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期末试卷背面给我留言:爸爸,王浩宇爸爸开宝马。
妻子则直接带他住回娘家,和情人共享天伦之乐,并让儿子通知我,他有新爸爸了。
他们不知道,我刚刚接到了律师的电话,一份百亿遗产即将到账。
看着他们发来的羞辱信息,我笑了,想分我的钱他们等着净身出户吧!
1
温志明坐在餐桌前,盯着那盘凉透的饺子。二十七个,超市打折的速冻货,韭菜馅的,煮烂了几个,皮黏在盘子上。
铝锅里的水早就凉了,漂着几点油星。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薄薄一层凝固的猪油。
客厅没开灯,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笑出一嘴白牙,声音开得很小,像是怕吵到谁。温志明伸手去够遥控器,想关掉,但电池被儿子温小川抠走了,装进他的玩具车里。
爸,我妈说晚上去姥姥家。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温志明没解锁,他知道是谁发的消息。他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韭菜的涩味混着冷冻太久的面皮,像嚼烂草。
去年这时候,林春丽还会骂他:包个饺子都能煮破皮,废物。今年连骂都省了。
楼道里有小孩在放摔炮,砰砰响了几声,接着是一阵嬉笑。温志明放下筷子,走到阳台。对面楼的窗户全亮着,能看见别人家的饭桌上冒着热气的大鱼大肉。三楼那家刚上初中的小子举着手机拍全家福,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温志明拉上了窗帘。
冰箱上贴着物业催缴单,底下压着温小川的期末试卷。数学58分,老师用红笔圈了个家长签字。温志明拉开抽屉找钢笔,笔帽里塞了张纸条,是儿子写的:爸爸:王浩宇爸爸开宝马接送他。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安眠药在床头柜第二格。他倒了半杯自来水,手抖得厉害,药片撒了两粒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膝盖磕在床沿,疼得他吸了口气。床底下有个用过的避孕套,包装盒是便利店最贵的那种,草莓味。
温志明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把药片全倒进手心,数了数,十二粒。他吞下去,喉咙发苦。
窗外鞭炮突然炸响,震得玻璃嗡嗡颤。温志明呛了一下,药片黏在喉咙里,苦得他皱眉。手机又震了,是母亲发来的语音:你舅家表弟今年给家里十万,你呢年夜饭都吃不起吧
他没回,把试卷翻过来,在背面写:温小川家长:建议退学。
电视里开始新年倒计时,主持人领着观众喊:五、四——
温志明抓起烟灰缸砸向屏幕。
黑屏前最后闪过的是林春丽的朋友圈。照片里她搂着儿子在娘家吃海鲜大餐,配文是:终于摆脱晦气,新年好运来!
(继续扩展,保持连贯性)
温志明坐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一阵接一阵。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林春丽的头像右上角有个红点。他没点开,直接划过去,看到儿子温小川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是语音:爸,我妈说以后住姥姥家。
他点开听了一遍,又听了一遍。声音很清晰,没有犹豫,像是早就排练好的。
温志明打了几个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发出去,前面立刻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他放下手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半瓶啤酒和一小碟吃剩的咸菜。他拿出啤酒,拧开,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带着轻微的刺痛。
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温志明眯了眯眼,看见门口站着房东老张。
老温,房租该交了。老张叼着烟,眼睛往屋里扫了一圈,你老婆孩子呢
回娘家了。温志明说。
哦。老张点点头,像是早就知道,那钱呢
过两天。
过两天是初几老张冷笑,别拖了,初五之前交不上,你就搬出去。
温志明没说话。老张转身走了,门没关严,楼道里的冷风灌进来,吹得餐桌上的饺子皮发硬。
他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电视黑着屏,烟灰缸的碎片还在地上。他弯腰捡起一块,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指,血珠渗出来,他没擦。
手机又震了,是公司群。老板发了个红包,写着新年快乐,明年继续努力。
温志明点开,抢到三毛六。
群里立刻有人@他:老温,今年年终奖发了没
他没回。
另一个同事发:听说要裁员了,老温你危险啊。
温志明退出微信,打开通讯录,翻了翻,手指停在王建国的名字上。王建国是他以前的同事,去年辞职创业,听说混得不错。
他拨过去,响了很久,没人接。
自动挂断后,他又打了一遍。这次通了。
喂王建国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建国,是我,老温。
哦,老温啊,新年快乐。王建国的语气缓和了点,有事
能借我点钱吗温志明直接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多少
五千。
王建国笑了:老温,大过年的,你跟我开玩笑呢
我下个月还你。
算了吧,你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王建国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人……算了,新年快乐。
电话挂了。
温志明放下手机,走到阳台,推开窗户。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楼下有小孩在放烟花,彩色的光点窜上天,炸开,然后消失。
他看了一会儿,关上窗,回到屋里。
安眠药的劲儿上来了,他头晕,眼皮发沉。他走到床边,躺下,床单上有林春丽的香水味,淡淡的,还没散干净。
他闭上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很慢,很重。
外面鞭炮声还在响,一阵接一阵,像是永远都不会停。
2
温志明是被砸门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砸门声没停,哐哐响,像是要把门板踹烂。他撑起身子,脑袋里像灌了铅,安眠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温志明!开门!
