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狗就好好看门!再瞎转悠小心我投诉到你失业!业主张狂的唾沫星子溅在王砚脸上,这个前刑侦专家默默抬起栏杆,将对讲机握得发烫。儿子家的房贷、儿媳妇的冷眼、保安队长的排挤,像无数铁丝缠住他的喉咙。
连环盗窃案让小区人心惶惶,刑警队长是他亲手带出的徒弟,却完全认不出这个苍老的保安。当王砚试图用专业眼光指出监控盲区时,换来的只有嘲讽:一个看大门的懂什么破案
直到那张从门缝塞进的嫌疑人画像出现——笔法精准得令所有警察震惊。刑警队长冲出门外,对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蓝色背影立正敬礼,嘶声喊出震动整个走廊的话:老师!是您!所有羞辱过他的人顿时僵成雕塑。
第一章
跌落谷底与微光乍现
王砚收拾个人物品时,手指在那盆绿萝上停留了片刻。这是他办公桌上唯一的活物,陪他熬过无数加班的夜。人事部的年轻人站在旁边,表情尴尬地催促:王老师,需要我帮您打包吗
他摇摇头,四十多岁的人,最后这点体面总要留住。
互联网公司的裁员来得悄无声息又雷霆万钧。上午还在开会,下午就收到通知。HR谈话时一直强调优化而不是裁员,仿佛换个词就能抹去中年失业的残酷。
回家的路忽然变得很长。地铁上,他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鬓角斑白,眼角爬满细纹。最刺眼的是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疲惫。
儿子正筹备婚礼,亲家那边要求不小。房贷还剩十五年,老伴的腰病又犯了,理疗费用不能断。这些数字在王砚脑子里打转,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晚家庭聚餐时,儿子忍不住问:爸,真就一点补偿都没有儿媳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失望明明白白。
王砚没解释。解释什么说二十年刑警生涯因那次意外终结,转型互联网安全顾问已是拼尽全力说年过四十的人在科技公司本就是异类
最后是老乡老陈拉了把。老陈在物业公司当经理,给他安排了保安的活儿。雅乐苑是高档小区,活不累,就是受气。老陈提前打过预防针。
第一天上班,王砚对着镜子整理保安制服时,手有些抖。深蓝色的布料,肩章上两道杠,和他当年的警服有那么点像,又截然不同。
业主张狂是第一个给他下马威的。那年轻人开辆保时捷,每次进出都不愿登记。那天下午,张狂的车窗缓缓降下,叼着烟的手指点了点王砚。
老头,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王砚坚持要他登记。张狂冷笑:一个看门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滚蛋
后面车辆按起喇叭,刺耳得很。王砚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苍白的脸,最终抬起了栏杆。标准的敬礼动作,手臂抬起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头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下班回家,儿媳妇正在算账,看见他进门,声音不大不小地叹气:小区保安,一个月能挣多少宝宝的奶粉钱都不够。
王砚没说话,默默走进厨房热饭。老伴跟着进来,悄悄塞给他一个鸡蛋:别听孩子的,有工作就好。
那天夜里,他失眠了。窗外下着雨,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靠一个模糊的监控画面破获连环抢劫案,立了二等功。那时他的模拟画像技术全省闻名,年轻气盛,觉得天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变故来得突然。一次抓捕行动中,他为保护群众受了重伤,右手再也握不稳画笔。警队给他安排了文职,但他自己辞了职。尊严这东西,有时候比饭碗重要。
在雅乐苑的第三周,7号楼302室被盗了。业主是个独居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那是给我孙子攒的大学学费啊...
