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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桃花煞,蟠桃劫
三千载春秋,于天界不过云卷云舒,弹指一瞬。花神殿内,万花同春,永世不谢的繁英织就锦绣,氤氲的灵气凝成暖雾,浮动着冷蕊幽香。女夷斜倚在殿中央一株亘古桃木的虬枝上,眼眸半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身侧一丛将开未开的九色霓棠。瓣瓣仙葩随她指尖流泻出的淡金神光舒展、呼吸,静谧中唯有生机在无声流淌。
她是此间主宰,自洪荒订立秩序起,便司掌天地间一切芳华枯荣。诸天仙神只知百花逢她而艳,万木因她而蕃,却鲜少有人窥见那广袖轻罗下,护持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殿外云海忽地翻涌,急促杂乱的云驾破空之声撕裂了永年的宁和。
未等殿前侍花的仙娥通报,鎏金嵌玉的殿门被轰然推开,凛冽的罡风卷入,吹熄了几盏长明的琉璃花灯,摧落一地碎瓣。为首的天将身披玄甲,面色铁青,身后银甲天兵鱼贯而入,顷刻间便将这温柔花殿围得水泄不通,锋锐的兵戈之气刺得满殿娇花瑟瑟低伏。
女夷!天将声如寒铁,掷地有声,西王母瑶池寿宴在即,陛下亲赐、孕育万载的蟠桃母株一夕凋零,九重天上下皆察有异香残留,与你花神殿渊源极深!尔可知罪!
满殿死寂。花瓣落地的微声都清晰可闻。
众兵将目光所聚之处,女夷缓缓自桃枝上坐起身,云鬓微松,裙裾曳地,脸上不见半分惊惶。她甚至慵懒地抬袖,掩唇打了个极轻的哈欠,仿佛只是被扰了一场清梦。
她掠下高枝,赤足踏过缤纷落英,行至殿侧一方玉案前。案上,一尊青玉香炉正袅袅吐着清恬的梨花香,旁边红泥小炉上,陶铫里的泉水刚刚滚沸,发出细碎的鸣响。
她执起铫,烫杯,置茶,高冲低斟,动作行云流水,不急不缓。碧绿的茶汤注入素瓷盏中,清香漫开,奇异地压下了满殿的兵戈杀伐之气。
天将按紧了腰间剑柄,眉宇间不耐与惊疑交织,却碍于其位阶威仪,未敢立刻动手。
女夷捧起一盏清茶,递至唇边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眼睫未抬。
是我做的。
清凌凌三个字,像玉珠落冰盘,砸得满场天兵天将神色骤变,兵器铿然作响,寒光尽数指向那中心安然独坐的身影。
她却忽地轻笑出声,抬起眼。那一双平日里温润含情的眸,此刻清冽如寒潭,映着森冷兵戈,深不见底。
但你们可知——
她尾音微扬,带着一点奇异的嘲弄,目光掠过如临大敌的天将,似要穿透重重殿宇,望向西天那座至高无上的瑶池圣境。
西王母用凡人精魂养花的事,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中,又瞒得了多久
哐当!一名天兵手中的长戈惊得脱手坠地。
那为首的天将瞳孔骤然缩紧,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张了口,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女夷垂眸,浅浅呷了一口茶。
茶香袅袅。
殿外,九重天风云骤变。
第二章:瑶池惊澜
女夷话音落下的瞬间,花神殿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袅袅茶香,此刻闻来竟似带着一丝血腥气。砸落在地的长戈无人去捡,持戈的天兵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向为首的天将玄乙。
玄乙脸上的铁青已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死死盯着女夷,试图从她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妖言惑众!玄乙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西王母母仪三界,恩泽万灵,岂容你在此污蔑!拿下!
最后两个字吼出,带上了雷霆之威,试图驱散殿内那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周遭天兵如梦初醒,硬着头皮,刀枪剑戟再次逼前,寒光烁烁,映得女夷素净的脸庞明明灭灭。
女夷却只是将杯中残茶轻轻泼洒在地。
清亮的茶汤渗入玉砖缝隙,滋养了砖缝里一株刚刚探出头、微不足道的怯懦青草。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株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柔嫩的草叶瞬间变得坚韧如铁,蜿蜒窜升,如同绿色的闪电,猛地缠上最近几名天兵的脚踝!
呃啊!
惊叫声起。不止一处。
殿内所有花卉,无论是娇柔的琼苞还是绚丽的奇葩,仿佛在同一刻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藤蔓如虬龙暴起,抽打缠绕;花瓣锋利如刃,旋飞切割;馥郁的香气浓烈到近乎毒雾,熏人欲醉,更蚀人仙力!
