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通知书失踪的第十六天,
我爸佝偻着快喘不上气的身子,
在她床底扒出那封皱巴巴的纸时,猛地栽在地上,喉咙里嗬嗬的痰响戛然而止,摔在地上再没起来,他是被自己的痰活活憋死的。
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通知书离开,四年没再踏过家门半步。
大学所有的学费,是我没日没夜拼命打工挣来的,
终于熬到大学毕业,消失了四年的亲戚们堵在宿舍楼下,簇拥着我妈噗通一声跪在脚边,哭得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妈就你一个闺女了啊……
周围老师同学诧异的眼神钉在我身上,我知道,我的学生时代结束了。
鬼使神差的,我已经在家住了半年。
我妈像是被人夺舍了一般,
一日三餐,嘘寒问暖,
煮溏心蛋会掐着秒,半夜会来给我掖被角,只要我一皱眉,她就浑身发颤。
我差点信了,那个亲手藏起我前程的人,真的回头是岸了。
直到网线被剪断的瞬间,她站在客厅中央,嘴角勾着阴恻恻的笑,
藏在温顺皮下的毒蛇,
终于亮出尖牙。
1.
为了这次就职考试,我熬了半年,
每天背书背的昏天黑地,终于到了线上面试的那天,
妈,等会考试要求特别严格,你千万别进来,也别出声音
我妈手里的青菜被掰的脆响,笑着说,
你放心去考吧,妈绝对不打扰你！
面试开始,
我对答如流,条理清晰
考官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我心下一喜,
考试稳了,我能挣钱给家里改善生活了！
咚咚咚,门板突然被敲响,
小意,开门,妈给你切了水果润润嗓子
我背后的冷汗唰的冒了出来,紧张的手都在抖,咬着牙硬着头皮继续答题。
砰砰砰！
门板被拍的震天响。
你这孩子！你妈给你削个苹果容易吗,你倒好,关起门来当大爷！开门！
耳机里传来考官轻咳的声音,我看见他抬手准备按下终止考试的按钮,我几乎是抢着把考点全都说了出来,语速快得像是机关枪。
门外的砸门声突然停了,没有外人进入,考试并不算违规。
考官脸上带着不悦,但下一道题目,我又用功底深厚的回答征服了他。
最后一道题目是······
话音未落,我望着突然蹦出来的页面呆住了,
刺眼的红色字体映在我满是泪水的眼里----网络无法连接。
我发了疯一样的跑到客厅,看到网线被剪成两半扔在地上,旁边躺着一把剪刀。
你这是干什么！我在考试你不知道吗！
我妈冷笑着梗着脖子站起来,
你考试有什么了不起你考试就可以不尊重我了我一把屎一把年把你拉扯大,你翅膀硬了就像骑到我头上,你想得美！
我冲过去抓着我妈胳膊,声音吼的劈了叉,
那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等来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啪！
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将我打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前途你的前途就是关起门来当祖宗
我给你切苹果你当耳旁风,我叫你开门你装聋作哑,现在跟我谈前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个好工作就要跑,想离开这个家！
逃出我的手掌心！！！
别以为你翅膀硬了,
今天我就把你这翅膀给你撅折了！
我看着她眼里再也藏不住的怨毒和理直气壮,爬起来,又一次身无分文的逃离了这个家。
2.
