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草的腥气裹着冷雨,钻进鼻腔时带着刺骨的寒意。
姜初霁猛地睁开眼,喉咙里还卡着最后一口气的滞涩感,眼前却不是阴曹地府的幽暗,而是熟悉的、漏着风的青灰色屋顶。屋角结着蛛网,被穿堂风卷得轻轻晃,雨珠顺着瓦片缝隙渗下来,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枯黄的粗布僧衣,瘦得脱形的脸颊,还有一双……不该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淬满了恨的眼睛。
她不是死了吗
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被相府的人从寺庙拖出去,像扔一条死狗似的裹进草席。他们说她冲撞了嫡妹姜若薇的及笄礼,是个彻头彻尾的晦气鬼,留着只会让相府蒙羞。草席外的雪下得那么大,她听见继母柳氏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丫头命贱,扔去乱葬岗也算是全了相府的情分。还听见父亲姜丞相的沉默,那沉默比柳氏的刻薄更像刀子,一刀刀剜着她最后一点念想。
十年寒寺磋磨,她以为回到相府总能换来一丝怜悯,却忘了自己从出生起就被打上了不祥的烙印。母亲生下她时难产而亡,祖母说她克母,刚满月就被送进了这座荒僻的静心寺。十年里,她像阴沟里的鼠蚁,吃馊掉的斋饭,做最累的活,被寺里的老尼打骂,被偶尔来上香的相府下人嘲讽。她唯一的支撑,是母亲留给他的那支银质梅花簪,可就连那支簪子,也在她死前被姜若薇抢去,摔在地上碾成了碎末。
若薇……柳氏……父亲……姜初霁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前世的她,蠢得像头猪。柳氏偶尔派人送来几件旧衣,她便感激涕零,以为继母终究是念着几分情分;姜若薇假惺惺地来看她,说父亲其实很想念她,她便信了,巴巴地盼着回府那天;甚至母亲的死,她也真的以为是天意,从没想过深究。
直到临死前,她躲在草席里,听见两个抬她的仆役闲聊,才拼凑出所有真相——母亲根本不是难产而死,是柳氏刚进府时,用慢性毒药一点点磨没了她的生机;那支梅花簪里,藏着母亲留下的、能指证柳氏的证据,所以姜若薇才非要抢去毁掉;父亲什么都知道,只是为了相府的名声,为了柳氏娘家的势力,选择了装聋作哑,甚至默许她们把自己扔进寺庙,任其自生自灭。
原来她十年的苦难,不是命,是人为。
呵……姜初霁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血和泪,在空荡的禅房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皮肤粗糙,带着冻疮的红肿,可这双眼睛里的光,却比寺庙里供桌上的长明灯还要亮——那是淬了恨的光,是死过一次才有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了一回。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被接回相府的前一夜。
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姜初霁了。那些欠了她的,欠了她母亲的,她要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禅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寺里的管事尼慧能,脸上带着惯有的嫌恶,手里捏着一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扔在姜初霁面前的地上,像扔一块抹布。
赶紧换上,相府的马车已经在山门外等着了。慧能的声音尖利刻薄,别以为回了相府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这晦气样子,回去也是给相府丢人现眼。
前世的姜初霁,听到这话只会低着头,默默捡起衣服,连句反驳都不敢有。可今天,她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慧能。那眼神太沉,太静,像结了冰的深潭,看得慧能心里莫名一怵,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师父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姜初霁缓缓站起身,身形依旧单薄,可那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我是相府嫡长女,回自己家,怎么会是丢人现眼倒是师父,十年里克扣我份例,动辄打骂,若让相府知道了……
她话没说完,慧能的脸已经白了。她是仗着柳氏的吩咐才敢苛待姜初霁,可真要被相府追究,她一个小小的管事尼,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你……你少胡说八道!慧能色厉内荏地喊道,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动手。
姜初霁没再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襦裙。料子是普通的棉料,边角处还有磨损,显然是姜若薇穿旧了不要的。她慢条斯理地脱下僧衣,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烫伤,有鞭痕,还有冬天冻裂的口子,每一道都在诉说着十年的苦楚。
慧能看着那些疤痕,眼神有些闪躲。姜初霁却像是没看见,从容地换上襦裙,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支用皂角反复打磨过的木簪,簪头被她用小刀刻成了梅花的形状,粗糙,却带着倔强的生机。这是她用寺庙里捡来的废木料做的,代替了那支被抢走的银簪。
她将木簪插进蓬乱的发髻里,对着水洼里模糊的倒影理了理衣襟,转身往外走。经过慧能身边时,她脚步微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冰冷的重量:师父十年‘照拂’之恩,初霁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慧能浑身一颤,看着姜初霁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竟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山门外停着一辆黑漆马车,车厢宽大,拉车的是两匹神骏的白马,一看便知是相府的规制。车旁站着两个穿青布衫的仆役,见姜初霁走过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其中一个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姜初霁当作没看见,径直走到车边。车帘被一只戴着玉镯的手掀开,露出柳氏保养得宜的脸。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绣缠枝纹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赤金点翠的簪子,看着姜初霁的眼神里带着虚伪的慈爱。
我的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柳氏伸手想去拉她,语气哽咽,这十年委屈你了,回府后娘一定好好补偿你。
若是前世,她此刻怕是早已泪流满面,扑进柳氏怀里认亲了。可现在,姜初霁看着这张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清楚地记得,前世临死前,就是这双手,亲手将那碗据说能安神的汤药灌进她嘴里,让她在痛苦中挣扎了整整一夜。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柳氏的手,语气平淡无波:劳夫人挂心了。
一个夫人,生生拉开了距离,也让柳氏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柳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掩饰过去,只笑道:傻孩子,怎么还叫夫人该叫娘了。快上车吧,你妹妹在车里等着呢。