原本秩序井然的天兵阵势顿时大乱。仙植的反噬毫无章法,却狠戾异常,专攻下盘,缠腕锁喉,竟一时将这群精锐天兵搞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他们投鼠忌器,不敢真的毁坏这些天生天养的灵植,更怕伤及被护在中心的女夷,一时间竟进退维谷。
玄乙挥剑斩断一根袭向他面门的毒刺紫藤,震怒之下更添惊骇。他深知花神司花,却从未料到她竟能一念之间让满殿温顺仙植化作悍不畏死的凶兵!这份对生与杀的掌控,已近乎邪异!
女夷!你要抗旨造反吗!玄乙厉喝,剑尖指向她。
女夷立于纷乱的中心,裙摆摇曳,身周三尺却是一片诡异的净土,无一根藤蔓一片花瓣敢近其身。她看着玄乙,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怜悯。
造反她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玄乙将军,你为天庭征战多年,可知你们用以增补仙元、疗治伤势的蟠桃,每一口甘甜琼汁,都浸着凡间生灵未散的魂泣
玄乙瞳孔再次猛缩,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某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浮上心头——蟠桃园外围常年不散的微弱结界,每隔一段时日便需派遣金甲力士前往下界采集晨露的古怪任务,还有…还有那些享用过蟠桃后,修为虽略有进益,却偶尔会莫名心悸、道心微尘的微妙感觉……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心已现裂痕。
带走我女夷向前轻迈一步,满殿狂舞的仙植随之静止,仿佛方才的暴动只是一场幻梦。她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天兵,你们今日即便能‘请’动我,又能如何将我押赴凌霄殿还是直接打入天牢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如同冰锥,刺入每个在场者的耳膜。
然后呢等着西王母陛下将我悄无声息地处置了,让这桩丑闻永远石沉天河还是…等着看我是否有机会,在九重宝殿之上,当着诸天仙神的面,将蟠桃根系深处缠绕的那些冤魂,一一具象出来,请诸位仙友一同品鉴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天兵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生怕那可怕的景象成真。
玄乙脸色灰败。他知道,今日他带不走女夷了。至少,不能用强。她轻描淡写几句话,已将一个足以颠覆天庭、玷污圣名的恐怖秘密,变成了一把悬在所有知情者头顶的利剑。谁敢动她,谁就可能成为引爆这桩丑闻的罪人。
你…你到底想怎样玄乙的声音干涩无比。
女夷理了理衣袖,姿态重新变得娴雅。
回去。她淡淡道,禀报你的上司,或者…直接禀告能做得了解的人。就说,女夷清修已久,忽感蟠桃母株生机有异,特行非常之法,暂护其本源不散。若欲知详情,请派…她眼底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请派一位真正能做主、且与蟠桃园渊源匪浅的仙君前来相商。
她刻意加重了渊源匪浅四字。
玄乙胸口剧烈起伏数次,最终,狠狠一咬牙,收剑入鞘。
撤!
天兵们如蒙大赦,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花神殿。来时气势汹汹,去时惶惶如丧家之犬。
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女夷独立殿中,四周被摧折的花枝无声自行修复,落英重新飞回枝头,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她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方才并非全然平静。
她缓缓走回那株亘古桃木下,抬手抚上粗糙的树干,闭目感应。良久,她睁开眼,望向殿顶绘着的三十六天星图,目光最终落向西昆仑的方向。
用生灵精魂强行续命催花,逆天而行,终遭反噬…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西王母,您这万年一度的蟠桃盛会,今年怕是真要格外‘热闹’了。
只是不知,第一个坐不住的,会是谁呢
殿内香气依旧馥郁,却再无半分暖意,只余下森森寒凉,透骨侵肌。
第三章:青鸾衔诏
花神殿重归寂静,只余焚香清冷,与满地狼藉的落英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女夷独立殿中,方才面对天兵时的从容讥诮渐渐褪去,眉宇间凝起一层深重的倦色,与更深的凛然。
