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联姻的死对头总裁,新婚夜递给我一份合约:
三年后离婚,违约金三亿。
我爽快签字,扮演模范夫妻从不越界。
直到他酒醉把我按在墙上:凭什么对别人笑那么甜
第二天我放下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准备离开。
他却撕碎协议单膝跪地:
我重新拟了份合同,违约金额改成……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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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尖划过纸面,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顾衍将那叠打印得一丝不苟的协议推过光可鉴人的桌面,声音和这间新婚别墅的装修一样,精致,但没有半点人气。
三年后离婚,违约金三亿。
我坐在他对面,天鹅绒的沙发软得能陷进去,我的脊背却绷得笔直。窗外是城市不眠的灯火,映得他侧脸线条冷硬。我没看条款,目光直接落向乙方签名处那片空白,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像是听见什么不足为道的笑话。
顾总大方。哟拿起笔,流利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甚至没半分迟疑。墨迹未干,她已将其中一份推回去,合作愉快。
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这过分宽敞寂静的客厅里,被放大得有些刺耳。沈清落下最后一笔,腕骨稳定,没有半分颤抖。乙方签名处,沈清两个字翩跹却透着一股冷硬的决绝,和对面那份协议上力透纸背的顾衍,隔着冰冷的条文遥遥相对,像一道楚河汉界。
我将签好的那份轻轻推回去,纸张摩擦着光洁的桌面,发出细微的滑响。
合作愉快。我说。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像在评价一份无关紧要的商业文件。
顾衍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或许更短,短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眼底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形状,随即湮没在更深沉的墨色里。他收起协议,起身,西装裤线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二楼主卧归你,我住客房。语气是交代公事的口吻,没有商量,只是通知。
当然。我也站起来,高跟鞋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吞没了所有声音。规矩我懂,顾总放心。
这场被家族强行捆绑的联姻,从第一秒起,就被明码标价,划清了界限。他是顾氏说一不二的掌舵人,我是沈家用来换取喘息机会的筹码。一场各取所需的戏,观众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元老和媒体,他们只需要扮演好一对恩爱夫妻,期限三年。
演技对于他们这种在名利场浸淫多年的人,不算难事。
慈善晚宴的镁光灯下,我挽着顾衍的手臂,白色礼服裙摆摇曳,我侧头听他说话时,眼角眉梢缀着恰到好处的、几近以假乱真的温柔光晕。顾衍配合地微微倾身,手臂虚虚环在我腰后,是一个保护的姿态,指尖却绅士地未曾真正落下。镜头捕捉到的每一个角度,都完美得像精心设计的海报。
顾先生和太太真是般配!有人奉承。
顾衍颔首,唇边是公式化的笑意。沈清则垂下眼,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新嫁娘的赧然,指尖却无意识地在酒杯柄上收紧了一瞬。
商业酒会上,我替他挡酒,纤长手指握着香槟杯,与某位难缠的合作方夫人周旋,言笑晏晏,几句话将对方哄得眉开眼笑,不经意间就替顾衍扫平了一个潜在的麻烦。
回到那栋冷清的婚房,玄关的灯啪一声亮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空气中那点若有似无的、由演技营造出的暧昧温存瞬间蒸发。我松开手,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头也不回地走向二楼。顾衍则径直走向吧台,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撞杯壁的脆响,是夜里唯一的噪音。
他们默契地在每一个可能的接触点错身而过。衣帽间分列两侧,早餐时间错开,即使不得已同车,后排座位也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银河。交流仅限于必要场合的剧本对白,或者冷冰冰的、关于扮演事宜的字条和短信。
【明晚林家寿宴,礼物已备好,放在客厅茶几。——-顾】
【收到。需提前半小时到场,媒体已打点。——-沈】
字条公事公办,短信措辞简洁得像电报。没有人越界。
直到那场庆功宴。
顾衍拿下了跨洲并购案,庆功宴设在顶级的俱乐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作为女主角,妆容完美,言笑晏晏,周旋在众多道贺的宾客之间,扮演着与有荣焉的顾太太。我甚至和顾氏那位年轻英俊的海外市场总监多跳了两支舞,对方幽默风趣,逗得我笑靥如花,眼角都沁出些许泪光。
顾衍被核心团队围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次次刮过舞池中央那抹窈窕的红色身影。他唇角依旧噙着笑,与旁人碰杯,但站在他身边的特助,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2
深夜,别墅的门被重力撞开,又沉闷地合上。
我刚卸完妆,正准备休息,闻声从卧室出来,还没看清情况,就被一股强悍到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掼在玄关冰冷的墙上。
呃!肩胛骨撞上硬壁,闷痛炸开。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冷冽木质香,劈头盖脸地将我笼罩。
黑暗中,我对上顾衍的眼睛。那里面的墨色翻滚沸腾,几乎要将我吞噬。他的一条手臂铁箍般压在我颈侧,另一只手撑在她耳畔,将我彻底困在这一方逼仄的天地里。
呼吸灼热,带着酒精淬炼出的失控。
我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挣扎:顾衍!你发什么疯!