姜初霁没再说话,低头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燃着一盆安神香,空气里弥漫着奢靡的气息。姜若薇坐在对面,穿着一身粉色撒花的罗裙,头上插着珍珠步摇,正拿着一面小铜镜描眉,见姜初霁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尖酸:哟,这不是我们相府的‘贵客’吗怎么穿得跟个下人似的也不怕出去让人笑话。
姜初霁抬眼打量着她。十五岁的姜若薇,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眉眼间依稀有柳氏的影子,却多了几分骄纵。前世的姜若薇,就是凭着这副皮囊和柳氏的谋划,一步步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甚至包括她的性命。
妹妹说笑了。姜初霁靠在车壁上,声音平静,比起穿什么,我觉得心干净更重要。有些人穿得再华丽,心却是黑的,那才叫真正的笑话。
姜若薇猛地放下铜镜,瞪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姜初霁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的冷意让姜若薇莫名一慌,只是在寺庙里待久了,见不得那些腌臜东西罢了。不像妹妹在府里养尊处优,怕是早就习惯了。
你!姜若薇气得脸都红了,她自小在相府被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就要发作。
若薇。柳氏沉声喝止了她,然后看向姜初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初霁刚回来,许是在寺庙里受了委屈,心里有气。若薇,你做姐姐的,让着点妹妹。
这话听着是劝和,实则是在提醒姜初霁:你不过是个从寺庙里出来的弃子,也配和你妹妹争
姜初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夫人说的是。我确实该向妹妹学学,学学怎么在府里安身立命,怎么讨父亲和夫人的欢心。她特意加重了讨欢心三个字,意有所指。
柳氏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她发现,这个从寺庙里回来的丫头,好像和她想象中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怯懦、卑微、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的眼神里藏着东西,像淬了毒的针,让人防不胜防。
马车一路颠簸,驶向京城。姜初霁闭着眼,看似在休息,实则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她知道,回到相府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柳氏和姜若薇不会放过她,父亲的冷漠更是无形的刀。
但她不怕。
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马车驶入相府大门时,姜初霁缓缓睁开眼。朱红的大门,高高的门槛,还有门两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前世她踏进来时,满心都是对亲情的渴望;而这一世,她心里只有冰冷的算计。
相府,我回来了。
准备好,迎接我的报复了吗
刚下马车,就有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婆子迎上来,手里端着一盆黑漆漆的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婆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命令的口吻:大小姐,这是驱邪的符水,您刚从外面回来,得先洗一洗,免得带了晦气进来。
姜初霁认得这婆子,是柳氏的心腹刘婆子,前世在寺庙里,就是她隔三差五来探望,实则是来监视和刁难她的。
这盆符水,说是驱邪,其实就是掺了锅底灰的脏水,柳氏这是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要让她在相府所有人面前难堪。
周围已经围了几个仆役和丫鬟,都低着头,却能看到他们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姜若薇站在柳氏身边,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前世的姜初霁,就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被刘婆子强行按住,用这盆脏水从头浇到脚,冻得瑟瑟发抖,还被嘲笑了好几天。
但现在,姜初霁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盆水,又抬眼看向刘婆子,忽然笑了。
她的笑容很淡,眉眼弯弯,可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刘婆子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刚想说什么,就见姜初霁突然抬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她端着水盆的手腕。
刘婆子,姜初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说这是驱邪的符水
刘婆子被她抓得手腕生疼,挣扎了几下没挣开,脸色有些难看:是……是夫人吩咐的。
哦夫人吩咐的姜初霁看向柳氏,眼神带着探究,可我怎么听说,相府向来只信孔孟,不信鬼神父亲身为当朝丞相,更是以清正廉明自居,若是让人知道府里用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驱邪’,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柳氏脸色一变。她倒是忘了这一茬,姜丞相最看重名声,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用这种方式刁难姜初霁,定会不高兴。
我……我只是怕初霁在外面受了风寒,用艾草水给你泡泡,驱驱寒罢了。柳氏连忙找补。
原来是艾草水啊。姜初霁恍然大悟,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刘婆子,可我怎么闻着,这味道不太对倒像是……锅底灰刘婆子,你该不会是拿错了吧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从寺庙回来的大小姐,就只配用这种脏水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刘婆子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的仆役丫鬟也不敢再笑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姜若薇见势不妙,忍不住开口:姐姐你别小题大做了,刘婆子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姜初霁转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把脏水往主子身上泼,这也是好心妹妹在府里待久了,连主子和奴才的规矩都分不清了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这个嫡姐,连个下人都不如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若薇被她怼得说不出话,眼眶一红,委屈地看向柳氏,娘……
柳氏心里憋着气,却发作不得。姜初霁的话句句在理,若是闹到姜丞相那里,占理的肯定不是她们。她只能强压下怒火,对着刘婆子厉声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水端下去!冲撞了大小姐,仔细你的皮!