警察很快来了。王砚配合调监控,职业本能让他立刻捕捉到某个画面——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楼道口停顿了半秒,右手有个不自然的下意识动作。
这个地方...王砚忍不住开口。
年轻的刑警转头看他:师傅,有什么发现
王砚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个保安指手画脚,不合适。他摇摇头:没什么。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听见两个刑警在走廊尽头交谈:...监控全是死角,老手干的。线索太少了,这种案子最难破...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值班室的窗户。王砚望着监控屏幕上定格的模糊画面,右手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划动。二十年了,那种透过表象捕捉特征的本能,原来从未离开。
如果我出手,也许能破案...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窗外的雨更大了。
第二章
尝试与碰壁
王砚终究没忍住。那晚值班,他对着监控画面反复看了三遍。盗贼的手法很老道,但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痕迹。东侧围墙的爬藤有被踩踏的痕迹,三号车库的监控角度有个致命盲区——这些细节在他眼里清晰得刺眼。
老伴来电话时,他正对着小区平面图画线路图。晚上回来吃饭吗儿子他们来了。电话那头传来儿媳妇的笑声,尖锐又明亮。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家庭聚会,儿媳妇说起同事父亲退休后返聘当顾问的事,语气里的羡慕藏不住。
我值班,不回了。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图纸。电话挂断后,值班室安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的电流声。
第二天交接班时,他特意等了等保安队长。赵队长四十出头,退伍军人出身,走路带风,说话像打雷。
队长,有点想法...王砚递上自己画的巡逻示意图,东墙那边爬藤倒了片,可能是踩的。三号车库监控照不到西北角,要不要加个临时岗
赵队长扫了眼图纸,嘴角扯出个笑。老王啊,他把图纸对折再对折,塞回王砚口袋,守好大门就行了。破案是警察的事,咱们别添乱。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记耳光甩在王砚脸上。他想起二十年前带新人的时候,有个愣头青刑警也这样莽撞地提建议,他当时怎么说来着任何线索都值得重视,那是他当年的原话。
时代变了。现在他是那个添乱的人。
但他没放弃。三十年刑侦生涯养成的习惯像刻在骨子里。休息时间,他揣个笔记本在小区转悠。九月午后的阳光还很毒,汗水顺着保安制服的后襟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注意到很多细节:七号楼后的灌木丛有折断的枝条,五号楼地下室通风窗的锁舌松动。这些在普通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痕迹,在他脑中自动拼接成可疑的路径图。
那天下午,他正蹲在围墙根查看泥土上的印迹,刺耳的喇叭声突然炸响。
哟,福尔摩斯探案呢张狂从保时捷里探出头,墨镜推在额头上,我说这两天怎么老是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转悠。
王砚站起身,拍拍裤腿的灰。随便看看。
看什么琢磨哪家好下手张狂笑得放肆,车窗缓缓升起前又补了句,丢了东西你赔得起吗
这话像根钉子,把他牢牢钉在原地。烈日当头,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曾经,他是那个保护别人的人;现在,在别人眼里,他倒成了需要防备的人。
下班回家时,儿子夫妻俩还在。儿媳妇正在算装修报价,抬头看他一眼:爸,物业那边有没有内部价装修材料他摇摇头,去卫生间洗手。镜子里的男人眼角下垂,嘴角两道深深的括弧纹。他试着挺直腰板,但那身保安制服像是有什么魔力,压得人永远佝偻着背。
夜里睡不着,他摸出枕头下的旧相册。1998年全省刑侦技术比武一等奖的合影,他站在中间,手里拿着荣誉证书。那时眼神锐利得像鹰。照片背面有他当年写的字:以笔为剑,匡扶正义。
现在那支笔已经生了锈。右手的老伤又在隐隐作痛,每到阴雨天就提醒他那个暴雨夜的抓捕行动。如果他当时再快零点几秒,如果那个嫌疑人转身的角度再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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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如果。他合上相册,听见窗外又下起雨。老伴在梦里嘟囔着什么,翻了个身。黑暗中,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围墙根看到的那个烟头——芙蓉王,和普通烟蒂不太一样,过滤嘴上有道细细的金线。
这个细节让他心里微微一动,像黑暗中划过一根火柴,亮了一下又熄灭了。
第三章
羞辱与遗忘
坏消息来得比天气预报还准。第三天夜里,二号楼又有一家被盗,这次丢的是珠宝和现金。业主群里炸了锅,第二天一早,物业办公室被围得水泄不通。
王砚站在人群外围,听见片言碎语。物业干什么吃的、保安都是摆设、必须给个说法。每句话都像小针,扎在他心上。赵队长在人群里点头哈腰地发烟,额头亮晶晶的全是汗。
下午,三辆警车开进小区。带头的人一下车,王砚就愣住了。
李锐。他带过最得意的徒弟,现在肩章上已经是两杠一星。王砚下意识挺直腰板,又很快佝偻下去——他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蓝色保安制服。
李锐雷厉风行,带人直接进了监控室。王砚在门口踱了两步,想起当年教李锐分析监控时说的:画面会骗人,但细节不会。那时李锐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已然是带队领导了。
机会来得偶然。李锐出来接电话时,正好和王砚打了个照面。王砚心跳忽然很快,像年轻时第一次出现场。
李队...他开口,声音有点哑,东围墙那边的爬藤,还有三号车库监控盲区...