是楼下便利店老板老刘的声音,粗哑,带着火气。
温志明拖着步子去开门,老刘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手里捏着一沓皱巴巴的纸条。
你自己看看!欠了多少老刘把纸条拍在他胸口,烟、酒、泡面,加起来一千二!大过年的,你他妈想赖账
温志明低头看了看,纸条上是他的字迹,写着赊账和日期。他确实欠了不少,每次去便利店,老刘都让他先记账,说回头一起算。
我现在没钱。温志明说。
没钱老刘冷笑,你老婆孩子穿得人模狗样的,你没钱
温志明没吭声。老刘往屋里扫了一眼,看到餐桌上那盘发硬的饺子,嗤了一声:就吃这玩意儿过年难怪老婆跑了。
温志明抬头看他,老刘不退,反而往前一步,酒气喷在他脸上:今天必须还钱,不然我报警。
你报吧。温志明说。
老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盯着温志明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耍我
温志明没动,任由他拽着。老刘气得手抖,猛地一推,温志明踉跄几步,后背撞在墙上。老刘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撂下一句:下午之前不还钱,我让你在这片混不下去。
门砰地关上,温志明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泼在脸上。水很冰,刺得皮肤发痛。他抬头看镜子,里面的男人脸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像鬼一样。
他穿上外套出门,楼道里飘着别人家的饭菜香。初一早上,家家户户都在吃饺子,煮肉的香味从门缝里钻出来,温志明的胃拧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没吃完那盘饺子。
便利店没开门,卷帘门拉到底,上面贴着春节休息的纸条。温志明站在门口,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他走到马路对面的早点摊,买了两个包子,白菜馅的,一块五一个。老板是个老头,裹着军大衣,递包子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大过年的,就吃这个
温志明没接话,拿着包子蹲在路边吃。包子是冷的,面皮发硬,白菜帮子嚼不烂。他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温志明是吧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公事公办的口吻,我是公司人事部的,通知你一下,年后不用来上班了。
温志明咽下嘴里的包子:为什么
裁员名单上有你,具体原因不清楚。对方顿了顿,工资和补偿金会打到卡上,你有空来办下离职手续。
电话挂了。温志明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继续吃包子。
吃到第二个的时候,微信响了。是儿子温小川发来的语音,他点开,外放。
爸,我妈说以后住姥姥家,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声音很清晰,没有犹豫,像是大人教好的。
温志明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觉得恶心。他站起来,走到垃圾桶旁边,弯腰吐了出来。
早点摊的老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温志明擦了擦嘴,掏出手机,翻到林春丽的号码,拨过去。响了很久,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这次直接提示正在通话中。
他被拉黑了。
他站在路边,看着街上的人。初一早上,街上人不多,但个个穿得喜庆,拎着礼盒走亲戚。有个小孩跑过去,手里举着糖葫芦,笑得很大声。
温志明突然想起什么,点开手机银行,查了下余额:632.8元。
他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久,然后关上手机,往家的方向走。
上楼的时候,碰见邻居李婶。李婶拎着一袋垃圾下楼,看见他,愣了一下:哟,老温,大过年的咋一个人
温志明点点头,没说话。
李婶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听说你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是不是……闹离婚啊
温志明看了她一眼,李婶立刻摆手:哎,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她快步下楼,温志明听见她小声嘀咕:穷成这样,老婆不跑才怪。
回到家,温志明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黑屏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过年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他爸的声音,沙哑,带着咳嗽:嗯。
我妈呢
出去拜年了。
又沉默。
爸,我最近手头紧,能不能……
没钱。他爸直接打断,你舅家表弟今年给家里十万,你呢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个房子都没有,老婆孩子都留不住,还有脸要钱
温志明没说话。
你妈说得对,你就是个废物。他爸说完,挂了电话。
温志明放下手机,走到阳台,点了根烟。风很大,烟烧得很快,他抽了两口,剩下的被风吹散了。
楼下有小孩在放炮,笑声传上来,温志明低头看,是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围着一个小炮仗,捂着耳朵等它炸。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是一些旧书和杂物。他翻了翻,找到一张存折,是很早以前开的,里面应该还有几千块钱。
他拿着存折出门,去了最近的银行。
银行里人不多,柜台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温志明把存折递过去:取钱。
工作人员接过存折,敲了几下键盘,然后抬头看他:先生,你这张存折已经注销了。
注销
对,去年12月注销的,里面的钱已经取走了。
温志明愣了下:谁取的
持卡人取的,哦,是你爱人,林春丽。
温志明站在柜台前,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点点头,拿回存折,转身走了。
走出银行,风更大了,吹得他眼睛发酸。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半。
他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去哪。
最后,他去了便利店。老刘不在,只有他儿子看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染着黄头发,正在玩手机。
温志明走进去,拿了瓶最便宜的白酒,一包花生米,走到柜台。
多少钱
四十八。小伙子头也不抬。
温志明掏出五十块递过去,小伙子找了零钱,继续玩手机。
温志明站在柜台前没动,小伙子终于抬头:还有事
你爸呢
回家吃饭了。小伙子打量他一眼,你找他有事
我欠他钱。
哦,那你下午再来吧。小伙子说完,低头继续玩手机。
温志明拎着酒和花生米走出便利店,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拧开酒瓶灌了一口。白酒辣嗓子,烧得胃里发烫。他抓了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嚼得很慢。
街上人多了起来,拜年的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温志明坐在长椅上,一口酒,一把花生米,看着人群,像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电影。
喝到一半,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是公司HR的短信:温先生,您的离职手续需要尽快办理,请于2月10日前来公司处理。
他盯着短信看了几秒,然后删掉。
酒喝完了,花生米还剩半包。温志明站起来,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拎着花生米往回走。
走到小区门口,看见老刘站在那儿,旁边停着一辆警车。
老刘看见他,立刻指着他喊:就是他!欠钱不还!
警察走过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皱着眉头:你欠他钱
温志明点点头:欠了,暂时还不上。
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老刘:多少钱
一千二!老刘嚷嚷,欠了半年了!