刘婆子如蒙大赦,连忙挣脱姜初霁的手,端着水盆狼狈地跑了。
姜初霁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只是开始。
柳氏深吸一口气,又换上那副慈爱的表情:初霁,让你受委屈了。快随娘进屋吧,你父亲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姜初霁没说话,跟着她往里走。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池塘,一路上遇到不少仆役丫鬟,都低着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她知道,从今天起,相府里所有人都会记住——那个从寺庙里回来的晦气鬼,不好惹了。
正厅里,姜丞相已经坐在太师椅上了。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官袍,面容清癯,两鬓微白,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之人。看到姜初霁走进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没有丝毫父亲见到女儿的激动,反而带着审视的意味。
父亲。姜初霁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姜丞相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开口道:回来就好。往后在府里,要谨守本分,多向你母亲和妹妹学学规矩,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丢了相府的脸。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规矩,永远都是相府的脸面。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是女儿,只是一个不能丢相府脸面的工具。
姜初霁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柳氏见状,连忙打圆场:老爷,初霁刚回来,一路辛苦了,我先带她去偏院歇息吧。
姜丞相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柳氏带着姜初霁去的偏院,果然偏僻得很,院子里杂草丛生,房间里的陈设也都是旧的,空气中还带着一股霉味。显然,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好地方。
初霁啊,府里房间紧张,你就先委屈几天,娘回头让人给你好好收拾收拾。柳氏假惺惺地说。
多谢夫人费心,这里挺好的。姜初霁环顾四周,语气平静,清静。
柳氏见她没发作,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甘,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人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姜初霁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寒意。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相府深处那片精致的庭院——那里是柳氏和姜若薇住的地方,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而她的母亲,本该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却落得个被毒害的下场;她这个嫡长女,更是被扔进寺庙十年,受尽磋磨。
这笔账,她会一笔一笔,慢慢算。
相府的桂花宴办得盛大。
朱红廊柱缠绕着鎏金灯带,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满园桂花开得正盛,甜香混着酒气飘出半条街。往来宾客皆是京中权贵,衣香鬓影,笑语晏晏,唯有角落里的姜初霁,像一幅被遗忘的素墨画。
她身上仍是那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洗得有些发白的料子在周遭绫罗绸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寒酸。柳氏体贴地没给她安排新衣裳,只让丫鬟送来一支铜制步摇,样式陈旧,还缺了颗珠子——明摆着就是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姜初霁对着铜镜将步摇插进发髻时,指尖划过冰冷的铜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世她总觉得是自己出身寒微配不上相府,如今才懂,不是她配不上,是柳氏根本没打算让她有体面。
也好,就让他们看看,这寒酸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锋芒。
她刚走到宴厅门口,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那就是从寺庙里接回来的姜大小姐瞧这模样,果然带着股子穷酸气。
听说她克死了亲娘,在寺庙里待了十年呢,想想都觉得晦气。
嘘……小声点,没看见柳夫人和二小姐都在那边吗
姜若薇穿着一身石榴红撒花罗裙,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眼角余光瞥见姜初霁,故意提高了声音:姐姐怎么才来方才王伯母还问起你呢,说许久不见,定是在寺庙里清修得越发娴静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众人她的来历。周围立刻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几个贵女更是故意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被她晦气沾到。
前世的姜初霁,此刻早已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现在,她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扫过那群贵女,最后落在姜若薇脸上:妹妹说笑了,寺庙里虽清苦,却也能养心性。不像妹妹在府里锦衣玉食,倒养出了一身……爱搬弄是非的性子。
你!姜若薇没想到她敢当众顶撞,气得脸色发红,我好心为你引荐,你倒不识好歹!
引荐就不必了。姜初霁语气平淡,我这‘晦气’身子,就不扰了各位贵人的雅兴。说罢,她转身走到最角落的一张空桌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竟是真的不管不顾,独自品起茶来。
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反倒让众人愣住了。她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笑话,却没想到这个从寺庙里出来的嫡女,竟有这般气度。
柳氏在主位上看得真切,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这几日姜初霁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有些不安——惩治刘婆子,顶撞姜若薇,甚至连账房先生克扣她月例的事,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捅到了姜丞相面前,害得账房被训斥了一顿。
这个女儿,似乎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夫人,您看她那副样子,简直没把您放在眼里。身边的丫鬟低声抱怨。
柳氏冷冷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她早已安排好,今日定要让姜初霁彻底出丑,让她知道,在这相府里,还轮不到她做主。
宴席过半,丝竹声起,众人的目光都被中央的舞姬吸引。姜初霁正低头喝茶,忽然感觉有人撞了自己一下,抬头便见姜若薇端着酒杯站在面前,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姐姐,方才是妹妹不对,我敬你一杯,就当赔罪了。
姜初霁看着她手中的酒杯,眸光微沉。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姜若薇就是这样不小心将酒泼了她一身,让她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还被柳氏借机训斥粗鄙无礼。
果然,就在她抬手去接酒杯的瞬间,姜若薇手腕猛地一斜,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直直朝着她的衣襟泼来!
周围的贵女们立刻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姜若薇嘴角已经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满身酒渍、手足无措的样子。
可就在酒液即将沾到衣襟的刹那,姜初霁忽然侧身,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听哗啦一声,酒液没沾到她分毫,反而尽数泼在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身姿挺拔如松。酒液泼在他月白的里衣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格外显眼。
整个宴厅瞬间安静下来,连丝竹声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人身上,脸上写满了震惊。
姜初霁抬眸望去,心头微微一动。
疏国公,墨池霄。
前世她只远远见过他一次,是在宫宴上。那时他一身戎装,刚从边关回来,眉宇间带着杀伐之气,连皇帝都对他礼遇三分。她记得母亲曾提过,墨池霄的母亲与她是手帕交,当年母亲嫁给姜丞相时,墨老夫人还亲自送过贺礼。
只是后来母亲去世,两家便渐渐断了往来。
此刻,墨池霄正垂眸看着自己衣襟上的酒渍,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他身后的随从已经怒目圆睁:大胆!竟敢冲撞国公爷!