他的指尖近乎粗暴地擦过我的唇角,力道大得让我觉得疼。声音又低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压抑到极致的、骇人的戾气:……凭什么
我僵住,忘了动作。
他死死盯着我,眼底是猩红的血丝,还有我完全看不懂的、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对别人就能笑得那么甜嗯他的鼻尖几乎抵上她的,滚烫的呼吸交织,气氛危险又曖昧,那个Jason,他的手放在哪里你就那么高兴!
质问一声比一声沉,一句比一句冷,砸得哟耳膜嗡嗡作响。
我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荒谬和一种被侵犯的怒意席卷而来。我用力去推他压下来的胸膛,手指却在触碰到他剧烈心跳的瞬间,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你喝多了!我偏开头,避开他灼人的注视,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冷静,放开我,我们合约里不包括这个!
合约顾衍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他猛地低下头,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唇狠狠碾过她的颈侧,不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失控的标记和惩罚。
我浑身一颤,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慌攫住了我。
下一秒,他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沉重的身躯压下来,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呼吸粗重滚烫,不再动弹。只有扣在我腰侧的手,依旧紧得像铁钳,微微发抖。
我僵在原地,听着他逐渐均匀却依然沉重的呼吸,颈侧被触碰过的那片皮肤灼烧般刺痛。墙上冰冷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冰得我心口发颤。
那一夜之后,别墅里连那点虚假的平静都维持不住了。
顾衍似乎恢复了常态,依旧是那个冷漠精准、高高在上的顾总。但他试图解释,在早餐时开口,声音干涩:那天晚上,我……
我没等他说完,端起咖啡杯起身,眼神掠过他,没有任何温度,像看一件家具。顾总不必解释,意外而已,我忘了。
顾衍坐在原地,下颌线绷得很紧。
3
我开始更彻底地执行合约,甚至提前联系好了海外的工作室,将三年期限默默在心里划掉了一半。她不再与他有任何不必要的眼神交流,必要时的扮演却愈发完美无缺,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直到那天,一场重要的商业论坛,他作为主讲人,我在台下与邻座的银行家寒暄。中场休息时,我起身去拿饮品,脚下一滑,身体失衡的瞬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肘弯。
是那位银行家。小心,顾太太。
谢谢。我站稳,礼貌微笑,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
一抬头,却撞进不远处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顾衍不知何时结束了谈话,正站在几步外看着这边,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他手里的文件边缘,被攥得变了形。
论坛结束,回程的车里,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这场戏,我不想,也演不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我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下楼,里面只装了她当初带进来的寥寥几件物品。她走到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大理石茶几前,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
纸张轻飘飘地落下,端正地放在茶几正中央。
首页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格外醒目——离婚协议书。乙方签名处,她已经签好了名字,日期是昨天。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奢华、却从未有过一刻属于我的家,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向玄关。
手指刚刚搭上门把。
你就这么想走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从楼梯方向猛地砸过来。
我背影一僵,没有回头,手下用力。
沈清!脚步声急促踉跄地冲下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我猛地拉开门。
别走!他的手几乎同时狠狠按在门上,重力将门猛地撞合!发出砰然巨响!
我被这动静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猝然回头。
顾衍就站在我面前,不到半步的距离。他穿着睡袍,头发凌乱,眼底是骇人的红血丝,像是彻夜未眠,又像是濒临崩溃的困兽。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我脸上,然后猛地转向茶几上那份协议。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叠纸,看也不看,双手用力——
刺啦!