她缓步走回那株亘古桃木下,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感受着其下微弱却依旧顽强的生机流动。蟠桃母株凋零的反噬,远比她展现给外人看的更为凶险。那不仅仅是枯萎,更是一种怨毒的、源自灵魂本源的诅咒,正沿着她与天下万花联结的无形脉络,逆向侵蚀她的神源。
以魂养花…当真…是饮鸩止渴…她低咳一声,唇角溢出一丝极淡的金色神血,旋即被她不动声色地拭去。
殿外云海翻涌依旧,却不再是天兵压境的杀伐之气,而是一种更沉凝、更诡谲的暗流在涌动。她知道,玄乙回去复命,她抛出的那颗惊雷,此刻必然已在九重天某些至高殿宇中炸响,引来的绝不会仅仅是又一轮兵戈。
她在等。
等一个足够分量、能代表西王母意志、并且与蟠桃园息息相关的存在。
并未让她等太久。
云海深处,忽有一缕清越悠长的鸣声穿透层层霄汉,如冰泉流淌,涤荡人心。那鸣声带着古老而尊贵的韵律,令九天云气都为之舒缓恭顺。
下一瞬,绚烂的青辉照亮了花神殿外的苍穹。
一只神鸟展开华美的羽翼,破云而来。其形似凤,体态却更为修长优雅,通体羽毛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纯净的青色,尾羽摇曳间,洒落点点璀璨星辉,神圣不可方物。
西王母座下信使,青鸾。
它翩然落在花神殿外的玉阶上,化作一名身着青碧羽衣的仙女,眉目清冷,手持一卷萦绕着紫气的玉简诏书。她并未携带一兵一卒,甚至周身毫无杀气,但那与生俱来的神圣威仪与背后所代表的昆仑意志,却比千军万马更具压迫感。
女夷仙子。青鸾开口,声音如碎玉投盘,清冷得不带丝毫情绪,奉西王母陛下法旨,问询蟠桃母株之事。
她并未如天兵那般直接问罪,甚至用了问询二字,姿态看似放低,实则那平静眸光下蕴含的审视与威严,远超玄乙的怒喝。
女夷并未出殿相迎,依旧坐在殿内玉案旁,只微微抬眼:有劳青鸾使者亲临。请入内叙话。
青鸾步入殿中,目光扫过四周已恢复原状却仍残留一丝凌厉气息的花木,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很快便归于沉寂。她将手中玉简置于案上,并未展开。
玄乙将军回禀之言,陛下已知。青鸾直视女夷,开门见山,陛下言,仙子司花天下三千年,劳苦功高,于百花枯荣之道,见解独到。然蟠桃母株关乎天庭颜面与瑶池盛宴,非同小可。仙子所言‘凡人精魂’之事,虚无缥缈,骇人听闻,若无私心,何以口出此惑乱天庭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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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平和,却句句如刀,直指女夷动机不纯,构陷圣尊。
女夷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疲惫。她并未直接辩解,只是执起茶壶,为青鸾也斟了一杯茶。
使者可知,百花盛放,依循的是天地生息、四时轮转之根本法则。强令逆时而开,逆运而盛,非不可为,然必有代价。她推过茶盏,目光清冽,蟠桃三千年一熟,本是天地造化之神迹。但若…有人觉得三千年太久,欲使其万年常盛,岁岁结果,乃至滋养出能令仙神道行大涨、甚至窥望混元道果的‘极品’呢
青鸾眸光微凝,并未去碰那杯茶。
女夷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寂静的殿中:凡间生灵,虽寿数短暂,魂魄之力却最为纯粹鲜活,尤以那些至纯至善、或怨念极深之魂为最。以其未散之灵魄为肥,以秘法催之,确可在短期内滋养出超越先天极限的‘繁盛’。
她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点微弱的光晕荡开,光影交织间,隐约浮现出模糊的景象——那并非真实的蟠桃园,而是她以神力模拟出的虚影:虬结古老的桃树根系深深扎入一片混沌的、翻涌着无数痛苦面孔的泥沼之中,那些面孔无声嘶嚎,他们的精气被根系贪婪汲取,输送给上方的枝叶,结出硕大无比、光华璀璨却隐隐透着血丝的蟠桃……
景象虽模糊短暂,但那其中透出的绝望与怨毒,却让清冷如青鸾,眼角也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此等秘法,初时功效显著,天长日久,怨魂戾气积重难返,必反噬灵根。女夷散去光影,语气冰冷,母株如今非寻常枯萎,而是根基尽毁,魂毒深种。我断其表相生机,是为锁住魂毒不再扩散,暂保其一线本源不灭。否则,此刻蟠桃园恐已化为一片死寂绝地,怨魂冲天,届时……才真是天庭亿万年未有之丑闻!
