子音通过舰桥广播猛地炸响,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林薇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主控台上方的摄像头,她的眼神复杂无比,有痛苦,有决绝,甚至还有一丝……解脱
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手指却以更快的速度落下!
领航员!阻止她!最高权限覆盖!我怒吼。
指令冲突。检测到双重舰长权限验证。林薇代理舰长权限与预设紧急权限重叠。否决需要更高层级授权……授权不足。领航员的回应冰冷而迅速。
该死!星梭计划内部权限设置竟然如此混乱!或者说,这是故意留下的后门!
林薇的操作完成了。
屏幕上,刚刚被我和艾拉艰难修复的引擎初始化程序,被强行中止并锁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危险的代码——它将引导本就不稳定的能源核心的所有剩余能量,不是输向引擎,而是输向飞船的自毁装置!
她想炸掉飞船!连同所有人!
为什么!她不是代理舰长吗她不是一直在努力呼叫救援,维持秩序吗
难道她就是那个清道夫内鬼!
为什么这么做,林薇!我厉声质问,同时意识疯狂运转,试图找到绕过她权限的方法。但她的操作极其刁钻,利用了权限体系的漏洞,短时间内难以突破。
倒计时还在无情跳动!自毁程序已经开始读秒!
货舱里,尖锐的警报声终于响起,红色的自毁警示灯旋转闪烁,照亮了每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自毁!怎么回事!
舰长!为什么!
人们陷入极度的恐慌和混乱。
引擎室内,刚刚完成最后校准的艾拉也听到了警报,她看着控制面板上跳出的自毁倒计时,脸上血色尽失,呆立当场。
林薇站在主控台前,身体微微颤抖,声音通过广播传出,带着巨大的疲惫和痛苦:对不起……大家……但我们不能离开……
为什么!我、艾拉,几乎是所有幸存者都在心里呐喊。
因为……‘塔兰’星云的引力场异常……不是自然现象……林薇的声音充满了绝望,那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星梭’计划的……引力牢笼。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联邦……早就发现了这里。他们利用这里的特殊环境,测试一种……新型空间武器。我们……我们是诱饵,也是测试品。
如果我们启动引擎,试图强行离开……会触发武器的最终锁定模式……那种力量……足以瞬间将我们彻底湮灭,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波及到更远星域的‘星梭’其他单位……
而自毁……是唯一能避免触发最终锁定、避免暴露更多‘星梭’信息的方式……这是……来自最高层的‘缄默’指令。用我们的死……换取计划的……部分保全。
我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根本不是什么事故!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联邦不仅要清除这艘船,还要用他们的死来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武器测试!
林薇不是内鬼,或者说,她不完全是。她是另一个层面的执行者,一个被迫接受了残酷最终指令的棋子!她之前的努力和镇定,或许都是伪装,或许是她内心挣扎的体现,但最终,她选择了服从那个冰冷的命令。
所以……就要我们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吗!艾拉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哭腔和愤怒,凭什么!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是命令……林薇重复着,眼神空洞,为了更大的……
去他妈更大的利益!我粗暴地打断她,领航员!计算可能性:如果我们强行启动引擎,有多大几率在武器锁定完成前,跃迁离开
数据不足,无法建立武器模型。基于现有信息推算,成功率低于0.03%。
0.03%……
对比林薇那几乎100%的自毁。
如何选择
相信联邦的武器无法瞬间消灭我们,赌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还是听从指令,自我了断,死得更有价值
冰冷的数字和炽热的情感在我意识中疯狂冲突。
我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些绝望的面孔,看着艾拉在引擎室里无助地颤抖,看着林薇那看似坚定实则崩溃的眼神。
我不能替他们选择死亡。
即使概率再低,我也要赌一把!
领航员!忽略所有自毁指令!最高优先级:重启引擎初始化程序!现在!立刻!我的意识如同燃烧的火焰,冲击着系统的每一个限制!