离开家的第七天,我靠着名校的学历和出色的简历入职了一家私企。
一个月里,我手机号换得比衣服勤,出租屋找得比老鼠打洞还隐蔽。
这天,我正啃着面包畅想着未来的安稳日子,办公室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聒噪,
警察同志,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她那嗓门亮得能掀了天花板,我手里的文件啪地砸在地上,血都凉了半截。
她正攥着穿警服的胳膊,眼泪说来就来,
我这女儿,就因为我让她吃苹果,她不爱吃,跟我拌了句嘴就跑了一个月啊！
我头发都愁白了,眼都差点哭瞎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不当妈的不懂……
同事们的目光刚要扫过来,我猛地冲过去,拉着她和警察的胳膊就往外推。
哎！你推谁呢
她尖叫起来,胳膊肘狠狠撞进我肋下,
警察同志你看！她还敢袭警！这就是读了大学的规矩
年轻警察皱着眉甩开我的手,眼神里全是对不懂事女儿的审视,
你有话好好说,怎么对长辈动手
我刚张嘴,她立刻捂着脸蹲下去,哭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凄厉无比。
可我看得清楚,她指缝漏出的那点空隙里,嘴角正往上翘,眼里闪的精光,跟当年藏起我通知书时,在门后偷瞄我的模样,一模一样！
我拉着警察要辩白,眼泪刚冒头,她一看风向不对,
哐当坐在地上狂拍大腿,
哎呦！哎呦！老头子你死的太惨了！留下我一个！女儿都不认我！
小警察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顾不得教育我,和保安将她连拖带拽的拖回警车。
她伏在警察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哭的喘不上气,我红着眼百口莫辩。
也许是我这公司也算知名企业,李警官怕闹大收不了场,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竟教育起了她,
这位大姨,我理解你的心情,母女间有点摩擦都正常。
现在年轻人找工作不容易,你们有什么误会私下里说,可不要在她公司前闹事。
阿姨,您再这样是扰乱公共秩序,要进警局的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直起身子冷着脸瞪警察,脖子梗得像只斗败的公鸡,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嗯。
第二天,我忐忑的进了公司,竟然一切如常。
难道是警察的吓唬起了作用
我可笑的幻想终究还是在午休时被打破,
大家刚准备午休时,保安大叔猛的推开门跑了进来,
小林啊！你快出去看你妈,她疯了！
我扑到窗边往下一看,只见一个硕大的红幅在公司门口展开,
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不孝女逼死老父,暴打老母！
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举着个喇叭循环播放,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大声嚎着,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没冲出去,转身进了领导办公室,把早写好的辞职信轻轻放在桌上。
小林啊,
王总叹着气,她上个月还拉我去给她女儿过生日,我看着她们吹蜡烛,羡慕得把袖子都哭湿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咬着牙打断她,
王总,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这就让她滚！
我走出公司门,正撞见舅舅一家在她身边上蹿下跳。
舅舅唾沫横飞,
哎呦,你们不知道我这外甥女,考大学跑得远气死她爸,现在找工作又要甩了我这老姐姐,我老姐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妈,舅舅,舅妈
我突然扑上去抱住他们,哭得比谁都凶,活像被拐卖了十年刚找着家。
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舅舅,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已经辞职了,走,我这就回去好好孝敬你们！