姜若薇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慌忙跪下:国、国公爷恕罪!是……是我不小心……她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墨池霄会突然出现,还正好被她泼了一身酒。
墨池霄没看她,目光缓缓抬起,落在了一旁的姜初霁身上。
那目光带着探究,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暗流。他打量着她,从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襦裙,到她发髻上那颗缺了珠子的铜步摇,最后定格在她脸上。
这张脸很素净,甚至因为常年劳作显得有些粗糙,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惊慌,没有怯懦,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镇定,像淬了冰的寒星。
是你墨池霄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姜初霁心头微震。他认识自己
她敛了敛心神,从容地屈膝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小女姜初霁,见过国公爷。方才之事,虽非小女所为,却因小女而起,还请国公爷恕罪。
她没有像姜若薇那样惊慌失措,也没有趁机推卸责任,反而平静地将事情揽了过来,这份气度,让墨池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无妨。他淡淡道,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只是一件衣裳罢了。说罢,他竟没再追究,转身对姜丞相拱了拱手,丞相大人,本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姜丞相连忙起身相送,满厅的人都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
墨池霄走后,姜若薇才敢从地上爬起来,腿都吓软了,看向姜初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怨毒——若不是这个贱人突然躲闪,自己怎么会冲撞了墨池霄
柳氏也是脸色铁青,好好的计划,竟被墨池霄的突然出现搅黄了。
姜初霁却像是没察觉她们的目光,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才墨池霄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不仅没怪罪,还似乎……认得她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宴席散后,姜初霁刚走到回廊,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
大小姐,我家主子有请。小厮低着头,语气恭敬。
姜初霁挑眉:你家主子是
疏国公府,墨管家。
墨池霄他找自己做什么
姜初霁略一思索,便应道:前面带路。
小厮将她带到府外一处僻静的茶馆,二楼雅间里,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老者正等着她,见她进来,起身拱手:老奴墨忠,见过大小姐。
墨管家客气了。姜初霁回礼,不知国公爷找我何事
墨忠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我家爷今日在相府宴上,见大小姐气度不凡,想起故去的老夫人常提起姜老夫人(姜初霁生母),便让老奴来问问,大小姐在相府,住得还习惯吗
姜初霁心中了然。原来墨池霄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才注意到自己。
她端起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多谢国公爷挂心。相府……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这身子,怕是不太合相府的规矩。
墨忠何等精明,一听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老夫人在世时,常说姜老夫人是个苦命人,如今看来,大小姐这些年也不易。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推到姜初霁面前,这是我家爷让老奴交给大小姐的,说是……或许能用得上。
姜初霁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银质梅花簪,样式与母亲留给她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簪头的梅花更精致些,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她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墨忠:这……
这是当年姜老夫人送给老夫人的生辰礼,老夫人一直收着,临终前嘱咐我家爷,若有机会见到姜家大小姐,便将这个交还给你。墨忠叹了口气,我家爷说,大小姐若是在府里有难处,或是想查些什么事,尽可来疏国公府找他。他虽不掺和相府内宅之事,但看在故人情分上,帮衬一把还是可以的。
这番话,无异于递出了一根橄榄枝。
姜初霁握着那支梅花簪,指尖微微颤抖。前世她到死都没等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这一世,竟有人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将锦盒合上,郑重地递给墨忠:请墨管家转告国公爷,这份心意,初霁心领了。只是这簪子太过贵重,初霁不敢收。至于难处……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解决。若真有需要国公爷帮忙的地方,初霁定当登门拜访。
她的拒绝,既没有显得矫情,也没有驳了墨池霄的面子,反而透着一股独立自强的韧劲。
墨忠有些意外,随即笑了:大小姐果然有姜老夫人当年的风骨。老奴会如实转告我家爷。他起身,时辰不早了,老奴送大小姐回府。
回到相府时,夜已深。姜初霁走在寂静的回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支从寺庙带来的木簪。墨池霄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平静的复仇计划,却也让她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疏国公手握兵权,在朝中威望极高,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她的复仇之路,定会顺畅许多。
但她不会轻易依附。她要的,从来不是谁的庇护,而是能自己掌控命运的权力。
姐姐这是去哪了让我好找。一个娇俏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姜若薇提着灯笼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方才父亲问起你,说国公爷的衣袍被泼了,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姜初霁停下脚步,看着她:妹妹觉得,是我干的
难道不是吗姜若薇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别以为仗着国公爷注意到你,就能在府里翻身。父亲最看重名声,你今日让相府在国公爷面前丢了脸,看他怎么罚你!
哦那妹妹不妨猜猜,父亲是会罚我这个‘无意’被牵连的,还是会罚你这个‘故意’冲撞国公爷的姜初霁冷笑,对了,忘了告诉你,方才墨管家送我回来时,特意跟门房说了句‘多谢相府款待,姜大小姐性情直率,颇有其母风范’。你说,父亲听到这话,会怎么想
姜若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和姜初霁的母亲比,更怕父亲因为墨池霄的话,对姜初霁另眼相看。
你……你卑鄙!