纸张被狠狠撕开的声音尖锐地刺破空气。
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如同苍白的雪。
我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完全失控的举动。顾衍,你……
话未说完,他已经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我。他走到我面前,呼吸沉重,目光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皮肤发疼。然后,在纷扬未落的纸屑碎片中,这个永远矜贵倨傲、掌控一切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单膝跪了下去。
我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看着他颤抖着手,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份崭新的、折叠着的文件,用力塞进我冰凉的手里。
他仰着头,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近乎卑微的乞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撕扯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滚烫:
……别走……
我重新拟了合同……违约金额改成……
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一辈子。
4
那份崭新的、还带着他体温和睡袍布料褶皱的文件,被强硬地塞进我手中,纸张的边缘甚至有些硌人。
顾衍,你……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单膝跪在我面前的男人,仰着脸。晨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汹涌而入,给他凌乱的发丝和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墨海。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沈清无法理解、也不敢去深究的东西——绝望、渴望、还有一种近乎破碎的执拗。
我没有疯。他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带着血淋淋的诚恳,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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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她,不容我逃避。那份合约……是我这辈子签过最愚蠢、最后悔的东西。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我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更快地、用那双曾经在商场上签下无数亿级合同、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掌心滚烫,濡湿,用力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
看着我,沈清。他命令,语气却近乎哀求。
我的视线被迫落在那份新合同上。纸张顶端的标题不再是冷冰冰的离婚协议,而是手写的一行字,笔锋凌厉依旧,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慌乱——
补充协议(关于‘一辈子’的单方面要约)
下面不再是打印的冰冷条款,而是一行行同样手写的字迹,有些地方的墨迹甚至因为书写者的急促而微微晕开:
甲方:顾衍(自愿放弃一切抗辩权利)
乙方:沈清(拥有唯一且最终解释权)
条款一:关于‘三年期限’的废除。即日起,原合约第三章第二条作废。期限改为:直至乙方单方面决定终止,或甲方生命终结。
条款二:关于‘违约金’的修订。甲方自愿将违约金提高至:甲方名下所有资产(包括但不限于顾氏集团股份、不动产、投资……详见附件清单),以及甲方余生的全部时间、注意力、忠诚和……爱(如果乙方还需要的话)。违约触发条件:甲方有任何让乙方感到不悦、不安、不信任的行为或言语。判定标准:以乙方主观感受为准。
条款三:关于‘界限’的重新定义。即日起,甲方申请废除原合约中所有关于私人距离、空间、时间的规定。甲方申请享有以下权利:牵手的权利,拥抱的权利,每晚睡在乙方身边的权利(地板亦可),以及……在乙方同意前提下,亲吻的权利(此项可另行协商)。甲方承诺履行以下义务:汇报所有行程(非商业机密部分),清除所有潜在暧昧对象(已安排特助处理),学习烹饪乙方喜欢的菜式(已预约课程),记住所有纪念日(已设置提醒)……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承诺和让步,甚至包括每天至少夸赞乙方一次(需具体不敷衍)、乙方生病时必须第一时间赶到(优先级高于任何会议)……林林总总,几乎是一份单方面的、毫无保留的卖身契。
6
这算什么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商业巨鳄,一夜之间把自己变成了条款严苛、近乎屈辱的乙方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顾衍,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用这种……这种可笑的东西来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不是侮辱!他急切地反驳,膝盖甚至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板上向前挪了半寸,睡袍下摆散乱开来,露出线条紧绷的小腿。是保证!沈清,我知道……我知道我之前混账,我愚蠢,我被那该死的骄傲和所谓的规则蒙住了眼睛!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控制在合约里,包括我他妈早就控制不了的感情!
感情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眼底浮起一层冰冷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顾总,你是不是酒还没醒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是你亲口定的规则!你现在跟我谈感情你看清楚,我是沈清,不是你那些可以用钱和合同打发的女人!
我比谁都清楚你是谁!顾衍低吼出声,眼眶红得骇人,你是沈清!是高中时辩论赛上把我驳得哑口无言、抢走我保送名额的沈清!是宴会上明明紧张得手抖却还要对我假笑、转头就偷偷瞪我的沈清!是明明讨厌商业应酬却为了帮我,能把那个难缠的王太太哄得找不着北的沈清!是睡相不好、早上起来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沈清!是我他妈的喝醉了只想靠近、看见你对别人笑就想发疯的沈清!