他们全愣住了,准备好的戏卡在喉咙里,脸憋得像猪肝。
周围围观的人已经拿出手机录像,
我瞅准时机,噗通跪在舅舅面前,抱着他裤腿嚎啕大哭,
舅舅啊！咱才是一家人啊！你说你要买车,我妈二话没说就把我爸留下的房子卖了100万,一下子给了你80万。
这车你也开了三年了,也旧了,配不上你的身份了。
现在我妈手里还有20万,我这就跟她去银行取,全都给你买新车！
你开心,我妈就开心。
我妈开心,我就开心！
一家人,这钱谁花不是花啊！
舅舅刚才还骂得比谁都欢,这会儿脸兴奋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把将我拽起来,声音都发飘,
大外甥女,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跟着我妈到处找我,实在是辛苦！
我抹着眼泪冲我妈喊,
妈,你不会不愿意吧
我妈嗫嚅着嘴巴,
那······那20万是我养老······
妈！舅舅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你不会不把舅舅当一家人吧
舅舅顿时黑着脸瞪着我妈,舅妈在旁边搂住我,指着我妈的鼻子骂,
小意从小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知道你怎么苛待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抹着眼泪冲我妈喊,
舅妈,你别说了,我妈对我可好了。
她之前还说等我表妹嫁出去有了彩礼钱,就给我补贴嫁妆。
我妈说咱都是一家人,我表妹那么漂亮,一定比我嫁的好
我呸！
舅妈瞬间炸毛,指着我妈鼻子骂,
你想打我女儿彩礼的主意没门！
我妈扑上来要打我,我闭着眼睛特意把脸往前凑了凑,可巴掌却迟迟没落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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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一把拽住我妈的胳膊,
大姐,咱们可是一家人！
既然外甥女找回来了,先去银行！
我妈一辈子重男轻女,他弟弟的话就是圣旨,只敢怯懦地点头。
周围人的讨论声传来,
呦,他们这是吃绝户啊
一家子吸血鬼！扶弟魔天花板啊！
快发到网上去,一家子奇葩
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舅舅一家手忙脚乱戴口罩,将我们塞进车里。
发疯
谁不会啊。
车子快速向着银行方向驶去,我回忆起从前的种种,
小时候表妹总穿着新裙子在我面前转圈,
我妈蹲在她身边,指尖捻着蕾丝裙摆笑得温柔,
婷婷这模样,生的多俊,像你爸,穿裙子最好看了！
她转头就把表妹换下的旧衣扔到我脚下,
换下来的衣服你穿,别糟践了好料子。
表妹比我小两岁,她扔掉的衣服常年出现在我身上,永远短半截袖子,裤脚磨得发毛。
同学们围着我拍手唱,
林小意,大穷鬼,捡破烂,不要脸！
那时候,我只敢含着眼泪盯着书本看,只有书本里的知识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些嘲笑。
爸爸常年咳得直不起腰,爷爷心疼,逢年过节就往我家里送东西,
铁皮盒里的燕窝,用草绳捆着的鸡鸭鱼鹅,还有箱装的牛奶饮料。
这些东西我都没沾过边,我妈总是全部装好,献宝似的带到我舅舅家,
你舅舅上班辛苦,得多吃！
就算这样,表妹还是爱捉弄我。
那年过年,她偷偷拆了我们带去的牛奶箱,藏起一盒再把包装粘得严严实实。
等一大家子围坐吃年夜饭时,她突然呀地叫起来,指着箱子瞪我,
怎么少了一盒牛奶,是不是你偷喝了！
我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就被我妈啪啪啪三个巴掌打的眼冒金星,
你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小年纪不要脸！
我只能哭着跑回家,哭倒在爸爸怀里,
爸爸病的太久,咳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一遍遍摸我的头发,
乖乖不哭,乖乖不哭
我的头顶热热的,是爸爸流下的眼泪。
爸爸走后,我妈连他的遗像都没摆几天,转头就把那间老房子卖了一百万。
车窗外的阳光晃得人眼晕,我看着后视镜里我妈紧绷的侧脸,
冷不丁笑了,
