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窒息般的宁静
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监视感却并未离去，如同粘稠的蛛网，无声地笼罩着这间小小的公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不自然的宁静，混合着先前未散的冰冷和门外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或许是异调部设备的味道）。
林默僵在沙发里，汗水浸湿的后背紧贴着靠垫，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的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发疼。
他的目光不敢离开那面穿衣镜。
镜中的倒影也安静地“坐”着，姿态与他完全一致，甚至连脸上那未干的冷汗痕迹都分毫不差。但它的眼神……那眼神深处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痛苦的挣扎，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机器般的漠然。刚刚那短暂而诡异的“合作”，似乎让它完成了一次进化，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他们……在……楼下……三单元……入口……”冰冷僵硬的声音再次直接浮现在林默脑海，如同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神经，“……两个……能量反应……持续……监控……”
它竟然能感知到楼下监视者的具体位置和数量？甚至能判断能量反应？林默心中一凛。这种感知能力远超人类，也证实了异调部所使用的，绝非普通手段。
“……暂时……安全……”镜中影补充道，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安全？林默只想苦笑。这哪里是安全，分明是暴风雨前短暂的窒息期。异调部只是暂时退却进行评估和请示，下一次再来，必定是雷霆万钧。而身边这个“暂时共存”的镜中影，其危险性甚至远超门外的追兵。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试探着在脑中回应：“你……怎么做到的？影响门？”
镜中的倒影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肌肉抽动。
“……反射……延伸……规则……利用……”它的回应破碎而艰涩，夹杂着大量难以理解的词汇，“……他们的……力量……也被……反射……”
它似乎在解释，它并非凭空创造力量，而是像镜子反射光线一样，在一定程度上“反射”或“延伸”了某种现有的规则？甚至将异调部撞击的力量也部分反射了回去？所以那撞击声才会显得沉闷而怪异。
这能力匪夷所思，但显然并非没有限制。否则它早就脱离镜子的束缚了。
林默想起笔记本关于“念缚之锚”的推测。它的能力是否也基于某种“念头”或“规则”？就像程序必须在操作系统内运行？
他没再追问，知道问不出更多。当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度过眼前的危机。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刚刚刺破封皮的、冰冷坚硬的微小凸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并非纯粹的低温，更像是一种……对存在的否定感，古老而死寂。
他强忍着将其抠掉的冲动。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他们很快就会再来。”林默在脑中陈述，同时仔细观察着镜中影的反应，“我们需要……计划。”
镜中的倒影眼珠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似乎聚焦在林默手中的笔记本上。
“……它……记录了……知识……”“看”着笔记本，镜中影的意念似乎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使用它……寻找……‘源’……或……‘覆盖’……”
它再次主动提及了这两个解决方案，目标明确得令人不安。
“怎么找？”林默立刻追问，“‘源’是什么？在哪里？‘覆盖’又需要什么？”
“……不知……”镜中影的回答出乎意料，“……感觉……缺失……需要……信息……”
它也不知道？只是凭借某种本能的感觉？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医院……”镜中影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那里……有……碎片……回响……与我……同源……”
中心医院！它果然源自那里！张护士的死亡事件只是一个引子，或者一个催化剂？
“……回去……寻找……”镜中影下达了指令，冰冷而强硬。
“回去？！”林默几乎要脱口而出，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外面全是异调部的人！我只要走出这栋楼，立刻就会被抓住！”
“……干扰……我可以……做到……短时间……”镜中影回应，“……但……需要……靠近……镜子……或……反光物……”
它的能力范围有限制，需要依托镜面之类的反射面才能有效施展。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但代价是他必须再次踏入那间噩梦般的医院。
