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师妹来了后,我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系统骂我是个废物,给了四次机会,全都攻略失败。
好在,系统答应我只要在这个世界死亡,就送我回到原本的世界。
于是,我毫不犹豫饮下一杯毒酒。
可是大师兄说,你不许死。
师父说,我替你死。
就连小师妹也站在我面前。
我明明只想救你啊,我的师姐。
1,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师兄云鹤站在我的床边,他的袖口像是被雷劈到,裂了很多个口子。
明尘,你是故意在我飞升这天假装自杀,想让我飞升失败,是吗他一点点逼近我,质问我。
看着他因气愤和过于靠近而扭曲的脸,我一时有些失神。
当初光风霁月的大师兄,一向稳重自持,喜怒不形于色,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说话！他气急,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床。我被惊得颤栗一下,牵扯起方才被毒药侵袭过的肺腑,疼得落下了泪。
你装什么看着我的眼泪,云鹤很是不屑,想装作被我吓到了还是毒药让你疼了想让我可怜你心疼你
都是……我扯着嘶哑的嗓子回答他,你吓着我了,我也很疼。但我没想让你可怜我,心疼我。自打小师妹来了,你还哪里心疼过我我怎么还会有这种痴心妄想。
云鹤皱紧眉头,你说这种话做什么楚鸢比你小,入门派也晚,我们心疼她难道不应该吗你身为大师姐,不好好照顾她也就罢了,还整日妒忌别人,兴风作浪,搅得门派不得安宁！
那还救我做什么我死了,门派也清静了。
今日是我飞升之日,你死在山里,影响我的功德。云鹤语气冰冷,万分嫌恶,你要是真的想死,就走远一点,不要在云来山上装模作样。
说完,拂袖离去。
我躺在床上,脑袋昏沉沉的,只有一个想法猛烈生长。
是的,我要离云来山远一些,离你们都远一些,就算是死,也不能埋骨云来山。
爸爸妈妈,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任务失败,交易也失败,系统不能帮我治好病了。
但哪怕只有最后一段时光,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度过。
2,
我拖着病体,从后山思过崖走到师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师父住在云来山最高处的溶雪岭,常年大雪飘摇,积雪覆盖。
我拜师后,曾在这里住了很久。
那时,师父知道我来自人间,体质较弱,受不住这终年严寒,还为我专门打造了一间暖阁,当做我的卧房,是这云来山上人人都羡慕的。
自从三年前,师父为了小师妹将我赶去后山思过崖后,我就再也没回过溶雪岭了。
雪地里,我的小腿已经冻到僵硬麻木,寒意自膝盖蔓延至全身,连睫毛都结起一层薄冰。
我很想哭,可眼泪似乎也被冰封在眼底,流也没力气流。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扯着嘶哑的嗓子喊了出来。
求师父准许我退出师门。
求师父准许我离开云来山。
我不会再踏足云来山一步,打扰师父和师兄师弟师妹们清修。
师父,既然你这么不想见我,索性让我下山,离你远远的,不好吗
师父的房门仍旧紧闭,没有因为我有丝毫松动。
倒是我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暖流自屋内倾泻而出,打在我的背上。
那是我的暖阁的温度,伴随着一股鸢尾花的味道,紧紧地包裹住了我。我一时气短,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对花粉过敏,拜师那日,师父亲自将他养育的满山腊梅移栽到山下,我住在这里的七年,溶雪岭再不见一枝花。
可是三年前,我去后山闭关思过,小师妹便占据了这间暖阁。因为她喜爱鸢尾,便将暖阁处处插上鸢尾,花香在溶雪岭四溢,我从不离身的过敏药丸,早已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原来从一开始,师父就没打算让我回来。
大师姐,你走吧,师父不愿见你,你也不要在这里碍师父的眼了。小师妹娇俏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身受重伤,又被花粉刺激,一时顾不上回应,只是止不住地咳嗽。
我的大师兄,刚刚飞升失败的云鹤御剑而来,停在我的不远处。
明尘,楚鸢和你说话,你为何不理她此处如此严寒,就让她在雪中陪你站着吗他声音漠然,没有一丝感情,似乎又变成了我刚进山时的那个清心寡欲的大师兄。
下一秒,他望向小师妹,眼里瞬间充斥着款款深情。他疾步走到小师妹面前,将身上的大氅摘下,系在小师妹的身上,又一点点为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