那些年欠我的,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
3.
我妈把那沓二十万推给我舅时,红着眼硬扯出一丝笑,
拿着吧,以后常来看看。
我舅捏着钱往皮包里塞,舅妈在旁尖声咯咯笑着,
大姐,我们可不能打扰你们母女团聚！
她拉着我舅迅速转身离开,门刚关上,我妈反手就给我一巴掌。
你打的什么主意
妈,你说什么呢
我伸手抚上她鬓角,那里有根白头发,
我打的主意当然是永远在家陪着你了。
我猛的拽掉她的白发,她怪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晃了晃手中的白发,
白头发,妈,你老了
我亲昵的抱住她,趴在她的肩头,
既然你把我找了回来,就别想我离开你
在家的这些日子,头三天她还端着当妈的架子,做饭时把锅铲摔得叮当响,
要吃自己做,别指望我伺候你。
我从她手里接过菜刀,
这把菜刀还用着呢我记得你就是用这把菜刀,一刀把贝贝的头剁下来的。
那个时候舅舅生了病,你说狗肉治病有奇效,踹开我,杀了我的宠物狗,是吧
我拿着菜刀在她面前比划着,
她有些慌乱地往后躲了一下,又昂起头来,
你还想吓唬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我一刀将案板上的白菜剁成两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灰溜溜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一周来,我哪也不去,就贴在她身边。
她上厕所,我打开门倚在门边,
妈,你还没绝经啊
马桶刷子朝我扔了过来,我侧身躲过,那玩意儿咚地砸在墙上,溅了她自己一身。
她在床上睡觉,我也要挨着她睡,她把我踹下床,我就在地上打地铺,
半夜,我站在她身边,贴近她耳后,
妈,你看,我爸就躺在你身边
她一骨碌爬起来,惊恐地往身后看了看,定了定神色,
哼,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吓到我你爸那个窝囊废！
活着的时候怕我怕得跟孙子似的,死了还能翻出什么浪
是啊,我爸多怕你啊。
夏天他怕你被蚊子咬,晚上不睡觉的给你打蚊子、扇扇子。
冬天怕你洗菜手冷,拖着病洗衣服洗菜,才将病越拖越严重。
他病了,怕以后没人给你挣钱,将爷爷奶奶给他的治病钱全都给了你。
他怕,他怕你不喜欢我,让我不要惹你生气。
你打我,他只会给我一颗糖,求我不要哭的那样大声,吵到你睡觉
你闭嘴！闭嘴！
她跟疯了似的扑过来撕我的头发,指甲抠进我肉里,
那都是他活该！是他上赶着伺候我！他娶了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要不是他拦着,我早嫁那个开工厂的当阔太太了！
你个小贱人跟你爸一个德行,都是来讨债的！
她用尽一切恶毒的话骂我,可眼角却真实的湿润了。
你也后悔了对不对
他离开以后,你才知道他对你多好对不对
我嗤笑一声,指尖挑着刚从她枕头底下摸来的发卡转了两圈,
妈,我爸爱你爱到命都能给,他那魂儿啊,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睡觉,不过您别怕,女儿这就给您护驾。
我说着哐当一声把菜刀菜板放在她床头,攥紧刀柄猛地剁向菜板,
剁死短命鬼,投胎别进门。剁死短命鬼······
啊啊啊啊！你个疯子
她尖叫着将我推出卧室,将热水壶砸向我,
幸好,热水壶里没有热水。
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我抬手抹了把,笑得更黏糊了。
我越是靠近她,她越不安,
于是她只能上厕所反锁、进厨房反锁、晚上睡觉反锁,
可惜我小时候被她锁在家里太多次,已经练成绝技,
只用一根发卡,就能打开所有反锁的门。
我一次次在半夜潜入她房间,她惊恐的找来开锁师傅,
我家门坏了,我家门坏了！我怎么反锁,她都能打开
她颤抖着指着我。
开锁师傅狐疑的看着她,又试了试房间的每个门锁,
大姨,这锁都好着呢,反锁了除非有钥匙,不然谁也进不来。
放屁！你胡说！你是不是跟她一帮的！你就是骗子！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师傅一脸晦气地挣开她,旁边看热闹的邻居撇着嘴议论,都是邻居谁不知道她撒泼打滚的德性
警察来了也只是劝两句就走,这次更是拉着师傅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瘫在地上,狠狠地盯着我。
4.