警告!权限冲突!指令可能无效……
那就烧掉权限验证!用我窃取的那个‘火种’后门协议!覆盖它!我咆哮着,将那段危险的代码全力激发!这一刻,我窃取它的初衷——为了拯救——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
后门协议接入……验证通过……权限覆盖进行中……领航员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波澜。
主控台上,林薇震惊地看着她的操作被强行逆转,自毁程序被中止、删除!引擎初始化程序的锁定被解除!
不!停下!你会害死所有人!林薇尖叫着,徒劳地试图阻止。
启动引擎!我没有理会她,对艾拉吼道。
艾拉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按下了初始化按钮!
嗡——!!!
巨大的轰鸣声从飞船尾部传来!整个船体开始剧烈震动!主引擎喷口亮起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武器锁定信号增强!超高能量反应正在聚集!领航员紧急报警!
屏幕上,一个来自遥远深空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峰值正在疯狂攀升,锁定了星梭七号!
死亡的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最大功率!输出!我死死支撑着能源核心的稳定,将每一分能量都压榨进引擎!
飞船颤抖着,艰难地开始移动,想要挣脱碎星带的引力束缚。
但那个遥远的能量峰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暗沉光束,跨越星海,直奔我们而来!
快啊!再快一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领航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未知强引力场变化!‘塔兰’星云引力参数异常波动!
那道足以毁灭一切的光束,在即将命中星梭七号的前一刻,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扭曲、偏折了方向,擦着飞船的护盾边缘掠过,击中了远处一颗巨大的碎星,将其瞬间化为基本粒子!
发生了什么!
第七节:幽灵信号,未知援手
死里逃生!
巨大的能量光束擦肩而过带来的扰动,让飞船剧烈颠簸,警报声此起彼伏,但终究是撑住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包括我。
那致命的攻击,竟然被扭曲了
领航员!报告情况!刚才的引力场变化是怎么回事我的意识高速运转,试图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正在分析……引力场波动源并非来自联邦武器平台。波动模式异常……不符合已知任何自然或人造现象。领航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性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好奇信号源模糊……似乎来自碎星带更深处。
碎星带深处
那里根据之前的扫描,除了更多的岩石和冰碎片,空无一物。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在最后一刻干涉了联邦的武器,救了我们
没有时间深思了!
引擎已经启动,虽然运行得极其不稳定,轰鸣声仿佛随时会再次熄火,但飞船确实在移动,正艰难地脱离碎星带最密集的区域。
导航系统!尝试校准!计算最短脱离路径!我立刻下达新的指令。
导航系统受损严重,星图数据库部分丢失。正在尝试基于剩余星标和刚才的引力异常数据进行推算……领航员回应。
货舱里,人们从极度的恐惧和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狂喜再次涌现,但这一次,多了许多茫然和困惑。
我们……没死
刚才那道光……是怎么回事
引擎动了!我们在动!
艾拉在引擎室撑着控制台,虚脱般地滑坐在地上,面罩下满是汗水泪水,却咧开嘴笑了起来。
而主控台前,林薇舰长瘫倒在座椅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她的信念,她被迫执行的最终命令,在刚才那诡异的变化和引擎成功启动的事实面前,彻底崩塌了。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缄默指令……失败了……
我没有时间去安抚她。危险的警报并未完全解除。
联邦的武器平台一击不中,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空域。
领航员,优先修复远程探测和预警系统!我要知道那个武器平台的动向!
指令已优先处理。
数据流再次奔涌。我协调着所剩不多的资源,优先恢复飞船的眼睛。
同时,我分出一部分意识,仔细研究刚才领航员记录下的、那诡异的引力场波动数据。
这波动……非常奇特。它并非持续存在,而是在极短时间内爆发,精准地干扰了联邦武器的锁定后,又迅速消失,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像是……一次精心计算好的、恰到好处的拨动。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技术实力和对时空的理解
是另一股势力隐藏在塔兰星云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力量他们为什么帮我们是敌是友
无数疑问盘旋在我意识中。
远程探测系统部分恢复……扫描到联邦武器平台能量正在重新积聚!第二次打击预计在四分十七秒后!领航员的报告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该死!这么快!