青鸾沉默了。她看着女夷,似乎想从她脸上判断这番话的真伪。殿内只剩下香炉里最后一点香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青鸾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质问,多了一丝凝重:仙子所言若属实,事关重大。然空口无凭,陛下亦难尽信。陛下法旨,请仙子暂禁足花神殿,静候查实。在此期间,蟠桃园一应事宜,将由陛下亲自指派专人接管。
这已是变相的软禁,但比起天兵拿人,已是天壤之别。
女夷似乎早有所料,神色未变,只道:可。
青鸾微微颔首,任务既已完成,便不欲多留。她转身欲走。
使者。女夷忽然叫住她。
青鸾驻足回首。
女夷目光落在她带来的那卷紫气玉简上,轻声问:那诏书之中,除了问罪与禁足,可还有半句垂询……救治母株之法
青鸾身影微微一滞,没有回答,化作青色神光,瞬息消失在殿外云海之中。
女夷看着空荡荡的殿门,缓缓闭上眼,露出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果然如此。
西王母在意的,从来不是真相,甚至不是母株的生死,而是这丑闻能否掩盖,瑶池盛宴的颜面能否保住。
而她,恰好知道,这魂毒,除她之外,九天十地,无人能解。
这才是她眼下唯一的护身符,也是……撬动这铁板一块的九重天的第一道裂隙。
殿外,云海之下,暗流汹涌更甚。
第四章:叶底潜流
青鸾离去,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一种更沉闷的禁锢。花神殿外围的云霭无形中厚重了数分,流转间隐现符文,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座坚牢,将内外彻底隔绝。
女夷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她甚至没有去看殿外一眼,只垂眸凝视着玉案上青鸾未曾碰过的那盏茶。茶汤已冷,色泽沉郁,倒映着殿顶繁复的雕花,也倒映不出她眼底丝毫情绪。
禁足
正合她意。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消化蟠桃母株反噬带来的暗伤,更需要时间来厘清这潭骤然被搅浑的深水之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西王母的反应快得惊人,却又在意料之中。直接派青鸾前来,一为施压,二为试探,三则为……监控。那卷未曾展开的玉简诏书,与其说是法旨,不如说是一个警告,一个姿态: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知道了什么,但游戏规则,仍由我来定。
可惜,西王母算漏了一点。
她以为女夷仍是那个只知护花、不问世事、可以随意拿捏的逍遥散仙。却不知,当一个人守护了三千年的东西被彻底玷污时,温顺的花瓣之下,也能生出淬毒的尖刺。
咳咳……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金色的神血渗出指缝,带着一丝诡异的灰败之气。魂毒如附骨之疽,正缓慢却坚定地侵蚀她的根本。强行中断母株与魂源的联系,并以自身神源为引暂时封住那滔天怨毒,付出的代价远超外人想象。
她拭去血迹,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殿内无数花卉无风自动,叶片簌簌作响,花瓣纷扬如雨,却不是攻击,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共鸣、低语。它们是她的耳目,扎根于天界的每一寸灵土,即便有结界阻隔,依旧能捕捉到那些细微到极致的、流动的信息。
——天兵撤回后,巡逻花神殿周围的岗哨增加了三倍,领队者换成了身着暗金甲胄、直属于瑶池的内卫。
——蟠桃园已被彻底封锁,浓郁的死寂怨气被更强的结界强行掩盖,但有擅长草木之道的仙官被匆匆召入,又面色惨白地被送出。
——几位位高权重的天尊帝君府邸,云驾往来骤然频繁,虽秘而不宣,但那暗流涌动的紧张,却通过依附于他们庭院中的仙植,隐隐传递过来。
——还有…一丝极微弱、却让女夷心神微凛的感应…源自下界。那是凡人界某处,与她有着一线微弱因果联系的土地,正传来哀恸与恐慌的波动,虽被天界屏障极大削弱,却依旧清晰。是了…魂源被强行中断,那些被窃取、被豢养的精魂故乡,又怎会毫无感应
信息如零碎的星光,汇聚入她的识海,逐渐拼凑出一幅暗潮汹涌的图景。
西王母试图捂住盖子,但裂缝已经出现。恐慌、猜疑、好奇、贪婪……种种情绪正在九重天的静默之下滋生蔓延。有多少仙神对蟠桃的异常早有察觉又有多少,在暗中等待着攫取利益,或是等待着她这个捅破天的花神,能搅动出更大的风云
她缓缓踱步到殿门处,目光似能穿透那厚重的云雾结界,望向西方昆仑。
派专人接管蟠桃园她低声自语,唇角噙着一丝冷嘲,是想着趁禁足我的时候,找人破解魂毒,或是…干脆毁灭证据,再嫁祸于我么
可惜,这魂毒,源自最绝望的生灵执念,又与蟠桃灵根纠缠万年,除了她这个以生机入道、通晓万物枯荣本源的花神,谁又能真正触碰强行祛毒,只会加速其爆发。
她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能打破眼下僵局,将这潭水彻底搅浑,让西王母再也无法一手遮天的变数。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丝微弱的下界感应。