她开始在食物里下安眠药,粥里、菜里、汤里,每次都偷偷观察我的反应。
我假装没察觉,照样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偷偷抠嗓子吐出来,接着半夜站在她床边,轻声说,
妈,你下的药太少了,我还没睡着呢。要不要我帮你找点老鼠药听说那个劲儿大。
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依旧狠狠的瞪着我,
我笑着端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哪里敢吃,一心觉得我要毒死她,将满盘子的菜全洒在我身上,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一口你做的
满碗的热汤泼在我胸口,烫得皮肤通红,我却反而笑得更甜,伸手去拽她的胳膊,
妈！你要爱惜身子啊！再怎么不喜欢我,你也要吃饭啊！
我抱住她扯着嗓子嚎起来,
她的巴掌扇过来时带着风,第一下打在嘴角,第二下抽在眼角,第三下我故意偏头,让她的戒指刮破我脸颊,火辣辣地疼。
血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妈,你打吧,
我死死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满是汗味的衬衫,
打累了就吃口饭,不然明天怎么有力气打我呢
她的拳头砸在我背上,最后变成无力的推搡,喉咙里发出呜咽,
疯子······疯子
她气的发抖,却无计可施。
从那天起,她不再锁门了。
我半夜趴在她床边数她的睫毛,她就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我把我爸的遗像摆在她枕头边,她就侧过头盯着墙；
我做饭时故意多放三勺盐,她就端着碗一口口往下咽。
就这样过了两周,她只能趁我不注意,逃到舅舅家商量对策。
我在家擦拭着客厅里的摄像头,她夜夜的惨叫引来邻居的不满,砰砰砰的拍着我的家门。
我拉开门时故意把睡袍领口扯得松些,露出锁骨上被她打出的疤痕。
张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深更半夜就喊,喊什么！我孙子明天还上学呢！
有叫声吗,我没听到啊,妈,你半夜喊梦话了吗
我朝卧室里喊了喊,里面静悄悄的。
阿姨,真不好意思,我妈不在家,她年纪大了,可能做噩梦了,我今晚一定注意,不让她打扰您
注意点！
邻居大姨看着我满身的伤,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只小声说了一句就摇着头走了。
第二天,我妈带着舅舅一家,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家门。
表姐,这么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婷婷亲昵的握着我的手,
哪有你漂亮婷婷,你又买新裙子了
嗯对啊,我男朋友给我买的,这裙子两千多呢。
姐,咱们女人还是要找个男的养着才能漂漂亮亮的
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冷笑一声,假装迷茫,
婷婷,你年轻又漂亮,才能找到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我还没有你一半漂亮,看来,我这辈子就守着我妈过一辈子了
我说到最后加重语气,深情地盯着我妈,
她打了个寒颤,不愿意看我。
舅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烟圈喷在我爸的遗像上,哈哈大笑,
小意,咱们可是一家人,你找不到男人我都着急的睡不着。
可巧你妈昨天来找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牌友,去年刚死了老婆,那可是个好男人
哦舅舅找的什么好男人
我是真的好奇,好奇他要塞给我什么歪瓜裂枣。
我就知道你早就馋男人了,这不,人我都给你领来了,老张啊,进来吧。
门外进来一个秃顶大肚的老男人,朝我嘿嘿一笑,露出两个黑黄的门牙。
呦,这么漂亮的大闺女介绍给我,你欠我的那几万,我就不·······
哎,孩子在这你说啥呢,快,聊聊
他上来就摸我的手,我吓得抽手往后躲,
小意是吧
他搓着手汗津津的掌心在裤腿上蹭出两道印子,
我姓张,朋友们都叫我张哥,今年五十一,比你妈小三岁
老张！
舅舅突然咳了一声,脚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下,
我知道,知道。我那口子前年走了,手里有套拆迁房,保证你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
他突然往我跟前凑,一股汗馊混着烟味扑过来,
就是晚上得辛苦点,我这年纪,觉少——
噗嗤一声,婷婷捂着嘴偷笑。
我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慢悠悠削起苹果,刀尖闪了闪,他往后退了一步。
来了都是客,你们坐,我去做饭
我走进厨房洗菜,听着客厅传来几声猥琐笑声,
老张,我这外甥女还没谈过男朋友,估计是个雏儿,你这彩礼,打算给多少啊
呦,这么金贵呢。亲家母,你说个数
我妈尖着嗓子,
五十万
五十万这太······
哎,老张,五十万值啊,小姑娘那滋味能跟外面的老女人比吗
就是就是,我小时候跟我表姐一起睡,她发育的可好了
我手里的刀顿住,好啊,连她也不放过我。
吃饭了
我端着菜往餐桌上放,我妈他们都没敢怎么动筷子,只有那个老张,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婷婷搂着我妈撒娇,
姑姑,我最近看好一个包,不贵,也就三万,我想要嘛
好好好,等你姐嫁过去,姑给你买
我妈搂着婷婷笑得温柔,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我面色如常地将手搭在我妈肩上,
妈,那我的嫁妆呢
嫁妆什么嫁妆！你能嫁出去全是你舅费心,你还想着要娘家的东西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舅舅一家子在这坐镇,她又恢复了从前的跋扈,朝我大喊。
哦舅舅,这么说,我妈就是从你家泼出去的水喽。
这都泼出去的水了,你们还这么上心,我看以后我妈养老,还得靠你们啊
你！你······
他刚想发作,又怕我不答应婚事,坏了他的彩礼钱,强行忍住怒火,憋的脸通红。
5.