警察转向温志明:有还款计划吗
温志明摇头:没钱。
警察叹了口气,对老刘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你得去法院起诉。
老刘急了:那他跑了咋办
警察没理他,对温志明说:尽快还钱吧,别闹大了。
温志明点点头,警察转身上车走了。老刘瞪着他,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温志明没说话,绕过他走进小区。
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翻到林春丽的照片。那是去年夏天拍的,她穿着一条红裙子,站在公园里,笑得很开心。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删掉了照片。
天黑了,外面的鞭炮声又响起来,比昨晚更热闹。温志明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烟花,一簇一簇炸开,照亮了半边天。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折叠刀,揣进口袋,然后出门。
3
正月初五,按习俗要破五,放鞭炮赶穷鬼。温志明一早就被鞭炮声炸醒,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睁开眼,屋里冷得像冰窖,暖气片早停了,房东老张把供暖阀关了。
手机上有条短信,是林春丽发的:今天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见,带身份证。
温志明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了个好。
他爬起来,从衣柜里翻出件还算干净的衬衫,套在身上。镜子里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像老了十岁。他拧开水龙头,水冰凉,泼在脸上勉强清醒了点。
出门前,他看了眼冰箱上的物业单,又该交钱了。他撕下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然后关门下楼。
街上人不少,都是走亲戚的,拎着大包小包。温志明两手空空,沿着马路往民政局走。风很大,吹得他耳朵发疼。路过一家小饭馆,玻璃窗上贴着破五特价饺子,里面热气腾腾,一家人围着一桌菜有说有笑。
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二十多块钱,推门进去要了碗最便宜的素饺子。老板娘端上来时瞥了他一眼:就一碗
嗯。
饺子是白菜馅的,皮厚馅少,温志明慢慢吃着,隔壁桌的小孩突然指着他笑:妈,那个人怎么一个人吃饭
小孩他妈赶紧拽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别瞎说!
温志明低头继续吃,饺子汤上漂着几滴油星,他喝了一口,咸得发苦。
民政局门口人不多,林春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她穿了件红色大衣,头发新烫的卷,嘴唇涂得鲜红,比过年那天朋友圈里还精神。看见温志明过来,她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温志明没说话。
林春丽从包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他:签字吧,房子归我,儿子跟我,你每月给两千抚养费。
温志明接过协议,纸张崭新,打印得工工整整。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已经签好了林春丽的名字,日期是三天前。
你早就准备好了
林春丽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快点签,我还得接小川去补习班。
温志明掏出笔,笔尖悬在纸上时突然停住:小川真是我儿子吗
林春丽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温志明从兜里掏出那个草莓味避孕套包装盒,扔在她脚下:床底下找到的。
林春丽的脸一下子涨红,随即冷笑: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反正你也养不起。
温志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
他唰唰签完字,把协议还给她。林春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松了口气,从包里又掏出一张纸:这个你也看看。
温志明接过来,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日期显示温小川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他盯着报告看了很久,纸张在他手里微微发抖。林春丽抱着胳膊:本来不想给你看的,但既然你问了……
温志明把报告折好塞进口袋:什么时候的事
重要吗林春丽把离婚协议收进包里,反正你从来就不是个称职的爸爸。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叫他们的号,手续办得很快。钢印咔哒一声盖下去,结婚证变成离婚证,前后不到十分钟。
走出大门,林春丽头也不回地走向路边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来,温志明看见驾驶座是个戴墨镜的男人,冲林春丽笑了笑。
温志明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开远。他掏出那份亲子鉴定又看了一遍,然后慢慢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天阴了,开始飘雪花。温志明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家五金店时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各种工具,有把锤子标价三十五。
他推门进去,掏出身上最后的钱买了那把锤子。老板用报纸包好递给他:装修啊
温志明点点头,拎着锤子继续走。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匆匆往家赶。温志明走到林春丽娘家小区门口,保安认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他进去了。
他站在楼下,看见五楼窗户亮着灯,隐约能听见小孩的笑声。温志明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林春丽的电话。
还有事林春丽语气很冲。
让小川接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温小川的声音:爸
温志明握紧锤子: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我不是你亲爸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过了很久,温小川小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妈妈说过……她说你没用,连我亲爸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温志明站在雪地里,突然笑出声。电话那头林春丽抢过手机:你疯了吗跟孩子说这些!
温志明挂断电话,抬头看着五楼的灯光。他拎着锤子走进单元门,上到五楼,站在林春丽娘家门前。
门里传来电视声和说笑声,听着很热闹。温志明举起锤子,在门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砸下去。
他转身下楼,走出小区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温志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锤子拎在手里越来越沉。
快到家时路过一家小超市,门口贴着破产清仓的标语。温志明走进去,货架上空空荡荡,只剩几瓶落灰的白酒。他拿起一瓶看了看度数,52度,标价二十。
收银台是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算账。温志明递过去二十块钱,老太太抬头看他一眼:就买这个
嗯。
老太太慢吞吞找零钱时,电视里突然播报新闻:今日下午,我市某小区发生一起坠楼事件,一名中年男子从自家阳台坠落,经抢救无效死亡……
温志明抬头看,画面里闪过一栋熟悉的居民楼,是他公司同事老李家的小区。
老太太把零钱递给他,叹了口气:这年头,怎么这么多人想不开。
温志明拎着酒和锤子回到家,屋里比早上还冷。他打开酒瓶灌了一大口,烈酒烧得喉咙发痛。
手机突然震动,是姐姐温志红发来的语音:爸检查出癌症了,中期,医生说要十万手术费,你出多少
温志明听完没回,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他走到阳台,雪还在下,远处偶尔有烟花升起。
他拿起锤子,一下一下砸向暖气片。铁皮凹陷,发出沉闷的响声。砸到第五下时,暖气管裂了道缝,水流了出来。
温志明坐在地上,看着水慢慢漫过脚边。他拿起酒瓶喝光最后一口,然后掏出手机,给温志红转了账。
余额显示:2.8元。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城市。
4
温志明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进了手术室。走廊上亮着惨白的灯,姐姐温志红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一沓缴费单。
钱呢她抬头就问。
温志明从兜里掏出银行卡:里面有两万。
温志红一把抢过去:才两万手术费要八万!
我只有这么多。
废物!温志红突然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爸养你这么大,你就拿两万
护士从手术室出来:家属声音小点。
温志红松开手,把缴费单拍在温志明胸口:去交钱!
温志明走到缴费窗口,玻璃后面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预交八万。
能不能先做手术
交钱才能做。
温志明掏出手机,翻遍通讯录,最后打给高中同学张建军。电话响了很久才通。
老张,能借我六万吗我爸手术...
老温啊...电话那头很吵,像是在饭局上,不是我不帮你,最近生意太难做了...
电话挂断了。
温志明回到手术室门口,温志红正在打电话:对,癌症中期...钱我弟那个废物只拿了两万...