凡间…精魂…
或许,突破口并不在这九重天之上,而在那被窃取了根本的苦难之地。
只是,如今身陷囹圄,如何能下界
女夷沉思片刻,忽地抬手,指尖逼出一滴纯粹璀璨、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本源精血。精血离体,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那精血却在她掌心悬浮滚动,散发出令人心醉神迷的芬芳与光华。
她以指为笔,以精血为墨,在空中缓缓勾勒。一枚复杂到极致、蕴含着她对草木枯荣本源理解的符文逐渐成型,血光流转,生生不息。
去。
她屈指一弹,那枚血色符文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内玉砖,循着地脉与草木根系的联系,如同最隐蔽的溪流,穿透了花神殿的结界,朝着下界那丝哀恸感应的方向,悄然而去。
做完这一切,她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桃木,气息急促,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种子已经播下。
接下来,只需等待。
她回到案前,重新煮水,沏了一壶新茶。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沉静而苍白的脸容。
殿外,把守的天兵肃立如雕像,对殿内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只有一株依偎在殿角阴影里的、最不起眼的瘦弱兰草,其中一片叶子的背面,悄然凝结出一滴极细微的、宛若露珠的血色符文,一闪即逝。
叶底潜流,已悄然涌动。
第五章:凡尘烬劫
那滴蕴含着女夷本源之力的精血符文,穿透九重天屏障,如一颗微渺却执拗的星子,坠向凡间。
它循着那丝哀恸与恐慌的因果线,掠过仙凡之隔的浩瀚云海,越过绵延起伏的灵山秀水,最终,落入一片死寂荒芜之地。
这里曾是丰饶的河谷,村落散布,鸡犬相闻。而如今,河流干涸见底,河床龟裂如老叟枯皱的面皮。田地皲裂,焦黑的禾苗耷拉着,不见半点绿意。山峦光秃,树木凋零,连最顽强的野草也化作一地枯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与绝望,并非仅仅是干旱,更像某种生命本源被连根拔起的虚无。村落里,屋舍倾颓,杳无人烟,只有风穿过破败门窗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
符文最终落入河谷中央一处早已干涸的泉眼旁,悄无声息地渗入焦裂的泥土深处。
片刻的死寂。
忽然,泉眼深处,那本该彻底死去的泥土中,竟顽强地钻出一株嫩绿的幼芽!
它孱弱得几乎透明,却在破土而出的瞬间,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生机光华,柔和地荡漾开来,勉强驱散了方寸之地的死寂。
这微光惊动了什么。
泉眼旁一堆不起眼的、仿佛与泥土融为一体的土块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土块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壑皱纹、沾满尘灰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脸,眼睛浑浊无光,几乎与这片死地同化。
他是一个土地。一方水土最微末的神祇。
然而此刻,他神袍破烂,神力枯竭得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形体都勉强。他本该守护的这片土地,正在他眼前一寸寸死去,连同依附于土地上的生灵与信仰,一同湮灭。
那株嫩芽的微光,映在他浑浊的眼底,仿佛投入一颗石子的古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想要触碰那一点珍贵的绿色,却又怕自己的死气玷污了它。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嫩芽的瞬间——
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
一道黑影如同利箭般射下,那是一只通体乌黑、唯有双眼赤红如血的怪鸟,爪牙锋利,带着浓烈的妖气与一丝…令人极其不适的天界气息。它直扑那株嫩芽,显然要将其摧毁。
土地公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与保护欲。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扑上前,用自己干枯的身躯护住那株嫩芽。
滚开!他嘶哑地咆哮,声音破碎得如同撕裂的帛。
怪鸟利爪抓破他腐朽的神袍,带起几缕灰败的神光碎片。土地公痛哼一声,却死死不退,体内残存的神力本能地涌出,地面微震,几根焦枯的荆棘破土而出,缠向怪鸟。
那怪鸟似未料到这垂死的土地竟还能反抗,尖啸一声,灵活避开荆棘,赤红的眼中闪过残忍与戏谑。它再次俯冲,这一次,目标直指土地公的眉心!