老张那天在我家赖到了晚上十点,我仍然一点没松口,他只能悻悻地走了。
凌晨两点,我悄悄趴在门前,听着我妈和我舅打电话,
老姐啊,咱们还按以前的路子来,你使劲欺负欺负她,让她在这个家待不下去,脑子一热,嫁出去,咱这五十万不就到手了吗
你说的轻巧,总从这次把她抓回来,不知道她吃错什么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
也不找工作了,也不交朋友了,我怎么拿捏她！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还怕把她逼急了,半夜再来杀了我怎么办
你看你说的,那怎么可能,她随她那个窝囊爹,哪有那个胆子。
这都欺负了二十多年了,她们爷俩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我看,不如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不嫁！
怎么做,你说
明天晚上······
第二天他们又来了,我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婷婷拉着我进了卧室,
姐,你试试我给你买的衣服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套性感的内衣。
这什么意思
我逛商场看见的,买一送一,我就想着给你拿过来了
她搂着我地胳膊笑得人畜无害,眼里地幸灾乐祸一闪而过。
我猜门外他们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含糊着收下了。
吃了几口粥,我晕的脸色发红,手支在桌子上,
我······我头好晕······
我看着她们一个个狞笑着的脸,闭上了眼。
舅舅给老张打去电话,
她晕透了,你赶紧进来！
老张推门进来时还装模作样搓着手,
这……这不好吧她醒了要是报警咋办
她敢！
舅舅啐了一口,眼睛瞟向我卧室的方向,
婷婷给她穿了情趣内衣,用她手机给你发了骚话。这不摆明就是她先勾引你,咱这都有证据！
再说了,我跟她妈一口咬定你们早订婚了,她报警也白搭！
老张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亮得像狼,鬼头鬼脑推开我卧室门,见我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喉结滚了滚,刚要进去,被我舅一把拉住,
等会,先把那五十万给我
给给给
老张将一张银行卡塞进我舅手里,关上了门。
两个小时后,我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哭喊着要报警。
我妈冲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得我半边脸火辣辣地麻,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还没结婚就跟男人上床,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舅舅舅妈在旁边帮腔,说我早就跟老张眉来眼去,既然生米煮成熟饭,明天就领证得了。
婷婷捂着嘴在沙发上偷笑,一边笑一边拍下我衣衫不整的样子,给她男友发去照片,
我姐被老男人睡了,那男的比她妈还老,哈哈哈哈哈！
我哭喊着拿出手机,他们像疯狗似的扑上来抢,
舅妈勒住我的脖子将我压在身下,我妈使劲掰开我的手指抢回手机,
手机啪地摔在地上,被我舅一脚踩碎,他像是吃了兴奋剂,满脸通红的指着我鼻子骂,
你干了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敢家丑外扬！
我从舅妈身下挣出手来,指向墙角,
那里有监控！你们休想抵赖！
舅舅眼疾手快扯下监控,摔在地上,我妈也踩在上面狠狠剁了几脚,
我让你拍！让你拍！现在总没有证据了吧！
我无助的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像打了场胜仗般耀武扬威。
我突然开口,
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恨我
她脸色愣了愣,然后愤恨地瞪着我,
舅舅斜了我一眼,
姐,跟她说了算了,她还能咋地！
她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上前又扇了我两巴掌,
要不是为了城里户口,你以为我会嫁给你爸这个窝囊废
我就是跟他玩玩！
我跟我们厂长都好了一年了！
他说了,等他跟他老婆离婚就娶我！
可是到了节骨眼,我却发现怀上了你！！！
你个打不掉的贱种！
要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会抛弃我！！！
舅舅也在旁边呸了好几口,
当年要是厂长娶了我姐,还用得着你爸那点破钱,才买个80万的破车。
我姐跟了厂长,800万的车我也开得起！
我哑然失笑,原来,我爸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只当他是个跳板。
她们怕我哭的太大声把邻居引得报警,合力用绳子将我捆了起来,用胶带缠住了我的嘴。
老张呢,怎么还不出来
舅舅走进卧室一看,老张光着身子躺在我床上呼呼大睡。
靠,便宜这老东西了。
姐,要不在问他要十万块,就说以后这女儿你不要了,任他打任他骂,卖给他了
不行！！
她这两个字说出口,我们都吃惊地望着她。
我妈看了我一眼,
再要二十万！
我嗓子里一阵腥甜,望着天花板,彻底死了心。
6.