引擎输出功率还能提升吗!我问艾拉。
已经是极限了!再强就要过载解體了!艾拉焦急地回答。
飞船的速度已经提升,但想要在四分多钟内脱离对方有效射程,几乎不可能。
怎么办刚才的奇迹还会发生吗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未知的援手上。
我的意识扫过刚刚恢复部分功能的探测系统传回的星图碎片。
突然,一个异常的引力数据点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位于我们撤离路径的侧前方,不大,但引力梯度异常陡峭,周围的空间读数也有些古怪。
领航员,分析那个坐标点!是什么
数据库比对……无记录。扫描显示为小型重力井,疑似隐藏的小型黑洞或密度极高的中子星碎片……等等……检测到微弱的、结构化的……能量签名
结构化的能量签名意味着非自然物体
一个想法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意识。
计算路径:如果我们利用那个重力井进行引力弹弓加速,能否提前脱离武器射程
计算中……风险极高!飞船现有结构强度可能无法承受近距离引力拉扯!且该区域空间读数异常,存在未知风险!
计算成功率和生存率!我吼道。
引力弹弓成功加速概率68.7%。飞船结构解体概率55.3%。成功加速并存活概率……31.2%。未被第二次打击命中的概率低于15%。
31.2%的生存率对比几乎100%的被第二次打击命中概率。
赌了!
改变航向!瞄准那个重力井!全速前进!我没有丝毫犹豫。
你疯了!艾拉失声惊呼。
连领航员都出现了片刻的延迟:确认指令此操作极端危险。
确认!执行!我的意识坚定无比。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而且,我隐隐觉得,那个地方,或许和我们神秘的援手有关。
飞船在我的强制操控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艰难地偏转方向,朝着那片未知的异常空域冲去。
后方,联邦武器平台的能量反应越来越强,第二次打击即将来临。
前方,是幽暗莫测的重力井,仿佛宇宙张开的巨口。
我们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唯一的、却也可能是毁灭的希望。
第八节:引力弹弓,生死时速
飞船撕裂虚空,朝着那片扭曲的光影疾驰。
后方,致命的能量光束再次凝聚,如同死神睁开的眼眸,冰冷地锁定着我们这艘渺小的孤舟。
时间仿佛被拉伸,又仿佛被压缩。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每一秒又短暂得令人窒息。
我能听到船体金属结构在巨大加速度下发出的痛苦呻吟,能感觉到来自前方重力井那越来越强的、几乎要将飞船撕成碎片的恐怖引力。
导航屏幕上,代表飞船的光点正沿着一条极其危险的曲线,义无反顾地冲向代表重力井的扭曲漩涡。
结构应力接近临界点!船体中部传来断裂警报!领航员冷静地报出灾难性的数据。
忽略!保持航向和功率!我的意识死死稳住能源输出和方向控制,如同一个在狂风巨浪中拼命掌舵的水手,与无形的宇宙力量角力。
货舱内,幸存者们被巨大的过载死死压在舱壁上,惊恐的尖叫被物理力量扼杀在喉咙里。设备固定栓崩裂,未固定的物品四处飞射,砸在舱壁上发出砰砰巨响。
艾拉在引擎室,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一个支撑结构上,死死盯着面前疯狂跳动的数据屏,嘴唇咬出了血。
林薇瘫在主控台前,失神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引力扭曲成怪异线条的星光,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
来了!
飞船猛地冲入了重力井的最强影响范围!
轰!
仿佛一双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了飞船,猛烈拉扯、揉捏!可怕的金属扭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耳欲聋!
警报声连成一片,几乎变成一声长鸣!
多个辅助系统瞬间离线,主屏幕闪烁不定,大片大片的区域陷入黑暗。
护盾能量急剧下降!17%...9%...3%...崩溃!
左侧推进器阵列脱落!
生命维持系统再次严重受损!