土地公闭上了眼,等待着形神俱灭的终结。能护住这一点希望而死,或许是他这无用神祇最后的尊严。
预想中的毁灭并未到来。
一声轻微的闷响。
土地公颤抖着睁开眼。
只见那株嫩芽之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女夷那枚血色符文的虚影。符文光芒一闪,那扑下的怪鸟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哀鸣,周身妖气竟被那生机勃勃的血光迅速净化消融,化作几缕黑烟散去,本体则尖叫着倒飞而出,砸在远处的干裂河床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符文虚影也随之消散,那株嫩芽轻轻摇曳,似乎耗尽了力量,光华黯淡下去,却依旧顽强地挺立着。
土地公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又看向那怪鸟残骸上残留的一丝令他心悸的天界气息,一个可怕的、他此前只敢模糊猜测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彻底钻入他的脑海。
不是天灾。
是天罚!不…甚至是比天罚更残忍的…掠夺!
为什么河流突然干涸为什么沃土瞬间化为死地为什么村落里的百姓接连在睡梦中枯槁而死,魂魄如同被无形的吸力抽走
原来…原来他们的魂灵,都成了天上某位大人物滋养蟠桃的肥!
无边的愤怒与绝望瞬间淹没了这垂暮的神祇。他匍匐在地,干枯的手指死死抠进焦裂的泥土,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泪早已随着这片土地的生機一起干涸了。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泉眼旁。
那里,除了那株嫩芽,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由光芒凝结而成的、栩栩如生的桃花瓣虚影,正静静悬浮着,散发着与那嫩芽同源、却更为清晰强大的生机,以及一丝…指引的意味。
是刚才那道救了他的符文的主人!
土地公浑浊的眼中,猛地迸发出最后一丝近乎燃烧的亮光。
他挣扎着爬起,对着那枚桃花瓣虚影,用尽最后的力气,以头触地,重重叩首。
他明白了。
告天无路,诉神无门。但如今,天上终于有人看到了这炼狱,并投下了一线生机,一线…复仇的微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孱弱的嫩芽连同周围一小块泥土捧起,藏入自己破败的神袍最深处。然后,他看了一眼那片生他养他却已成死地的故乡,眼中最后一丝眷恋化为决绝的灰烬。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循着那枚桃花瓣虚影若隐若现的指引,一步一步,朝着未知的方向,蹒跚而去。
背影佝偻,如同随时会散架的枯骨,却带着赴死般的坚定。
凡间的烬劫,终于找到了它通向九重天的路。
而那路,始于一位渺小土地公绝望中的叩首。
第六章:南天风起
花神殿内,时光仿佛凝滞。女夷闭目端坐,如同一尊玉雕,唯有眉心微蹙,显露出她正承受着内在的侵蚀与外在的重压。那枚送往凡间的精血符文,几乎抽干了她残余神力的十之三四,魂毒的灰败之气已悄然攀上她的指尖,带来刺骨的阴寒。
她在赌。赌那渺小土地公心中残存的神性与怒火,赌他能穿过荒芜死地,将那颗种子——那被掠夺、被践踏的人间证言,带到她能触及的边界。
殿外的结界忽然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非自然的波动。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粒尘埃试图落入平静的湖面,却惊动了最敏锐的游鱼。
女夷倏然睁眼。
几乎同时,把守殿门的一名瑶池内卫厉喝出声:何处游魂,敢擅闯天界禁地!
一道金光扫过,伴随着一声闷哼与重物坠地的声响。
女夷身影一闪,已至殿门处,透过结界望去。
只见阶下,那名土地公蜷缩在地,身形比之前更加虚幻透明,几乎要散入风中。他怀中紧紧护着那一点微弱的绿光——那株来自下界焦土的嫩芽。方才正是他试图靠近花神殿,触动了结界外的防御禁制。
大胆孽障!区区下界卑末小神,魂体将散,也敢冲撞瑶池法旨!内卫长枪指向土地公,杀气凛然。
土地公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他张开干裂的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花…花神……证据……他们……抽魂……
话语破碎,却字字泣血。
内卫脸色一变,显然听懂了什么,眼中杀机更盛:胡言乱语,惑乱视听!当诛!长枪毫不犹豫,灌注仙力,朝着土地公那已然虚幻的眉心刺去!
这一枪若中,土地公必将形神俱灭,连同他怀中那点微弱的证据,一同消散。
电光火石间——
嗡!
整座花神殿剧烈一震!并非攻击,而是殿外所有花卉,无论仙品凡种,在同一刹那无风自动,叶片花瓣尽数指向那名内卫,发出尖锐的嗡鸣!一股庞大而愤怒的生机混合着凛冽的杀意,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冲击在那内卫的心神之上!
内卫猝不及防,只觉神魂剧震,仿佛被整个世界的草木之怒所针对,仙元一滞,那必杀的一枪竟硬生生偏了半分,擦着土地公的耳畔刺入玉砖,炸开一蓬碎屑!