她看见温志明,翻了个白眼,继续对着电话说:妈你别急,我再想办法...
温志明坐在长椅上,盯着手术中的红灯。走廊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八点,窗外能看到元宵节的月亮,又圆又亮。
三小时后,医生走出来:手术很成功,但后续治疗费用...
多少钱温志红打断他。
至少二十万。
温志红腿一软,扶着墙才没摔倒。她转头看向温志明:卖房吧。
房是林春丽的。
那你去死啊!温志红突然尖叫,你怎么不去死
护士跑来制止,温志明走到楼梯间,点了根烟。手机震动,是房东老张:明天再不交房租就滚蛋!
他抽完烟回到病房,父亲已经醒了,身上插满管子。看见温志明,老人浑浊的眼睛动了动。
爸...
滚...父亲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看见你...我就想死...
温志明站在病床边,看着监护仪上的波浪线。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父亲背着他跑了两公里去医院。
护士进来换药:探视时间到了。
温志明走出医院,夜风吹得他发抖。街边小店都在卖元宵,热腾腾的蒸汽糊在玻璃上。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五个硬币。
便利店老板娘正在收摊:汤圆卖完了。
要包烟。
最便宜的
嗯。
老板娘拿出盒皱巴巴的红塔山:七块。
温志明把五个硬币推过去:先赊着。
老板娘收起硬币,把烟扔给他:你爹怎么样了
手术完了。
要不少钱吧
温志明没回答,拆开烟点了一支。老板娘摇摇头:造孽啊...
他走到医院后面的小公园,长椅上积着灰。远处有人在放孔明灯,一点一点升上天空。温志明掏出手机,相册里最后一张全家福是五年前拍的,父亲站在中间,表情严肃。
手机突然震动,是催债短信:温志明,欠款逾期,将上报征信...
他删掉短信,打开通讯录,手指停在温小川的名字上。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拨出去。
凌晨三点,温志明回到病房。温志红蜷在陪护床上睡着了,父亲也闭着眼睛。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安静中格外清晰。
他轻轻放下装着换洗衣物的塑料袋,转身要走时,父亲突然开口:别来了...
温志明站在门口,听见老人说:就当...我没生过你...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温志明走到护士站:9床欠费多少
护士查了查:六万八。
还能住几天
账上钱用完就得停药。
温志明点点头,走出医院。天还没亮,清洁工正在扫街,元宵节的彩灯还亮着。他站在路边,看着最早一班公交车驶过。
手机又响了,是陌生号码。接通后对方说:我们是爱心筹平台的,您发起的医疗筹款...
多少
目前筹集到...三千六百元。
温志明挂断电话,走进24小时自助银行。他把银行卡插进取款机,余额显示201.5元。
他取出两百,站在玻璃门前看了看自己——胡子拉碴,眼睛充血,像个流浪汉。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温志明走进医院旁边的献血屋。护士量了量他的血压:太低,不能献。
我缺钱。
那也不行。
他转身要走,护士叫住他:你可以试试卖药。
什么药
抗癌药,很多人买不起正版的...
温志明按照地址找到那家小诊所,穿白大褂的秃头男人听完他的来意,伸出三根手指:试药员,一次三百,副作用自负。
什么药
新研发的靶向药。秃头医生递给他一份协议,签完马上拿钱。
温志明看了看最下面那行小字:可能出现脏器衰竭等严重反应。
他签了字。
针头扎进胳膊时,温志明想起父亲监护仪上的波浪线。药物推进血管的瞬间,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秃头医生数出三张百元钞票:明天还来,给你加钱。
温志明攥着钱回到医院,全部存进父亲的医疗账户。收费员看了看数额:还差得远呢。
他走到ICU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父亲正在睡觉。温志红不在,陪护床上扔着她的包。
温志明轻轻推开门,走到病床边。监护仪的线缆像蜘蛛网,把老人困在床上。他伸手想碰碰父亲的手,又缩了回来。
爸...他小声说,钱会有的...
老人突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定在温志明脸上。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波浪线变成直线。
医护人员冲进来:家属出去!
温志明被推到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他们电击、按压。十分钟后,医生走出来:抱歉...
温志红不知从哪冲过来,一巴掌扇在温志明脸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
她撕扯着温志明的衣服:爸是被你气死的!
温志明站着没动,任她打骂。护士过来拉开他们,温志红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医生递过来一张纸:死亡证明需要签字。
温志明接过笔,手抖得写不成字。医生指了指空白处:这里。
签完字,医生问:遗体怎么处理
火化。温志红抽泣着说,最便宜的那种。
温志明走到楼梯间,摸出那包皱巴巴的烟。抽到第三根时,手机响了,是秃头医生:明天还来试药吗副作用可能更强烈...
温志明看着窗外,元宵节的月亮已经西沉。天快亮了。
5
清明节一大早,温志明就去了殡仪馆。
骨灰寄存处排着长队,都是来取骨灰盒去扫墓的。轮到温志明时,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寄存证。
他从钱包最里层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1056号柜,押金200,逾期费50。
温志明掏出身上最后的250块钱递过去。
工作人员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他:自己包好。
温志明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个最便宜的骨灰盒,塑料材质,轻飘飘的。他小心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品。
公交车上人挤人,都是去扫墓的。温志明站在角落里,骨灰盒贴着胸口。旁边一个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给谁扫墓啊
我爸。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老伴也走了三年了。她指了指自己拎着的塑料袋,给他带了他最爱吃的猪头肉。
温志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塑料袋,里面除了一盒最便宜的骨灰盒,什么都没有。
公墓在城郊,下车后还要走两公里。温志明沿着小路慢慢走,路边都是卖祭品的小摊。
鲜花十元一束!
金元宝便宜卖!
高档供果套装!