李锐匆匆点头,目光越过他肩膀看向远处。好的老师傅,麻烦让让。他顺手拍拍王砚的胳膊,像拂开一片落叶,帮我把最近的监控日志拿过来。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块巨石砸在王砚心口。他愣在原地,看着李锐快步走远的背影。二十年师徒,上千个日夜并肩作战,现在只剩一句老师傅。
监控室里的对话断断续续飘出来:...李队,这案子有点棘手。没事,老办法,摸排查访...
王砚忽然想起那年带李锐蹲守连环抢劫犯,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靠一个烟头锁定嫌疑人。结案后李锐非要请他喝酒,说这辈子最佩服师父的细心。
现在那份细心,成了无关紧要的老师傅的唠叨。
交班会上,赵队长突然变得很有主意。我观察很久了,他指着小区平面图,说的全是王砚前几天提过的点位,东墙要加巡逻岗,三号车库得调整监控角度。我已经拟了个方案...
物业经理连连点头,李锐也投来赞许的目光。赵队长很专业啊。
王砚坐在角落,看着赵队长唾沫横飞的样子。他想起警队里也有这样的人,专会抢功邀赏。那时他性子直,没少得罪人。现在年纪大了,反倒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下班时又碰上张狂。年轻人摇下车窗,笑得意味深长:听说保安队要整改早该这样了,你们就是太松懈。
王砚没说话,只是默默抬起栏杆。敬礼的动作有些迟缓,像生锈的机器。
那晚回家,儿子夫妻俩又来吃饭。儿媳妇说起同事买房的事:全款买的,人家父亲是公安局退休的领导,有门路...老伴在桌下轻轻踢他,但话已经说完了。
夜里躺在床上,老伴轻声问:是不是累了要不跟老陈说说,调个清闲岗
他摇摇头。右手的老伤又开始疼,像在提醒他什么。他想起警队退休的老领导说过:脱下警服,什么都不是。现在他信了。
雨又下起来,敲打着窗户。他忽然想起那个烟头——芙蓉王,金色滤嘴。这个细节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天,现在终于被按了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保安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他翻了个身,把枕头压得更实些。监控日志明天还要整理,李锐要得急。老师傅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第四章
危机总爆发
事情坏起来总是没有底线的。就在警方布控的第四天夜里,张狂家出事了。
据说盗贼是从阳台滑门进来的,手法专业得像拍电影。张狂妻子半夜醒来撞见黑影,吓得当场晕厥,现在还在医院观察。损失倒是不大,但这事捅破了天。
第二天一早,小区门口堵满了人和车。张狂带着几个朋友,还有闻风而来的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保安亭。
就是这个人!张狂一把揪住正要换班的王砚,手机差点怼到他脸上,天天鬼鬼祟祟在小区里转悠,我看就是他里应外合!
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王砚下意识抬手挡脸,这个动作在镜头里更像心虚。
说话啊!你不是挺能说吗张狂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一个月挣三千块的看门狗,装什么福尔摩斯
看门狗三个字像把生锈的刀子,在他心口来回绞。围观的业主越来越多,有人举手机录像,有人指指点点。赵队长挤进来打圆场,被张狂一把推开。
还有你!保安队没一个好东西!张狂从包里掏出一沓纸,联名信都在这儿了,要么辞退这个老东西,要么我们业主自己请保安公司!