他一口气吼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跑完了一场耗尽生命的马拉松。空气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玄关。
我彻底僵住了。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压制的细节,那些他冰冷面具下偶尔泄露的、让她心悸的瞬间,伴随着他此刻嘶哑的告白,排山倒海般涌来,砸得她头晕目眩。
他记得……他竟然都记得记得那些微不足道的、甚至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瞬间
那份原合约……顾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颓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以为划清界限就能守住主动权,以为按规则出牌就不会输……可我没想到,先越界的人会是我,输得一败涂地的人……也是我。
他握着我的手,引导我的指尖,轻轻碰触那份手写协议最下方,那里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一行字,墨迹深重得几乎划破纸背——
甲方自愿承诺:若乙方沈清愿意给予甲方顾衍一个追求她、爱她的机会,甲方将无条件接受乙方的一切审判,期限:一辈子。
然后,是他龙飞凤舞却又带着一丝不稳的签名——顾衍。以及一个空白的、等待我签下的位置。
所以,他抬起头,眼底的血色和卑微浓得化不开,别判我死刑,沈清……至少,给我一个上诉的机会,好吗
他依旧单膝跪在那里,在满地的碎纸屑中,像一个被剥去了所有铠甲和伪装、等待最终裁决的囚徒。清晨的阳光彻底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他脸上每一丝清晰的痛苦和期盼。
7
我握着那份沉重得烫手的新合同,看着他从未有过的、近乎虔诚的姿态,心脏某个坚硬冰冷角落,猝不及防地,碎裂了一角。
我的指尖,在他滚烫的掌心,几不可查地,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爬行,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滚。玄关处,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粗重滚烫,一个细微几不可闻。
我垂着眼,视线落在被他紧紧攥住的手上,他的体温高得惊人,透过皮肤灼烧着她的神经末梢。那份手写的、荒唐透顶的新合同硌在她的掌心,纸张的褶皱印进她的血肉里。
一辈子
这个词太重,太虚幻,从顾衍嘴里说出来,更像一个精心编织的、用于捕获更大猎物的商业陷阱。可他跪在她面前的姿态是那样卑微,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渴望真实得让她心惊。那些被他嘶吼着说出的细节,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我心口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高中辩论赛……他记得我当时因为紧张而掐得发白的指尖吗
宴会的假笑……他看到我转身时嘴角瞬间垮下的弧度了吗
哄王太太……他知不知道我事后偷偷跑去洗手间吐了,因为喝了太多不想喝的酒
还有睡相……他什么时候看到的
无数个被忽略的瞬间,被他冰冷外壳包裹下的、隐秘的注视,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冲击着我用三年时间和一纸合约筑起的高墙。
墙,裂开了缝隙。
但我没有动。长久以来在沈家学会的警惕和在商场上练就的冷静,让我强行压下了胸腔里那阵陌生的、剧烈的悸动。我不能信。信了,就可能万劫不复。这更像是一场更高段位的博弈,而他抛出的筹码,太过诱人,也太过危险。
8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从他汗湿滚烫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顾衍的瞳孔猛地一缩,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灭下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脊背微微佝偻下去,连跪着的姿态都透出一股濒死的绝望。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目光落回那份合同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冰封般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碎他刚刚燃起的希望:
顾衍,我说,你觉得,感情是能靠一纸合同约束的吗哪怕这份合同条款对你如此……不利
顾衍猛地抬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
我却抬手止住了他,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说下去,像是在分析一份漏洞百出的商业计划书:你的这份‘新合约’,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违约判定以我的主观感受为准呵,那你岂不是永远处于被动地位,随时可能因为一个我甚至不曾说出口的念头而‘违约’,然后倾家荡产顾总,这不像你的风格。
我带着冰冷的嘲讽:还是说,你以为用这种自虐式的条款,就能证明你的真心,就能逼我心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顾衍的脸色在她一句句冷静到残忍的分析中,一点点变得灰白。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在商场上无往不利、舌战群雄的他,在她面前,语言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啊,他怎么能指望用他最熟悉、也最冰冷的规则,去捆绑他最炽热、最失控的感情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看着他眼中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蔓延开来。但我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目光
你的‘新合约’,我无法签署。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跪在那里的他,阴影投在他的身上,顾衍,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不是靠这种……自我感动式的悔过就能弥补的。
我拉起脚边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我会搬出去。原合约的终止程序,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特助。她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疲惫,至于昨晚……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和阻拦,拧开了门把。
等等!