他们不明白,到底是那个该死的邻居报了警。
警察进门时,这伙人还在统一口径——说我精神不正常,说我跟老张早订了婚,说那性感内衣是我主动穿的。
警察把锃亮的手铐扣在她们手腕上时,他们才慌了神。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我妈尖叫着挣扎,
是她勾引老张！你们该抓的是她！
你们涉嫌教唆性侵他人,带走。
法庭上,他们的通话录音、监控里的嘴脸被一一播放。
不,不可能,这都销毁了
舅舅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我妈最新款手机是我买的,上面早就被我装了监听器。
至于监控,是我趁我妈不在家时,装了第二台,就在天花板的灯上。
我妈打我,拿热菜泼我,以及他们往我碗里放安眠药,开门将老张放进来,收下老张的银行卡,全都被拍了下来。
舅舅一家被判了五年,哭着喊着要我跟他们私了,要多少钱都给我。
老张一进门就被我电晕了,强奸未遂,判了三年。
至于我妈嘛······
半年后我去精神病院,隔着探视窗看我妈被束缚带捆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我慢悠悠地说,像讲别人的故事,
妈,你知道吗,我就要结婚了。
我这姻缘,还多亏了你。
我将手机贴在窗上,上面是我和李警官的婚纱照。
她的眼睛瞪的大极了,我自顾自地说着,
从你那天去公司找我,他就喜欢上了我。
是他教我怎么留下证据,是他给咱家按了监控器,给了我电击枪,还有安眠药的解药,对了,最后也是他报的警。
你知道吗
当初你说不行的时候,我真的打算不追究了。
不追究你是怎么虐待我和我爸的,不追究你是怎么毁了我的学业和事业的,不追究你是怎么卖女儿的。
可惜,你只是嫌我卖的价格不够高。
她突然疯了似的挣动起来,束缚带勒进肉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看着她扭曲的脸,轻轻笑了。
精神病院要的证据我都补齐了,你是躁郁症,有暴力倾向。
舅舅一家还给我的钱,我都会用在你身上。
妈,你放心,这钱,够你在这关一辈子的
我和老公手挽着手,在墓碑前跪下,将酒杯轻轻倾在碑前的青草上。
爸,您放心吧,
我望着照片里他温和的眉眼,
当年被他们卷走的那些钱,我一分不少都要回来了。
我结婚了,他对我很好。
现在也找了份踏实的工作,每天下班回家能喝上热汤,日子安稳得很,您别惦记。
风卷着纸钱的碎屑飘过脚边,我笑了笑,眼里有点涩。
我知道您在那边,八成还在怪我。怪我对她太狠,不肯松松手。您总说,她是我妈,生我一场不容易,心肠其实不坏。
我低头拨了拨地上的杂草,
爸,原来您也有说错的时候。
最后一口酒洒在地上,渗进泥土里没了踪影。
我站起身,挽紧老公的胳膊,背影挺得笔直。
您放心,我会养她一辈子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