这简直是与虎谋皮，而且是跟着老虎去闯它更熟悉的老巢。
但林默没有选择。留在公寓里，要么被异调部攻破带走研究，要么在镜中影失去耐心的某刻被彻底取代。主动返回医院寻找生机，似乎是唯一渺茫的出路。
“……好。”林默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感觉像是在签署一份魔鬼契约，“但你需要告诉我，具体找什么？‘碎片’和‘回响’指什么？”
镜中影沉默了，似乎也在检索和思考。
“……记忆……情绪……强烈的……死亡……或者……‘观察’……的痕迹……”它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触摸……感受……让……书……吞噬……”
让笔记本去吞噬医院里可能存在的诡异“痕迹”？这听起来就极度危险。笔记本之前的异变已经让他心惊肉跳，再次吞噬会发生什么？那个刺破封皮的黑色尖刺物会不会继续生长？
但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第二节：低语导航与认知过滤器
计划初步拟定，但执行起来困难重重。
首先是如何避开楼下监视的异调局队员，悄然离开公寓楼。
林默换上深色的连帽衫，将笔记本紧紧塞进怀里，那个凸起的小点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一丝诡异的冰凉。
他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在脑中询问：“我该怎么走？”
镜中影没有立刻回答。几秒后，一股冰冷的感觉突兀地涌入林默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更像是一种……直觉性的方向指引，夹杂着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分辨的环境噪音过滤层。
“……楼梯间……安全……”“向下……左转……避开……窗口……”“……监控……探头……盲区……三秒……”
它竟然能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整栋楼的结构甚至监控探头的覆盖范围？是因为它存在于所有镜面中，视角可以延伸？还是某种更抽象的感知？
林默压下心惊，依言轻轻打开门。楼道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因为之前的骚动似乎坏了，一片漆黑。
他按照脑中那股冰冷直觉的指引，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屏息凝神，快速而安静地移动。每一步落下的时间，每一次转弯的时机，都被精准地规划。
在二楼转角，他果然看到了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探头，但按照指引，紧贴墙壁阴影处移动三秒，正好是探头转向的盲区。
整个过程顺利得令人毛骨悚然。镜中影如同一个最高效也是最可怕的导航仪和战术辅助系统，但它越是展现出这种能力，林默心中的寒意就越重。
它学习、适应、利用环境的能力太快了。现在它还需要自己这个“本体”作为锚点和行动手脚，一旦它找到方法脱离束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终于，他从公寓楼一处很少人使用的侧门悄然溜出，融入了城市深夜的阴影之中。
深夜的街道空旷而寂静，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每一个影子都让林默心惊肉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中浮现。
“……直走……下一个路口……右转……”冰冷的指引持续着。
林默低头快步行走，帽檐压得很低。他尽量不去看路边商店的橱窗、停放的车辆车窗，甚至地面积水可能形成的倒影。他知道，镜中影很可能正通过这些无处不在的反射面“看”着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反射面中，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同步注视着他。这种被全方位监控的感觉几乎要让人发疯。
第三节：重返禁地
中心医院那栋熟悉的旧楼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盘踞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晚上的医院比白天更加死寂，只有零星几个窗户亮着灯，像是巨兽沉睡中偶尔睁开的眼睛。
异调部似乎还没有对医院进行大规模封锁——或许他们的注意力暂时被林默公寓那异常的“空间扭曲”和“新污染源”特性吸引了过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安全。医院本身蕴含的诡异，可能比异调部更加致命。
“……侧面……员工通道……”脑中的指引再次响起，“……那里的……监控……已被……‘干扰’……”
林默绕到医院侧后方，找到那扇熟悉的金属门。门锁果然如同被某种力量腐蚀般，悄无声息地弹开了。他闪身而入，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紧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光，照亮脚下冰冷反光的地板。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激起轻微的回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同步模仿。