一个小贩拦住他:大哥,给你爸买瓶酒吧
温志明停下脚步:多少钱
三十,正宗二锅头。
温志明摸了摸口袋,只有几个硬币。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墓园门口的管理员看了他一眼:寄存证。
温志明掏出那张纸,管理员指了指最角落的一片区域:F区往右走,最便宜的那片。
F区的墓碑都很小,排列得密密麻麻。温志明找了半天才找到父亲的那块——最简易的水泥碑,上面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
他把骨灰盒放在碑前,用手擦了擦碑上的灰。天开始下雨,细密的雨丝打在水泥碑上,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温志明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是最便宜的散装白酒,便利店卖五块钱的那种。他拧开瓶盖,把酒慢慢倒在碑前。
爸,我来看你了。
酒很快渗进泥土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温志明又倒了一些,这次倒得太急,酒溅到了他的裤子上。
远处传来哭声,是一大家子人在扫墓,摆满了鲜花和供品。温志明看了看父亲光秃秃的墓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掏出手机,翻到相册里唯一一张全家福,是十年前拍的。照片里的父亲还很精神,皱着眉头看着镜头。
雨下大了,温志明的衣服湿透了。他站起来,最后摸了摸那块冰冷的墓碑,转身要走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老温
是公司以前的同事王建国,穿着一身黑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菊花。
真是你啊。王建国走过来,看了看那块简陋的墓碑,你爸
温志明点点头。
王建国把花放在自己家人的墓前,拍了拍温志明的肩膀:节哀。
温志明没说话。
最近怎么样王建国问,听说你被裁了
嗯。
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王建国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拿着吧,都不容易。
温志明看着那几张钞票,没伸手。王建国把钱塞进他口袋:别嫌少,我现在创业也难。
雨越下越大,王建国匆匆告别:我先走了,改天联系。
温志明站在原地,看着王建国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他掏出那五百块钱,雨水很快打湿了纸币。
他走回父亲的墓碑前,把钱压在骨灰盒下面:爸,给你买酒喝。
离开墓园时,路过一个小卖部。温志明用剩下的钱买了瓶最便宜的白酒,边走边喝。
酒很辣,烧得喉咙发痛。温志明喝了大半瓶,头开始发晕。他坐在路边,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
手机突然响了,是林春丽发来的短信:小川要上私立学校,抚养费涨到三千。
温志明看完短信,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空瓶子扔进垃圾桶。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雨幕中,远处的墓碑一排排延伸,像一座沉默的城市。
温志明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墓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爸,你说得对。他对着雨幕说,我确实是个废物。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春丽的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这次接通了。
抚养费不可能涨。温志明说,我连工作都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林春丽的冷笑:那你去死啊。
温志明站在雨里,手机贴在耳边,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林春丽。他慢慢地说,我死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忙音。
温志明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雨小了些,天色渐晚,墓园里的人越来越少。
他走到公交站,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走了。温志明坐在长椅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发抖。
远处有车灯亮起,是辆出租车。温志明招了招手,车停下来。
去哪司机问。
温志明说了出租屋的地址。
五十。司机说。
温志明摸了摸口袋,只有几个硬币。
没钱坐什么车司机骂了一句,开车走了。
温志明继续往前走,夜越来越深。路过一家小饭馆时,他停下来,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热气腾腾的饭菜。
老板娘出来倒垃圾,看见他站在雨里:吃饭吗
没钱。温志明说。
老板娘打量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剩的饺子,吃吧。
温志明接过塑料袋,里面的饺子已经凉了,皮都粘在一起。
谢谢。他说。
老板娘摆摆手:快走吧,别站这儿影响生意。
温志明蹲在路边,用手抓着吃完了那些冷饺子。雨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面露出来,照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他站起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座桥时,他停下来,看着桥下黑漆漆的河水。
温志明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手指在温志红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拨出去。
他收起手机,翻过栏杆,站在桥边。夜风吹在湿衣服上,冷得刺骨。
爸。他对着黑暗说,我来找你了。
温志明松开手,身体向前倾去。
突然,手机响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栏杆,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是温志明吗一个女声说,这里是市三院,你父亲的治疗费退款办好了,什么时候来领
温志明站在桥边,夜风吹乱了头发。
多少钱他问。
一万二。
温志明慢慢翻回栏杆内侧,坐在桥边的地上。
明天。他说,明天我去领。
挂断电话,温志明看着远处的月亮。清明节的月亮很亮,照在河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银。
他站起来,拍了拍湿透的裤子,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他走进去,用最后的硬币买了包最便宜的烟。
收银员是个年轻女孩,看了他一眼:你衣服都湿了。
嗯。
要毛巾吗十块钱。
不用。
温志明拿着烟走出便利店,站在路边点燃一支。烟味混着雨后的空气,有种奇怪的清新感。
他慢慢走回家,湿鞋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路,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6
天还没亮,温志明就醒了。
他躺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发霉的黑斑。昨晚淋雨回来,衣服到现在还没干,湿漉漉地搭在椅子上。
手机显示凌晨四点二十,劳务市场五点开门。
温志明爬起来,用冷水抹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像老了二十岁。他拿起剃须刀,发现刀片已经钝得刮不动了。
楼下包子铺刚开张,蒸汽从门缝里钻出来。温志明摸了摸口袋,昨天医院退的一万二,交完拖欠的房租水电,还剩八千多。他买了两个肉包,老板多看了他一眼:今天这么早
嗯,找活。
老板用塑料袋包好包子递给他:劳务市场那边活儿不好抢,你得跑快点。
温志明点点头,边走边吃。包子馅很少,一口咬下去全是面。
劳务市场门口已经排了长队,都是等活的农民工。温志明挤在队伍中间,前面两个男人在聊天:
昨天老李抢到个装修的活,一天两百。
这么少
爱干不干,有的是人抢。
天渐渐亮了,劳务市场的大门打开,人群一窝蜂往里挤。温志明被推搡着往前,鞋差点被踩掉。
招工的包工头站在高处喊:瓦工两个!一天一百八!
十几个男人立刻举手:我!我!
包工头扫了一眼,指了指最壮实的两个:你,还有你。
被选中的人喜滋滋地跟着走了,剩下的人继续等。
搬运工!一天一百五!要年轻力壮的!
又一群人涌过去。温志明也想举手,但包工头看都没看他:太瘦了,下一个!