彼此彼此。姜初霁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姜若薇,这只是开始。你和你娘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说罢,她不再理会姜若薇,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偏院。
关上门,她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她眼中的野心。
墨池霄的出现,让她的棋局多了一枚重要的棋子。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枚棋子,为自己所用。
她从怀里摸出那支木簪,借着月光轻轻摩挲着上面粗糙的梅花纹路。
母亲,你看,我正在一步步往前走。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那些欠了我们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相府的飞檐,也卷来了一道圣旨——皇帝要选秀充实后宫,凡京中适龄贵女皆需入册备选。
消息传到偏院时,姜初霁正在翻一本从旧书堆里找出来的棋谱。听到丫鬟回报,她捏着棋子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来了。
前世柳氏就是借着选秀的由头,将她也列入名单,却故意不给她准备像样的衣饰和嫁妆,还暗中散播她克母晦气的流言,让她在选秀中沦为笑柄,最终被皇帝以心性粗鄙为由驳回,彻底坐实了不堪造就的名声。
而姜若薇,则借着这次选秀,凭借柳氏娘家的势力和刻意营造的温婉贤淑形象,虽没直接被封为妃嫔,却得了皇帝的几句夸赞,成了京中贵女圈里的红人,为后来攀附太子萧乾铺好了路。
大小姐,您看这……丫鬟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急得直跺脚,二小姐那边已经开始请绣娘做新衣裳了,柳夫人还让人去庙里给二小姐求了平安符,说一定要让二小姐选上呢。
姜初霁放下棋子,抬眸看向窗外。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快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她此刻的处境——看似绝境,却暗藏生机。
选上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柳氏怕是打错了算盘。
丫鬟不解:大小姐的意思是……
去告诉夫人,姜初霁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就说我也愿入宫参选,为国尽忠。
丫鬟惊得张大了嘴:大小姐!您疯了您忘了……
我没忘。姜初霁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但有些地方,越是危险,才越有机可乘。
后宫是吃人的地方,可也是离权力中心最近的地方。柳氏想让她死在后宫的阴沟里,那她偏要在那阴沟里,开出一朵最艳的花。
柳氏得知姜初霁愿意参选,先是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她本还在想怎么逼姜初霁答应,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也好,这样正好,能让她在全天下人面前出丑,永无翻身之日。
既如此,那便好好准备吧。柳氏假惺惺地让人送来几匹普通的布料,府里近来开销大,也只能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娘会在佛前多为你祈福的。
那布料粗硬得像麻袋,连府里三等丫鬟都不屑穿。姜初霁却接了过来,还对着柳氏福了福身:多谢夫人费心。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柳氏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夫人,这丫头会不会有什么算计
算计柳氏嗤笑一声,她一个从寺庙里出来的野丫头,懂什么进了宫,还不是任人拿捏我已经跟宫里的李嬷嬷打过招呼了,到时候让她在御前失仪,看她还怎么翻身!
姜初霁自然知道柳氏不会安分。这些日子,她一边借着账房克扣月例的事,让姜丞相对柳氏的管家能力生出几分不满,一边悄悄联络上了墨池霄派来的人,从他那里打探到了不少关于后宫和朝堂的消息。
她知道,太子萧乾虽为储君,却性情温吞,优柔寡断,背后靠着的是外戚势力;而九皇子萧珩,看似闲散,实则野心勃勃,暗中招揽了不少能人异士,只是碍于生母早逝、母家无权,一直未能崭露头角。
这两人,便是她可以借力的棋。
选秀那日,宫车在宫门前排起了长队。姜初霁穿着一身自己改缝的浅碧色襦裙,用省下的月例买了支最便宜的银簪,素面朝天,在一众浓妆艳抹的贵女中,竟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姜若薇坐在隔壁的马车里,透过车帘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嗤笑: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来参选。
一同参选的贵女们也大多对姜初霁投去鄙夷的目光,唯有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却无恶意。姜初霁认得她,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苏婉,前世在后宫里安分守己,从未参与过争斗,却也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姜姐姐。苏婉主动走过来,声音温和,我是苏婉,久仰姐姐大名。
苏妹妹客气了。姜初霁对她印象不错,微微颔首。
两人正说着话,太监唱名的声音传来,轮到她们进殿了。
大殿内,皇帝高坐龙椅,皇后陪在一旁,两侧站着几位太妃和宗室女眷,而在殿角的位置,还坐着两位年轻男子——正是太子萧乾和九皇子萧珩。
按规矩,皇子本不该出现在选秀殿上,想来是皇帝特意让他们来的,或许是想借此观察他们的品性,或许是想为他们指婚。
姜初霁的心微微一沉,随即又定了下来。这样更好,一次便可让两位关键人物看到她的价值。
贵女们依次上前,或抚琴,或跳舞,或吟诗作对,个个都卯足了劲想表现自己。轮到姜若薇时,她弹奏了一曲《凤求凰》,指法娴熟,却少了几分灵气。皇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皇后倒是夸了几句技艺精湛。
姜若薇得意地看了姜初霁一眼,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终于轮到姜初霁了。
她走到殿中,盈盈一拜,声音清亮:臣女姜初霁,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皇帝不由得抬眼多看了她几眼。当看到她素净的装扮和那双清澈却又深邃的眼睛时,皇帝微微挑了挑眉。
你便是姜丞相的长女皇帝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他自然听过关于她的传闻。
是。姜初霁不卑不亢。
听说你在寺庙里待了十年
是,臣女在静心寺修习十年,悟得几分禅理。
哦皇帝来了兴趣,那你今日准备了什么才艺
姜初霁抬眸,目光扫过殿角的琴:臣女愿为陛下抚琴一曲。
柳氏安排的李嬷嬷见状,悄悄往琴弦上抹了点松脂——这样弹奏时,琴弦很容易断。
姜初霁走到琴前坐下,指尖落在琴弦上的瞬间,她便察觉到了异样。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指法,随即拨动了琴弦。
没有激昂的旋律,也没有繁复的技巧,她弹的是一首最简单的《清心普善咒》。可那琴声从她指尖流出,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清澈空灵,涤荡人心。大殿内的喧嚣仿佛都被这琴声驱散了,连皇帝紧锁的眉头都渐渐舒展开来。
太子萧乾原本只是随意看着,此刻却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姜初霁身上,带着欣赏。他见惯了宫中女子的娇媚或端庄,像姜初霁这样,于素净中透着一股韧劲,于平静中藏着锋芒的,还是第一次见。
而九皇子萧珩,则端着茶杯,掩去眼底的精光。他看的不是姜初霁的容貌,也不是她的琴技,而是她抚琴时那双手——指尖有薄茧,显然是做惯了粗活的,可那双手在琴弦上舞动时,却稳得惊人,仿佛无论遇到什么变故,都能从容应对。
这个女人,不简单。
就在琴声渐入佳境时,啪的一声,一根琴弦突然断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初霁身上,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姜若薇更是在心里冷笑,心想果然如娘所料。
李嬷嬷也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然而,姜初霁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对着皇帝微微一笑:陛下恕罪,许是这琴弦也听入了迷,想歇息片刻了。
她的语气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玩笑,既没有失态,也没有刻意辩解,反而显得落落大方。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琴弦听入了迷’!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皇后也笑道:虽是琴弦断了,却也算出其不意。哀家看这丫头性子不错,沉稳大气。
姜初霁起身行礼:谢陛下,皇后娘娘谬赞。
选秀结束,皇帝并未当场册封任何人,只说会再斟酌。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姜初霁给皇帝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走出大殿时,姜若薇气冲冲地拦住她:是不是你搞的鬼故意弹那么简单的曲子博同情!