根据镜中影的指引，他需要先去往一个地方——四楼，内科病房区。张护士死亡的地点，也是“回响”最强烈的地方之一。
电梯不敢乘坐，他选择了楼梯。楼梯间更加阴暗，空气冰冷黏稠。
每上一层楼，他都能感觉到怀中笔记本的轻微躁动，仿佛被什么吸引。那个封皮下的凸起物，似乎也变得更加冰凉刺骨。
终于，他推开了四楼楼梯间的防火门。
熟悉的走廊映入眼帘。这里似乎比白天更加破败，墙皮剥落得更加厉害，露出下面黑色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
值班室的灯关着，整个病房区寂静得可怕。
“……向前……”镜中影的指令变得有些……急切？“……尽头……病房……‘她’的……怨念……最浓……”
它指的是张护士最后死去的那间病房？
林默的心提了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去。两旁的病房门都紧闭着，门上小小的观察窗后面是一片漆黑，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窥视。
越往里走，周围的温度似乎越低。怀中的笔记本开始轻微发热，与那凸起物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对比。
终于，他停在了那间病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更加浓重的黑暗。
“……进去……触摸……病床……墙壁……任何……残留……强烈……情绪……的地方……”镜中影指导着，它的意念波动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带上了一丝……渴望？
林默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病房内空荡荡的，病床被移走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杂物。但空气中那股不甘、怨毒的情绪似乎并未散去，凝固在原地，让皮肤感到刺痛的寒意。
他依言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即将触碰到那面据说张护士最后倚靠过的墙壁。
就在此时——
怀中的笔记本猛然变得滚烫！同时发出一阵低沉、混乱的嗡鸣！
那面墙壁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浮现出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扭曲的痕迹！像是指抓，又像是某种无法辨认的符号！一股强烈到极致的绝望和怨恨情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冲向林默！
“啊——！”他闷哼一声，几乎被这股情绪洪流冲垮。
而镜中影在他脑中发出了一种近乎满足的、颤栗的低吟，仿佛饥饿的野兽终于嗅到了血腥味。
第四节：往昔之影与贪婪吞噬
暗红色的扭曲痕迹在墙壁上蠕动，仿佛刚刚涂抹上还未干涸的鲜血。那股庞大的负面情绪几乎要撕裂林默的意识，绝望、痛苦、无尽的怨恨，还有一丝……对生命的极度留恋扭曲成的恶毒。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大脑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笔记本震动得更加剧烈！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觉到！
嗖！
笔记本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竟然自行从他怀中滑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封面朝上。
那刺破封皮的、漆黑冰冷的尖刺物，此刻正对着那面墙壁，微微颤动着。
墙壁上那些暗红色的痕迹仿佛受到了吸引，开始如同活物般剥离墙体，化作丝丝缕缕暗红色的烟絮，挣扎着、扭曲着，被强行拖拽向地上的笔记本！
它们被那黑色的尖刺物吸收了！
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显得无比暴力。林默甚至能“听到”那些烟絮中蕴含的绝望情绪的无声尖啸。
笔记本的封面开始发生变化，那些粗糙的、仿佛皮肤纹理的褶皱微微舒张开来，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整个本子散发出的气息愈发古老、诡异，同时又多了一丝刚刚吞噬掉的、令人不适的血腥味和怨毒感。
镜中影在林默的脑海中发出了更加清晰的、近乎愉悦的颤栗低语：“……更多……还需要……更多……”
它像是在品尝美味，又像是在催促。
林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恐惧。这笔记本……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不仅在吞噬知识，还在吞噬这些恐怖的负面情绪和残留的“痕迹”？
短短十几秒，墙壁上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就变得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了。那股庞大的怨念冲击也迅速减弱，只剩下一点残存的冰冷。