太阳越升越高,劳务市场的人越来越少。温志明站了三个小时,没抢到一个活。
中午,大部分招工的都走了。温志明蹲在墙角,从兜里掏出早上剩的半个包子。包子已经凉了,面皮发硬。
旁边一个老头递给他半瓶水:喝点
温志明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有股塑料味。
第一次来老头问。
嗯。
像你这样的,没人要。老头指了指他的腿,你走路有点瘸。
温志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是去年工伤留下的毛病,平时不明显,但走久了就会跛。
试试那边。老头指了指角落,有招临时工的,钱少点。
温志明走过去,一个小个子男人正在黑板上写:搬运家具,一天一百,管午饭。
能干吗小个子问。
能。
上车。
小卡车开了四十分钟,停在一栋高档小区门口。保安拦着不让进,小个子递了根烟:给18栋搬家的。
保安挥挥手放行。
18栋楼下停着辆厢式货车,几个工人正在往下搬家具。小个子跳下车:跟着他们干,晚上六点结账。
温志明走过去,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指了指沙发:抬上去,三楼。
沙发是真皮的,又大又沉。温志明和另一个工人一前一后往楼上搬,走到一半腿突然抽筋,差点摔倒。
小心点!金链子男人骂了一句,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三楼的门开着,屋里装修豪华,地板亮得能照人。女主人捂着鼻子站在一边:快点搬,别碰脏墙面。
温志明和工人小心地把沙发放在客厅,女主人突然尖叫:等等!地板划了!
她指着地板上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痕:你们怎么干的活
金链子男人跑过来看,转身就踹了温志明一脚:滚蛋!工钱扣光!
温志明被推出门,小个子追出来:饭钱总得给吧
金链子男人扔了二十块钱在地上:拿着滚!
温志明蹲在小区门口,捡起那二十块钱。太阳晒得人发晕,他走到树荫下,买了瓶最便宜的水。
手机响了,是医院财务科:退款手续办好了,来领钱吧。
温志明坐公交去医院,路上睡着了,差点坐过站。
财务窗口排着队,轮到温志明时,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信封:一万二,点一下。
他数了数,没错。
走出医院,温志明站在路边想了想,给姐姐温志红转了八千:爸的医药费。
温志红秒收,回了条语音:剩下的呢
温志明没回,把手机关了。
傍晚,他回到劳务市场,人已经散了。看门的大爷正在锁门:明天早点来。
温志明点点头,往家走。路过一家小饭馆,门口贴着招聘洗碗工,月薪两千二。
他走进去,老板正在算账:应聘
嗯。
有健康证吗
没有。
那不行。老板摆摆手,被查到要罚款的。
温志明转身要走,老板又叫住他:等等,后厨缺个搬菜的,一天八十,干不干
干。
老板带他穿过油腻的厨房,来到后面的小仓库:每天凌晨四点来,搬完就能走。
温志明点点头。
现在就能干一晚上试试。老板指了指墙角的几筐土豆,搬到前面去。
土豆很沉,一筐有七八十斤。温志明搬了三筐,后背就湿透了。老板看了看他:力气不行啊。
我能行。
温志明咬牙又搬了两筐,手臂发抖。老板递给他一瓶水:算了,明天别来了。
工钱呢
老板扔了二十块钱在案板上:够意思了吧
温志明拿起钱,走出饭馆。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照着他疲惫的影子。
他走到公交站,最后一班车刚开走。温志明坐在长椅上,数了数今天的收入:四十块钱。
手机震动,是温志红:钱收到了,妈问你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
温志明看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回了个忙。
夜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温志明站起来,慢慢往家走。路过一座桥时,他停下来,看着桥下的黑水。
上次站在这里,是一万二救了他。
这次呢
温志明掏出兜里的四十块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远处有流浪狗在翻垃圾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他走下桥,继续往家走。
7
房东来敲门的时候,温志明正在煮挂面。
敲门声很急,像要把门板砸烂。温志明关了火,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见房东老张那张油光满面的脸。
开门!知道你在家!
温志明拉开门,老张一脚就跨了进来,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电磁炉上那锅挂面上。
三个月房租,今天必须交。老张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四千五,一分不能少。
温志明站着没动。
老张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没钱就滚蛋!
被子里掉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温志明全部的积蓄——两千三百块钱。老张弯腰捡起来,数了数:这点够个屁!
再宽限几天。温志明说。
宽限老张冷笑,上次也说宽限,结果呢
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把里面的衣服全拽出来扔在地上:今天不交钱,我就把你的东西全扔出去!
温志明看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被扔出来,有件衬衫还是结婚时林春丽给他买的。老张踩在上面,留下个黑脚印。
下午五点前交不上,你就睡大街吧!老张摔门走了。
温志明蹲下来,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挂面已经坨了,他倒进碗里,拌了点酱油继续吃。
手机响了,是王建国。
老温,有个活你干不干
什么活
工地看材料,一晚上两百。
干。
晚上十点到明早六点,地址发你。
温志明吃完面,把碗泡在水池里。他翻了翻通讯录,给前同事李强打了个电话。
强子,能借我两千块钱吗
电话那头很吵,像是在KTV。李强大着舌头说:温哥啊...不是我不帮你...最近手头也紧...
电话挂断了。
温志明又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最后他打给温志红。
姐,能借我点钱吗交房租。
借钱温志红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爸的丧葬费你还欠着呢!
发了工资就还你。
得了吧,你哪来的工作温志红冷笑,妈说了,以后别往家里打电话了。
电话挂断,温志明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天阴着,可能要下雨。
下午四点,他开始收拾东西。衣服塞进一个旧行李箱,日用品装进塑料袋。五点整,房东老张准时来敲门,身后跟着两个壮汉。
钱呢
温志明摇摇头。
老张一挥手,两个壮汉开始往外搬东西。温志明的被子、枕头、锅碗瓢盆,全被扔到楼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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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金不退!老张把钥匙收走,赶紧滚!
温志明拎着行李箱下楼,走到一半,行李箱的轮子掉了。他只能提着走,箱子很沉,勒得手疼。
街上人很多,都是出来买月饼的。超市门口排着长队,喇叭里循环播放:中秋特惠!月饼买一送一!