就在我一只脚踏出门外的瞬间,顾衍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绝望的挽留,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最后的挣扎。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他没有站起来,依旧保持着那个卑微的姿势,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清晰:合同……你不签,没关系。你可以走,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不会用合约拦你。他的声音低下去,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狠劲,但你说原合约终止……我不同意。
沈清,你可以判我死刑,他抬起头,望着她冷漠的背影,眼眶红得吓人,却再也没有丝毫卑微,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执拗,但上诉的权利,你剥夺不了。期限……就是我刚才说的,一辈子。
我会上诉到底。用我的方式。
我的背影僵硬了一瞬。我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门外那片清亮的晨光里。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脆响。
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9
我在那间能俯瞰半个城市江景的高级服务式公寓里,度过了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夜晚。
空气里弥漫着新拆封的床品淡淡的皂香,没有另一道呼吸,没有若即若离的冷冽木质香,也没有深夜书房隐约透出的灯光。绝对的安静,绝对的私密,绝对的……空荡。
我以为自己会失眠,会辗转反侧,会无法控制地去想早晨离开时顾衍那双猩红的、执拗的眼睛。
但没有。
身体和精神都像是被彻底掏空,我几乎是瘫倒在床上的瞬间,就被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拖入了睡眠。没有梦,只是一片虚无的疲惫。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刺得我眼皮发烫,才猛地惊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第一个清晰的念头竟然是——他昨晚睡在哪里客厅冰冷的地板还是……依旧跪在玄关那片狼藉里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悸,随即涌上一股烦躁的自我厌恶。我用力甩头,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去厨房给自己倒水。
冰箱是空的,水壶是新的。我烧水的时候,手机在客厅茶几上嗡嗡震动起来。
不是顾衍。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李助理。
沈小姐,早上好。关于您和顾先生离婚协议的终止程序,我已经初步拟定了函件,您过目后我们就可以正式发给顾氏法务部。李助理的声音专业而高效。
发吧。我没有任何犹豫。
好的。另外……李助理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微妙的迟疑,顾氏那边……有点奇怪。
我端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顿:怎么
按惯例,这种函件过去,对方法务至少会确认收到,或者询问细节。但这次,函件发过去已经两个小时,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我让助理打电话过去询问,对方只含糊地说‘收到了,会上报’,然后就没了下文。李助理的语气带着困惑,这不像顾氏的风格,更不像顾总的作风。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顾衍……他昨天那句我不同意,不是说说而已他甚至打算用这种消极不配合的方式来对抗
不必管他们。沈清的声音冷了下去,按程序走,该催就催,该发律师函就发。他不配合,就走诉讼程序。
明白。李助理应下,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件事,沈小姐。您之前让我留意着的,城东那个艺术区的独立工作室项目,业主那边刚才主动联系我了。
那个工作室我看了很久,位置、空间、格局都极合心意,但业主是出了名的难搞,之前几次接触都态度暧昧,不肯松口。
他怎么说
他同意租给您了。李助理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而且……租金比市场价低了百分之十五,租期也愿意签五年。条件是……要求今天下午就签约,付款方式也异常宽松。
太顺利了。顺利得诡异。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沈清脑海。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业主有没有提……别的
没有。只说是欣赏沈小姐您的艺术眼光和规划。李助理回答,但语气明显也不信这套说辞。
沈清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玻璃窗。
是他吗
用这种方式,迂回地、不动声色地,向她示好补偿还是……他所谓的上诉方式之一
沈小姐李助理等了片刻,没听到回应,试探地叫了一声。
签。我吐出这个字,声音有些发涩,条件对我们有利,没理由不签。仔细核对合同条款,确保没有问题。
好的,我立刻去办。
10
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胸口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又涌了上来,堵得她呼吸不畅。
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他无形的手影响着、操控着的感觉,哪怕是以一种看似利好的方式。这比直接的对抗更让她心烦意乱。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诡异的顺利还在以各种微不足道的方式持续。
我去常去的画廊,看中一幅小众画家的作品,还没开口询价,画廊主就主动表示可以给我最大的折扣,理由是画家本人很欣赏您。
我预约一家极难订的米其林餐厅,原本被告知要排到三个月后,却突然接到电话说有人取消了预定,时间恰好是我想要的那天晚上。
甚至连我网上订购的几本绝版艺术书籍,物流都快得惊人,仿佛早就备好了货,就等我的订单。
这些小事像细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不痛不痒,却无处不在,提醒着她那个男人的存在和他不容拒绝的渗透。
他没有打电话,没有发短信,没有再出现。仿佛真的遵守了诺言,不打扰,只是……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固执地,进行着他那场单方面的上诉。
我试图无视,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但我心底清楚,在这座城市里,能有这样能力、且会为我做这些事的,只有顾衍。
这种认知让我焦躁,还有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顾衍,这就是你的上诉
幼稚、可笑、又……让人该死的无法忽视。
看来这场离婚,或许真的不会像我最初设想的那样,轻易地划上句号。