妹妹说笑了。姜初霁淡淡道,技不如人,便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非迁怒他人。说罢,她绕过姜若薇,径直往前走。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太子萧乾的贴身太监走了过来:姜大小姐,太子殿下有请。
姜初霁心中一动,跟着太监来到一处偏殿。萧乾正站在窗前,见她进来,转过身温和一笑:姜大小姐,方才你的琴弹得很好。
殿下过奖了。
本宫听说,你在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萧乾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关切,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告诉本宫。
这便是示好了。姜初霁心中清楚,太子是想拉拢她,或者说,是想借着她,敲打一下柳氏背后的势力。
多谢殿下关心。姜初霁福了福身,只是些内宅琐事,不敢劳烦殿下。不过……她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臣女倒是听说,府里的月例,似乎被管事克扣了不少,连件像样的衣裳都做不起。
她没有直接告状,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点到即止。
萧乾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竟有此事本宫知道了。你放心,此事本宫会让人留意的。
多谢殿下。
离开偏殿,姜初霁刚走到回廊,又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小厮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九皇子。
她跟着小厮来到另一处庭院,九皇子萧珩正坐在石桌旁喝茶,见她进来,笑着抬手:姜大小姐,请坐。
比起太子的温和,萧珩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和锐利。
不知殿下找臣女何事姜初霁开门见山。
没什么大事。萧珩倒了杯茶递给她,只是觉得,姜大小姐今日在殿上,很是特别。
殿下谬赞。
本宫听说,你母亲去世得早萧珩忽然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她。
姜初霁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
本宫还听说,你母亲下葬时,陪葬品似乎有些不对劲萧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探究。
姜初霁猛地抬眸,看向萧珩。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见她眼中的震惊,萧珩笑了:本宫在京中,总有些自己的消息渠道。你若是想查当年的事,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点明了来意。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心里藏着事,而且是大事。与其拉拢,不如直接摆出筹码,看看她敢不敢接。
姜初霁看着萧珩眼中的野心,心中瞬间有了决断。太子的温和是优势,却也可能是软肋;而萧珩的锐利和野心,才更适合成为她的助力。
她端起茶杯,对着萧珩举了举:不知殿下想怎么合作
萧珩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很简单。你帮本宫做几件事,本宫帮你查你想知道的一切。
好。姜初霁一口答应,那臣女就先谢过殿下了。
离开皇宫时,夕阳正将宫墙染成金色。姜初霁坐在马车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太子那边,借他的势敲打柳氏,让她在相府的日子好过些;九皇子这边,借他的渠道查母亲的死因,收集柳氏的罪证。
这盘棋,终于开始真正运转起来了。
腊月初八,相府的祠堂里烛火通明。
按照规矩,这日姜氏一族的宗亲都要来祭拜先祖,是相府一年中最看重的家宴。姜初霁站在廊下,看着陆续走进祠堂的族人,指尖攥着一方素帕,帕子下裹着的纸卷,边角已被汗湿。
那是九皇子萧珩派人送来的东西——一份当年为母亲诊病的太医的供词,还有几封柳氏与外家通信的残页。
供词里,老太医字字泣血,写明了柳氏如何以重金相诱,又以家人性命相胁,让他在母亲的汤药里掺慢性毒药,一点点掏空她的身子;残页里,柳氏向娘家炫耀已除心腹大患,字里行间的得意与狠毒,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姜初霁心口发疼。
她将这些东西藏了整整三个月。从初秋到深冬,她看着柳氏在相府里呼风唤雨,看着姜若薇仗着柳氏的势越发骄纵,看着父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心中的恨意便像藤蔓一样疯长,却始终按捺着——她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现在,时机到了。
宗亲齐聚,族规在上,无论柳氏背后的势力有多硬,无论父亲多看重脸面,今日都必须给她和枉死的母亲一个交代。
姐姐怎么站在这儿快进去吧,祭祖仪式要开始了。姜若薇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锦裙,头上插着赤金镶宝的抹额,经过姜初霁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语气里满是炫耀,方才祖母还夸我呢,说我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不像姐姐,穿得这么素净,倒像是来吊丧的。
姜初霁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素绸袄裙,头上只簪了支白玉簪,确实与满堂的锦绣繁华格格不入。可她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只淡淡瞥了姜若薇一眼:祭祖本就该心怀敬畏,穿得再华丽,心不诚也是枉然。
你!姜若薇被噎得说不出话,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走进祠堂,想在宗亲面前卖个好。
姜初霁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祭祖仪式冗长而肃穆。姜丞相作为族长,率领众人上香跪拜,诵读家训。柳氏站在他身侧,穿着一身石青色绣祥云纹的褙子,姿态端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姜初霁跪在最末位,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柳氏。她看着柳氏对着先祖牌位鞠躬,看着她接受族中长辈的夸赞,只觉得无比讽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毒妇,竟能站在这儿,享受着本该属于母亲的尊荣。
仪式结束后,众人移步宴会厅。宴席开得盛大,宗亲们推杯换盏,说着吉祥话。柳氏穿梭在席间,与各位妯娌谈笑风生,姜若薇则跟在她身边,给长辈们敬酒,惹得不少人称赞姜家二小姐教养好。
姜丞相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和睦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姜初霁端着一杯酒,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不快,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宗亲们都看着她,眼中带着疑惑——这个从寺庙里回来的嫡长女,一向沉默寡言,今日怎么突然要说话
柳氏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强笑道:初霁,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长辈说