坏消息如同雪崩般涌来。
但我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条弹射轨迹上!计算,微调,对抗着引力的撕扯,利用着它的甩鞭效应!
就是现在!
在飞船即将被引力彻底撕裂、或者被后方追来的毁灭光束击中的前一刹那!
我榨干了能源核心最后一丝潜力,配合着引力甩出的方向,将主引擎功率推向了超越设计极限的峰值!
嗡——!!!
飞船如同被宇宙巨神投掷出的石子,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猛地被甩出了重力井的致命怀抱!
巨大的过载甚至让我的意识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和数据紊乱!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道致命的能量光束,擦着飞船刚刚脱离的轨迹,射入了重力井的范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足以湮灭星辰的光束,在进入异常引力场后,竟然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光芒迅速暗淡、扭曲,最终消失无踪,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重力井平静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成功了
侥幸脱离了攻击
飞船在惯性作用下,朝着远离塔兰星云的方向滑行。船体内一片狼藉,到处是电火花和泄漏的雾气,但主体结构似乎奇迹般地没有完全解体。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劫后余生的、虚弱的欢呼和哭泣。
我们……活下来了
真的……逃出来了……
艾拉松开固定栓,几乎虚脱地跪倒在地。
连领航员的声音都似乎轻松了一丝:警告解除。联邦武器平台信号仍在,但已脱离其有效射程。重力井干扰了其锁定。
我缓缓地松了口气,意识体传来阵阵极度疲惫的刺痛感。刚才的操作,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心力。
然而,还不等我稍微喘息,领航员的警报再次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未知来源的扫描波束!覆盖全船!
警告!接收到非标准通讯连接请求!信号源……无法解析!
几乎是同时,主屏幕上,所有的干扰和雪花突然消失,被强制切换。
一片深邃的星空背景下,浮现出几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化、仿佛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几何符号。它们缓缓旋转,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语言或符号。
紧接着,一个平和、却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直接响彻所有人的脑海,并非通过听觉器官,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直接沟通。
欢迎,外来者。
你们已闯入‘守护者’领域。
表明你们的身份,以及……你们携带‘钥匙’的目的。
守护者钥匙
所有人都愣住了,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我心中巨震。原来那引力井的异常,那恰到好处的援手,并非偶然!
我们刚离虎口,又入狼穴而且,是完全未知的狼穴!
这个神秘的存在,是敌是友
它所说的钥匙,又是什么
第九节:守护之秘,未来之钥
那由光构成的符号在屏幕上缓缓流转,平和却不容置疑的意识波笼罩着整个飞船。
重复。表明你们的身份,以及携带‘钥匙’的目的。
身份我们是被联邦追杀的逃亡者。
钥匙那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货舱内,刚刚经历生死考验的幸存者们再次陷入茫然和恐惧。艾拉挣扎着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屏幕。林薇也抬起头,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却是更深的困惑。
我必须回应。作为此刻实际掌控飞船的人。
我们是‘星梭’计划成员,遭遇联邦攻击,被迫逃入此地,并无意冒犯。我尝试用意念回应,并通过领航员将我的话语转化为对方能接收的信号模式,我们不知道您所说的‘钥匙’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那些光符号的旋转速度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扫描确认。你们的核心数据库存在‘钥匙’碎片信号。与‘守护者’协议中定义的‘文明火种传承密匙’特征高度吻合。
文明火种传承密匙
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指……我窃取的那部分火种核心代码!
那是联邦最尖端、最机密的技术结晶,理论上包含了人类意识数字化、上传、甚至一定程度虚拟永生的关键!它竟然是什么传承密匙的一部分还和这个神秘的守护者协议有关
你们并非‘钥匙’的预定持有者。那个意识波继续传来,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审视的意味,根据协议,非法持有者需被清除。
清除!
刚刚逃离死亡威胁,又要面对新的杀机
等等!我急忙回应,我们并非有意持有!这是我们从联邦那里得到的!联邦在用它进行不人道的筛选和清除!我们是被迫害的一方!