王砚看着那叠白纸黑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办过的案子。那个被冤枉的老师也是这么被围着,他当时还劝人家清者自清。现在轮到自己,才知道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人。
物业经理老陈赶来时,额头上的汗能浇花。他把王砚拉到一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老王啊,要不你先回家歇两天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来。王砚看着老陈闪烁的眼神,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舍卒保车,老套路了。他想起当年在警队,有个领导也这样照顾过老同志。
下午开会时,老陈直接把话挑明了:案子再破不了,上面要追责。保安队全体...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散会后,赵队长第一次递烟给王砚。老王啊,他吐着烟圈,别怪我说话直,你这年纪去哪找活儿我还能去别的小区,你怎么办
窗外又开始下雨,秋雨绵绵密密,像是要下到地老天荒。王砚想起儿子昨天来的电话,说儿媳妇看中个学区房,首付还差二十万。他当时怎么说的说爸再想想办法。
现在不用想了。这份工作保不住,他连每个月的房贷都凑不齐。
下班时他在更衣室多待了会儿。蓝色制服挂在铁皮柜里,洗得发白,肘部磨得透亮。他想起第一次穿警服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母亲当时笑着说:我儿穿这身精神。
现在这身蓝色保安服,像套沉重的壳。他慢慢脱下制服,折叠整齐。右手的老伤突然钻心地疼,像在抗议什么。
雨更大了,砸在值班室铁皮顶上咚咚响。他最后看了眼监控屏幕,那个模糊的人影还在循环播放。芙蓉王烟头,金色滤嘴,这个细节在他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下。
算了。他拎起旧公文包,准备去财务室结清工资。五十多岁的人,还能怎么样呢
第五章
绝笔下的转折
王砚的旧公文包装不了多少东西。一个搪瓷杯,半本值班日志,还有那盆陪他从办公室到保安岗的绿萝。他最后看了眼更衣室的铁皮柜,里头还留着半包芙蓉王——是上次业主张狂扔给他的赏赐。
走廊那头传来拍桌子的声音。都是废物!李锐的吼声隔着门板都震耳朵,这么多监控这么多人就查不出个眉目
王砚拎起包往外走。雨还在下,把走廊尽头的窗户打成模糊一片。他想起二十年前带李锐出现场,也是这样的雨天,年轻人第一次见尸体,吐得昏天黑地。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吐完了就长大。
现在那个吐完就长大的徒弟,正在会议室里发火。
门缝里漏出对话的碎片。...监控全是雪花点目击者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有个老刑警叹气:这要是有个老派的画像专家在就好了,凭嘴说都能画个八九不离十...
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王砚心口。他停下脚步,右手无意识抽搐了一下。画像专家。多少年没听人提这个词了。
保洁推着车过来收垃圾。王师傅要走啊阿姨随口问,递给他一叠废纸,帮个忙,把这扔楼下垃圾桶。
最上面是张打印失败的监控截图,模糊得像个影子。王砚盯着那片模糊,忽然看见很多东西:东围墙爬藤的倒伏方向,三号车库地面的泥印,还有那个金色滤嘴的芙蓉王烟头...
他的手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借了保洁的铅笔在废纸上画起来。右手抖得厉害,那就换左手——当年受伤后苦练的左手画技,没想到在这用上。
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雨打树叶。他不需要看监控,那些画面早刻在脑子里。眉毛的弧度,耳廓的形状,肩膀的习惯性倾斜...三十年功底下笔有神,几笔就勾出个活生生的人。
会议室里又在吵什么。他听见李锐摔本子的声音:今天再破不了案全都...
话没说完。王砚把画好的画像从门缝塞进去,转身就走。铅笔还给保洁时,阿姨惊得张大嘴:王师傅你还会画画
他没回答。走廊很长,灯坏了几盏,明暗交错像他的人生。尽头的光亮处是出口,出去就是真正的失业人员王砚了。
身后突然爆出声巨响。会议室门被猛地撞开,李锐举着那张纸冲出来,声音劈叉得不像话:这画谁画的!
保洁阿姨指指即将拐弯的背影:王师傅刚画的...
李锐像是被雷劈中。他死死盯着那张画,手指抖得比王砚还厉害。画像右下角有个极小的标记——当年他师父独有的签名方式,像个砚台形状的简笔画。
老师!他嘶哑地喊出声,跌跌撞撞追过去,王老师!是您!