我体力不支,一口鲜血顺着喉咙喷洒在雪地里,倒在地上时,半张脸都埋进了血水里。雪水化作冰晶粘在我的瞳孔上,云鹤拥楚鸢入怀的动作传到我眼里时已经变了形。
少在那装可怜！和我说话时,云鹤又变得漠然,你已经修行了十年,连这点冷气都受不住吗
我本就是凡人之躯,你们都修行了数百年,我只修行了十年,在现代,不过将将度过义务教育,更何况此刻重伤在身,我又如何和你们比呢
不过这些话,我已经不想说了。
我蜷缩在雪地里,只是一遍遍喃喃重复着,求师父放我下山……求师父放我下山……求师父放我下山……
既然这么想走就走吧,山门结界我为你开,师父要是怪罪,我来担着！不过我想,他也不会再想见到你这个逆徒了,你走得远远的！云鹤拈起咒诀,解了山中结界。
3,
山门大开,我背着小小的包袱下山,一路通途,无人问候,无人阻拦。
两日后便是小师妹的生辰,师门中人都在为如何准备出人意料的生辰礼,讨得小师妹欢心而煞费苦心,没有人在意一个曾经欺辱小师妹,如今又被逐出师门的弟子。
大师姐！
我回头看去,是小师弟李方中,他一如往常一身红衣,发髻盘的高高的,可爱又热烈。
看着他向我奔来,我又恍然回到五年前,刚把他捡回山的那天。
那时,他被人追杀,受了很重的伤,倒在云来山下的古木林中,那里凶兽出没,人迹罕至。
我正巧去林中采药,看见了他,那时他已不知昏迷了多久,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几乎和林中的枯枝烂叶融为一体。
我背起了他。
那时,我的御剑术还未精益,背着这么重的一个人,更是难以施展。我只能把剑撑在地上当作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云来山是这么的高,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再绑在我的腰上,细长的布条像一把利刃刺进我的腰腹,随着走路,往肉里越陷越深,划破皮肤,鲜血像丝线一样浸出来。
血水打湿了腰间的葫芦,我侧着身子把葫芦里的热水一点点灌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丢掉葫芦,咬牙往山上爬。
体温的回暖和颠簸的山路让背后的少年恢复了些许意识。
放我下来吧,我救不活了。他说。
不要这么说,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一定……我说。
山风凛冽,爬到溶雪岭的时候,我虚弱到被风一吹就倒,爬也爬不起来。
师父抱我去了他的卧房,为我暖身,给我疗伤。
大师兄给我找来我最爱的甜瓜,亲手削皮切开喂给我吃。
他一边喂我,一边斟酌着语气教导我。
他身份不明,又有仇家追杀,你贸然相救该有多危险你要是出事,要我和师父怎么办
还有,我身上的伤,我自有办法疗愈,你不可再去那山下古木林里冒险采药,知道吗
好！但是大师兄先把我这次采的药吃了吧！我撒着娇把草药递给大师兄,他很是受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摸了摸我的头。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甚至一度纠结着,等攻略任务成功后,我要不要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呢。
方中痊愈后,便拜入师父门下,成了我的小师弟。
入师门第一天,他也像这样奔向我,一身红袍,发髻盘得高高的,亮晶晶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我。
大师姐,我又走了一遍这路,山高路陡,你定是吃了许多苦头才把我背了上去,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那林中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远都不会忘,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的！
此刻,他站得远远的,衣袂翻飞,眼里有刻意遮掩着的嫌恶。
大师姐,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小师妹道歉呢明明她那么善良,一定可以原谅你的,说不定你就不用走了。
原谅我,原谅我什么我淡淡地盯着他。
你给小师妹下毒,把她推下悬崖,买通妖族取她性命……你做得这些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的嫉妒心就这么重吗！他说得满脸通红,似是气愤至极,可是小师妹每一次都不怪你,师父惩罚你的时候,她还替你求情,她这么好,你都不愿意接受她,宁愿被逐出师门也不向她道歉！
夕阳即将落山,连风都在催我离开。我转身疾行,在这云来山上,我实在一刻也不想待。
你们既然都认定了,从来不由得我分辨,那也就不用再相劝了。
既然如此,你这样恶毒的人离开,我们也替小师妹安心了！
我拂袖转身,留给小师弟一抹决绝的背影。
4,