姜初霁没有看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亮而坚定:今日宗亲齐聚,按说初霁不该扫了大家的兴。只是有些事,压在我心头十年了,若今日不说,我怕九泉之下的母亲,也难以安息。
提到母亲二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更添了几分说服力。
姜丞相皱起眉头:初霁,有什么事改日再说,莫要在祭祖的日子胡闹。
父亲,这不是胡闹。姜初霁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悲凉,这是关于母亲的死因,是关于相府的清白,父亲真的不想知道吗
你母亲是难产而死,当年府里上下都知道,有什么好说的柳氏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初霁,我知道你想念母亲,可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乱说……
难产而死姜初霁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夫人怕是忘了,母亲去世时,我已经满了月。一个满月的孩子,怎么会是‘难产’的产物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当年姜初霁母亲去世时,确实有些蹊跷,只是那时柳氏刚嫁进来,手段圆滑,很快就稳住了局面,加上姜丞相不愿多提,事情便渐渐被淡忘了。
柳氏的脸色有些发白:你……你这孩子,怎么胡言乱语!当年的稳婆和太医都能作证……
太医姜初霁打断她,从袖中取出那份供词,高高举起,是说这位收了夫人重金,在母亲汤药里下毒的李太医吗
她展开供词,声音陡然提高,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从柳氏如何买通太医,到毒药的种类和剂量,再到母亲临终前的痛苦挣扎,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不可能!这是伪造的!是你陷害我!柳氏失声尖叫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哪里还有半分端庄的样子。
是不是伪造的,一问便知。姜初霁目光锐利如刀,李太医虽已辞官归隐,但九皇子殿下已派人将他请到京中,此刻就在府外候着。要不要请他进来,与夫人对质
提到九皇子,柳氏的身子猛地一颤。她知道,九皇子与太子不和,而她的娘家是太子一派,九皇子若真插手此事,绝不会帮她。
宗亲们的脸色都变了。谋害主母,这在族规里是死罪!
姜相,这……这是真的吗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颤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姜丞相。
姜丞相的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指节泛白。他不是不知道柳氏心狠,却没想到她竟敢做出这等事!此刻宗亲齐聚,证据确凿,他若是护着柳氏,不仅自己颜面扫地,整个姜家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把……把柳氏给我拿下!姜丞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老爷!我是被冤枉的!是姜初霁这个贱人陷害我!柳氏疯狂地挣扎,却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
姜初霁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父亲,她又开口,目光落在姜若薇身上,柳氏罪证确凿,那她的女儿……
姜若薇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她逼我的!都是她逼我的!她指着柳氏,试图撇清关系。
你不知道姜初霁冷笑,那母亲留给我的梅花簪,被你抢走碾碎,也是不知道吗柳氏派人在寺庙里磋磨我,你每次去探望,都要故意羞辱我,也是不知道吗
她步步紧逼,每说一句,姜若薇的脸色就白一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在姜丞相耳边低语了几句。姜丞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猛地一拍桌子:孽障!
原来,就在姜初霁揭发柳氏的同时,萧珩派来的人已经将姜若薇与外男私通的证据送到了姜丞相面前——几封暧昧的书信,还有两人私会的画像。
把她也给我拖下去!姜丞相指着姜若薇,气得浑身发抖。
姜若薇彻底瘫软在地,被家丁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嘴里还在尖叫着我不是故意的。
宴会厅里一片死寂,宗亲们看着眼前的变故,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一场好好的家宴,竟会变成这样。
柳氏被押下去时,死死地瞪着姜初霁,眼中充满了怨毒:姜初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姜初霁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做鬼你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处理完柳氏和姜若薇,姜丞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狼藉,又看向姜初霁,眼神复杂:初霁,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委屈姜初霁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父亲觉得,十年寒寺磋磨,母亲枉死,我受的这些,只是‘委屈’二字就能抹平的吗
她走到姜丞相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冷漠:当年母亲病重,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药有问题,只是你怕柳家的势力影响你的仕途,选择了装聋作哑;我在寺庙里受尽欺负,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你觉得我是‘晦气鬼’,丢了你的脸,便不闻不问。
父亲,你不是帮凶,你是主谋之一。
姜丞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日之事,我只是为母亲讨回公道,也为我自己讨回公道。姜初霁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从今日起,我姜初霁,与相府再无瓜葛。父亲好自为之。
她的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剑,斩断了与过去所有的牵绊。
走出相府大门时,外面正飘着细雪。雪花落在她的发间眉梢,带来一丝冰凉的清醒。
墨池霄派来的马车正等在门外,墨忠站在车旁,见她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小姐,我家爷说,若你无处可去,疏国公府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姜初霁看着那辆马车,又抬头望向漫天飞雪,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国公爷好意。但我的路,我想自己走。
她转身,朝着与疏国公府相反的方向走去。雪地里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墨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府复命去了。
相府的家宴不欢而散,柳氏谋害主母、姜若薇私通外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姜丞相因此被皇帝训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姜家的声望一落千丈。