王砚在楼梯口顿住脚步。雨声忽然变大,盖过了心跳声。背后传来的那声老师,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门。
他没有回头,但挺直了腰板。雨打窗户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动听,像很多年前破案后庆功宴上的碰杯声。
第六章
神技重现金身
李锐的手在发抖。他攥着那张画像,像攥着块烧红的炭。走廊灯光昏暗,王砚的背影在尽头就要消失。
老师!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劈得不成调,王砚老师!
那个穿着保安服的背影顿住了。缓缓转身时,走廊顶灯正好照亮他花白的鬓角。李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皮鞋踩在水磨石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会议室里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赵队长嘴里还叼着烟,张狂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他们都是被刚才那声吼引出来的。
李锐在离王砚两步远的地方猛地站定。这个曾经带他出现场、教他画像、替他挡过刀的师父,现在穿着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袖口还沾着点墙灰。
老师...李锐的声音忽然哽住了。他看见王砚右手不自然地蜷着,那是当年为他挡刀留下的旧伤。无数个画面在脑子里炸开:师父手把手教他画人像,师父在庆功宴上和他碰杯,师父躺在医院却说没大事...
他突然立正,挺直腰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个动作让全场静了一瞬。
介绍一下,李锐转身面向会议室,声音沉了下来,这位是我的恩师,公安部特聘模拟画像专家,王砚老师。
赵队长嘴里的烟掉了。张狂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物业老陈张着嘴,活像条离水的鱼。
王砚没说话。他慢慢走回会议室,在那张画像前坐下。有人给他搬来椅子,他摆摆手,就着会议桌铺开纸。保洁阿姨那支铅笔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忽然就有了生命。
目击者再说说特征。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老刑警。左眼角有颗痣,他凑过来看王砚运笔,鼻梁有点塌...
王砚的左手动得飞快。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他偶尔插句话:痣在眼角下还是眼角上鼻梁塌但鼻头是不是有点翘
每个问题都问在点子上。老刑警越说越激动:对对!就是这种嘴角往下撇的样子!
李锐站在旁边看。师父左手画画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当年右手受伤后苦练过。但亲眼见到还是震撼——那些线条像自己长出来似的,三两笔就勾出个活灵活现的人。
画像完成时,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空调声。纸上的人眯着眼,嘴角下撇,左眼角一颗痣显得格外阴鸷。最绝的是那股子神态,活脱脱就是个惯犯。
芙蓉王,王砚突然说,金色滤嘴那种。东围墙第三个监控死角有烟头,应该是他踩点时落的。
李锐猛地抬头。他想起师父当年教他的:每个罪犯都会留下印记,就像蜗牛爬过会留下黏液。
赵队长突然凑过来递烟:王老师您抽根烟...是芙蓉王,金色滤嘴的。
王砚没接。他看看墙上的钟,收拾起铅笔。该交接班了。他说着往外走,好像刚才只是画了张速写,不是破了桩悬案。
李锐追出去两步又停住。他看见师父的背影挺得笔直,那身保安服忽然就不一样了。
第七章
收网与正名
破案比想象中还快。监控组按画像抓人,当天深夜就在网吧逮住了嫌疑犯。听说警察冲进去时,那人正抽着芙蓉王,金色滤嘴的烟灰掉了一键盘。
消息第二天清早就传遍了小区。王砚来上班时,发现保安亭被擦得锃亮,他的搪瓷杯里泡好了新茶,还冒着热气。
赵队长第一个凑过来,腰弯得快要对折。王老师您坐,他掏出芙蓉王递烟,这次是整包的,我给您汇报下昨晚的工作...
王砚摆摆手。他看着窗外,秋雨终于停了,阳光照在东围墙上,那丛被踩塌的爬藤显得格外扎眼。
上午十点多,张狂那辆保时捷慢慢开到大门口。车停得规规矩矩,年轻人下车时差点同手同脚。
王...王叔。张狂手里提着果篮,包装纸哗啦作响,我媳妇出院了,特意让我来谢谢您。
王砚没接果篮。他抬起栏杆,做了个标准的手礼。张狂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果篮拎在手里像个烫山芋。
那天是我混蛋,年轻人声音越来越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没说完,物业老陈小跑着过来。王老师!总公司领导来了,说要给您发奖金!他擦着汗,眼角瞟向张狂,张先生也在啊正好一起做个见证
张狂连忙摆手,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果篮留在保安亭门口,包装纸被风吹得哗哗响。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总公司来的副总亲自泡茶,玻璃杯里茶叶浮沉,像极了人生起落。
王老师是我们物业系统的骄傲!副总声音洪亮,总公司决定奖励五千元,同时聘请您担任安全顾问...