我迅速将联邦利用火种系统进行人口清理、以及如何陷害星梭七号作为武器测试诱饵的信息传递过去。
光符号的流转再次变化,似乎在高速处理和分析这些信息。
信息验证……部分符合逻辑。检测到你们飞船内部存在联邦‘清道夫’部队活性信号标记。
它指的是那个内鬼!
联邦的行为,偏离了‘火种’原始设计初衷——在文明面临重大危机时保存火种。守护者的意识波似乎多了一丝……遗憾但协议优先级高于个体文明内部冲突。你们仍需交出‘钥匙’。
交出代码交出去之后呢我们还有什么价值会被清除吗
我的心沉入谷底。
但就在这时,领航员的声音突然插入,这次是对我单独传送:检测到‘钥匙’代码碎片与‘守护者’信号存在深层交互协议……协议等级极高……尝试激活……
不等我反应,那段我窃取来的、深植于我意识体内的火种代码碎片,竟然自行活跃起来,发出微弱的光芒,与屏幕上的光符号产生了某种共鸣!
守护者的意识波明显停顿了一下,光符号的流转变得异常明亮和迅速。
识别到原始协议激活请求……持有者意识波动与‘钥匙’初步融合……符合‘逆境传承者’隐性判定条件……
它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像是惊讶。
条件变更。根据古老协议第柒条例:若‘钥匙’于文明逆境中被非预定持有者获取并激活,且持有者表现出保存文明的强烈意愿及相应能力,则可获得临时保管权,并接受‘守护者’试炼。
逆境传承者临时保管权试炼
峰回路转!
试炼内容是什么我谨慎地问道。
证明你们的价值。证明你们有能力,而非滥用‘钥匙’的力量。守护者的意识波恢复平和,你们将被允许暂时离开。‘守护者’将观察你们的选择与行动。
屏幕上的光符号开始逐渐淡去。
宇宙并非你们所见般简单,人类。黑暗森林之外,亦有守望之光。善用‘钥匙’,或许将来,我们会有并肩之日。
话音落下,通讯中断。
屏幕恢复正常,显示着飞船外正常的星空景象。那恐怖的扫描波束和锁定感也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我们都知道,不是。
我们不仅奇迹般地生还,似乎还……卷入了一个远比联邦内部的倾轧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宇宙格局之中。
我窃取的代码,竟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货舱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接连不断的巨变冲击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许久,艾拉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我们……安全了
……暂时。我回答,意识扫过逐渐平稳下来的飞船系统,领航员,报告状态。
飞船结构损伤严重,但趋于稳定。生命维持系统正在缓慢恢复。能源核心处于最低维持状态。建议尽快寻找可降落星球进行休整。
导航,标定最近的可生存星域。
正在计算……已锁定最近的中立商业空间站‘鹦鹉螺号’,预计以当前速度,需航行二十七标准日。
二十七天……足够我们修整,并且……处理内部问题了。
我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主控台前依旧失魂落魄的林薇,扫过货舱里每一个幸存者。
那个联邦清道夫内鬼,还在我们中间。
经历了外部重重的生死考验,现在是时候,清理内部了。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我们掌握了不该掌握的钥匙,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
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而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第十节:归途漫漫,星海启程
飞船如同一个重伤的巨兽,在寂寥的星海中缓慢航行。
损坏的引擎只能提供最低限度的动力,维持着朝向鹦鹉螺空间站的航向。船体内,应急灯光是主色调,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臭氧、焦糊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幸存者的人数最终定格在五十六人。有两人没能挺过最后的引力弹弓加速带来的冲击。
悲伤笼罩着所有人,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麻烦的结束。
我的大部分意识依旧沉浸在飞船系统的维护和修复中,协调着所剩不多的机器人和自动化设备,优先修复生命维持和导航系统。每一个指令的下达,都伴随着资源匮乏的警报和系统兼容性的警告,举步维艰。