我御剑一路向北,落在了云来山北边约摸一百里的一座小城,云北城。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就是在云北城郊的乱葬岗里爬出来的。
我在这里被师父救下,带回了云来山拜师修行。
系统说,原主生来可怜,被家人蹉磨至死,死了也没人在意,被扔到了乱葬岗。她执念太重久久不散,才与系统绑定,召唤来了因重病命不久矣的我。
她想要被爱,只要你能帮她实现愿望,你们都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并活下去。
所以,你的任务是,攻略一个人,让他彻彻底底地爱上你。
后来,我的攻略对象从师父道生,变成大师兄云鹤,又变成小师弟李方中,最后变成魔尊妄生,结果没一个成功。
你也太菜了。系统不止一次吐槽我。
我也没办法,我尽力了。你答应我送我回去,是真的吗
是的,但是你没有完成攻略任务,我无法让你痊愈,你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你真的想回去吗
想,哪怕只有一天,有爸爸妈妈陪着我,我也会很开心……比在这里开心。
好。系统说,只有在这个世界死亡,你才能回去。已经离开云来山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死亡
系统的人机声滋滋啦啦地卡顿了一下。
死之一字,系统都会不忍,我真心交付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却从不在意。
再等一下吧,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5,
扪心自问,在这个世界的十年,我对得起任何人。
唯一对不起的,是原主,一个被愚昧家人重男轻女、迫害一生、从未感受过爱的女孩。
是我无能,徒占了这个身体,却无法了却她的执念。
离开云来山了时候,我无甚留恋,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里边装的,是我来这里穿的第一件衣服,属于原主明尘的衣服。
粗缯大布、破落狼籍、血染全身。
我原本一直收着它,就当她一直陪着我,看我活出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人生。
结果到了这一步,我想至少,我该去为她立个衣冠冢。
只属于她的。
云北城,她的故乡。
我曾研究过地图,这个地方若是在我那个时代,大抵是属于东北地区,那也是我的家乡。在这里离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一些无用的仪式感又增加了……系统默默吐槽。
我用了一天时间,在周边寻到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又找了间废弃的小木屋遮风挡雨,然后就开始了挖坑刻碑的工作。
扛着一把铁锹正吭哧吭哧地挖坑,一道闪电自我头顶闪过,脚下立刻出现一个大坑,连带着我的发尾也被烧了一半。
我转头怒视,看到了斜倚在一棵柏树上的魔尊妄生。
听云来山的人说你一直寻死觅活的,这是决定给自己挖个坑再死直接用法术多方便,你不愿意用我来用,全当送你一程。
你个魔头,好生无礼！我呵斥道。
并非我不想用法术省时省力,而是这种丧葬事,还是心诚为好。反正无论在这个世界耽搁多少天,回去的日子都是固定的,所以我也不赶时间去死,还是亲手挖的更表心意。
我无礼我再无礼,还能比你那师门中人对你更无礼妄生从树上跃下,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眼角邪气流露,一身黑袍满是压迫感。
妄生抬手施法,帮我复原了被烧掉的头发,然后捻起我的发带蹭着我的下巴。
要我说,那年你在云来山碰到我,就不该阻止我杀他们。
说着,他眸子闪过厉光,指头发力,在我的发带上留下一道折痕。
我推开他的手,远离了他两步。
你怕我他跟着我的步子,步步紧逼。
他们不过是言语辱骂我,你是真的想杀了我,我怎么可能不怕你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兀自笑出声来,那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我小惩大戒罢了。
见我低着头没有反应,他接着说,如果你愿意,大可以来我魔界,我保你一世荣华,这样……他抬头往南方看去,你远离了云来山,也就不用再嫉妒楚鸢了吧,她也能,平平安安的了。
我按捺下想给他一铁锹的冲动,咬咬牙道,所以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没事的话尽快离开。
当然是,看着你。他说。
你如此诡计多端,说不定又使出什么诡计戕害楚鸢,只有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安心,为了她,做什么我都甘愿。
唉,我叹了口气,随你吧。
正好我也能看着你不要去为祸苍生,也算尽了我修仙者的本分。
6,
是夜,月明星稀。