柳氏被打入相府的地牢,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病逝的消息,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病死,还是被人悄悄处理了。
姜若薇则被剥夺了身份,逐出京城,据说最后流落到了烟花之地,下场凄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姜初霁,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有人说她被墨池霄藏起来了,有人说她投靠了九皇子,还有人说她离开了京城,从此隐姓埋名。
只有姜初霁自己知道,她在哪里。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彻底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惊蛰刚过,京城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皇宫深处却已暗流汹涌。
太子萧乾与九皇子萧珩的夺嫡之争,终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太子党羽密布朝堂,却因外戚专权引皇帝猜忌;九皇子萧珩虽势单力薄,却靠着精准的布局和狠辣的手段,一步步蚕食太子的势力。
而这盘棋局的幕后,始终站着一个身影——姜初霁。
自离开相府后,她并未依附任何一方,而是以苏先生的化名,成为萧珩暗中倚重的谋士。她不出现在朝堂,却能透过萧珩递出的密信,精准预判太子的每一步动作,甚至能算准皇帝的心思。
此刻,姜初霁正坐在京郊宅院的窗前,看着手中密信。信是萧珩亲笔所书,字迹潦草,显然写得仓促——太子联合外戚,意图在春耕祭天仪式上发动宫变。
倒是急了。她指尖划过信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的优柔寡断,本就不是成大事之人,如今被逼到绝境,竟想出这般昏招。
她提笔回信,墨色在宣纸上流淌,字迹凌厉如刀:可将计就计。借祭天仪式,引蛇出洞,一举清剿太子党羽。切记,需请疏国公坐镇城外大营,以防外戚私兵异动。
写完,她将信纸折成细条,塞进竹筒,递给窗外等候的暗卫:速交九皇子。
暗卫领命离去,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姜初霁走到墙边,看着墙上悬挂的大周舆图,目光落在西北边境。那里,是疏国公墨池霄的驻军之地。
这几个月,她与墨池霄的往来从未间断。他为她提供边境的军报,让她能更精准地分析朝堂局势;她则为他出谋划策,帮他解决了军中积弊,两人虽未明说,却早已成了心照不宣的盟友。
三日后,祭天仪式如期举行。
祭坛设在城南的天坛,皇帝身着祭服,正准备上香,太子党羽突然发难,禁军统领率部包围祭坛,高呼太子清君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珩带着心腹杀出,与禁军缠斗在一起。而祭坛外,墨池霄早已奉密旨(实则是萧珩伪造,事后补授)率亲兵入城,迅速控制了城门和皇宫,切断了太子党羽的退路。
这场宫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个时辰。太子被擒,外戚势力被连根拔起,朝堂为之一清。
当消息传到京郊宅院时,姜初霁正在煮茶。沸水注入茶盏,激起一片涟漪,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一日,她等了太久。
三个月后,萧珩被册封为太子。登基大典前夜,他微服来到京郊宅院,屏退左右,对着姜初霁深深一揖:先生,若无你,便无孤今日。
姜初霁起身回礼:殿下言重了,是殿下自己有雄才大略。
孤知先生所求并非荣华富贵。萧珩看着她,眼中带着坦诚,但孤向你保证,待孤登基,必许你后位,与你共治天下。
后位姜初霁笑了。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一方凤冠霞帔,而是能真正执掌自己命运的权力。
殿下,她抬眸,目光清亮,臣女不愿做皇后。
萧珩一愣。
皇后困于后宫,终究是依附于帝王的菟丝花。姜初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臣女想做的,是能站在殿下身侧,参与朝政,为大周百姓谋福祉的‘辅政女官’。
此言一出,连萧珩都震惊了。大周朝从未有过女子辅政的先例,这无疑是在挑战祖制,挑战天下人的成见。
先生可知,此言一出,天下会如何议论萧珩问道,语气凝重。
臣女知道。姜初霁迎上他的目光,但殿下登基,本就需破旧立新。若连女子参政都容不下,又谈何开创盛世
萧珩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对理想的执着。他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孤便依你!明日登基,孤就下旨,设辅政女官一职,由你担任!
登基大典那日,姜初霁身着特制的青色官袍,站在萧珩身侧,接受百官朝拜。当宣旨官念出封姜氏初霁为正三品辅政女官,参与军政要务时,朝堂上一片哗然,不少老臣面露不满,却被萧珩锐利的目光压了下去。
姜初霁挺直脊背,目光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他们的震惊、质疑、不屑,她都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
她知道,质疑的声音会有,但她会用实力证明,女子未必不如男。
此后三年,姜初霁果然没让人失望。
她推行新的税法,减轻百姓负担,让国库日渐充盈;她改革科举,不拘一格选拔人才,让寒门士子有了出头之日;她提出和亲不如强军,支持墨池霄整顿边防,让大周的军事实力日益强盛。
朝堂上,起初反对她的老臣,渐渐被她的才干折服;民间,百姓们称颂她为女中诸葛,甚至有人将她与上古贤相相提并论。
这日,姜初霁处理完政务,走出皇宫时,已是黄昏。夕阳将宫墙染成金红色,墨池霄正站在宫门外等她,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边境回来。
恭喜你。墨池霄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今日户部上奏,国库储粮已够三年之用。
这也有国公的功劳。姜初霁微微一笑,若不是你在边境稳住局势,朝廷哪有心思安心发展内政。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听说陛下又在催你成婚了墨池霄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姜初霁笑了笑:陛下是好意,只是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她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眼中没有遗憾,只有满足。她不再是那个困在寒寺、任人欺凌的晦气鬼,也不是需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的菟丝花。
她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一步步走到今天,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执掌了自己的命运。
是啊,这样很好。墨池霄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道。
远处,萧珩站在宫门口,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释然。他知道,姜初霁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而能有这样一位盟友,是他的幸运,也是大周的幸运。
姜初霁走到宫墙下,停下脚步,回望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宫殿。
寒寺十年的磋磨,相府的冷眼,后宫的倾轧,夺嫡的凶险……所有的苦难,都化作了她此刻脚下的基石。
她曾裹着草席含恨而死,如今却能站在这里,看万里河山,听万民称颂。
这一世,她终于活成了自己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