他像个最顽固的对手,用我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式,将我重新拖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我,似乎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想赢。
11
日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声响的默片,平稳,却透着一种刻意的真空感。
我搬进了艺术区的工作室。挑高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新鲜颜料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布置,没有一丝一毫属于那个男人的痕迹。
我试图沉浸其中,用画笔和画布构建一个纯粹属于自己的世界。线条、色彩、构图——这些可控的元素让她感到安心。
然而,那种无处不在的渗透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秘和……让人挑不出毛病。
我常用的一个法国小众颜料品牌突然开通了直邮国内的快速通道,运费低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人贴钱运营。
我工作室门口每天清晨都会出现一束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白色郁金香,没有卡片,但花茎修剪得极其利落,像某种严谨的仪式。
甚至我深夜在工作室加班时,常点的那家粤式煲仔饭外卖,送餐速度总是快得惊人,打开时米饭底部的锅巴都还是最完美的焦黄色。
这些细节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神经。我知道自己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听到他或许紧张或许故作镇定的声音。但我没有。我和他之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漫长的拉锯战。他用他笨拙而固执的方式持续上诉,而我,用沉默维持着最后的防线和……体面
直到那场慈善拍卖晚宴。
我本不想去。那种衣香鬓影、虚与委蛇的场合,总让我想起扮演顾太太的那三年。但主办方是恩师牵头,我无法推辞。
果然,一进场,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他。
顾衍。他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锋利,西装革履,眉眼间依旧是那份掌控一切的淡漠疏离,与人交谈时举手投足无可挑剔。仿佛那个清晨跪在碎纸屑中、眼眶通红失控嘶吼的男人,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我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相熟的画廊老板拉住寒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那个方向时,却恰好对上他遥遥望过来的视线。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
他的眼神深得像古井,隔着喧嚣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我。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只是看着。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我颔首示意了一下,像是某种冰冷的、程序化的礼节。
我的心脏却像是被那一眼看得漏跳了一拍。我迅速收回目光,指尖微微发凉。
整晚,我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当我与年轻的艺术评论家交谈时,当我因对方的笑话而礼貌微笑时,那道视线便会变得具有实质性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后背。
但他没有再靠近。他甚至没有试图与我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他只是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无处不在的阴影。
拍卖环节开始。一件件珍品被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我心不在焉,只希望晚宴快点结束。
直到那幅画的出现。
那是我早年的一幅作品,青涩却充满灵气,被不知名的藏家捐出。画的是暴雨来临前阴沉压抑的天空,和一只孤零零停在高压线上的鸟。我自己几乎都快忘了这幅画的存在。
起拍价不高,应者寥寥。毕竟,我成名是后来几年的事。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高得离谱、足以买下今晚压轴拍品的数字。
全场哗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举牌的男人身上——顾衍。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那幅画一眼,只是淡漠地看着拍卖师,仿佛刚刚只是报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泛白。血液轰的一声涌上头顶。他这是什么意思用这种方式炫耀他的财力和掌控感羞辱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上诉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怒意席卷了我。我几乎要当场起身离开。
拍卖师在震惊中重复着价格,询问着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在顾衍和我之间微妙地来回扫视。
槌音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举起了自己的号牌。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报出了一个比顾衍刚刚出的,还要再高出一倍的价格。
整个宴会厅彻底安静了。落针可闻。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顾衍。
顾衍握着号牌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手背上青筋微凸。他终于侧过头,目光穿过人群,沉沉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有惊愕,有不解,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幽暗。
他没有再举牌。
拍卖师几乎是颤抖着落下了槌。成交!恭喜沈清女士!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带着无尽的揣测和尴尬。
我没有看顾衍,我挺直脊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后台办理手续。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手续办得很快。拿到那幅熟悉的、略显稚嫩的画时,我的手指微微颤抖。我几乎能闻到画布上属于多年前那个迷茫又倔强的自己的气息。
我抱着画,没有回宴会厅,直接从侧门离开了酒店。