我躺在木屋里,妄生躺在树枝上的影子随着月光,影影绰绰地打在我的窗户上。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似乎也是这般景象。
那时,我躺在溶雪岭的暖阁里,正欲睡去,却被一道黑影惊起。
我悄悄出去跟着他,只见他溜进云来山藏宝阁,将无数灵石法宝收入囊中。
我趁他不备迅速出手,夺下了法宝。
魔修法力在云来山结界下很受限制,他打不过我。
我将他扭送至正殿,请两个弟子通报了师父。
师父凝气自他周身探查,面色立时沉了一沉,幻化出一条绳索就捆住了他。
此人乃魔尊之子妄生,夜探云来山必然有所图谋,不能轻易放走他。
说罢,长袖一挥,那绳索便带着妄生去到了镇邪塔。
一开始,许多守塔弟子因忌惮妄生身份,对他很是残忍,为了审问,竟然用起了刑。
仙索绕颈,长钉刺体,业火焚身……种种酷刑用在身上,妄生早已奄奄一息,精神也濒临崩溃。
那天,我本欲溜进镇邪塔去看望他,没想到就见到了蜷缩在牢笼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妄生。
我吃惊不已,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立刻施法为他疗伤。
他拼尽全力攥住我的手腕,掐得我生疼,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我受不住这苦了……
我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安抚道,我来帮你,他们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我把食物拿给他,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云来山中的大多弟子都已辟谷,这是我自己去烧了柴火做的饭,就怕这塔内阴寒,他又用不了法力,该补补热量。
守塔弟子进来巡视,不忿道,这魔头一家一向与仙界为敌,要我说,早该把他们一家人连同那魔窟一把火烧个干净！大师姐,你怎么还生了恻隐之心
妄生的眸子瞬间变得猩红。
我起身挡在妄生面前,对那守塔弟子说道,魔族从不滥杀生灵,与仙界不睦并不是判他们死罪的理由。况且就算他意图不轨,需要惩治,也得由长老们决断,怎么能私自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若他真的把命丢在这,倒是云来山枉断人命……哦不,魔命,落人口实了,到时候仙魔大战,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守塔弟子撇撇嘴离开了,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妄生坐在地上,眼睛的猩红渐渐淡去,像是融成了水光,怔怔地看着我。
谢谢你……救了我……我真的只是贪玩才来的,没有想害你们……他向我坦白。
好,我信你。你放心,以后我护着你！
若我能出去,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也都护着你,以报你今日大恩。他一字一句,像石头砸在地上一样坚定。
但未曾想,那石头竟是泡沫化的,风一吹,便碎了。
一个月后,师父带回来一个小师妹,名叫楚鸢。
小师妹很是活泼,大家都喜欢她,我也是。
她听闻我时常去镇邪塔看望妄生,便央求着让我带她一起去。
镇邪塔里,楚鸢缠着妄生问东问西,她软萌娇憨,饶是魔尊之子也难以招架,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她。
我靠墙坐在一边,看着阴暗少年和娇憨少女的密切交流,嘴角控制不住扬了起来。
恰逢此时,我进入修炼陷入瓶颈,必须留出更多时间突破,看望妄生的任务,便转移给了更为清闲的楚鸢。
7,
大师姐,妄生说想吃你做的饭了,我也想尝尝。
楚鸢和我撒娇道。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好。
那天,我时隔许久,再次去看了妄生。
我知道也许他们感情会更为密切,却没想到,一切从这里开始,变得无常又荒诞。
镇邪塔内,先是楚鸢吃过我的饭菜后,法术消散,全身疼痛,倒地不起。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大师姐,你为何要给我下毒……
什么我满心疑问,却又顾不得许多,只立即施法探查楚鸢身体并为她疗伤。
可我越是往她体内灌输真气,她却叫得越加痛苦,我只能暂收法力,先行观察。
没想到,楚鸢立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一把将我推开,我的头重重地碰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钝响,眼前瞬间冒出许多金星在打转。
我的耳朵发出阵阵轰鸣,夹杂着楚鸢和妄生的声音。
大师姐！你先是下毒,再是施法断我心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算你嫉妒妄生对我好,也无需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我离他远点,再也不来看他就好了。