王砚看着窗外。几个业主正围着赵队长说话,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赵队长弓着腰,笑得一脸褶子。
下午儿子突然来了电话,语气前所未有地兴奋:爸!儿媳妇同事说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说你是神探
王砚嗯了一声。电话那头顿了下,声音忽然低下来:儿媳妇说...说您要是累就别干保安了,她表哥公司缺个顾问...
他想起儿媳妇上次说起这事时,那副施舍的语气。现在倒成了怕您累。
下班时李锐特意来接他。师母做了红烧肉,徒弟挠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师姐也回来了,说要见见您。
王砚摇摇头。他指指身上的保安制服:还没交班。
夕阳西下,影子拉得很长。他看见张狂那辆保时捷又开回来,这次后座坐着个裹毯子的女人,应该是他媳妇。车经过门口时,两人都在朝他点头。
赵队长凑过来递工资袋:王老师,这个月奖金单列出来了...厚度明显不一样。
王砚抽出该得的那部分,剩下的退回去。该多少是多少。他说。
更衣室里,那身蓝色制服挂在老地方。肘部的磨损还在,但洗得干干净净,还熨出了裤线。他换衣服时听见外面有人在唱戏,是《定军山》里那句老夫聊发少年狂。
锁柜门时他顿了顿。那个旧公文包还在,里头装着辞职信——本来今天要交的。
第八章
归宿与感悟
李锐来了三次。第一次带着聘书,第二次带着老领导的亲笔信,第三次空着手来,就为陪师父站了会儿岗。
警队新成立了技术顾问室,徒弟望着车来车往的大门,您当年那些本事,现在年轻人都不会了。
王砚递过登记本:按规定登记。
李锐愣了下,笑着写下车牌号。他忽然明白师父的意思——在哪干活不重要,重要的是守不守得住心里的规矩。
家里变化更明显。儿媳妇现在每周都回来吃饭,抢着洗碗时总爱说爸您歇着。有回她偷偷拍王砚穿保安制服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我家大神。儿子悄悄告诉他,那条朋友圈屏蔽了所有同事。
王砚没说什么。活了五十多年,他早知道人情像秋风,一阵凉一阵暖。倒是小孙子最爱缠着他画卡通人物,说爷爷比美术老师画得还像。
物业公司真给他挂了安全顾问的牌子,办公室就在监控室隔壁。他画了张小区安防图,哪些地方要加摄像头,哪些死角要增加巡逻,标得清清楚楚。赵队长现在天天追着喊王顾问,他听着也只是点点头。
最有意思的是教几个年轻保安学观察。小刘最先开窍,有天突然说:王叔,三号楼新搬来的租客不对劲——说是送外卖的,可电瓶车太新太贵了。王砚难得笑了笑,第二天派出所就来人带走了那个在逃嫌疑人。
深秋时小区搞消防演练,王砚负责指挥疏散。业主张狂挤过来递烟,芙蓉王换成软中华。王叔,他指着新装的监控探头,按您要求装的,清晰度倍儿棒!
演练结束,老陈来找他谈心。老王啊,经理搓着手,总公司想调你去分管全市项目...
王砚望着岗亭方向。有个新来的保安正在手忙脚乱地登记车辆,像极了很多年前刚入警时的自己。
这儿挺好。他说。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他依然在门口站岗。蓝色制服肩头落了层薄雪,融化成深色的水痕。有个新搬来的老太太找不到楼号,他耐心指路,画了张简图。
谢谢您啊老师傅。老太太揣好图纸,蹒跚着走进风雪里。
王砚站直身子敬礼。雪花落在眉梢,凉丝丝的。他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穿上警服那天,也是个下雪天,老所长说:这身衣服不分款式,穿的是个良心。
阳光忽然破云而出,照在保安肩章上。两道杠亮得晃眼,像淬过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