所有天兵内卫骇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看向殿内。
女夷仍立于门后,并未出手,甚至不曾移动分毫。但她周身弥漫出的那种冰冷威严,却让所有人为之心悸。
滚开。
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严冬骤临,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
那内卫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竟一时不敢再动。他不是玄乙,他更清楚这位花神深不可测的底蕴,方才那一下,若是直接落在他身上……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土地公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怀中那株嫩芽高高举起!
那嫩芽暴露在天界清冷的仙光之下,原本微弱的绿光骤然亮起!它不是简单地生长,而是疯狂地抽取着土地公最后残存的神魂之力作为养料,瞬息间抽枝、展叶、结苞——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出一朵极其诡异的花!
那花非桃非李,花瓣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暗红色,花蕊中心,却有点点微弱的光粒逸出,如同无数哭泣的、挣扎的细小面孔,发出只有神魂才能感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悲鸣!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是极致的怨毒、绝望,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最纯粹的生命精气,与蟠桃园深处传来的那股死寂怨气,同源同根,却更为直白,更为惨烈!
看…看清楚!土地公声音如同破碎的风箱,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这就是……蟠桃的养料!是我们……下界亿万生灵的……魂!!
吼声落下,他身体彻底变得透明,如轻烟般开始消散,唯有那朵诡异的花朵,悬浮在半空,无声地控诉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天兵内卫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朵花,感受着那令人作呕又心胆俱裂的气息。他们或许奉命而来,或许对高层隐秘有所耳闻,但从未如此直观地面对这血淋淋的真相!
瑶池的遮羞布,被一个卑微弱小的土地公,以形神俱灭为代价,彻底扯下了一角!
女夷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海。
她抬手,殿门结界无声洞开一道缝隙。
那朵诡异的花朵轻飘飘地飞入殿中,落入她的掌心。触手的瞬间,无数凄厉的哭嚎与绝望的画面冲入她的识海,让她身形微晃,脸色又苍白一分,却将她指尖的灰败之气都逼退了几分。
她握住那朵花,目光扫向殿外那些脸色惨白、心神剧震的天兵。
现在,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雷霆怒吼更具威慑,可以去禀报你们的主子了。
问问西王母陛下,这朵‘魂花’,她可喜欢
再问问她,是打算派更多人来杀我灭口,还是……
她刻意停顿,目光掠过九重天阙,望向那至高之处。
亲自来谈
风起了。
卷着那朵魂花散发出的怨愤与生灵余烬,吹过南天门,吹向三十三天,必将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九重天,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个浪头,已拍在了瑶池的门槛之上。
终章:花开见劫
瑶池深处,万载不波的净水无风起澜。
西王母坐于九凤珊瑚宝座之上,面沉如水。指尖紧扣的琉璃盏悄然裂开细纹,琼浆无声渗出,染湿了华美绝伦的云锦裙裾。她面前,那面可观三界的昆仑宝镜,正清晰地映出南天门外花神殿前的景象——那朵暗红诡异、吞吐着亿万生魂悲鸣的魂花,如同最灼热的烙印,烫在她的眼底心间。
殿内侍立的仙官玉女早已屏息垂首,瑟缩如秋蝉,连大气也不敢喘。
好…好一个女夷。许久,西王母的声音缓缓响起,依旧维持着至高神祇的雍容,却透出一丝淬冰的寒意,本宫倒是小觑了你这护花之神的…决绝。
她目光从宝镜上移开,扫向殿下垂手而立、面色同样难看的青鸾与几位心腹仙尊。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尊颤巍巍出列,事已至此,众目睽睽,魂花为证,恐难…难再遮掩。若再强行弹压,只怕…
只怕积怨爆发,天庭动荡,甚至动摇道统根基。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但殿内所有仙神都心知肚明。那朵魂花撕开的,不仅仅是蟠桃园的秘辛,更是横亘在九天与凡尘之间,那看似光辉实则腐朽不堪的疮疤。
西王母闭上眼,指尖掐入掌心。
她何尝不知。只是万万没想到,女夷竟能狠绝至此,不惜自损神源,将这下界蝼蚁的哀嚎直接捧到南天门前来晒!她更没想到,那卑微的土地竟真有胆魄,以形神俱灭为薪,点燃了这第一把火。
青鸾。西王母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持我玉令,前往花神殿。
请花神女夷,移步瑶池一叙。
陛下!有仙尊惊疑出声。这岂非示弱
去。西王母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却掠过宝镜中那朵魂花,一丝极深的忌惮与算计飞快闪过。