笔记本停止了震动和发热，恢复了平静，只是封皮的颜色似乎更深了些，那个黑色尖刺物仿佛也稍微长大了一点点，更加清晰地凸起。
林默颤抖着，弯腰捡起笔记本。入手一片冰凉，刚才的滚烫仿佛幻觉。但他能感觉到，这本子……更“重”了，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某种形而上的、蕴含了更多不祥之物的沉重。
“……不够……”镜中影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不满和更深的渴望，“……碎片……不完整……分散……在其他……地方……”
它指引着林默离开这间病房，前往下一个地点——医生值班室、护士站、甚至白天他去过的那个废弃档案室……
整个过程变成了一场诡异而高效的“清扫”。林默如同一个被操控的拾荒者，在镜中影的指引下，穿梭于寂静恐怖的医院走廊，寻找着那些常人无法感知的、残留着强烈情绪或诡异“回响”的角落。
有时是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污渍，有时是某件废弃医疗器械上的残留，有时甚至是空气中一段凝而不散的冰冷气息。
每一次，笔记本都会自行躁动，利用那黑色的尖刺物将其吞噬吸收。每吞噬一处，笔记本的气息就变得更加复杂、混浊、不祥。而镜中影则会在林默脑中发出或满足、或催促的低语，它对医院的感知似乎也随着笔记本的吞噬而变得更加清晰和敏锐。
林默麻木地执行着指令，心中寒意愈盛。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仅在帮镜中影寻找“源”的线索，更可能在帮那本诡异的笔记本“进食”！
这两个东西，都不是善类！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共生又竞争的关系？
第五节：意外的碎片与警报骤响
在镜中影的指引下，林默来到了白天曾来过的废弃档案室门口。
门锁早已损坏。他推门而入，里面比白天更加黑暗，灰尘味浓得呛人。纸堆如山，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深处……那个……铁柜……后面……”镜中影的指引变得异常清晰，“……那里……有……被遗忘的……‘观察’……”
观察？林默心中一动，想起了张护士事件记录里被撕掉的部分，以及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
他依言走向档案室最深处，绕过几个巨大的档案柜，果然在后面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更陈旧、破损更严重的档案袋，上面布满了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笔记本再次开始发热，指向其中一堆废纸。
林默蹲下身，忍着灰尘，小心翼翼地翻找。指尖触碰到一个异常坚硬冰冷的物体。
他拨开废纸，拿出来一看——那是一个老式的、金属外壳的观察记录本，封面上印着模糊的医院徽章和“特殊事件观察日志”的字样，日期却是……二十多年前！
他的心猛地一跳。特殊事件？二十多年前？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翻开。
突然——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医院大楼！红色的警报灯在走廊尽头疯狂闪烁！
林默吓得差点跳起来！被发现了？！是异调部去而复返，发现了他的潜入？还是医院本身的什么安保系统？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镜中影冰冷急切的意念炸响在他脑海：
“……走！立刻！从……东侧……货运电梯……下行……地下……一层……维修通道……”
它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感！
林默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那个陈旧的金属外壳观察记录本塞进怀里，与笔记本紧贴在一起，转身就按照脑中的指引狂奔！
警报声在身后疯狂呼啸，红光闪烁，将整个走廊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东侧，果然发现一部老旧的货运电梯，门竟然开着，仿佛专程在等他！
他冲进电梯，电梯门立刻关闭，然后猛地向下沉去！
电梯内部没有按钮，完全不受控制地下降。
林默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大口喘气，心脏狂跳。怀里的两个本子——一个滚烫，一个冰冷——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两个不同极端的诡异存在。
镜中影的意念暂时沉默了，似乎在全力应对当前的危机，或者……在消化刚刚通过笔记本吞噬吸收的那些“营养”？
电梯最终停稳，门打开，外面是一条昏暗的、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味的狭窄通道。这里是地下层的设备维护区。
暂时安全了？
林默不敢确定。他回头望向上方，警报声隐约传来。
异调部的人，现在恐怕已经全面包围了医院。而他，被困在了这里，身上带着两个越来越诡异的“东西”，和一个可能记载着往昔秘辛的陈旧记录本。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那个二十多年前的“特殊事件观察日志”，里面到底记录了什麼？会是他寻找的“源”的线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