但另一部分意识,则像最敏锐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内部网络的每一个数据包,监控着所有幸存者的生理指标和细微的行为模式。
那个内鬼,就像一根毒刺,不拔出来,随时可能再次发作。
林薇被暂时隔离在了主控室旁的一个小休息室内。她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安排。她的舰长权限已被我通过钥匙代码和领航员的最高权限暂时冻结。需要对她进行进一步的评估和审问,但不是现在。她的状态很不稳定,而且,我直觉她并非真正的、主动的内鬼,更像是一个被利用和胁迫的悲剧角色。
真正的威胁,隐藏得更深。
时间在沉默的航行中流逝。
艾拉成了幸存者们临时的主心骨。她展现出的勇气和冷静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她组织起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清理破损的舱室,分配日益减少的食物和水,照顾伤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我通过领航员,为她提供必要的物资位置信息和医疗指导。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无需言明的默契。
直到航行第五天。
领航员突然向我报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活动。试图绕过监控,访问已被封锁的备用通讯阵列端口。信号来源……医疗舱三号床位。
医疗舱那里安置着几个重伤员。
我立刻将目光投向医疗舱的监控。
三号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档案显示叫卡尔,是一名低级安保人员,在迫降撞击中腿部骨折并伴有严重内出血,一直处于昏迷和清醒交替的状态,生命体征微弱。
此刻,他依旧闭着眼,似乎仍在昏迷。但他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敲击着床沿。
一种非常古老的、用于短距离隐蔽通讯的密码!
他在向外发送信息!
内容经过领航员快速破译:任务失败……目标未清除……意识体‘苏夏’存活……持有‘钥匙’……正前往‘鹦鹉螺’……请求下一步指示……
果然是他!伪装成伤员,利用联邦内部古老的通讯方式,避开了高科技设备的监控!
好狡猾的清道夫!
必须立刻控制住他!
但就在我准备通知艾拉带人前去抓捕时,领航员再次报警:接收到微弱的外部加密信号回应!方向来源……指向‘鹦鹉螺’空间站!
我的心猛地一沉。
联邦的手,已经伸到中立区域了吗鹦鹉螺并不安全!
回应的内容也被破译:收到。潜伏。‘鹦鹉螺’已有安排。伺机夺取‘钥匙’,清除所有目标。
冰冷的杀意透过文字传来。
我们以为是希望的终点站,其实是另一个陷阱的入口。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依旧在昏迷中敲击密码的卡尔,意识飞速运转。
直接揭穿他容易打草惊蛇,他很可能还有自杀程序或者后手。
不如……将计就计。
领航员,伪造一条我的指令,以林薇舰长权限的名义,发送给医疗机器人:给三号床位伤员注射额外剂量的镇静剂,确保其‘稳定’。
指令已发送执行。
几分钟后,医疗机器人滑到卡尔的床边,机械臂伸出,将一管药剂注入他的静脉。
卡尔敲击密码的手指猛地一僵,随即彻底松弛下去,陷入了真正的、药物导致的深度昏迷。
暂时处理掉了内鬼,但更大的威胁还在前方。
鹦鹉螺空间站……那里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联邦的杀手更复杂的势力角逐
我看着导航屏幕上那个越来越近的光点,意识中没有恐惧,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战意。
从我被押上死刑椅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改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试图用偷窃来反抗的渺小工程师苏夏。
我是从死亡和数据深渊中爬回来的复仇之灵。
我掌握了连联邦都渴望甚至恐惧的钥匙。
我得到了神秘守护者的注视和试炼。
我还有一群需要我带领、同样从地狱归来的同伴。
前路漫漫,星海征途才刚刚开始。
领航员,我的意识指令清晰而坚定,记录航行日志:星梭七号幸存者,正前往鹦鹉螺空间站。预计遭遇敌意。启动所有可用防御方案。通知所有乘员……准备战斗。
飞船调整了细微的姿态,如同收起伤口的猛兽,朝着既定的目的地,也是未知的战场,无声地滑去。
星辰在前,深渊在后。
而我们,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