温志明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天开始下雨,小雨,但很密。他脱下外套盖在箱子上,自己淋着。
手机响了,是王建国发来的地址。工地很远,在城郊,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
温志明提着箱子去公交站,等车的时候,看见对面商场的大屏幕上在放中秋晚会预告。几个明星穿着华丽的衣服,笑得灿烂。
公交车来了,司机看了看他的大箱子:行李买票。
温志明掏出两个硬币投进去。
车上人不多,他坐在最后一排,箱子放在脚边。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衣服湿了一大片。
旁边坐了个老太太,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吧。
谢谢。
老太太看了看他的箱子:出门啊
嗯。
中秋还出门
温志明没说话。老太太从袋子里拿出个月饼:吃吧,豆沙的。
温志明接过月饼,咬了一口,很甜,甜得发腻。
好吃吗老太太问。
好吃。
我儿子买的,说是什么高档货。老太太叹了口气,他忙,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
温志明吃完月饼,把包装纸攥在手心里。
到站了,雨下得更大了。工地很偏僻,路灯坏了几盏,黑漆漆的。温志明提着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裤腿全湿了。
工棚里亮着灯,王建国和一个戴安全帽的男人在喝酒。
来了王建国指了指角落,你就睡那儿,晚上看着材料,别让人偷了。
安全帽男人打量了温志明一眼:靠谱吗看着跟难民似的。
老同事了,放心。王建国扔给温志明一包烟,晚上别睡太死。
他们走了,工棚里只剩下温志明一个人。角落里有张简易床,上面堆着脏被子。他把行李箱放好,坐在床上点了根烟。
工地上堆着钢筋水泥,雨打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响声。温志明走到门口,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今天是中秋节,家家户户都在团圆。
手机震动,是一条垃圾短信:中秋快乐!全家团圆!
温志明删掉短信,翻到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温小川六岁生日时拍的。小家伙戴着生日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后半夜,雨停了。温志明坐在工棚门口抽烟,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人回答,但声音还在。温志明拿起手电筒照过去,是只野狗在翻垃圾堆。
狗瘦得皮包骨,看见光,吓得往后缩。温志明从兜里掏出半个中午剩的馒头,扔过去。
狗闻了闻,狼吞虎咽地吃了。
天亮时,王建国来接班。看到一切正常,他掏出两百块钱给温志明:干得不错,今晚还来吗
来。
温志明提着箱子离开工地,找了家最便宜的网吧。包夜二十,他开了台机器,趴在桌子上睡觉。
网管来推他:先生,不能睡觉。
温志明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屏幕上显示早上八点,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他拖着箱子走出网吧,阳光刺得眼睛疼。街上到处是中秋促销的广告,一家三口手牵手从他身边走过,小孩手里拿着卡通气球。
温志明找了家早点摊,买了碗粥。老板看了看他的箱子:刚下火车
嗯。
回家过节
温志明摇摇头,低头喝粥。粥很稀,能照见人影。
吃完早饭,他去了劳务市场。今天是中秋,招工的人很少。一个包工头在喊:拆墙的,一天三百!
几个壮汉立刻围上去。温志明站在外围,包工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行,太瘦。
中午,劳务市场关门了。温志明坐在马路牙子上啃馒头,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是温志明吗我这里是城西派出所,你儿子是不是叫温小川
温志明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了
孩子离家出走,现在在我们这儿,你来接一下。
温志明提着箱子就往公交站跑。箱子太重,轮子又坏了一个,他干脆扛在肩上。
派出所里,温小川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一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头发染了一撮黄。
怎么回事温志明问警察。
孩子从家里跑出来,说要找爸爸。警察看了看资料,你是他父亲
嗯。
你前妻马上到。
话音刚落,林春丽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温小川!林春丽尖叫,你跑什么跑!
温小川缩了缩脖子:我想找我爸...
找他林春丽指着温志明,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像个要饭的!
墨镜男人走过来,搂住林春丽的肩膀:别生气,孩子不懂事。
他看了看温志明,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温志明没接。
警察调解了半天,最后林春丽拉着温小川走了。临走前,温小川回头看了温志明一眼,眼神很陌生。
温志明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那辆黑色轿车。车子开走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
天又阴了,可能要下雨。温志明扛起行李箱,往工地走去。
今晚还要看材料,能挣两百。
8
温志明被冻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蜷缩在桥洞下的纸板上,身上盖着捡来的破棉被。被子湿了一半,结着薄冰。昨晚和他一起住这儿的老赵不见了,连带着他兜里最后的二十块钱。
温志明坐起来,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风里。桥洞外飘着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肚子饿得发疼,温志明摸了摸口袋,只有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他抽出一根,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烟吸进肺里,稍微暖和了点。
天渐渐亮了,温志明走出桥洞。雪停了,但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他拖着那条伤腿,慢慢往劳务市场走。
劳务市场门口人不多,冬至这天,大部分工人都回家了。招工的包工头看见他就摇头:瘸子不要。
温志明在市场门口站到中午,没等到一个活。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走到对面的便利店,想赊包泡面。
老板娘认识他:老温,上次的账还没结呢。
发了工资就还。
得了吧。老板娘摆摆手,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温志明转身要走,老板娘叫住他:等等。
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个过期三天的盒饭:这个不能卖了,你要不嫌弃...