楚鸢的声音悲愤交加。
妄生的声音接着爆发出来。
明尘！我与楚鸢交好,你妒忌也朝我来,对付你的小师妹算什么本事！
本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是我瞎了眼！
在他的骂声中,我的眼前逐渐清明。我看到妄生的眼睛变得格外猩红,红的有些不正常。他身后的魔气正渐渐浓烈,也意味着他正在突破结界束缚,恢复法力。
他显然受到什么控制,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
我施法想要压制他,没想到他原本的法力如此高深,一招噬心剑刺破我的胸膛,我便无力再站起。
妄生将楚鸢拦腰抱起,魔气撞破镇邪塔,突破结界,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云来山几乎倾尽全门派之力前往营救,我在镇邪塔中昏迷了七天七夜才堪堪醒过来。
本来以为我会血尽而亡,醒来后却看到,我被长剑贯穿的胸膛处竟放置着很多株止血草,救下了我的性命。
或许是守塔弟子放的吧。我这样猜测。
再次走出镇邪塔时,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楚鸢被救了回来,云来山弟子死伤惨重,魔尊也死在了这场营救楚鸢的战斗中,云来山与魔教就此结下血海深仇,天下即将大乱。
而这一切的缘由,都被归结于我。
我因嫉妒心,给小师妹和妄生下了药,引发了这场浩劫。
明尘,我竟不知你本性如此卑劣！师父说。
明尘,你竟然为了一个魔教中人陷害小师妹,你简直不知廉耻！大师兄说。
师姐,你要是答应我不再伤害小师妹,我会像以前一样敬重你的。小师弟说。
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妄生说。
我解释了很久,但没有人能听进去,他们像是被输入了什么程序,不容任何人改变他们已经相信的事情。
8,
那毒的确不知道是谁下的,我私下调查了很久也没有结果。
师父虽然不信我,但他说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不做惩戒。
我想,或许是因为楚鸢刚来,的确是是不清楚我的为人,才误解了我。加之我想,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小师妹,既然以后要日日相处,还是尽量不要结怨。
所以我努力地不因这件事对她产生芥蒂,而是尽力更关照她一些。
感化她嘛,我想。
我便经常给她送吃的,教她修炼,带她去玩。一天,我研究出一些在这个世界里很新奇的糕点,打算送去给她瞧瞧。
去到楚鸢房间时,她没在,我打算将食盒放在桌上,却不小心绊了一下,打翻了一层。
我慌忙蹲下身收拾,竟在桌子下面一个很隐蔽的夹层里,看见了一瓶固魂丹。
在云来山,这是禁药。
这个世界的说法是,灵魂薄弱者是前世作恶多端者,三魂七魄中少掉的那一缕,即是地府的惩罚,让他们此生孱弱多病,偿还前世罪孽。这样的人不可以修仙,若是被发现混入云来山,是要遭受一百下清魂鞭后被逐出师门的。
我不忍见楚鸢如此。
自那天后,我便日日去山下古木林中找寻固魂草,研磨成粉末放在糕点中送给她。
一天,小师妹似乎生了重病,面色惨白,神情惊惶,众人问她也问不出个缘由。我暗暗猜想,或许是魂魄之力太过薄弱,引起法术反噬。
我当下划破手指,在她的水壶里滴了一滴指尖血,为她让渡一些仙力,免她反噬之苦。
楚鸢拿起水壶喝了一口,而后盯着水壶看了许久,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她眨眨眼。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我想她能看懂。
入夜,想到楚鸢白天的状况,我总睡不踏实,便踩着月光踱步到了溶雪岭最旁边的楚鸢的房间外。
不料,刚到房间门口,就听到里头的争执和打斗声,窗户上,倒映出一只巨大的鸟正挟制着楚鸢的身影,散发出浓烈的妖气。
我知道灵魂薄弱者容易招惹邪祟,却没想到竟会给他们闯进云来山。
小师妹！我冲进房间,一掌打向那只妖精。
那鸟尖嘴长尾,一双大翅,很是凶猛。
它翅膀一扇,将我掀翻在地,而后朝楚鸢飞去,眼看一只长喙就要啄进小师妹眼睛,我的法术也无法阻挡它。
我别无他法,用最后一点力气飞到小师妹面前,挡住那只妖物。
我感到那只鸟儿的长喙刺入我的身体,在里边搅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的金丹,它在找我的金丹！
若是精怪夺取修仙者的金丹,便会修为大涨,可以立刻修炼成人形。
绝望之际,我感觉到有人将那鸟的长喙从我的身体中逼了出来,保住了我的金丹。我被一个人抱着,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边燃气淡淡的药草香,一阵术法注入我的体内,为我疗伤,然后拂过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次日,我在暖阁醒来后,仍旧孱弱,但两个弟子却不顾我的身体,强行将我带到了戒律堂。