夜风很凉,吹散了我脸上的燥热。我站在路边等车,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我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做,像是被某种情绪本能地驱动着,非要与他划清那条界限,哪怕代价高昂。
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到我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顾衍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没有看我,目光看着前方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我送你。
不用。我抱紧了画,声音冷硬。
这里不好打车。他陈述事实,语气依旧平淡,你的画需要小心存放。
我抿紧了唇。他总是这样,能用最理性的理由,瓦解我的抗拒。
僵持了几秒,后车门自动打开了。
我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弯腰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弥漫着我熟悉的、属于他的冷冽木质香,此刻却让我呼吸发紧。她紧紧靠着车窗,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两人一路无话。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直到车子停在她工作室楼下。
我立刻去拉车门,低声道:谢谢,再见。
沈清。他突然叫住我。
11
我的动作顿住,却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浓重的疲惫和沙哑:那幅画……我只是不想它落在别人手里。
我的背影僵硬着。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说完了,准备再次离开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
像你一样。
四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清的心口。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静、所有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踉跄着逃了下去,怀抱里的画框磕碰着我的腿,带来清晰的痛感。
我没有回头,快步冲进楼道,用力按着电梯的上行键,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
电梯镜面映出我苍白失措的脸和微微发红的眼眶。
像你一样。
他只是不想那幅画,像我一样,落在别人手里。
所以,他用那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想要将我……标记、圈禁、占为己有哪怕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稚嫩懵懂的女孩
电梯到达,门打开。我冲进空旷的走廊,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
打开工作室的门,里面一片黑暗寂静。我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怀里的画跌落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黑暗中,我再也抑制不住,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液体终于冲垮堤坝,无声地汹涌而出。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我无法形容的情绪。像冰封的河面骤然裂开,底下汹涌的河水奔腾而出,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我输了。
输给了那个男人笨拙、固执、又该死的精准的上诉。
输给了自己心里,那道早就松动、却迟迟不肯承认的裂缝。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渐渐止住。眼睛酸涩肿胀,心里却像是被泪水冲刷过一样,露出了一片狼藉却清晰的废墟。
我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刺得她眼睛疼。我翻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悬停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又再次被我按亮。
最终,我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快速地键入三个字。
【上来吧。】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自己失序的心跳,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者……救赎。
走廊外,很快传来了急促的、甚至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然后是沉默。沉重的呼吸声隔着一道门板,清晰可闻。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伸出手,颤抖着,拧开了门锁。
门缓缓打开。
门外,顾衍站在那里,西装外套有些凌乱,呼吸急促,眼底我从未见过的、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潮和不敢置信。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被她退回的、皱巴巴的新合同。
他看着坐在地上、眼眶通红、狼狈不堪的她,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抬起头,泪痕未干,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平静。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顾衍,你的那份新合同……期限,还算数吗
顾衍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击中,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跌跪在我面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算!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剧烈的颤抖,永远都算!沈清……我……
后面的话语,湮没在了一个急切得近乎凶狠的吻里。
他吻得毫无章法,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惧和巨大的渴望,咸涩的泪水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那份皱巴巴的合同从他们交握的手间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无人再看一眼。
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地闪烁着,像落入凡间的星辰。
有些战争,没有输赢。
只有彼此投降,然后,在废墟上,共同重建一个名为家的国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