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长腿一迈,径直走了出去。
穗禾心里一惊,老太太还生着气,她这么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陆瑾晏都走了,她只能跟上了。
穗禾咬牙小跑了几步,跟在他身后装成个鹌鹑模样。
她心里祈祷,老太太瞧着她这般小心翼翼,别寻个由头罚她才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是穗禾却敏感地察觉到,陆瑾晏像是为了配合她,步子迈得小了些。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果然观察得细微。
又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明面上个顶个会察言观色,端得一副谦谦公子,温文尔雅。
她只觉得他和她内里也没什么不同,想必他面圣时,比她还要小心呢。
只是来不及多想,穗禾远远地就瞧见了那几株生出寿安堂的高大松树。
她顿时更低眉顺眼了些,努力收起所有杂念,一门心思想着不能犯错。
才进了正房,里头的主子们都来齐了。
穗禾跟在陆瑾晏身后,恭敬地福礼,可内里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老太太沉着脸看了眼穗禾,最终强迫自己慈祥地对陆瑾晏说:“就等你了,咱们用晚膳吧。”
大老爷听了这句,吹胡子瞪眼,一句骂憋在嘴里,差点就要冒出来了。
真是好大的架势!
只是春姨娘笑吟吟地扶起他时,偷偷地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在老太太这儿摆脸色。
大老爷心知肚明,只好恢复了些往日的和煦气度,谁叫老太太一颗心偏得没边了。
做老子的,只当是让着些不孝子。
丫鬟们跟流水似的上了十几道菜肴,热碟冷盘,时令珍稀应有尽有。
穗禾与其他布菜的丫鬟一道小心地服侍着,她默默打量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胡嬷嬷。
与往日截然相反的是,胡嬷嬷脸上的严肃被不安取代,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等发现自己在看她时,胡嬷嬷匆忙地垂下眸子,不敢和她对视。
穗禾瞧上一眼也不再多看,想来张诚四人不明生死,也是吓坏了这个素日里蛮横的嬷嬷。
晚膳用了大半,老太太放下筷子指着胡嬷嬷说道:“我才想起,前些年让胡嬷嬷做了罐青梅酒。”
“放了好些年,正是滋味好的时候。胡嬷嬷你取出来,能饮酒的都试试。”
大老爷顿时眼都亮了三分,嘴里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母亲也不早早拿出来。”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还是大太太笑着打了个圆场。
“也是咱们沾光了,还是母亲心疼咱们这些小辈。”
老太太矜持地颔首,脸色总算好了些。
胡嬷嬷这时也回了正房,身后几个丫鬟拿着一套青瓷盏。
穗禾看着老太太的神情,心里思索这怕是心疼胡嬷嬷,特意让她来讨好陆瑾晏了。
于是,穗禾就看着胡嬷嬷恭敬地给陆瑾晏倒酒,嘴上更是一片自嘲贬低。
“老奴手脚粗笨,这青梅酒不过尔尔,还请大爷赏脸。”
陆瑾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色如琥珀,酸甜醇厚,嬷嬷手艺出众,未免太过自谦。”
胡嬷嬷面上一喜,带着些喜悦和急迫说道:“多谢大爷夸赞,还请再饮一杯。”
陆瑾晏从善如流举杯,胡嬷嬷笑着给他倒酒。
可下一刻,那只青瓷盏就碎了满地。
陆瑾晏看着湿了一片的手背,沉声道:
“放肆,连酒都倒不稳了?”