跪下。师父坐在上坐,声音冷冽。
我虽迷惑,却也只得跪在地上,看向师父一脸怒意。
在他身旁,是大师兄和泪水涟涟的楚鸢。
是师姐！是她偷偷引了妖族去我房间,意图加害我！
师姐还帮着那妖物对付我,我原本可以逃脱,却因为被师姐攻击,身受重伤,还被那妖物夺走一缕魂魄！
师姐！我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屡屡加害于我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我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我终于明白。
从妄生逃离开始,一切都是她做的局。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只是一味捏造事实陷害我。
我没有！我对着师父和大师兄急急摇头分辨,我是去看望小师妹,意外发现了妖族,我自己也受伤了,是为了救她！
那妖族根本不通人性,哪里认得谁是谁,不过是攻击我的时候连带着打伤了你,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小师妹喊道。而且要不是你,妖族怎么可能突破结界,还准确找到我的房间
明尘,那时已经三更天,你去楚鸢房间做什么师父问道,言语间尽是怀疑。
我……我看向楚鸢,她的脸上红扑扑的,挂满泪水,眼里却流露出得逞的喜悦,又夹杂着几分不明的忧伤。
见我看着她欲言又止,她立刻抢去话柄,师姐不会想说来关心我吧可没见谁大半夜看望人,看完之后,还让人少了一缕魂魄！
她都知道。
她知道我发现了她缺少一缕魂魄的秘密,知道我为助她固魂吃尽苦头,知道我那晚是担心她的状态才去找她。
但她她先把此事盖棺定论,借此堵住我的一切出路,我再说什么,都成了狡辩。
我看向师父,说道,师父,她的魂魄不是那夜才少的,我正是为此担心小师妹才去看望她的。还有那妖物,我的确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只是……我想到我昏迷后发生的一切,小师妹似乎与那妖物相熟,不费一兵一卒就救下我,还把它赶走了。
我把真相都说出来,期待着师父能听我一言。
这份希冀,立刻碎裂在师父怒拍桌子的声音里。
休得胡说！你污蔑人越发厉害了！楚鸢才多大她难道会说假话她怎么会和妖族有所勾结你现在愈发猖狂,不把你这妒忌心遏制住,你怕是永远不会安分！
他再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立刻唤来几名弟子,让他们把我带去后山思过崖。
害人之心不止,不可离开。
9,
我在后山这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间,无人问津。
直到不久前的一天,小师妹突然来看我,我不愿见她,她便守在我打坐的不远处,枯坐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寒风乍起,大雨滂沱。
后山无处可避,我不愿见她如此,劝她离开。结果我刚靠近她,她便顺势跳下山崖,边跳边喊,师姐不要推我！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被她带下悬崖。坠地的那一刻,我用力将她托起,自己先行落地,她则重重地砸在我的身上。
我被身下石头划了十数道伤口,又被她砸在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她毫发无伤。
她扶我坐起,我们相顾无言。
你为何要屡屡陷害于我我问她。
她看着我,扬起一侧嘴角,不似往日娇憨,而是略显邪魅。
师姐,云来山已经是我的了,师父大师兄小师弟他们,也都是我的了。你为何还留在这里不如赶紧离开吧,再待下去,也许会小命不保呢。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我,可她说的,却未尝不是事实。
我只是沉默,这些话,就算我如实相告,也不会有人信我。
她转过头,像是在找什么,接着起身去砖石的缝隙里拔了几颗草,碾碎后敷在我的伤处。
止血草。
我突然想起妄生逃离后,敷在我身上的那些止血草。
难道是她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就摇摇头。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悬崖下,凶兽出没。
每每被攻击时,小师妹力不能逮,我还是竭尽全力为她挡下危险。
当师父和大师兄找到我们时,她还是一口咬死,是我推了她。
是大师姐,她说要不是我,师父和大师兄只会最爱她,是我夺走了你们的爱,所以她要杀了我！
她怕我没死,还专门把我丢在凶兽洞穴门口,要不是我命大,早就尸骨无存了！
好歹毒的心肠！
师父一脚踢中我的肚子,我跌坐在地,腹部剧痛无比。