有些东西,既然捂不住,那便只能在它彻底燃遍九天之前,掌控火势,甚至…换一种方式,让它为己所用。
花神殿外,威压骤减。
青鸾去而复返,手持一枚紫金流转、散发着无上威严的玉令,身后却再无兵将。
女夷仙子,她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上次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西王母陛下有请,赴瑶池共商…救治蟠桃母株之事。
女夷立于殿门之内,掌心托着那朵仍在无声哀泣的魂花。魂毒的反噬与精血的损耗让她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看着青鸾,看着那枚代表西昆仑最高意志的玉令,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讥讽,似了然。
共商是终于不得不面对这烂到根子里的疮痈了么。
有劳使者带路。她缓步而出,赤足踏过玉阶,所过之处,周遭严守的天兵内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为她让开一条通路。
她手中那朵魂花,仿佛拥有着灼伤神魂的力量,令他们不敢直视。
一路云海翻腾,仙阙林立,却静得出奇。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惊疑、恐惧、探究、甚至一丝隐秘的兴奋……女夷视若无睹,只平静地跟在青鸾身后,走向那座西方至高无上的圣地。
瑶池圣境,仙葩盛放,瑞气千条,依旧是一派永恒极乐的景象。只是那华美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丝山雨欲来的紧绷。
西王母高坐宝座,冕旒垂帘,看不清具体神色,唯有通体的威仪如同实质,压得殿内空气凝滞。
女夷站定,微微颔首,并未行大礼:陛下。
女夷,西王母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平稳无波,你可知罪
开口仍是问罪,姿态却已不再是之前的居高临下。
女夷抬眼,直视圣颜:女夷所为,无非是尽护花之神本职,护持天地生息正道,揭穿戕害生灵、逆天而行的邪法。何罪之有
邪法西王母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莫测的意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能以微末代价,滋养天地灵根,惠及诸天仙神,稳固天庭秩序,何为邪何为正
微末代价女夷举起手中魂花,那亿万细小的悲鸣骤然放大,回荡在寂静的瑶池大殿之中,令不少仙官色变掩耳,陛下眼中,下界亿万生灵之魂,竟只是微末代价这汲取魂力、怨毒反噬、令蟠桃母株根基尽毁的秘法,竟是正道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此法若为正道,何须遮掩万年若为微末,何惧我一言点破
西王母沉默了片刻。冕旒微微晃动。
你想要什么她终于问道,省略了所有虚伪的粉饰,直指核心。
女夷收起魂花,悲鸣稍歇。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初。
一,即刻停止以生灵精魂滋养蟠桃及诸天一切灵植之法。
二,公示天庭,蟠桃母株枯萎真相,并严惩主导此秘法者。
三,开放部分天界灵蕴,反哺下界受损之地方土地,助其休养生息。
四,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让地迎向西王母,陛下需以大道起誓,永绝此术。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这四条,条条直戳要害,尤其是最后一条,近乎逼宫!
西王母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冷了几分:女夷,你在威胁本宫
非是威胁。女夷摇头,而是交易。陛下允我四条,我倾尽神力,净化母株魂毒,或可为其争得一线生机,保全陛下与天庭颜面。否则——
她声音转冷:我便将这魂花之种,散于诸天万界,让这亿万冤魂的泣诉,响彻每一个角落。届时,陛下再看这九重天,是否还能稳坐
你!西王母猛地一拍宝座扶手,整个瑶池为之震颤!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压向女夷!
女夷身形一晃,唇角再次溢出血迹,却兀自挺立,手中魂花红光暴涨,将那威压抵住三分。
僵持。令人窒息的对峙。
良久,那滔天威压缓缓收敛。
西王母靠在宝座上,冕旒之下,神色晦暗不明。她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极淡的、仿佛真正的疲惫。
罢了。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山岳。
你所请……本宫…准了。
满殿死寂。众仙骇然,竟真的…妥协了!
然,西王母声音转冷,母株若救不活,女夷,你当知后果。
女夷微微躬身:自当尽力。
她转身,走向殿外,手中魂花的光芒渐渐内敛,那无尽的悲鸣似乎也低沉下去,化为一声悠远叹息。
瑶池盛会依旧会开,只是今年的蟠桃,注定滋味不同。
女夷步出瑶池,抬头望天。九重天风云未歇,但第一缕新的规则,已随着她的脚步,悄然落下。
花开见劫,劫过……是否能有新生
她不知道。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朵由鲜血与魂魄浇灌出的花,一步步,走向那株枯萎的母株。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