温志明接过盒饭,道了谢。盒饭已经凉了,米饭发硬,但他还是蹲在路边吃完了。
下午,他去了医院。试药的工作一周一次,今天该去了。
秃头医生看了看他的脸色:上次的药反应很大
嗯,吐了一晚上。
正常。秃头医生拿出针管,这次换个新药,钱多给五十。
针头扎进胳膊时,温志明咬紧了牙。药物推进血管的瞬间,他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撑住。秃头医生按住他,这药值好几万呢。
温志明攥着椅子扶手,冷汗直冒。十分钟后,症状轻了点,秃头医生数出三百五十块钱给他:下周还来。
走出诊所,温志明的腿像灌了铅。他在路边坐了半天,才勉强站起来。
天快黑了,街上飘来饺子的香味。今天是冬至,家家户户都在吃饺子。温志明用那三百五十块钱买了件二手棉袄,剩下的买了几个馒头。
回到桥洞时,老赵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那儿烤火。
钱是你拿的温志明问。
老赵嘿嘿一笑:借来用用。
温志明没说话,坐在火堆旁烤手。老赵递给他半瓶白酒:喝点暖暖身子。
酒很劣质,辣得喉咙发烫。温志明喝了两口,身上总算有了点热气。
今天冬至。老赵说,我捡了半斤饺子,煮煮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几个破皮的速冻饺子,放进铁罐里煮。饺子很快浮起来,老赵分了温志明三个。
温志明咬了一口,馅儿是韭菜的,已经馊了。但他还是吃完了。
夜里,风更大了。温志明发起了高烧,浑身发抖。老赵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温志明蜷缩在纸板上,意识模糊。他梦见温小川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看烟花。烟花很亮,照得孩子笑脸通红。
爸爸,真好看!
温志明在梦里笑了。
天亮时,烧退了些。老赵不见了,火堆也灭了。温志明爬起来,拖着身子往劳务市场走。
今天必须找到活,不然会冻死在桥洞里。
市场门口,一个包工头正在喊人:搬水泥!一天一百二!
温志明挤过去:我能干。
包工头看了看他的腿:瘸子不行。
我能行。温志明说,少给点也行。
包工头想了想:八十,干不干
干。
工地很远,温志明坐在卡车后面,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到了地方,包工头指了指那堆水泥:搬到三楼,一袋算一趟。
水泥袋每袋五十公斤。温志明扛起第一袋时,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咬牙站稳,一步步往楼上挪。
三楼,二楼,一楼...
到第十袋时,温志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冷风一吹,冻成冰碴子。
中午,包工头给了个冷馒头:休息十分钟。
温志明坐在水泥袋上啃馒头,手抖得拿不稳。
下午三点,他终于搬完了三十袋。包工头数出八十块钱:明天还来不来
来。
温志明拿着钱,去了最近的药店。
最便宜的退烧药。
店员看了看他:要处方。
不用处方的那种。
那没有。
温志明转身要走,店员叫住他:等等,有感冒冲剂,十五一盒。
他买了盒冲剂,又去便利店买了瓶水。站在路边,他把药粉倒进嘴里,就着水咽下去。药很苦,苦得他直皱眉。
天黑了,温志明慢慢往桥洞走。路过一家小饭馆时,他停下来,看着里面热腾腾的火锅。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旁,孩子正夹起一个饺子,女人笑着擦掉他嘴角的油渍。
温志明看了很久,直到老板出来赶人:要饭的别挡生意!
回到桥洞,老赵正在数钱。
今天挣了五十。老赵得意地说,捡破烂比打工强。
温志明没说话,躺在了纸板上。
夜里,雪又下了起来。风从桥洞呼啸而过,像无数把刀子在割。温志明蜷缩在破棉被里,听着老赵的鼾声。
手机突然亮了,是林春丽发来的短信:小川发烧了,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管
温志明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回了个:我在医院。
发完他就关机了。
雪越下越大,桥洞像口冰窖。温志明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路尽头站着温小川。
爸爸,我冷。
温志明想抱住他,但怎么也走不到跟前。
天快亮时,老赵发现温志明不对劲。
老温老温!
温志明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怎么摇都不醒。
老赵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操,要出人命。
老赵翻遍温志明的口袋,找出那张医院退款单,背面写着急诊室的电话。
他跑出桥洞,去找公用电话。
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9
温志明在医院躺了三天。
肺炎,高烧四十度,医生说再晚点送来可能就没了。老赵垫了五百块钱押金,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钱不用还了,活着就行。
出院那天是元旦,街上张灯结彩,商场门口摆着巨大的圣诞树还没拆,上面挂满了彩灯。温志明穿着那件二手棉袄,慢慢往烂尾楼走。
那是城北一栋没完工的写字楼,盖到一半开发商跑了,成了流浪汉和野猫的窝。温志明在一个月前发现这里,顶楼没人,安静。
楼梯没有栏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温志明的肺炎还没好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爬到二十层时,天已经黑了。
顶楼风很大,吹得人站不稳。温志明坐在边缘,两条腿悬在外面。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在脚下,远处广场上人群聚集,等着新年倒计时。
他掏出手机,开机。几十条短信涌进来,全是垃圾广告和催债的。他翻到通讯录,停在温小川的名字上。
犹豫了很久,他拨了过去。
喂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温志明愣了一下:我找温小川。
他睡了。男人说,你谁啊
我是他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春丽的声音:你有病啊大半夜打电话
小川怎么样了温志明问,还发烧吗
关你屁事!林春丽骂了一句,以后别打了,小川现在有爸爸了。
电话挂断,忙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温志明握着手机,看着远处的灯光。
广场上的人群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温志明站起来,风吹得他晃了晃。他张开手臂,像要拥抱整个城市。
七、六、五...
他给林春丽发了最后一条语音:温小川不是我儿子对吧
红色感叹号立刻出现。
四、三、二...
温志明笑了。他想起第一次抱温小川时,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在他怀里哭得响亮。
一!新年快乐!
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温志明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像片落叶一样坠向黑暗。
坠落的过程很长,长到他能看清每一扇窗户里的灯光。三楼那家人正在吃饭,二楼的老头在看电视,一楼的夫妻在吵架...
落地前,他听见自己的笑声。
很轻,很快被烟花的爆炸声淹没。
第二天早上,清洁工发现了尸体。警察来的时候,温志明的手机还在循环播放新年倒计时。法医翻了翻他的口袋,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个小男孩的笑脸。
通知家属吧。警察说。
电话打到温志红那里,她正在包饺子。
死了她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自杀。
温志红沉默了很久:骨灰...就不要了。
挂断电话,她继续包饺子。丈夫在客厅看电视,孩子吵着要喝可乐。
妈,谁啊
没谁。温志红擦了擦手,推销的。
窗外,新年的阳光很好,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