你们……我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说道,你们难道不想想,如果一切如她所说,为什么我每次害她,自己都会受更重的伤你们一点都不怀疑吗
你还想污蔑！大师兄攥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提起来,狠狠扇了我一巴掌。那是你作恶多端,弄巧成拙,遭到反噬了！有你这个师妹,是我之耻,是云来山之耻！
说完,他将我甩向崖边,碎石深深嵌入我的背,也蹂躏着我的心。
即将昏迷时,系统强行唤醒我,向我通报。
宿主的所有潜在攻略对象好感度都已降为负数,任务失败。
那是大师兄飞升的前一天,我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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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云北城的天渐渐明朗起来。
我从床上爬起来。
我没睡,实际上也不用睡,虽然前世我最喜欢赖床。
作为一个合格的修仙者,我已经不用吃饭和睡觉了,但大半夜挖坟和刻墓碑,还是有些吓人。
这周围住的多是老人和小孩,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怪异的行为而感到恐惧。
我看着被妄生炸出来的土坑,认命地扛着铁锹修补着它的边缘,使它看上去是一个漂亮的坟墓。
然后,我买了一块更漂亮的石头,又买了一个刻刀,我打算在上面刻上明尘的名字。
天就在刹那间变得漆黑。
远方一阵嘈杂,风起山林,无数飞鸟惊起,四散逃窜。
云来山出事了！一直盯着我的妄生猛然惊叫,楚鸢,我来救你！说罢,再也顾不上我,只朝云来山飞去。
我看向云来山的方向,火光漫天,烟雾缭绕,七色的光束你来我往相互碰撞着,那是很多人在斗法。
有人打上云来山了。
我无意再卷入,只一心雕刻墓碑。
一天、两天、三天……
修仙界的战争波及了人间,云北城每天都要涌入大批难民,他们大多赤着脚,穿着破洞的衣服,满身沙尘地从我身边走过。
他们中的很多人我都认得。
因为他们都是从云来山下的城池和村庄里逃过来的。
我刚入门派时,尚未辟谷,老爱下山去找零嘴吃。遇到的村民们要么笑盈盈地取出一个烤红薯,或是为我炒上一盘腊肉,说姑娘快吃,莫要叫你师父看见了。
和我腰一样高的孩子会从藏在枕头下的罐子里摸出两个糖来递给我,姐姐,这是过年的时候爹爹买给我的,还剩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此时,当初给我烤红薯的奶奶正抱着她六个月大的孙儿和我说,我们要是被仙人打死了,恐怕连尸体都留不下,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打紧,只求姑娘能救救我这孙儿,至少,别让他灰飞烟灭了。
那个分我糖的小女孩抱着我的胳膊,说,姐姐,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也给我立个碑,我叫月儿,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姐姐你会写字,你帮我写,不然我爹娘下辈子都找不到我了。
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他们翻翻包袱里的干粮,递给我一个馒头或是一根玉米,说姑娘拿着吃姑娘拿着逃命。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又去屋子里取出一些干净的水给他们,喉头像被什么梗着,只能说出一句,路上小心。
云北城距离云来山有段距离,但城内也已人心惶惶,似乎修仙者们随时都会打进来。
邻里都准备逃跑,可仙人一怒,天下倾覆。凡人,逃到哪里,能逃脱呢
罢了,罢了,回去看看吧。
不为任务,不为什么师父师兄还是师弟。
只因为,当年那个红薯很热,那盘腊肉很香,那颗糖,很甜很甜。
11,
千钧一发之际,我刺出佩剑,挡住了楚鸢正甩向师父的长鞭。
我顺着剑气落在云来山巅,身前是头顶鹿角,妖气流窜的楚鸢,身后是倒地吐血的师父,修为被废的大师兄,和因阵法被破,摔落满地的云来山弟子。
楚鸢看着我,发出一阵尖厉的笑,笑到最后,又变得凄然。
大师姐,你回回找死,我回回救下你,到最后,不惜开罪妖王,想尽办法把你赶出云来山,让你免于今日的屠山之战。你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找死！为了这些人,你何至于此
原来是一只修炼成妖的小鹿,原来吃固魂丹,是因为妖族在云来山会遭受反噬。我看着她,了然道。
是啊……多亏了你的丹药和你的指尖血……让我多活了一阵子……她艰难地说着,似乎被这些话灼伤了。可是今天,你要是挡我,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们妖族,才是这三界之王！
好歹毒的妖怪！妄生和他的部下也倒在一旁。他捂着丹田处的伤口,魔气已尽数外泄。你为了离间仙魔两族,不惜给我下蛊,还使计杀害我爹,又让我伤害明尘,今天你不杀了我,我必然屠你全族！
哈哈哈哈哈！你恐怕没有机会了！楚鸢一鞭打在妄生身上,他一口鲜血喷出,连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看,师姐,魔尊都拦不住我。她满脸骄傲,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寻求师姐认同的小师妹。
见我并不退让,她摇了摇头。
你最亲爱的师父和师兄师弟,被我下了夺心蛊,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唯我之命是从了。你们轻而易举就被我从内部瓦解,自相残杀,给我省了不少事。你看看他们现在这惨样,除了你,都没人能站起来！你真的以为,凭你一人,能挡我们妖族百万之众吗！大师姐,你还是早早认输吧,现在离开,我不会拦你。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从中做梗。他们性情大变,都是你们的阴谋。
自然！可是大师姐,你还是害了我。若是他们能被我完全掌控,我们甚至都不用发动这一战,我直接坐上云来山长老的宝座该多好。可就是因为你！无论我下多少蛊,他们都还坚定地保留着对你爱和信任,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让蛊虫无法侵入他们心脉,彻底沦为我的傀儡！不过也够了,够了,他们还是都爱上了我,为我做了不少事。而你们,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终究要被妖族踩在脚下！无能者就该死！才是我们信奉的法则！
我摇摇头,说到,妖族,因邪灵而生,灵魂生来就有永不餍足的邪恶,以残害生灵滥杀无辜为乐。今日我站在你们对面,不是为了云来山,只是因为我明尘,是一个修仙者,为了这山下的芸芸众生,我也不能让你们坐在三界的高处肆意屠杀。
我举起佩剑,指向楚鸢和她背后的妖族。
大师姐,既然这样,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着,楚鸢朝我袭来,随她一同逼近的,还有数不清的妖族,而我身后,已经无人再有一战之力了。
我一人难敌百万妖兵,只得节节败退。
12,
我凝气,在周身升起一道结界。
我看着面前源源不断的妖兵,越过他们,又看到连绵的山川、炊烟和众生。
他们跪在地上,流着泪看着我,一遍遍祈祷着,仙女,你一定要胜利仙女,救救我们吧。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系统的声音不合适宜地响起。
宿主,请慎重！如果使用这样的方式,你会魂飞魄散,我也没有办法送你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我说,系统,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我的爸爸妈妈拖个梦,说,我爱他们。
说完,我再没理会脑海中相劝的声音,自丹田处燃气一簇火苗。
绝境秘法,以命为注,同归于尽。
这是此刻唯一的办法。
火焰逐渐变大,自丹田延伸至筋脉、心脏,再至双脚、指尖、发梢,我整个人俨然变成了一只灼烧着的火凤凰。
而后这烈焰冲破我的身体,向妖兵席卷而去。
我听到有人喊救命,有人大喊着我的名字。
嘈杂的声音渐渐弱下,我的意识慢慢模糊。
我知道,我将用我的性命和来世,换来苍生安宁。
最后的时刻,我又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攻略任务,攻略值达到百分之一百,攻略成功对象,十万人。
奄奄一息中,我用最后的力气看向山下,我看到好多人在为我流泪,是爱着我的众生。
明尘,你看,有好多好多人爱你,我们成功了。
我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后来,师父动用禁术,在散去的魂魄中截下一缕,以虚无的形态将我养育在山中,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助我转世重生。
大抵过了几年,或者几十年、几百年,我也忘了。在灵力日复一日的灌溉下,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师父,放我走吧。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真的,如此恨我们师父紧皱着眉头,似乎很是痛苦,当初,我们不是有意那样对你,是……被下蛊了。
师父,我不恨你,师兄,师弟,我也不恨你们。只是,我真的想离开这里了。
你们相信我,我有神仙相助,绝不会身死魂消。我只是,想去另外一个地方看看了,放我走吧。
我看着师傅沧桑的眼神终究黯淡。
如你所愿。
魂魄飞离云来山,飞离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终于,爸爸妈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